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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大冬天的,金家人瘋瘋癲癲的在院子里,這背后隱藏的秘密曲折反轉,最后的真兇更是出人意外。
我叫劉再輝,湖南邵陽人,是一名駐村輔警。別以為駐村輔警每天就是悠閑地提著警棍在村里轉,其實除了鄰里調解矛盾,我們還有個重要職責:一有案情就秒變情報員,是三湘大地安裝在基層的天眼。在職幾年,我配合縣刑偵科科長張偉民破獲過好幾起大案。
1
“小劉,你快來看看,金大賢一家又發瘋了!”
2019年11月26日,接到村民的電話,我趕緊去了金家。
金家的大院子里,只見金大賢的羽絨服毛衣丟在地上,他光著膀子,正徒手對著一棵桂花樹亂劈亂砍,嘴里還哼哼哈哈地叫著,像極了電視劇里的大俠。
北風卷著打落的樹葉,打著旋兒走了。這大冬天的,他好像不知道冷,魔怔似的對付那棵倒霉的樹。
大門口,金大嫂子坐在地上傻笑,眼睛茫然地看著某處,看上去神志不清。
他們的兒子金鑫在院里連蹦帶跳,一手握拳作話筒狀,嘴里怪腔怪調的也不知唱些什么,仿佛在KTV嗨。
這一家子到底怎么了?氣溫這么低,他們一家卻大汗淋漓,這不合常理呀!
我縮了縮脖子,撿起衣服小心翼翼靠近金大賢,努力用平緩的語調說:“大賢哥,快穿上衣服吧,別感冒了!”
金大賢手臂上有好幾處被樹枝劃出血來,他沒理我,繼續劈他的樹。
“大賢哥!”我輕拍了拍他的肩,把羽絨服往他身上一搭:“你不冷啊?快穿上吧!”
“你干什么?我打死你!”金大賢突然回頭,瞪了我一眼,衣服一甩,手掌一翻劈頭朝我打來。
“媽呀!”我大叫一聲朝后退去。他這一掌出手很快,幸得我早有準備,否則恐怕項上人頭要遭殃了。
“小劉,小心!”提醒我的是金大賢的堂弟媳、金小賢老婆彭寧。這個小個子的女人不知從哪拿了張竹匾,跳過來擋在我跟前。
伴著村民的驚呼,金大賢一掌拍在竹匾上,發出嘭一聲悶響,震得彭寧連連后退,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趕緊扶住,她非摔倒不可。
“媽!”彭寧的小女兒金晗一聲驚叫想撲過來,被她一個眼神制止:“媽沒事,你起開些!”
她家大女兒金燁表情古怪地看了彭寧一眼,拉過妹妹鉆進了人群中。
我們緊張地望著金大賢,生怕他突然發難。只見他肥碩的身軀轉過來,把羽絨服踩在地上,表情怪異地看了我們一眼,突然嘿嘿一笑又出去劈樹了。
圍觀的村民指點著,議論著,對金家的怪事又驚又懼。
有人說金家一定是撞邪了,要不怎么突然全家發瘋?難怪這幾天老有烏鴉叫,只怕要出大事咧!
有人說是金家翻修房子時欺負二賢一家,壞了風水,這才連連出事,前段時間不也瘋過一回嗎?
還有人嘀咕,說金大賢樹大招風,別是有人下藥吧?這樣子,有點像吃了迷幻藥呢!
人們越說越玄乎,有膽小的女人躲在自家男人身后,緊張地望著金家三口;有人把孩子摟在懷里,苛責他們不準亂動,怕招無妄之災。
2
見金大賢沒再發難,我松了口氣,抹著額上的汗對彭寧說:“二嫂子,謝謝你!你們鄰里住著,知道大賢哥一家怎么了嗎?”
