第1章

我娘死的時候，我號啕大哭不知所措。

我夫君死的時候，我滿目愴然心如死灰。

等到我父皇死了，我拍手稱好，竟覺得這是天下第一大快事了

第2章

我叫李箏，是大周唯一的公主，確切來說，我是皇室唯一的后代。

我十五歲前，是在冷宮長大的。

我娘是個底層人物，只是個名兒都讓人記不住的宮女。

我的父皇周明帝沒有子嗣，他滿懷期待地看著我娘的肚子，好像那里裝著整個大周的氣運。

我娘本以為一朝升天，從此無憂無慮，誰知道我壞了她的事。

只因我不是個男兒身。

我在冷宮里過的并不舒坦，人人都可以來欺辱我。

我們是陰溝里的老鼠，臟臭地讓人惡心。

我每每跟人打架，灰塵血跡都能沾一身。

我娘從來不管這個，她每日哼歌，唱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她說父皇最喜歡聽她唱這個，唱著唱著她就會想起之前的事。

她罵我掃把星，為什么不托生成皇子，反而害她一輩子。

然后她就又唱歌，我娘堅信歌聲能把我父皇喚心軟。

我沒有戳破她，人就一輩子，總要有個念想。

有了念想，才能活。

我十四歲那年，我娘終于熬不住了。

那是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我震驚地發現自己下身流血了。

我害怕極了，覺得一定是我娘傳染給了我，我也要跟她一塊死了。

我娘咳嗽的聲音還在繼續，我聽到了她喚我的聲音。

「阿箏，阿箏。」

我破爛裙子上的血還沒擦干凈，我越擦越害怕，我怕死，怕極了。

她見我不過去，就過來找我。

「掃把星怎么成了聾子，晦氣死了。」

見到我裙子上的血跡，她忽然愣住了。

她笑了，眼里都笑出了淚花。

我娘把我摟過去，越笑眼淚流得越快，我的肩膀上沾了碗大的淚痕，她終于哭停了。

那是我們過的最和諧的一天，也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我娘給我講什么是葵水，她說我長大了，要知道保護自己。

我說我早能保護自己了，這些年跟那些宮女太監打架從來沒吃過虧。

她笑了，飛速地在袖子上抹了把眼淚。

「娘的意思是，不要把心隨便交給一個男人。」

我覺得這話更適合用來告誡她自己，她等了我父皇這么久，什么也沒等到。

最后的最后，我娘抱著我，哄我睡覺，盡管我已經是她口里那個長大了的小姑娘。

她給我唱歌，唱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她說以后她要是不在了，我活不下去了，就讓我找一個姓鄭的官員。

「他叫鄭風，名字很好聽，說是詩經里取的。」

「你若是盡力活不下去了，就去找他，他會幫你。」

第二天一早，我娘吊死在了冷宮的房梁上。

我不怪她，我知道她是活不下去了。

疾病纏身的滋味不好受，她早就在咳血塊了，越咳越大。

宮女帶人要來收拾我娘的尸體，我發了瘋似的趕走他們，為首的侍衛拎起我的衣領。

「這是皇命，你想抗命？」

那是我第一次服軟，我跪在地上求他們讓我安葬我娘。

那個侍衛答應了，他說要陪我一起安葬。

他趕走了所有的人，扒了我的衣裳。

我在那一日，麻木地失去了我的貞操。

他扔給我一兩銀子，話里不無嗤笑。

「連花樓里最次的姐兒也比不上，嘖。」

我給我娘挖了個大坑，把她放進去，給她穿了最齊整的衣裳，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她沒有封號，我從沒叫過她母妃，只叫娘。

我娘有名字來著，叫阿音。

我娘享年三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