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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爆炸后的回聲

被打得渾身是傷的肖江南躺在救護車的擔架床上,枕著松軟的靠枕,通過身旁郝仁局長遞過來的手機,看著里面的錄像。

這應該是直升機副駕駛座上拍攝的視頻,能夠清楚看到,在兩三百米外的海面上,一架飛機轟然墜海,機上的燃油噴灑在海面上,霎時間燃起了熊熊的烈火,而飛機上攜帶的彈藥也開始發出了噼里啪啦的爆照聲,就像是過年一樣熱鬧。但是,可惜的是,這里不是華夏國的居民區,而是遠離城市的公海。肖江南沒想到除了郵輪之外,飛機爆炸后,也能燃燒這么久,這會兒是晚上十點,那片海域的天空卻被熊熊的火光染成了殷紅色,就像是正在經歷著黃昏和日落一般。

肖江南把手機還給了郝仁局長,說道:“黃昏一樣的景象,日落一般的顏色,也許,在星港作惡多年的那些人,真的到了該謝幕的時候了。”

郝仁收起手機,看著遍體鱗傷的肖江南說道:“這短視頻是直升機上的隊員給我傳回來的,他們正在緊急搜救謝必懸,但是生還率嘛,基本為零,如果這不是一場意外事件的話,那就說明,有些人還不想謝幕,他們還要做一下垂死掙扎。”

肖江南掙扎著坐了起來,靠在救護車的隔板上,說道:“謝必懸是連接遠洋集團、楚天何娛樂公司與漢唐投資之間的紐帶,他死后,楚光西只是一個邊緣角色,他大概只知道謝必懸洗錢和強奸之類的事情,至于謝必懸和唐文他們伙同販運新型毒品的事情,他大概是不知道的。這樣一來,我們便只能按照原計劃,穩步推進,尋找毒源地。”

郝仁輕輕拍了拍肖江南的肩膀,說道:“肖江南,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全在我們意料之外,我們也無法預料并做出應對,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犯罪集團的核心成員之間已經開始了相互廝殺,一個團體的滅亡,一般就是從內斗開始的,這也無不印證了,這將是屬于他們的最后的黃昏,等待黑夜散盡,朝陽新生,籠罩在星港上空的陰霾一定會散去!”

肖江南被送到醫院后,醫生立刻在郝仁的囑托下給肖江南做了全身體檢,幸運的是,肖江南的傷情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么“慘烈”,他竟然真的只是受了一些皮肉傷,骨骼也沒有受傷。看樣子還是謝必懸這個紈绔子弟的攻擊力實在太弱,他和肖江南打架,就像是學校操場上為了女朋友約架的熊孩子一樣,打了幾十個回合也沒打出個什么名堂。

第二天一大早,郝仁還帶著大家來看望了他,但是聊了幾句之后,肖江南就知道了過去半天內發生的事情。

體育場的那一組,劉三笑帶隊非常順利地把楚光西抓住了,如今正羈押在星港警局內審問。而酒店內的行動組,卻損失慘重,除了目標死亡之外,他們的好戰友陳博也中彈了,謝必懸打出的那顆子彈擦著他的腹部大動脈射進了他的骨頭縫里,手術了一晚上,才把彈頭取出來,好在,陳博暫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暫時因為失血過多,處在昏迷之中。

肖江南想走出去,到病房看看陳博,不過還是被郝仁局長給攔住了。

穿著警服的郝仁局長抓住他的胳膊,說:“肖江南,你別去了,他現在還在昏迷之中,醫生不讓人去打擾,只有他家人在輪流值班。”

肖江南問道:“劉隊長來看他了嗎?”

郝仁說道:“劉三笑正在加急審訊楚光西,24小時之后就得送看守所了。他得知陳博受傷的消息之后,也很是擔憂,但是,我還是把他勸住了。余成的女朋友生病了,他請假去看望,現在警隊不能沒有他。”

肖江南感到有些恍惚,不知不覺間,這支隊伍的人似乎越來越少了,章絲絲遠走他鄉,牛隊長生病離休,如今陳博也負傷住院,剩下的,就只有劉三笑這個光桿司令和余成那個長不大的毛孩子了。

郝仁局長松開肖江南的胳膊,說道:“肖江南,告訴你一件事情,昨天晚上,在酒店的餐廳里,我遇到你的那個律師朋友了。”

“律師朋友,凌霜嗎?”