“我也不知道啊!”彭寧望著這瘋瘋癲癲的一家子告訴我:“今天上午,我在大哥家幫忙做事,他們都好好的,不知怎么搞的,吃了中飯就變成這樣了!你說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嗐,哪有什么邪?那都是迷信的說法,你別信!”我安慰她:“要不,我們想辦法把他們送到醫院做下檢查?”
“去醫院?我看不用吧?”彭寧的聲音陡然加大,反駁道:“他們看上去也沒別的毛病,這讓貿然送去醫院,我大哥那個人你也知道,過后指不定會怎樣怪我呢!上次他們不是也自己好了?我看還是別去了!”
彭寧說的上次,是國慶假期的一個晚上。那天我在家休假,剛和老婆孩子從丈母娘家回來,就接到老支書的電話,說金大賢的兒子瘋了,跑到后山樹林里去了,要我趕緊過去幫忙找人。
我一聽忙抓起摩托車鑰匙下樓,風馳電掣趕到村里,一邊安排去找人,一邊聽老支書說明情況。
原來那天中午金大賢家來了幾個生意上的朋友,他叫堂弟媳彭寧來掌勺。彭寧的兩個女兒也跟過去,幫媽媽打下手。
彭寧飯菜做得好,色香味齊全。金大賢拿了兩瓶五糧液,和朋友喝了個賓主盡歡。
下午大家打了半天牌,客人吃完飯才走,因為都要開車,他們都沒有喝酒,金大賢和兒子金鑫把中午剩下的小半瓶五糧液喝完了。
“酒是中午的酒,飯菜還是彭寧做的。”老支書分析道:“白天一天沒什么事,這大晚上,鑫伢子突然跑了,還說什么后山有個美女在找他,你說出鬼了不是?”
這個金鑫,仗著他老子賺了錢,到處勾三搭四,用他自己的話說,他就是一只勤勞的小蜜蜂,每天流連在花園,萬花叢中過,瀟灑又自由。
后山有美女?我望著星空下黑莽莽、不時傳來鳥兒怪叫的高山,腦子里浮現出那些靈異故事,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可作為駐村輔警,我即便心里有點發毛,也只得硬著頭皮帶著村民打著手電上山找人。
我們一群精壯漢子結成幾隊上了山,跌跌撞撞找了半夜,最后在半山腰一棵大松樹下,找到了衣衫不整的金鑫。
他當時那少兒不宜的樣子,嚇得幾個膽小的男人直接尿了褲子,直說是狐貍精迷了眼了。
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處于亢奮狀態的金鑫架回家。
金大賢只說兒子是灌多了貓尿,堅決不肯送醫院。我看金鑫除了特別興奮,其他都沒什么事,也就沒再堅持,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到第二天,這小子啥事沒有,對昨天的荒唐事完全失憶,還說我們拿他窮開心呢!
3
如今,金家再生事端,而且一家人都出了毛病,難道真是他家風水出了問題?
金大賢一家瘋癲,按照當地習慣,該怎么辦得他的本家兄弟金二賢拿主意。
可金二賢9月給自家修整房屋時,失足從屋頂掉下來,摔傷了脊椎骨,至今癱在床上起不來。
二賢家生的兩女兒,也沒個能理事的,只好由彭寧做主了。可我左右勸說,磨破了嘴皮她總說是中了邪,過幾天請法師來做下法就行了,說什么也不肯送大哥一家去醫院。
有村民感嘆:“二賢堂客就是明事理,大賢仗著有幾個錢,地基都平她家房梁,果然二賢就出了事!要換做別人,這樣欺負她家,只怕頭都要打破了!她還這樣熱心幫著兄弟,真難得呢!”
好幾個村民也跟著說彭寧不錯,對金大賢的仗勢欺人表示不滿。
這些人起了頭,其他村民紛紛附和,有人甚至直言:“什么叫反噬,你們知道嗎?大賢翻修房子時,故意抬高地基壓住二賢一頭,弄得二賢都癱了!他以為這樣他家就會更興旺,誰知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不報應來了?這就叫反噬!”
