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于瑤死了。

她的尸體距離我只有一米多，曾經漂亮的臉蛋變得血肉模糊，完美的酮體支零破碎。

我踉蹌著想逃離，卻發現自己離她越來越近，近到我幾乎能看見那血肉翻滾的傷口。

我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但是房間里一陣陣的惡臭提醒我，那不是夢，是現實。

“親愛的，你醒啦？”

趙小雨從門口探出頭，笑容滿面地說：“過來吃飯。”

現在是3月14號上午7點。

老實說，我對這個日期有些過敏，一早上起來我的噴嚏就打個不停。

趙小雨將熬好的湯端上來，笑瞇瞇地安慰我：“應該是昨晚著涼了吧，來，喝點湯暖暖。”

順著她的手我低頭看去，一碗人肉湯，夾雜著巨大的血腥味涌入我的鼻腔！

我難以置信，眼睜睜地看著碗里的眼球被我的噴嚏噴飛出去，掉在桌子上彈來彈去。

趙小雨拿起筷子，快準狠地插住眼球，而后從容地放進嘴里大快朵頤。

我忍了又忍，才忍住沒有干嘔，沒有讓她再鄙視我一次。

吃完后，她舔去唇邊的血跡，直勾勾地盯著我：“親愛的，你怎么不喝？”

我勉強地笑了笑，咬了咬牙，果斷喝了一大口，黏稠的液體順著喉管流進冰冷的腸胃里。

趙小雨笑得呲起了牙。

出門前，趙小雨一如既往地為我整理好領帶衣角，踮起腳親吻我的嘴唇。

而我滿腦子都是她喝光一整鍋人肉湯的畫面，我看著她發愣，直到臉上傳來一絲疼痛。

她滿臉委屈：“發什么愣呢？親愛的，今天可是我們領證的好日子，你不開心嗎？”

“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緊張。”

“緊張什么嘛，放心，我們一定會擁有幸福美滿的生活的。”

我艱難地動了一下嘴角，挪動起僵硬的四肢。

我想，昨晚的我一定是失去了理智，才會做出這個荒唐的決定。

2

我叫段北星，大學畢業后進入了趙氏集團。

于瑤是我女朋友，長相甜美、身材豐滿，為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我和她是一見鐘情，很快就確立了關系，大學畢業后便領證登記成為合法夫妻，并且計劃在三年內攢出房子的首付。

可是于瑤的父母突然接連住院，掏空了我們兩年多的存款，兩位老人還是離開了人世。

錢沒了，人也沒了。

于瑤一蹶不振。

她被公司辭退，每天在家哭哭啼啼、自怨自艾。而我既要應付領導的臭罵又要應付妻子的抑郁，還要考慮除去各種亂七八糟的開銷后攢下的錢要多久才能買到房子。

錢啊。沒有錢，人就不是人，生活就不是生活。

我發誓，一開始我真的只是想要錢。

我很慶幸，當初制定“必要的開銷”時，把健身劃入了其中。我本身相貌就不差，再加上長期鍛煉，多少也有一些成熟男人的氣質。

我知道如何運用我低沉的嗓音和多情的眼睛，吸引那些空虛寂寞的女白領。

就這樣，我從基層員工一路晉升，成為了銷售部副經理。

漸漸的，我回家越來越晚，次數也越來越少。

也許于瑤已經發現了什么，但是我不在乎。

因為她離開了我就沒了生活來源，也不會有人要一個沒用的怨婦。

她嘗試著與我吵了幾次，我對她的回應就是斷了家里一個星期的水電。

我和我的情人趁機度了個美美的假期。

后來，她不敢指責我了，就在我回家后用黝黑的眼睛盯著我，偶爾我半夜起床上廁所，就會被鬼一樣的她嚇個半死。

這樣的日子在某一天出現了轉機。

我的第五個情人，也是我的領頭上司，和前幾個情人一樣，被裁員后杳無音信。

正當我為此疑惑時，趙小雨走進了我的視野。那一刻，我想起了多年前和于瑤的初見，而她的笑容比于瑤更加明媚靚麗。

“你好，段北星。我叫趙小雨，是新的副總經理，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我握住她柔軟的小手，從她的眼中我看到了如狼似虎的自己。不要責怪我失態，因為在這個公司里，沒有人不認識她，每個人都想和她扯上關系。