“是她,她當時被一個帥哥抱在懷里,人還給昏迷了,我就讓小柳把她送來了醫院,今天早上不知道醒過來沒有,我也沒去詢問她的情況,小柳應該還在陪著,你要不去看看?”

“她昏倒了?不應該呀,昨晚我看她還跟別人出來約會呢。”

“具體怎么回事,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把小柳的電話給你。”

肖江南接過郝仁推送過來的電子名片,打通了柳警官的電話,詢問了病房位置之后,就急匆匆地穿著病號服跑了過去。

凌霜在神經科診室,就在肖江南住的普外科的樓上。

找到病房后,肖江南連忙推門走了進去,看見肖江南過來后,柳警官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隨后,一個護士拿著本子走了進來。

看見凌霜雙眼無神地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樹梢上嘰嘰喳喳的麻雀,肖江南輕聲說道:“凌霜,我來了。”

凌霜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過多的話。

女護士說道:“凌霜女士,你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了,沒事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凌霜再次輕輕地“嗯”了一聲。

看見她精神有些恍惚,肖江南給她蓋好被子之后,便跟著女護士一起走出了病房。

站在走廊上,女護士問道:“你是她家屬嗎?怎么你也住院了?”

肖江南說道:“我不是家屬,算是她的朋友,知道她住院了,特地來看望她的。”

女護士說道:“她怎么也沒家人啊,昨晚一直是那個女警察在這陪著她的,其他人都沒來看過她。”

肖江南說道:“這不會吧,昨晚她不是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嗎?”

護士搖搖頭,說道:“我可沒有見到什么男朋友,只有那個女警察。”

聽到護士的話后,肖江南皺起了眉頭,他說道:“護士小姐,她昨晚為什么會暈倒?我見她的時候,她還挺精神的。”

護士說道:“你不知道嗎,她服藥過量了。”

“藥?什么藥?”

“一種治療抑郁癥的藥物,吃了之后會讓人短暫昏迷,還會麻痹神經,你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就是藥勁兒沒過。”

肖江南不解地說道:“她是個很外向樂觀的人,我認識她十幾年,從來沒聽說過她患有精神疾病啊!”

女護士搖搖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她有沒有精神病,你們得等他出院后去掛鉤精神科的門診檢查下,不過從昨晚給她洗胃的時候洗出來的東西來看,她確實服用了精神抑制藥物,而且還是磨成粉末之后和酒一起混合著喝下去的。現在看狀況,你這個朋友她還暫時不能出院,等明天看看她的精神狀態再說吧,對了,你如果知道她家人在哪兒,麻煩讓他們趕緊來繳費。”

肖江南聽了護士的話之后,大為震驚,他囑托小柳繼續照顧凌霜,隨后便回病房去辦出院手續了,順便還幫凌霜支付了醫藥費。

臨走前,他拜托了郝仁局長一件事情,那就是幫助他查一查那個叫做“托尼”的理發師,也就是凌霜所謂的男朋友。

郝仁局長自然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肖江南準備出院后立刻就去警局協助劉三笑審訊嫌疑犯。因此,好心的郝仁局長直接讓自己的司機把警車開到了醫院門口,并囑托他把剛出院的肖江南送回警局。

坐在郝仁局長的座駕里,肖江南陷入了沉思,他所思慮的,不光是怎么利用楚光西提供的線索,更多的,他還在思考那個叫“托尼”的理發師,到底是“何方神圣?”