我看看相鄰的兩棟房子,一棟新潮別墅,一棟灰蒙蒙的老式樓房,就像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落差。
我想起金大賢改造舊房時,故意把地基抬高,這樣一來,他家的地基比二賢家的房頂矮不了多少了。
按照農村的說法,相鄰的兩家,一家的地基高過另外一家,那就是壓住了對方的風水,壓的一方會越來越旺,被壓的一方會有禍事甚至家破人亡。
雖然這說法很無厘頭,卻被村民信奉成真理,因此相鄰兩家為了位置高低打架的事常有發生。
金大賢建房時,二賢夫妻也曾反對過。只不過金二賢老實大訥,兩個女兒又幫不上什么忙,彭寧一個婦道人家,性格也比較內向,金大賢根本沒放在眼里。
當初為著這事,我也曾去勸過金大賢,都是自家兄弟,他現在做藥材批發,賺了個盆滿缽滿,比天天跟著建筑隊打零工的二賢強多了,沒必要在所謂的風水上爭這個高下。
可金大賢斜睨了我一眼,笑得曖昧:“劉輔警,我弟弟自己都沒說什么,你操哪門子閑心?莫非彭寧這婆娘請了你當家?也對,你年輕,牙好,老草有嚼勁,哈哈哈!”
這平白無故惹一身騷,我氣得發抖,手掌團了又團,恨不得一拳敲掉這廝的門牙,看他還敢不敢滿嘴噴糞!
可一看身上的制服,我知道,作為一個駐村輔警,要做的是為民解憂,哪能制造矛盾呢?于是強壓怒火,暗自責怪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悻悻離開。
路過金二賢家時,彭寧倚在門口看著我,眼神復雜。
4
我當時心存僥幸,想著風水一說不過是迷信論,不信則無,不會針對金二賢家有什么影響,也就沒再管這個事了。
誰知大賢的別墅建成不到一年,金二賢真的出事了。緊接著,金大賢家也出了事,雖說也許是巧合,但我心里還是像塞了把亂草,卡得難受。
可金大賢一家的突然瘋癲,真是風水的原因嗎?作為一個無神論者,我自然不相信這個說法。
那會是什么原因引發的呢?看這癥狀只怕是……我望著極力反對送醫的彭寧,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
我退出人群,把這怪事和心里的疑慮向我的老朋友——縣刑偵科科長張偉民匯報,請他幫忙拿個主意。
他仔細詢問了金家人的狀況,覺得我的懷疑也在理,沉吟一下告訴我,金大賢是縣里扶持的藥材大戶,如果把事情鬧僵,會影響警群關系,不如……
我點頭應著,掛了電話走進院子,經過幾個小時的折騰,金大賢一家現出疲憊之色,神志也沒那么亢奮了。在彭寧的柔聲勸說下,一家人進屋休息,村民也陸續散去。
我看著忙前忙后的彭寧,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
11月27日,為查明真相,我征得張偉民同意后,說服金大賢一家去戒毒所抽血化驗,果然檢測出他們一家血液中有甲基苯苪胺成分!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冰Du!
懷疑得到了證實,我倒抽了口涼氣。他們兩次都是在家里出的事,我心中的不安又加了幾分。
一看這結果,金大嫂愣怔片刻,對金大賢又抓又撓,嘴里罵道:“一定是你在外面打野食得罪了人,人家設計陷害我們來了!金大賢你個活鱉,要是宇兒有個什么,我跟你沒完!”
金大賢猴子跳圈一樣,左沖右突躲避老婆的攻擊,邊躲邊嚷:“關我什么事?你別發瘋了!”
金鑫也跳起來賭咒發誓:“我雖然混,可也不至于干這事啊!這絕對是有人搞鬼!”
