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清安縣。

東坊市集。

這是一條繁華的街道，路旁的鋪面琳瑯滿目，糧米油店、雜貨鋪子、酒樓食肆、點心沽酒應有盡有。

各色各式的幌子招牌琳瑯滿目，在這些幌子招牌的間隙，胡同弄口處還有一些小攤小販，買賣些茶水、包子或是針頭線腦的雜貨。

晃過這條街，一條略顯僻靜的街道里，清幽的藥香隨著咄咄的鍘藥聲從窗牖瓦縫中鉆出來。

“塵哥兒，煩把這鮮柴胡取了蘆髭之后，一半鍘銼上篩，一半厚鍘焙干，還有空閑便把先前剩下的老柴胡醋炒了，近些日子怕是要變天，得多備些柴胡飲的藥材以防風寒。”

林塵一邊鍘著柴胡，一邊微微抬頭應了一聲。

見林塵抬頭露出那黑黢黢還有些瘢痕的臉，張老大夫皺了皺眉頭：

“先前給你制的八白散你可有在用，怎的我瞧著一點也沒好，仍是這黑黢黢好似染了青龍衣的汁一樣，好像還有一股...”

林塵聞言心里一突，連忙道：

“用了用了，許是天生如此，藥石無用吧，我又不去楚館賣笑，要那么白作甚，您老還是操心一下那些成藥吧，一會兒該糊了。”

張老大夫聞言忙轉身往前院去，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

“你自己多注意些，多流汗、少食重油之物，你姿容哪怕黑成這樣都是不差，若是白回來，可不知要迷倒多少良家。”

見張老大夫走了，林塵也松了口氣。

好在一貫憨厚的偽裝糊弄住了。

這老頭真是有些本事在的。

因為他臉上黑黢黢的顏色，還真是青龍衣，也就是青核桃汁和墨旱蓮的汁液調和成的。

林塵之所以這么做，為的就是遮住臉。

沒辦法，他太帥了。

這可不是自戀。

全因現在的林塵已經不是人類。

或者說不全是人類了。

現在的林塵若按照志怪神話的說法。

便是一個化生的天人。

和孟姜女以及葫蘆娃算是同類。

孟姜女是從一棵種在孟家，跨生在姜家院墻上的瓜中化生而出，進而得名孟姜女。

葫蘆娃眾所周知，是從葫蘆中化生而出的。

而林塵，不完全是化生。

前世的林塵是個普通人，意外離世后卻發現自己進入了一顆桃子中。

然后不知過了多久，這桃子落了下來。

但是卻穿過了土地，落在了這個和前世完全不同的古代世界。

桃子剛一落地，林塵便從中化生而出，成了一個無父無母，天生地養的天人。

天人化生而出，便有異于常人的容貌和壽命，以及伴生的神通或者寶物。

孟姜女可以哭倒長城的聲音，葫蘆娃那些神通，還有七娃的法寶。

林塵也有神通，或者說寶物。

神通可有可無，乃是一道化水咒。

可以在凡水中化入靈氣，使之變為靈水，有生津止渴、治病療傷、延年益壽的功效。

而大頭的伴生寶物。

就是在他腹中那顆沒有完全化生的桃核。

這顆桃核和林塵性命交修。

一旦種下生出桃樹來。

只要桃樹不死，林塵就一樣長生不死，就算意外身死，也可以重新在桃樹上長出來。

而這棵桃樹不但自身沒有壽命極限，反而還可以結出延壽的桃子。

這讓林塵十分懷疑化生出自己的桃樹怕不是蟠桃。

不過這些好處，在沒有力量保護的時候，就如同小兒持金入鬧市。

那孟姜女撞在城墻上就死了。

可見天人也不全是天生就神通廣大的。

至少和伴生的神通寶物有關。

而林塵沒有伴生任何一項攻伐防御的神通，全是延壽的。

雖然讓林塵有了連一般天人都沒有的長生。

但是卻也讓林塵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

所以林塵才小心翼翼，連容貌都要用藥草汁遮住。

林塵壽命遠超出人類甚至天人，但這并不算什么。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浮游朝生暮死，牲畜十年寒暑。

而人卻能活數十近百年。

對于牠們來說，人類不也是一種天人嗎？

化生天人，不過是一種比朝菌、蠕蛄以及人類，再活的久一些的生物罷了。

而林塵也不過是比化生天人再活的久一些的特殊品種。

就好比有的人可以活到一百多歲，有的人卻只能活到六七十歲。

沒有神通防身，落在人間，一樣是要小心度日的。

林塵將手上切好的柴胡片一一的碼在笸籮里，然后放在特制的架子上晾曬。

落地化生已經有兩年多了，這兩年林塵一直在參榮堂里當學徒，做一些切藥炮制的活計。

方才那個張老大夫，是參榮堂的坐診大夫，為人和善。

當初就是這位張老大夫力排眾議收留了無家可歸的林塵，所以林塵對于張老大夫也是很感激的。

唯一讓林塵頭疼的是，這個老大夫，除了研制成藥，就是總想著證明自己的醫術。

總是說著要把林塵臉上的黑瘢治好，整天拿一些奇奇怪怪的藥給林塵吃。

除了張老大夫，參榮堂還有一位徐大夫，幾個藥童，以及一個姓周的東家。

徐大夫和張老一樣是坐館大夫。

不過徐大夫年紀和醫術都差了張老一截，所以由張老代領著掌柜一職。

周東家名叫周福安，是個藥材商人。

參榮堂只是周福安手底下的一處產業。

周東家往日極少前來，只是這兩個月才時常來參榮堂。

不僅如此。

這兩個月，還時常有些江湖人士進出參榮堂。

雖然人數不多，但是可以看出都是系出同門，而非是零散江湖好手采買藥材。

似乎是什么江湖教派，和周東家達成了一些藥材方面的合作。

林塵偶然聽了一耳朵，似乎名字帶著圣教二字。

一聽就不是什么好門派。

那個什么圣教應該是離著清安縣不遠，這才選定了參榮堂作為兩家接頭訂貨的地點。

交接貨物的地方則是另行安排。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讓林塵內心有些不安。

想要趕緊離開參榮堂跑路。

這兩年倚仗著天人的學習能力，林塵早偷偷學了一手醫術。

就算離開參榮堂也不至于餓死。

唯一麻煩的是，這件事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才行。

這些江湖人士應該才和周福安合作沒多久。

雙方都還沒有完全互相信任。

這個風口浪尖上林塵若是跑路。

那肯定會被注意到。

尤其林塵還渾身漆黑臉上生瘢，樣貌特殊，實在人引人注意。

林塵不會那種神乎其技的易容手法。

只能用這樣的辦法遮掩，也是無奈之舉。

這次的事情雖然突然，但目前來說并沒有什么危險。

林塵打算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