肖江南住的醫院距離星港警局還有十幾公里遠,中途需要經過劉灣中心商務區,沿著東郊快速路,司機熟練把警車開上了東郊快速路的高架橋,但是,在晚高峰時段,高架橋上的車輛發生了擁堵,警車被堵在了車流中。而這一切,也都被幾百米外一座摩天大樓上的人,用望遠鏡觀察到了。

這個人是個光頭,脖子上有恐怖的紋身,他身上肌肉很結實,個子不高,卻顯得很是惡煞。

星港遠洋保險公司,是遠洋集團旗下的著名保險企業,這家公司有自己的辦公樓,就位于東郊快速樓的高架橋旁邊,足足有三是來層高的銀色寫字樓,看起來很是氣派。公司主要壟斷了船舶運輸類保險業務員,是行業中的龍頭。但是因為前一日的某場發生在公海的墜機事故,遠洋保險的債權人們竟然同時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不約而同地跑到公司也索債。就在大樓內部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樓頂,此時已經被一個危險的陌生人給潛入了。

這個陌生人是一個光頭男,他頸部保留著詭異的蜥蜴紋身,脖子上戴了一條金鏈子。今天,他特意戴了一頂毛線帽子和一副墨鏡,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會有保險公司大樓的鑰匙,只不過,他確確實實是在幾分鐘前,把自己的灰色越野車開到了保險公司的地下停車場,并提著從汽車車廂里取出的一個黑色長盒子,拿著保險公司的員工卡,刷卡登上了員工電梯,然后直達了頂樓這個開拓的平臺。

他站在頂樓,點著了一根煙,然后傷害的眺望了一下不遠處的劉灣體育場和另一側的漢唐國際酒店。

沒錯,他就是“星港首富”唐嘉老板的大兒子唐文,一個常年混跡于黑道的紈绔子弟,幫助集團做著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在大家對他的投胎表示羨慕的時候,只有唐文自己知道,自己實際的處境。

他其實不是唐嘉的親生兒子,甚至,他弟弟唐武也不是,他們兩人都是唐嘉收養的孤兒。至于妹妹是不是父親的親生血肉,父親一直沒有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答復,但是從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來看,他明顯更偏愛自己的妹妹。

唐文冷酷表面的背后,是二十多年來父親對他的“有意栽培”。唐嘉似乎從小就給他和唐武樹立了人生定位。

擅長數理化的唐武,從小被送出國攻讀商學院,學習企業管理。就是等著有朝一日回來繼承家族的產業,幫助唐嘉經營整個集團。而唐文則不一樣,他從小就不好好學習,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經常帶著孤兒們一起打架斗毆,才幾歲大,就是孤兒院老師們最頭疼的存在。與擅長左右逢源的唐武不同,唐文從小就生性孤僻,而唐嘉卻屢屢稱贊他有“血性”。這個評價,唐文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批評,還是贊揚。他這輩子幾乎沒什么朋友,從小就帶領著父親培植的地下勢力,做著一些游走在法律邊緣的事情,創業初期,唐嘉的高利貸公司,一直依靠唐文帶著小弟們到處收債維持經營,他們除了干過討債之外,還搞過違禁品的走私,也為了搶占市場,綁架過競爭對手。總之,可以用“無惡不作”來形容他的前半生。而唐嘉作為他的父親,卻從來都是躲在幕后指揮著這一切。唐嘉很少跟他們兄妹溝通,甚至很少見他們,有時候,唐文有種錯覺,覺得阿彪才是唐嘉的兒子,甚至是那個討厭的像臭蟲一樣的肖江南,都比他們更容易引起唐嘉的關注。

后期,唐嘉又和某位神秘人物一起合伙做起了“最危險的生意”,唐嘉曾經告訴過唐文和唐武,說這是他“成為神明”的決勝一步。唐文和唐武作為年輕人,自然理解不了父親的智慧,他們只能聽命行事,唐武負責組建產業鏈,而唐文則是招募人手,在暗地里用非法的武力手段維持這條黑色產業鏈的運行。

他這一生幾乎都沒有什么朋友,而少年時代認識的謝必懸和楚光西,就成了他最好的私交。尤其是楚光西,唐文從來沒有見過他這種兼具帥氣與溫柔的男性,在幾次俱樂部的交流過后,他們之間就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一根煙燒完后,站在保險公司樓頂的唐文看了看表,感覺時間差不多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又正好收到了小弟們發來的訊息,訊息的內容很簡單:“目標已上車,朝高架橋方向去了,車牌號:星警XXXX。”

唐文把煙頭扔在了地上,拿腳踩滅,隨后,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來他那個煙頭撿起來丟到了樓下,接著又從口袋里取出了一個已經熄滅的半截煙頭放在了地上,也不知道這是誰抽的煙。