戒毒所的工作人員,仔細檢查了他們三人的身體,確定沒有針眼。
金大賢臉上的肌肉抽搐著,驚恐萬狀地拉著我的手哀求:“誰會給我們下毒?什么時候下的?這敵人在暗處我在明處,豈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劉,你跟張警官說說,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那行,你聽我的,從現在起,你們盡量不在外面吃東西。還有,我叫小劉這樣……你看行不?”為徹底排查,張偉民做了周密安排。
金家人點頭如搗蒜:“行!都聽你們的!”
我和金家人依計行動,布了個請君入甕的局,等著嫌疑人自投羅網。
可這事才過一周,12月3日,彭寧的大女兒金燁騎電瓶車上街,在一個彎道上因躲避一輛超載超速的渣土車,連人帶車沖下河堤,掉到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要不是因為冬天水淺,又幸好有人經過把她救起,后果不堪設想!
雖說有驚無險,可村里人又拿風水說事,怪金大賢壓住了二賢,說這樣下去,只怕遲早要出大事。
謠言說得久了,就沒有人去分辨是不是真的了。我去金二賢家慰問時,村民鬧哄哄擠了一屋,他正躺在床上,捶著胸口落淚;金燁經這一嚇一凍,發起高燒來,正請村衛生院的醫生在打吊瓶;彭寧默默站在灰撲撲的墻角,眼中閃過一絲狠戾。
我心頭一顫,一絲不祥的預感涌上心來。人的承受都是有極限的,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孩子就是她的底線,如今金燁出了事,只怕彭寧要崩了。
5
果不其然,12月8日11:41,我在手機上看到駭人的一幕:金大賢一家在客廳談笑風生時,獨自在廚房忙碌的彭寧突然放下鍋鏟,探頭朝門外瞄了一眼,從口袋里掏出幾個乳白色小瓶子,用剪刀剪開瓶口。
她拿著瓶子在灶臺其他菜上停頓片刻,最后把所有瓶子里的水全部倒進鍋里,拿著菜鏟一陣翻炒,然后把瓶子塞進腳邊的垃圾桶里。
她沒注意到,在她右上角有個高清攝像頭,正把這一切清晰地傳送到我的手機里。
不好!我暗叫一聲,一邊給張偉民打電話,一邊騎著摩托車趕向金家。
金大賢見我風風火火趕過來,迎上來笑道:“小劉,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要吃飯了,一起吃啊!”
“好啊!”我朝他使了個眼色,自顧自朝廚房走去,故意吸了下鼻子大聲說:“這菜真香!是二嫂子掌勺吧?我今天有口福了!”
彭寧一回頭看見我,臉色大變,手一抖,一鏟子菜全掉灶臺上了,話也說不利索了:“劉、小劉,你、你怎么、來、來了?”
“還不是被你的菜香味饞的,來蹭飯來了!”我瞥見她手邊明晃晃的菜刀,裝做不經意的樣子走到她身旁,順手把菜刀拿到手里,笑道:“二嫂子,還要切什么?我來切。”
“不許動!”身后傳來一聲暴喝,張偉民帶著幾個刑警從天而降,一把扣住彭寧的手腕。
彭寧愣怔片刻后,面目猙獰眼里噴火,扭動著身子大喊道:“放開我!他們該死!我要殺了他們!”
我躬身從垃圾桶里翻出那幾個小瓶子,上面骷髏頭標志觸目驚心。
“把飯菜帶回去化驗!”張偉民一邊下令,一邊押著彭寧往外走。金大賢在門口望著這一切,臉色煞白,抹著額上的冷汗問:“張警官,小劉,這,怎么回事?”