畢竟，能得到董事長女兒的青睞，離一步登天就不遠了。

我小心翼翼地嘗試，用拇指輕輕揉捏她的手背，力度很小，是我可以解釋的行為。但她并沒有拒絕，反而用小指若有似無地撥弄我的手心。

我知道，我抓住這個機會了。

我們很快墜入了愛河。

趙小雨美麗、知性、氣質高雅，在職場雷厲風行、意氣風發，在床上又千嬌百媚、蠱惑人心。她知道我愛聽什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我再也聽不到唧唧歪歪的抱怨，再也不用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

這才應該是真正幸福的愛情。

我沉溺在這樣飄飄欲仙宛若皇帝的生活里，卻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3

“親愛的，你愛我嗎？”

趙小雨坐在我的身上，手指自我的小腹向上，在我的胸膛劃下一道冰涼的線，最后在我的唇上畫圈。

“當然，我最愛你。”

我被她挑逗得內心火熱，拉住她的手想湊過去親她。可是她毫不猶豫地甩開我，捧起我的臉，眉眼變得嚴肅認真。

“你騙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原來一個愛笑的人不笑的時候，竟然是如此的冰冷和可怖。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看到了于瑤二號。還不等我說什么，趙小雨就從我身上翻了下去，頭也不回地摔門離開。

放任她離開，我就是在放棄我的美好生活。我連忙追上去抱住她，她憤怒地掙扎著，撕扯中，她抬手給了我一耳光。

我們都愣了一下。

緊接著，趙小雨向我撲了過來，臉上充滿了自責和心疼。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落淚，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小貓，讓人憐惜。

我抱住她，安慰她：“沒事沒事，我不疼，寶貝不哭了哦……”

“嗚嗚……我、我是氣我自己！干嘛心疼你這個混蛋！嗚嗚……”

“我怎么混蛋了呀？是我不夠愛你，還是……床上不夠賣力？”

但是氣氛并沒有因為這句調侃緩和，反而因為她的話陷入更冷的冰點：“段北星，你有妻子。”

我先是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這時候我才想起來，家里還養著一個廢物妻子。

見我不說話，小雨明顯更氣了，狠狠地踩了我一腳，轉身跑開。

我沒有去追她，我知道就算把話說出花來也是治標不治本。想要將小雨留下來，只有一個方法。

離婚。

是的，我要離婚。

我準備好一切的材料和手續，飛快地往家里趕。其實我早應該離婚了，早在她父母生病的時候我就應該離開她！結婚這么多年，她甚至都沒給我生過一個孩子，哪怕是我的情人都為我打過胎了。所以要這個妻子有何用呢？只會在家里怨天尤人！我養她這么久，已經仁至義盡了，她要是還有良心，就應該趕緊簽離婚協議，趕緊分道揚鑣……

“呵……呵呵……”

她從喉嚨里發出類似笑的聲音，我聽在耳里就像是冤魂索命，這種不詳的預感在下一秒得到了驗證——

“我不離婚。”

于瑤抬起頭，哀怨的目光穿透干枯的發絲筆直地射向我：“我不離婚，段北星，我不離婚。”

我忍住怒氣，好言相勸：“離婚了你能得到一千萬！一千萬都夠你過完下半輩子了！你有什么不滿意的？我足夠為你著想了，你不能體諒一下我嗎？”

她看著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咧嘴一笑：“我愛你啊。”

“你少在這兒惡心我！”

我厭惡至極，沖過去把她壓在桌子上，抓住她的手腕，干脆用暴力強迫她簽名。這里一筆，那里一筆……很好，我就要成功了！

——“你是于瑤？你是他的妻子？”

忽然，一個熟悉又略顯陌生的聲音在我耳邊幽幽地響起。說它熟悉，是因為這就是我前一個領頭上司——我的第五個情人的聲音；說它陌生，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展示過如此恐懼、絕望的語氣。