然后他打開自己從越野車后備箱里提出來的那個長方形盒子。

盒子里裝的東西,如果被外人看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尤其是青春期的男生,因為,那正是他們在射擊游戲里夢寐以求的一款12點7毫米口徑的反器材狙擊步槍。在游戲里,這把槍是終極殺器,可在現實中,它也毫不遜色,在沙漠戰場上,聯邦國和利維亞的聯軍就經常使用這把反器材狙擊步槍阻擊敵方的步兵車等輕型裝甲。雖然是一把槍,但是經歷過實戰的人,都知道這把槍射在步兵車上,會留下一個盤子大的槍洞,如果射擊在油箱等關鍵位置,基本上就能一槍解決一部輕型裝甲車,如果射中毫無裝甲的普通民用車,那后果更是不堪設想。

唐文熟練地把槍身拿出,把槍管擰在了上面,然后又裝好了瞄準鏡。他摘下帽子,掃了掃地上的灰,然后用一個標準的射手姿勢,蹲在了80公分高的護欄旁邊,把槍口的消焰器伸出了護欄外,瞄準了幾百米外的高架橋。

這項工作,其實唐文并不是沒有想過交給虎眼之類的職業殺手來完成,但是礙于父親對肖江南的奇怪態度,唐文的主張并不敢放在明面上來提出,經過“狩獵場”的警告后,集團里的人也大多像阿彪一樣,不會去幫助他。另一方面,唐文對于肖江南“謀害”楚光西和謝必懸的事情,非常的憤怒,謝必懸的死和楚光西的入獄,此時責任都被他歸咎到了肖江南的身上,雖然父親沒有授意,但是他覺得,此時他必須親手捏死這只“臭蟲”,以發泄心中的憤恨之情。

唐文從小就殺過不少人,前段時間在河州消失的“何瞬夫妻倆”,也是被他帶著幾個小弟去親手解決掉的。唐嘉在十年前搞內部肅清時,才剛成年的他就拿著刀砍死過好幾個壯漢。他的身邊無時無刻都備著武器,這把反器材狙擊步槍更是早就被他藏在了車庫里。

唐文拿起望遠鏡看了看遠處高架橋上的情形,今天的路況對他非常的有利,本身就是高峰時段,他又特地囑咐一個小弟去前面的高架橋上制作了一起“車禍”。所以,整個橋面一直在龜速通行。

和唐文預計的一樣,載著肖江南的警車找了回警局的最近的一條路,開上了這座高架橋。

看到警車身影后,唐文立即放下了望遠鏡,端起了狙擊槍,他耐心地等待著車流的“龜速爬行”,直到十來分鐘后,那輛破破爛爛的警車開進了他的最佳射擊范圍內。

唐文右手拉動槍栓,把子彈上好膛,然后把準心對住了那輛警車尾部的油箱位置,戴著手套的左手食指按在了扳機上。

透過警車的玻璃,他看見了后座上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那副討厭的面容令他畢生難忘。可喜的是,幾秒鐘之后,他就會被烈焰吞噬。

唐文的嘴角掛著抽搐般的笑意,等待著緩慢前行的車流停下。

如他所料,高架橋上的車流又行進了幾十米之后,忽然又再次因為擁堵而短暫停了下來。

抓住這個機會,唐文不再猶豫,他把準心瞄準了警車油箱,用力按下了扳機。

“嘭!……嘭!”

瞬間兩聲槍響劃破了天際,第一聲槍響比較微弱,沒有傳多遠,第二聲槍響則是勢大力沉,直接傳到了樓下高架橋上的警車司機耳朵里。

這位司機大叔經驗老道,他直接喊道:“趴下!有敵人襲擊!”