我拍了拍他的肩沒回答,跟著張偉民他們走了。
6
經化驗,小瓶子里的藥物殘留是高濃度毒鼠強,被彭寧全部下在那盤紅燒肉里。
有了監控視頻作證,彭寧交待了全過程:金大賢平時就仗著有財有勢欺負她家,翻修房子時,不惜花錢填土,弄得地基比她家屋脊差不多高。
“我家本來就弱些,他還這樣,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提起往事,彭寧胸脯劇烈地起伏著,眼里噙滿淚水:“我和二賢去找他理論,被他臭罵一頓趕了出來。小劉幫我們說話,他又污蔑人家……”
后來金二賢真出了事,好好一個男人摔成了癱子,彭寧聽著村里人的議論,對金大賢一家的憤恨就像春日的野草,瘋長成一片草原。
為了報復金大賢,她想出了一個主意:她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為了這個瘋狂的決定,她學勾踐臥薪嘗膽,先是裝成順從的樣子討好金大賢,并經常去給他們做飯干家務,討他們歡心。
與此同時,她舍了血本,輾轉從一個混混那兒買來D品,在國慶那回偷偷下到酒里。
因為太過緊張,她下得不多。那天金大賢中午喝多了,晚上沒再喝,金鑫喝了酒,產生幻覺跑山上去了。
彭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既怕金鑫黑燈瞎火的出意外,又怕事情穿幫揪出她來,畢竟她還沒想害命。
后來我們把金鑫找了回來,金大賢只當兒子是發酒瘋,也沒多想。
有了這次經驗,彭寧膽子更大了,于是又一次利用做飯下了藥,于是出現了文章開頭那一幕。
這一次,她見女兒死里逃生,對風水一說更加深信不疑。危害到女兒性命,她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為強。
這一次,她不想再慢慢折磨金大賢一家,她要他們通通去死!于是她找出家里的毒鼠強揣進口袋,假裝給他們做飯,把老鼠藥全部嚇到他們愛吃的紅燒排骨里。
她沒想到,正是她執意不準送金大賢一家去醫院,以及她委曲求全的態度引起了我的懷疑。血液化驗結果出來后,我們在金大賢的廚房安了攝像頭,記下了她的犯罪全過程。
彭寧對自己的犯罪過程供認不諱,又有物證在那擺著,按說案子可以結了。
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彭寧一個婦道人家,大半輩子窩在這小地方,哪懂什么甲基苯苪胺?更何況問她這東西從哪買的,她也東一榔頭西一棒,說不清楚東西來源。
自己買的東西,而且還是這么特殊的物品,彭寧不可能不知道從哪買的。她這樣含糊其詞,原因可能有二:一是怕連累供貨主,有意包庇;二是她根本不知道從哪買的。也就是說,買這東西的另有其人。
不管是D品還是謀殺,那一樣都不是個小事,都得深究。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我們都有必要深究下去!”面對我的疑惑,張偉民下了指示:“你先回村里好好走訪一下,看彭寧平時都與什么人接觸?有沒有可疑人物?”
7
我依言回到村里。走訪中,絕大部分村民對彭寧的評價挺高的,說她一女人,既要侍候癱瘓的老公,又要管女兒,還有田間地頭的農活、家里的家務,真是苦瓜藤下長黃蓮——苦到家了!
可即便這樣,也沒聽她抱怨過半句,對癱在床上的二賢也是盡心盡力。現在這社會,這樣賢惠的女人少有呢!
她家金燁高考時發揮失利,只考中個三本院校。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懂事的金燁忍痛棄讀,在縣城一家品牌男裝店做銷售。出事那天,她就是幫老爸換洗弄得有點晚了,急著去上班,忙里出錯才出的事。
她家小女兒金晗在縣城讀高一,據說成績不錯,一直是父母的驕傲。
村民對金二賢一家的遭遇都唏噓不已,誰也不肯相信彭寧會去下毒。幾個年長的嬸子大伯甚至扯著我求情:“小劉,就算真是彭寧干的,也是大賢逼的!這也是情有可原啊!何況大賢一家又沒怎么著,你幫忙去說說,放過這可憐的女人吧,要不然二賢這家真的要散了呢!”