我停下動作，呆滯地站起身。

于瑤趴在桌子上沒動，從嗓子里發出低沉陰森的笑聲，和她在錄音里發出的嘲笑別無二致。

“求求你，你放過我吧！我不該勾引你的丈夫，我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忍住誘惑！求求你……我真的錯了！我錯了！你不要——啊！”

上司在錄音里苦苦哀求，最終以一個驚恐的尖叫聲和沉悶的擊打聲結束。緊接著，我又陸續聽到了其他四個情人的錄音，同樣的恐懼，同樣的求饒，同樣的……失去聲息。

我突然感覺這個房子如此的冰冷，眼前的人如此的陌生。我定了定恍惚的精神，色厲內荏：“你做了什么？”

于瑤緩慢地爬起來，黝黑的眼睛盯著我，笑得呲起了牙：“你猜。”

“段北星，你不會以為我就乖乖的看著你出軌，和那些小三兒恩愛吧？”

“你不會以為，我就任由你背叛我，任由你拋棄我，去過幸福的生活吧？”

“你猜，我知不知道，你和你新的小情人兒的故事？”

她問一句，我的心就跳漏一拍，到最后一句我幾乎心臟驟停，轉身奪門而出。我不敢相信，那個美好、溫柔、善解人意的小女生，居然會變成一個披頭散發的魔鬼！我更不敢想象，以她現在瘋魔的程度，她會對小雨做什么事情！

“小雨！小雨！”

我火急火燎地推開辦公室的門，果然，她生氣的時候還是喜歡躲在我辦公室里等我。我沖過去把她拉進懷里，恨不得把她融進我的身體里。小雨有些發懵，但還是溫柔地環住我的腰，手指輕輕地撫摸我的后頸。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別著急寶貝，慢慢說，我在呢。”

我還有些心神恍惚，抱著她，把頭埋在她肩上，悶聲道：“以后哪怕生氣，也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好嗎？我很害怕，我害怕失去你，我愛你小雨，我愛你……”

趙小雨輕輕嘆了口氣，哄孩子一樣哄著我：“好啦，雖然你的撒嬌技術很差，但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啦。乖，我們不怕啊。”

呼吸著熟悉的香氣，我終于平靜了些許，可這并不能消去心里的不安。現在的于瑤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只要有她在，我就不會得到幸福快樂，我們的未來將永無寧日！

除非……

4

“除非她消失。”

我看著小雨認真嚴肅的樣子，有些心驚。

我不知道于瑤用了什么方式，小雨對我明顯冷淡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公司對我的各種不滿，以及同事看向我的不堪的目光。我怒不可遏地去找于瑤質問，她卻已經離開了那間出租房，杳無蹤跡。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和小雨就只有一刀兩斷的路可以走，我必須做些什么扭轉局面。

黑暗的房間里煙霧繚繞，小雨進來后，看到的就是我胡子拉碴、愁眉不展。她并不理睬，走到我側面的沙發上坐下，冷著臉一聲不吭。

我委屈地垂下頭，聲音哽咽：“小雨，我對不起你。”

她沒吭聲。

我把事情斷斷續續地講了一遍，當然，我將自己塑造成愛妻子愛家人的好丈夫，只是被于瑤逼成了如今的樣子，并一遍遍地表示我做過的努力和對她的失望，以及沒有遇見小雨之前我痛苦、頹廢的生活。不出我所料，以小雨那樣柔軟的內心，她一定會對脆弱的我再次展露笑顏。

但讓我意外的是，她對于瑤的態度，既不厭惡也不憤怒，反而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欣賞。

甚至開始幫于瑤說好話。

“親愛的，也不能怪她，她一定是太愛你了。就像我一樣，如果讓我知道，你身邊出現了其他的女人，就算不是情人，我也會很生氣很生氣的。”

“所以呀，女人的心，可是很可怕的呦。”

又一次看到她調皮的笑容，我心里松了一口氣。算了，只要她開心，說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不過——”