肖江南應聲趕緊抱頭趴在了座位下面。不過奇怪的是,過了半分鐘,敵人都沒有再開槍了。

肖江南拉開車門,走了出去,橋上車子里的人們顯然是沒有留意到那聲奇怪的巨響,在車水馬龍之中,他們腦海中剩下的只有回家的念想了。不過異常情況還是很快被肖江南捕捉到了,他發現在不遠處的一個限速“60公里”的標志牌,中間已經被打了一個大窟窿,甚至連“60”這兩數字都辨別不清楚了。

肖江南躲在警車后面,立刻開始環顧四周,尋找周圍可能的射擊點。

而司機也趕緊拿出了警用設備,呼叫支援。

至于不遠處的遠洋保險公司的樓頂上,這個時候,卻只剩下了一具倒在地上的尸體,和噴濺的到處都是的紅白之物。

躺在地上的尸體,正是唐文,他額頭上有一個瓶蓋大小的窟窿。子彈,是從他后腦攝入了。而開槍的那個人,此時正穿著特警的衣服,戴著警用頭盔站在他的面前。還用他熟悉的聲音,對他做了最后的禱告:“我的好兄弟啊,我這個雜種來找你復仇了!”

人的腦袋中槍之后會立刻死亡嗎?答案可能超出人們的認知,實際情況是并不會,你甚至還能保留一絲意識,逐漸感受著自己的死去。常見情況下,頭部中彈不一定馬上死,但是會迅速倒地,并且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子彈射入顱內,相當于一個活塞,迅速給壓,顱內壓就會經歷一個迅速的升降過程,這個顱內壓升高過程,是瞬間發生的,同時造成腦組織失能,全身機能消失,人迅速失去行動力,但是此時,中槍者并不一定已經腦死亡,造成腦死亡的,是其后發生的彈道旁震落區組織壞死、腦組織水腫、出血、梗塞。像唐文這種情況,就屬于典型的子彈顱內貫穿傷,他并不會立刻死掉,他的意識一般還能保留十來秒中,因此,他是實實在在地看到了那個在背后朝自己開冷槍的人,如果他此時能夠動嘴罵人,他一定會狠狠地唾罵一番這個陰險的小人。但是很無奈的是,他無法這么做了,在聽到那段他熟悉無比的聲音之后,他便失去了生命。

那個穿著特警制服的頭盔男,似乎是終于報了血海深仇一般,仰天長嘯了幾聲,似乎從小到大他所受的委屈都被發泄出來了。他踢了一腳死透的唐文后,轉身離開了樓頂的平臺。在遠洋保險公司的樓道監控的注視下,這個攜帶著一身警用裝備的神秘男人,穩步走出了大樓。最終消失在了監控的視野中。

一個小時后,在警用直升機的協助搜索之下,警方終于找到了射手開槍的位置。

晚上七點半,遠洋保險公司樓頂的燈光被全部打開了,現場也被警方團團包圍了起來,在無法確定兇手是否還在樓內的情況下,警方不敢允許任何一個人離開現場。能夠把這種大口徑武器帶進星港的人,必然是一個及其危險的人物。

不過,仔細排查現場之后,所了解到的事實卻令警方大為吃驚。

劉三笑接到情報后,就立刻放下了對楚光西的審問工作,緊急來到了現場,助手余成也被他帶到了這里。

封鎖現場之后,勘驗人員及時地對現場的證據進行了提取和保存。

肖江南沒有去警局,而是直接和劉三笑一起來到了事發的樓頂。

看著噴滿了鮮血與腦漿的玻璃欄桿,劉三笑愁眉苦臉地說道:“我的天,這個人死得也太慘了,被狙擊槍從身后爆頭,子彈都射到了高架橋的路標上面了。”

肖江南淡淡地笑了笑,說道:“老劉你這想象力,不去當網文作者都可惜了。地上扔的這把槍是一把12.7毫米口徑的反器材狙擊步槍,是打裝甲車用的,你知道這顆比手指還粗的子彈打在人的腦袋上會怎么樣嗎?”

肖江南戴上手套,從地上扔的那把狙擊槍里取出了一顆又粗又長的。像胡蘿卜一樣的子彈,說道:“你的腦袋會像氣球被針扎了一樣,瞬間爆炸。從死者的尸體來看,子彈同后腦射入,從額頭射出,射入的彈孔,也就是后腦上的這個彈孔基本反映了槍支的口徑,我判斷,大概是一把手槍射殺了死者。”

看見肖江南竟然一本正經的搬弄著尸體研究了起來,劉三笑撓撓頭發說道:“嘿嘿,我這不是開玩笑了嘛,現場太慘烈了,我看好多人都吐了,需要提提士氣。”