只有一個平時不愛說是非的老太太,偷偷告訴我一個驚天秘密:“小劉,我覺得大賢那畜生已經把彭宇給辦了!”
“伯娘,這話可不能亂說的!”我心里一驚,這可是個勁爆消息。也許,對案子的偵破是個很好的切入點呢。
老太太探頭朝門外左右張望了兩眼,壓低嗓音跟我說出了實情。
去年夏天,她家的楊梅熟了,她想著給彭寧送點嘗嘗鮮,就一早采摘了許多帶露珠兒的楊梅,裝了一筐送過去。
誰知到彭寧屋里一瞧,只有金二賢一個人在家,說他老婆去地里除草了。老太太也沒多想,放下楊梅就回去了。
結果路過金大賢家的種植基地時,看到彭寧神色慌張地從大賢家的簡易棚子里跑出來,邊走還邊扣著衣扣。
老太太所說的那棚子,是金大賢搭建在基地旁的小屋,是臨時休息用的。我曾經去過兩回,里面有個小桌子,幾條凳子,還有一張床。
按農村的說法,撞破人家的“好事”是大忌,需要對方給撞見的人打紅包“掛紅”,方能免災除禍。
老太太一來沒撞個正著,二來也確實心疼彭寧,三來也怕金大賢看到她倒打一耙,于是閃身躲到一棵大樹后。
“小劉,你是沒看到,彭寧出來后,大賢也從棚子里鉆出來,邊走還邊系皮帶,你說這……哎!”老太太一拍大腿,懊惱地說:“你說我干嘛要去送這勞什子楊梅?撞上這倒霉事,我沒要找他們要紅包,結果自己大病了一場,差點要了命!我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呢!”
8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如果老太太所說屬實,彭寧和金大賢有情況,那就更不應該下這狠手了。
那么彭寧到底是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是,她的目的和動機是什么?為情,還是為仇?或者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可她根本說不清D品來源,我們的思維陷入死胡同了。
這時,給金燁打針的醫生提供了一個線索:他無意中聽到一個男人給金燁打電話,提到什么貨,看金燁見他進來,慌亂掛斷電話的樣子,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自從彭寧被抓后,金燁的情緒十分低落,不僅多次詢問她媽這情況會判死刑嗎?還不配合治療,甚至有自殺和抑郁傾向。
我把這一情況向張偉民匯報,他眉頭擰成了一座山,拿手指叩擊著桌面:“這恐怕不是單純的擔心彭寧,再去查查這妹子,看她都和一些什么人接觸?”
在張偉民的安排下,我們兵分兩路,一路人馬去查金燁的通話詳單,一路人馬去查她生活中接觸的人。
我到金燁上班的服裝店走訪,店長對她大加贊賞,說別看她年紀不大,卻心思沉穩很會做生意,全然沒有同齡人的毛燥。
我問起金燁有沒有男朋友,店長說她倒想給她做介紹,可金燁不愿意,說要等妹妹上了大學再談個人的事。
“不過,我看到一個男孩來接過她兩回,不知道是她什么人?問她也不肯說。”店長最后如此說。
至于男孩長什么樣,她說沒太注意,只知道高高瘦瘦的,有點非主流。
這時,技術科那邊傳來消息,近幾個月,金燁與一陌生電話聯系頻繁。
經查實,那個號碼是一個有前科的小混混,曾經打架斗毆被抓過。
張偉民迅速傳喚了小混混程嘉。一開始,他說金燁因為自己一家一直被大伯欺負,想找個能給她家撐腰出頭的,才經人介紹認識了他,并確定戀愛關系。
程嘉說他答應金燁,若金大賢再挑事,他就為她家出頭。問及D品的事,他搖頭如鐘擺,說對這事毫不知情。
“你不知情,那你為什么要金燁抵死不認,讓彭寧一個人認了算完?”張偉民拍案而起,指著程嘉和金燁的聊天記錄問。
證據就在眼前,程嘉愣怔片刻后,哭喪著臉說:“真不關金燁的事,你們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為了讓她高興做的蠢事。”
程嘉交待說,金燁天天跟他哭訴金大賢如何欺負她家,不僅占了她家的地,把地基建得比她家的房子還高;還欺負彭寧,給金二賢戴綠帽子等種種惡行。
9
程嘉平生最恨恃強凌弱欺男霸女的惡人,見欺負到自己女朋友頭上了,哪里受得了這口惡氣?擼起袖子就要去找金大賢算賬。
彭寧知道后忙拉住他,說金大賢為人歹毒小肚雞腸,要是明著去搞,只怕沒好果子吃,不如來暗的,神不知鬼不覺搞他個生不如死。
于是程嘉想到了冰D,只要金大賢上癮,到時候他再多的家產也不夠他敗!而且他天天在外吃吃喝喝,等出現癥狀時,又能上哪找源頭去?這才叫殺人于無形呢!
