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界，五行山下。

孫悟空幽幽醒轉(zhuǎn)，意識如潮水般被撕裂、重組。

無數(shù)陌生的記憶碎片瘋狂涌入，劇痛幾乎讓他再次昏厥。

“臥槽……我成了孫悟空？！”

他艱難地消化著腦海中的信息洪流。

十分鐘后。

孫悟空，或者說占據(jù)了這具身體的現(xiàn)代靈魂，眼神空洞地望著上方灰蒙蒙的巖石。

他不得不接受這個荒誕離經(jīng)的現(xiàn)實。

他，真的成了那個頭戴鳳翅紫金冠、身穿鎖子黃金甲、手持如意金箍棒，曾攪得天翻地覆的齊天大圣孫悟空。

而現(xiàn)在，他正被死死壓在五行山下。

像一條等待宣判的死狗。

等待著那個命中注定的、騎著白馬的光頭和尚。

但這都不是最絕望的。

最絕望的是，根據(jù)腦海中屬于孫悟空的記憶，他距離“刑滿釋放”還有整整三百年。

三百年！

一想到這個數(shù)字，他就感到一陣窒息。

剛剛?cè)诤系挠洃浨逦馗嬖V他，原主已經(jīng)被壓在這里兩百年了。

這意味著，他還要在這暗無天日、動彈不得的山底，再煎熬三百年！

每天，還要被強行灌下滾燙的銅汁，吞下堅硬的鐵丸。

那他媽是猴子能消化的東西嗎？！

簡直生不如死！

心中正咒罵著，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須發(fā)皆白，身形佝僂的土地老兒，顫巍巍地端著一個石碗走來。

碗里，是冒著刺鼻熱氣的暗紅色銅汁。

他另一只手上，還捏著幾顆核桃大小、閃著金屬光澤的鐵丸子。

“大圣爺，莫怪小老兒……”

土地老兒臉上帶著一絲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小老兒也是奉命行事，如來佛祖法旨，只能以此物供奉大圣……”

話音未落，虛空中金光微閃。

五道身影顯現(xiàn)，盤坐云端，周身佛光柔和，面容慈悲。

正是奉如來法旨，在此看押孫悟空的五方揭諦。

其中一人，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土地老兒的話，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土地，啰嗦什么！”

“佛祖有令：饑時與他鐵丸子吃，渴時與他溶化的銅汁飲。”

“你只管放下便是，他吃不吃，與你何干！”

那語氣中的輕蔑與漠然，仿佛在談論一只無關緊要的牲畜。

土地老兒聞言，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看著山石縫隙中只露出一個腦袋和一只手臂的猴子。

曾經(jīng)的金毛，此刻已是黯淡無光，沾滿了泥土與污穢，糾結成團。

哪還有半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fā)、神威凜凜的齊天大圣模樣？

他默默將石碗和鐵丸放在孫悟空嘴邊，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銅汁的熱氣熏得孫悟空眼睛發(fā)澀。

鐵丸冰冷的觸感近在咫尺。

耳邊，是五方揭諦那高高在上、冷漠刺骨的言語。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瞬間從孫悟空心底燃起，直沖頭頂！

他嘗試運轉(zhuǎn)體內(nèi)殘存的法力。

眼眸深處，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跳動！

“轟——”

身上的五行山猛地一沉，一股無可抗拒的偉力瞬間壓下，將他剛剛凝聚起的法力震得粉碎！

“噗……”

孫悟空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金色的血跡。

“呵，哈哈哈！”

虛空中，一個揭諦發(fā)出刺耳的嘲笑。

“潑猴！死到臨頭，竟還妄想反抗？”

“真以為自己還是兩百年前那個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嗎？不知死活的東西！”

說話間，那揭諦手指微動。

地上的石碗和鐵丸竟憑空飛起，粗暴地朝著孫悟空的嘴撞去！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使不得！我等奉佛祖法旨看押，不可如此……”另一位揭諦似乎有些不忍，出聲勸阻。

“有何使不得？”先前那揭諦冷笑，“佛祖只說讓他吃喝，又沒說怎么吃喝！我這般，豈不更合佛祖心意？”

他手上法訣一掐，強行撬開孫悟空的牙關！

滾燙的銅汁混著鐵丸，被硬生生灌了進去！

灼燒感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里，仿佛五臟六腑都要被熔化。

孫悟空雙目赤紅，牙關緊咬，卻連一絲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法力被禁錮，肉身被鎮(zhèn)壓。