肖江南搖搖頭,站起身,說道:“死者是誰,老劉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劉三笑感覺后背一陣寒風吹過,說道:“是唐嘉的大兒子唐文?那個一直被我們秘密調查的‘黑幫老大’。”

肖江南點頭說道:“雖然沒有驗明身份,但是我從面相上看,應該就是他。而且,這起案件非常的蹊蹺,比我們想象得都要蹊蹺的多。”

肖江南蹲在地上,說道:“老劉,你看地上的這個煙頭。”

劉三笑跟著肖江南一起蹲了下來,拿起一個鑷子小心翼翼地把那個煙頭裝進了袋子里。

肖江南說道:“這個平臺我剛才觀察過,非常整潔,應該每天都有人打掃,這個煙頭,很可能是唐文,或者殺死唐文的那個人留下的。”

隨即,他指了指狙擊槍的槍口所指向的位置,說道:“唐文死在這里,死前一根手指還扣著狙擊槍的扳機,這說明,他出現在這里的目的,應該就是為了狙殺某個人。”

劉三笑望了望那邊高架橋的方向,臉色凝重地說道:“老肖,不會要狙殺的目標就是你吧?”

肖江南笑著說道:“說不定就是我呢,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唐文本來打算親手狙殺高架橋上的某個人,就假設這個人是我吧,他準備殺我的時候,那個兇手在背后朝他腦殼開了一槍,因此,他扣動扳機的時候,狙擊槍的方向發生了偏移,沒有打中我坐的車,而是打到了路邊上的限速牌。整個案情說起來,就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戲碼。螳螂被干掉了,那只小黃雀,就是我們現在要去找的目標。”

劉三笑說道:“這么說來,這只小黃雀,他殺人的時候反而還救了你,那不就成立正當防衛了嗎?那他就不是兇手,反而是正當防衛的英雄了。”

肖江南感嘆于劉三笑的腦回路,笑著說道:“哈哈,老劉,沒錯,我們現在遇到的就是在學校時學過的那種死循環式的刑法案例,兇手殺死了正在行兇的罪犯,防止了罪犯殺死第三人,那么,兇手到底是正當防衛還是故意殺人?不過,我們現在暫時先不用考慮這種奇怪的問題,現在最主要的是查清案件事實,法律的適用問題,我們可以留在羈押的時候,再說。”

“好吧,聽你的,不過,我還是覺得怪怪的,老肖,你說兇手的目的會不會本來就是為了救你,而不是單純的為了殺死唐文?”

肖江南沉思了一下,說道:“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但是我實在是想不出,我身邊跟我關系好的、想保護我的人,誰能干出這種事情。”

劉三笑聽了肖江南的話之后,脫口而出的:“會不會是絲……”

肖江南立刻堵住了他的嘴巴,說道:“不可能是她的,我了解她,你放一萬個心,她的血液里流淌著警官世家的榮耀,不可能干這種以牙還牙公報私仇的事情。”

劉三笑像一只沙皮狗一樣晃動腦袋,甩開了肖江南的手,說道:“那就不往那方面調查,老肖,我已經讓余成去看監控了,從這個平臺出去,要坐電梯,還要經過很多通道,才能離開保險公司的大樓。我不信兇手能夠避開全部的監控。”

肖江南點點頭,說道:“行,你先讓檢驗人員去查查這個煙頭上的痕跡,然后再去查查狙擊槍上的指紋,對了,應該沒有唐文的指紋,畢竟他戴了手套,但是還是查查更好,然后跟最近失蹤的那些重要人員進行比對,比如正在逃亡的楚雄、何息等人。”

“好的,正好我們今天在審訊楚光西的同時,還去他同伙何息的辦公室里進行了搜查,提取回來一些痕跡樣本。”

商量完接下來的對策后,肖江南邁步走向了樓下,劉三笑知道他是要去看監控,便跟著他一起下了樓。

臨走時,他還不忘囑咐了下屬,在大樓周圍尋找下手槍的彈殼以及射出的彈頭。畢竟,確定兇器的型號,也是一個重要的線索。

來到監控室后,劉三笑發現余成正在這里拷貝監控錄像,經過多年的歷練,這個毛頭小子干起活兒越來越利索了,這也讓劉三笑感到很是欣慰。他坐在余成身旁,揉了一把余成有些淡黃色的頭發,說道:“你小子活兒干的怎么樣了?”