突然，她語氣一轉，若有所思地說：“可是，她這樣每天騷擾我，不就是在提醒我，你身邊始終有一個正牌的妻子么？這樣下去，我也會吃醋的！”

“除非……”

話到這兒，她詭異地沉默了一瞬，而后似乎是受到什么啟發一樣，突然激動地抓住我的胳膊，語氣認真且嚴肅。

“除非，她消失。”

5

事情似乎變得奇怪且不受控制。

那天以后，她開始各處搜集于瑤的信息和資料，一遍遍地確定其中的細節，最后甚至制定了一個詳細的殺人計劃。而后，她每天詢問我，如果有一個好機會，愿不愿意為了她去殺死于瑤。

一開始，我避重就輕，盡可能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后來她不滿意我敷衍的態度，纏著我要我給一個答案，不然就離開我再也不回來。無奈，我只好哄著她說，我愿意為她殺人。

我以為這不過是一時氣話下的甜言蜜語。可小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她并不是說說而已。

3月13日一早起來，我的右眼皮就跳個不停，雖然這東西只是迷信而已，可我還是被攪得心神不寧。直到下午趙小雨的秘書來送文件，我才忽然想起來，我已經一整天沒有見到小雨了。

“趙副總呢？”我問她。

“不知道，我也好幾天沒見過她了，最近的文件都是趙總過目的。”

這對話異常熟悉，我想起其他情人也是好幾天不在崗位，而后就再也沒出現。我心里一驚，可又覺得不太可能。于瑤如果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擄走一個集團的小公主，她還至于落到現在無家可歸的地步？

不太放心。我發了信息給她，不回，只好打電話，嘟了幾聲后，被冰冷的機器女音所取代。我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心神不寧，最后草草結束了工作，火急火燎往家里趕去。

到家樓下，我就看見于瑤的身影從窗簾的縫隙里一閃而過。我來不及思考，三步并兩步沖進屋里，入目是一片狼藉，更引人注目的是客廳地上的一大攤血跡，緊接著是拖拽的痕跡一路走向臥室——那正是我看見于瑤的地方。

我不敢想象臥室里的情況——實際上我也根本想不到。當我顫抖著翻過地上的尸體，看清楚死的人是于瑤的時候，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完全搞不懂這里發生了什么，呆滯地跪在地上，忽然一只手輕飄飄地搭在了我肩上。

我差點驚叫出聲。

“你怎么回來這么早？”趙小雨從背后探出頭，“我還想給你一個驚喜來著。”

“……驚喜？”我不知道這驚喜是指她沒有死還是她反殺了于瑤，我感覺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我只能從其中捋出一句話，“她死了嗎？”

“當然沒死。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我是不會殺了她的。”

右眼狠狠地跳了一下，我壓下心中的不安，盡量平和地問道：“給我準備的……什么？”

她乖巧地笑了，左手握住我的手，右手從身后緩緩地拿出一把菜刀。

“你不是說，可以為我殺了她嗎？我現在把她送到你面前了，你應該履行你的承諾了吧？”

我驚愕，且難以置信。好半天之后，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雨，你在開玩笑吧？”

趙小雨瞇了瞇眼睛：“段北星，難道你在開玩笑嗎？”

她一改以往的溫柔，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我，語氣里再沒有往日的溫柔與愛意：“段北星，我可以縱容你在工作上一無是處，我可以縱容你倚靠公司的女人上位，我也可以縱容你利用我的身份橫行霸道。但是，如果你以為你可以安心享受不用付出代價，那你就錯了。我想想……最近的副總升職，你的名聲在公司里似乎不太好哦？那我換成誰呢？是公關部的小李？還是業務部的小張？或者……”

“夠了！”

我怒吼一聲打斷她，搶過她手里的刀，對準于瑤的心臟，憤怒地向她刺去——可是在接近胸腔的時候，我的手劇烈地顫抖，刀遲遲落不下去。小雨看不下去了，俯身抓住我的手，毫不留情地把刀摁了下去，鮮血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