彭寧聽了拍手叫好,咬牙切齒說:“對對對,叫他傾家蕩產,看他還怎么橫!”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瞞著金燁行動。于是程嘉想辦法弄來甲基苯苪胺,由彭寧去實施計劃,這才有了后面金大賢全家“中邪”的事。
“男子漢敢做敢當,是我做的事我都認,你們就別為難金燁了。”程嘉昂著頭,有那么點大義赴死的勁頭。
當張偉民把這些經過說出來跟我討論時,我還是覺得有些蹊蹺:按說這樣的高風險行動,多一個人知曉就多一份風險。程嘉一個“江湖中人”,一定深知其中的利害。
按理說,程嘉是不會冒這么大風險,去和彭寧密謀的。這事說是金燁和他一起干的,似乎更合乎情理。
再說彭寧和金大賢有一腿,露水情緣也是緣,她真下得去手?而且如果真是她干的,為什么她不知道D品來源?
思來想去,我決定去會會金燁一探虛實。
正坐在院子里發呆的金燁見我到來,慌忙站起來,撞倒了椅子,踢翻了茶杯,茶水把她的手工棉鞋浸濕了,她也全然不知。
“劉、劉叔。”金燁雙手捏著衣角,眼神如驚鳥亂飛,就是不敢在某處停留。
“你別緊張,你媽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我就是過來看看,你家缺些什么不?”我打量著這個破舊的小院:“過冬的煤備齊了嗎?你爸怕冷,可別讓他凍著了。”
“劉叔……”金燁的淚涌上來:“我媽、會不會坐牢?”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聲長嘆:“唉!這投毒罪名不輕呢,要不是被我們發現,釀成大禍就更不得了了!你媽也太沖動了,怎么能聽程嘉一個小年輕的,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呢?這下好了,兩人都進去了!”
聽我這么說,金燁怔了怔,“哇”的一下大哭起來,身子一抖一抖的,像寒風中的落葉。
哭了一會兒,她仰起淚水漣漣的臉看向我:“劉叔,下冰D是我干的,我媽根本不知道,求求你們放了她行不?”
“你干的?你上哪買的D品?”我感覺心漏跳了一拍,腦子里天人交戰,一方面希望自己的預感沒錯,另一方面又期望金燁是在說胡話,畢竟這案子牽扯兩個人了,我真不希望再有人參與進來。
“真是我買的,就在天青街二毛那里買的。”金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伸出雙手遞到我面前:“劉叔,你把我帶走吧,讓我媽回家,我爸這兒離不得人呢!”