此刻的他，除了這具強悍的猴軀，與凡人無異。

只能任由宰割！

屈辱！憤恨！

滔天的恨意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噬！

“如來！！！”

他在心中無聲地咆哮。

“你個老禿驢！給老子等著！”

“總有一天，老子要掀了你的靈山，把你這狗娘養(yǎng)的打得魂飛魄散！！”

“艸！艸！艸！！！”

……

時間，是最無情的東西。

春去。

秋來。

酷暑。

嚴寒。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被強灌銅汁，硬塞鐵丸，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調(diào)劑”。

最初的暴怒和掙扎，早已被現(xiàn)實磨平。

他不再反抗，只是默默承受。

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

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卻從未消散，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積越深。

像一壇埋藏在地底的烈酒，只待開封之日，便會爆發(fā)出焚盡一切的力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過這暗無天日的歲月的。

或許，是那份不死的恨意，支撐著他沒有徹底瘋掉。

又或者，在這漫長歲月中其實他已經(jīng)瘋了，但他自己不自知罷了。

春天。

山間的野草瘋長，鳥兒在枝頭鳴唱。

他看著天空自由翱翔的蒼鷹，聽著它嘹亮而快活的啼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

隨即，又歸于死寂。

夏日。

暴雨傾盆，砸在巖石上，濺起泥濘。

他偶爾會張開嘴，接住幾滴冰涼的雨水，感受那一絲短暫的清爽。

冬天。

鵝毛大雪覆蓋了山巒，寒風如刀，刮過他裸露在外的皮膚。

他會抹去臉上的積雪，漠然地望著遠方那一片蒼茫的雪白世界。

心如古井，不起波瀾。

不知過去了多少歲月。

孫悟空早已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清醒的時候，他便望著眼前這片狹小的天地。

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

兩百多年的時光，足以讓他徹底融合這具身體原主的龐大記憶。

如今，他就是孫悟空。

一個靈魂來自異世，經(jīng)歷了無盡屈辱和痛苦，內(nèi)心早已被恨意填滿的孫悟空。

和原本那個桀驁不馴的猴子，似是而非。

……

時光荏苒，又是幾度春秋。

這一天，孫悟空原本金色的猴毛，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光澤，變得枯黃干澀。

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沾滿了泥土和草屑。

看上去，和山野間最普通的野猴子，再無區(qū)別。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便是五百年前，曾讓三界震動的齊天大圣？

忽然。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小牧童，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

他好奇地打量著被壓在山下的猴子，伸出小手，幫他扒拉掉頭頂粘著的枯葉和雜草。

輕微的觸碰，驚醒了沉寂中的孫悟空。

他猛地睜開雙眼！

那目光，冰冷如刀，銳利刺骨，不帶絲毫人類的情感，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

小牧童被這眼神嚇了一跳，驚呼一聲，下意識地連連后退。

腳下一個踉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看到小牧童驚恐的模樣，孫悟空眼中的冰冷瞬間褪去。

他眨了眨眼，仿佛剛剛那噬人的目光只是錯覺。

一絲極淡的好奇，在他眼底浮現(xiàn)。

這三百年來，別說人了，連只活耗子都沒能靠近過這五行山。

五方揭諦布下的禁制，早已將此地化為一片死域。

這個小牧童，是怎么進來的？

孫悟空嘴角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

“小孩兒，你是誰家的？從哪里來啊？”

小牧童看著眼前這只毛發(fā)臟亂的猴子，雖然臉上帶笑，但剛剛那冰冷的眼神，還是讓他心有余悸。

他怯生生地眨了眨眼，小聲道：“我…我家就在這山下不遠，我叫劉二幺。”

“哦？”孫悟空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你說你住在山下？”

“那你剛剛走上來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什么……嗯，奇怪的東西攔著你？”

“攔著我？”小牧童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山路就在那里，我…我就直接走上來了呀！”

他覺得這老猴子問得好奇怪。

這么大一座山，想上來，走上來就是了，能有什么阻攔？

孫悟空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底深處，一絲精光悄然閃過。

“老猴，你被壓在這里，一定很餓吧？”

小牧童看著孫悟空，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你等等，我去那邊給你摘些野桃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