“沒用。”她嘲諷地瞥了我一眼，推開我，把尸體拖到了廚房去。

我好像突然就不愛她了。

其實我與于瑤有什么仇恨呢？沒有。她只不過愛我愛的瘋狂了。也許只要我們好好溝通，就可以完美解決這件事情。不，其實我根本不想離婚的，我接近趙小雨只是為了錢而已，對，我只是為了錢而已，我只是想讓我們的生活過好一點。事情到底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不知道我在地上坐了多久，久到廚房都沒有剁刀的聲音了，應該是她把尸體處理好了。

很快，小雨就回來屋里，把我扶到床上，在我面前蹲下，用濕毛巾為我擦去血跡。她恢復了平常的嬌弱，握住我的手放到嘴邊，輕輕親吻安慰我：“好啦，寶貝，我錯了。我承認，我今天說的話過分了，但我也是生你的氣嘛！答應了我會為我做一切，可是又做膽小鬼。你放心好了，今年集團的副總非你莫屬，沒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我愛你。”

我抿了抿嘴，扯出一個笑容：“我也愛你。”

她開心地親吻我，可我完全感受不到情愛。她仿佛是一條毒蛇，緊緊地纏繞住我，比于瑤更讓我感到窒息。小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直到最后，她忽然提議道：“不如這樣吧，親愛的，我們明天……去領證吧。”

“只要你和我結婚，趙氏集團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我沒有猶豫，點頭微笑。

事到如今，我必須守住趙小雨，我必須愛她，必須和她……在一起。

6

3月14日，多么熟悉的日子。我與于瑤領證，也是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白色情人節里。

現在是上午8點。距離我與小雨的幸福生活，還有一個小時。

那碗人肉湯把我惡心的不行，加上我本身心煩意亂，從出門到民政局這短短的半小時路程我吐了好幾次。我疲憊地坐在大廳里，看著來往夫妻幸福的笑容發呆。

曾幾何時，我和于瑤也是擁有這樣天真的快樂，我們約定好做彼此永遠的戀人。可是錢啊，沒有錢，約定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承諾，看得到卻摸不到。可如今，我有了錢，有了權，為什么又離約定越來越遠呢？

我的思緒太雜亂，以至于門口發生巨大的騷動我都沒有察覺，直到人們陸陸續續地聚集在我面前。

我疑惑地抬起頭，是小雨——但并不是我認知中的小雨。此刻的她滿面淚痕、衣衫不整，裸露在外的肌膚充斥著淤青和傷痕。她窩在一個女警察的懷里，黝黑的眼睛恐懼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什么可怕的野獸。

“……發生什么事了？”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伸手想去觸碰她，“小雨？”

“啊！”

可是，小雨忽然失聲尖叫，身旁的兩個警察眼疾手快地把我摁在了地上。我憤怒地掙扎著，大喊大叫：“放開我！出什么事了？小雨！趙小雨——”

“老實點！”一個警察沉聲命令，將我的手從背后銬住，“段北星，有人指控你非法拘禁趙氏集團五名員工，意圖謀殺你的妻子！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非法拘禁？謀殺？綁架？

我望向趙小雨，她用一個受到威脅的受害者的目光看著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這不可能！我劇烈地掙扎著：“不可能！不是我！我沒有犯罪！不是我殺了于瑤！是她殺的！是她！是趙小雨殺的！是她——”

“她殺誰了？”

這個聲音一出現，我整個人如遭雷劈，愣愣地看著已經死去的于瑤撥開人群，緩慢堅定地走到趙小雨身邊。于瑤指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出軌，我不同意離婚，他就要殺我，我有視頻為證。”

而之前在于瑤的錄音筆里死去的我的情人，也都一一復活站了出來，控告我依靠她們上位，被她們發現后惱羞成怒，將她們非法囚禁了起來。

最后是趙小雨——她露出身上的傷痕，哭訴道：“他騙我說他愛我，可是被我發現他其實只是利用我接近公司總經理的位置，我要分手，他就打我，還逼我來和他結婚！”