我趕緊給張偉民打電話,把這邊的情況向他匯報。張偉民火速帶人趕了過來,將金燁帶到刑偵隊問話。
在金燁的指證下,二毛被抓拿歸案,并繳獲幾包搖頭丸。
警方順藤摸瓜,抓獲了一伙販D人員,也算是摟草打兔子——一舉兩得了。
10
經審問,金燁交待了犯罪全過程。
這個敏感的孩子,從小就感覺到大伯覬覦母親之心。面對大伯的步步緊逼、伯母和堂哥的飛揚跋扈,父親的懦弱與母親的隱忍,在她心里種下了仇恨的種子,發誓要讓大伯付出代價。
金二賢受傷癱瘓后,金燁更對大伯恨之入骨,決定動手報復。她旁敲側擊找程嘉打探到二毛那兒有D源后,想辦法找二毛買到冰D。
國慶假期,當金大賢又一次叫彭寧去掌勺時,金燁也跟了過去伺機下手。中午人多,她不想傷及無辜,就沒有動手。直到晚上人少時,才慌忙將冰D加到酒里,因為心慌手抖,瓶口又小,灑的多加的少,最后金宇一人喝了產生幻覺進了山,好不容易才被我們找回來。
她以為會壞事,嚇得一夜沒睡,躲在被窩里驚出一身冷汗。誰知這事雖然鬧得沸沸揚揚,卻如大風卷過,就這么呼啦啦完事了。
過了一段時間,金燁放下心來,決定尋找機會繼續實施計劃。
機會終于來了。金大賢又叫彭寧去做飯,金燁又纏著跟了去。有了上次的經驗,這一回她明顯要沉穩很多,于是成功地讓金大賢一家三口都中了毒。
當我提出要送他們去醫院時,金燁緊張得冒出一身冷汗,以為事情馬上要穿幫了。最后有驚無險,在彭寧的極力勸阻下,金大賢一家沒去醫院。
就在金燁以為萬事大吉時,金宇無意中說漏了嘴,說警方已經叫他們去做過檢查,知道他們是被人下了毒,正準備徹查此事呢!
她一聽亂了方寸,這才心神不寧出了事故掉河里。
知道老媽和男友為保護她各自攬責,還可能要判刑,她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崩潰大哭,主動交代了金大賢一家“中邪”發瘋的原委。
哪是什么風水作怪?分明就是這小女子搞的鬼。
二毛也證明,是金燁找他買的冰D,他根本不認得彭寧。
面對這些證據,程嘉只好承認,他其實并沒有參與進來,只是事后知道了實情,單純地想保護女友而已。
“我這種爛崽,很多人看不起我,只有金燁拿我當人看,我不想她去坐牢……”面對這個結局,程嘉一個大男人,不顧形象地哭得稀里嘩啦。
彭寧交待,一開始,女兒投毒的事她并不知情。后來金燁出了事故發高燒說了胡話,把這事說出來了,她知曉警方已經介入。
為了不把金燁牽連進來,她心一橫,故意去金大賢家下老鼠藥,好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她當時的想法是,紅燒肉是金大賢最喜歡吃的菜,如果把他毒死了,樹倒猢猻散,自己和老公女兒也就翻身了。
萬一敗露了,她就擔下全責,把罪認下來,保女兒一世清白。
可她千算萬算算漏了一著,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冰D來源,無法自圓其說,才讓我們看出破綻,查清實情。
2019年12月31日,縣法院對彭寧、金燁母女惡意下毒,企圖害人一事提起公訴。兩人觸犯《刑法》投放危險物質罪和故意傷害罪,金燁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彭寧判處有期徒刑五年。程嘉也因做偽證,也被拘役處罰。
金大賢得知真相,也懊悔不已。如果他不逞強好勝,拿出兄長的氣度幫扶堂弟,也不會造成兄弟成仇,自己差點喪命、弟媳和侄女雙雙坐牢的局面。
至此這場所謂的風水引發的離奇案件,終于水落石出。
其實所謂的風水,就是人心。正如今年的高考作文中所說:生而強者如果濫用其強,即使是至強者,最終也許會轉為至弱;而弱者如果勤自鍛煉,增益其所不能,久之也會變而為強。
身體如此,心亦如此。與諸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