我祈求地搖著頭，試圖激發她對我的心軟，可她的眼里只剩下對一個殺人犯的驚慌和恐懼。

我終于什么都不剩了。

7

我叫于瑤，是段北星的妻子。趙小雨是趙氏集團董事長最寶貝的女兒，也是我十七年的好閨蜜。

我的家庭不太好，小雨從小很照顧我。長大后，她父母做生意發了財去了大城市，我留在家鄉讀書。盡管聯系不多，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關心著對方。

但小雨走后，我還是失去了陪伴的人。這時候，段北星出現了。他知書達禮，幽默風趣，和他在一起后我們都變得越來越好。我以為他會是我一生的愛人，可是我們都太天真了。結婚以后，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蜂擁而至，我們每天為了攢下一塊錢兩塊錢吵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快攢夠了房子首付，我的父母又接連住院，只好先拿去看病。可是錢不夠，我只能去借，盡管填上了醫藥費，我依舊沒能留住我的父母。

我那段時間壓力倍增，心情極差，只好辭去了公司的工作。我本想和他好好聊一聊未來的生活，可他卻嫌棄我不掙錢，每天都罵我是個累贅。后來，他回家越來越晚，偶爾回來也是酒氣熏天。我知道，他出軌了。

我試著和他談一談，最后都會變成意義不明的爭吵。有一次，他斷了家里的水電，那一整個星期我都惶恐不安。可也是那一個星期，我在房間里找到了我父母住院時他從存折里提錢的記錄，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沒想過給我父母治病，甚至把我的錢也拿走了！

而后，我開始策劃我的復仇。

我知道段北星在公司里靠女人上位，而他去的公司剛好是小雨父母的分公司。于是我聯系了小雨，她很自責沒有幫上我父母的忙，并愿意幫助我懲治渣男。

第一步，小雨以他父親的名義開除了段北星所有的情人，而后小雨成為他的上司，勾引他利用她，并錄下了他對那些情人的利用和厭惡。第二步，我約出那些情人，將錄音給她們聽，并讓她們與我做了一場被殺的戲。第三步，小雨要向段北星提出和我離婚，我拿出錄音威脅他，引起他對我的仇視。第四步，小雨作勢不理他，讓他急迫，并順勢提出可以殺掉我以獲得自由。

第五步，我和小雨要把殺我的戲份做好，讓他相信我被殺死，并且被分尸吃掉了。當然，他喝的人肉湯，只是一些豬肉豬血和橡膠眼球。

最后的結尾，我定在了我們當初結婚的日子。當我推開人群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我知道，我的痛苦終于落幕了。被警察壓上車之前，他回頭望了我一眼，那其中包含著太多復雜的情緒，我讀不懂。就像我們之間，從原本的平平淡淡，到如今的心機深沉。

這一次，我贏了。

我們的證據做的充足，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辯解。最終，他被判了七年。小雨繼承了她父母的公司，成為了董事長；那五個女人向我表示歉意，離開了這里。而我拋下一切，拿著法院判下來的錢出去旅游散心。

五年來，我看遍了山川原野，也看遍了世間的貧窮和苦痛，我的心漸漸成長起來。回來后，我偶然得知他在監獄中精神失常，被轉入了當地的精神病院。我梳妝打扮，拿著一束黃玫瑰，在一個風和日麗的3月14日，輕輕地推開他的房門——

他坐在病床上，呆滯地凝視著窗外，夕陽在他身上披了一層模糊的濾鏡，就仿佛我們當初的相遇，被美化得那樣不真實。

我把花放在他的手上，隨后靠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是否想要原諒他，但是，我想放過我自己了。我總要去向新的生活，我總要接納新的愛人——他是我在旅途中認識的男士，待我極好，對我真誠，我希望能與他一起，重新開始我的幸福。

“咔噠——”

房門再次被輕輕打開，他迎著光走進來，走到我身邊，微笑著向我伸出手。

我起身，堅定地撲進他溫暖的懷抱中。

可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的身后，段北星神色清明，直勾勾地看著我們；而我的愛人與他相視一笑，眼中盡是復雜的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