余成把電腦桌面上剪輯出來的監控視頻打開來,說道:“有重大發現,監控里不僅有受害人,還有兇手,他們在樓內的行動,全部都被抓拍到了。”

緊接著余成便點開了剪輯好的視頻,這些視頻里全都是重點鏡頭,讓肖江南和劉三笑一目了然的就明白了當時案發前的經過。

首先是戴著帽子的墨鏡光頭男,也就是受害人唐文,他把車停在了地下停車區,然后下車后從后備箱里取出了一個長條狀的箱子,然后提著箱子,刷員工卡乘坐員工電梯直達頂樓,又從頂樓走安全通道去了露臺上。當然,露臺上是沒有監控的,也不知道他在那兒干了些什么。

隨后,第二段內容是一個穿著特警制服的男人走進了地下停車場,他進入停車場走的是貨運通道,這個通道一般是運送垃圾的。男人身上不僅穿了防彈背心,還戴了特警專用的戰斗頭盔,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

兇手竟然也是用員工卡刷了電梯門禁,走同樣的路線去了樓頂露臺。

余成暫停視頻,說道:“這人穿的都是我們星港警察的制式服裝,手上拿的也是制式警用槍,會不會……會不會就是我們……是我們這邊的人。”

劉三笑搖搖頭,表情嚴肅:“我覺得可疑,你們細看他的胸章,那有警號,可是他的警號明顯是一串亂編的字符,和我們星港警方的排號順序嚴重不符合,這人可能是自己人,也可能是別有用心的家伙故意偽裝的特警!”

星港市郊外的一處海邊,一座白色的三層小別墅孤零零的佇立在距離海岸線只有幾百米的位置。

別墅的前方就是一處只有三百米長的小型沙灘,而別墅的背后,則是一做山崖,這處神秘而又安靜的海灘,就像是隱藏在都市之外的秘密花園。擁有這座別墅以及這處海灘的人,并不是普通的民眾,而是媒體一直在宣揚的,星港市首富,漢唐國際投資集團的董事長唐嘉。

唐嘉的年齡一直是個謎,人們從他子女的年紀判斷,他應該有五十多歲了,但是了解他的身邊人,又會發現他的容貌顯得很年輕,唐嘉是一個孤獨的人,就像是他總是喜歡來的這座“白色莊園”一樣,他在明面上沒有朋友,也很少和外界的人來往,平時非常少接觸媒體人士,也很少出席公共場合,甚至,他的子女都很少能夠見到他一面。對于星港的普通人來說,大家只知道唐嘉非常有錢,但是,他的錢是從什么地方掙來的,大家卻一無所知。

此時此刻,唐嘉像往常一樣,穿著紅黃格子睡袍,坐在窗邊的靠椅上,曬著太陽,吹著咸澀的海風,他的雙眼平靜的注視著房間里的那個女孩子,女孩兒很年輕,可能只有二三十歲,她身穿一襲白色的連衣裙,裙子非常的纖薄,能夠看到里面穿著的白色內衣的輪廓,但是,她身上散發出來那種特殊的氣質,卻完全不會讓人往淫邪的方向去聯想。

女孩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長發,然后拿起一旁的畫筆,沾了些調色板上的油畫顏料,輕輕的,用筆尖在面前的畫板上面勾勒出了一排紅彤彤的云朵,就和此時,窗外天空中的云朵一樣,在黃昏之中,泛著垂暮的色澤。

“咚、咚、咚。”門外傳來了敲門聲,唐嘉無力地說道:“進來。”

一個留著莫西干發型的肌肉壯漢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摘下眼鏡放進了口袋里,然后鞠躬說道:“老板,二少爺要見你。”

“讓他進來。”

得到唐嘉的準許后,站在房間門口的唐武走進了小房間,他瞅了眼父親放在桌子上的雪茄,和喝完的咖啡。

然后非常殷勤地走過去,給唐嘉的杯子里添滿了咖啡,又給他點上了雪茄。

見到唐嘉非常舒服的吸起了煙,阿彪默默地關上了門,走了出去。

唐嘉吐了個煙圈,然后把燃燒了七分之一的雪茄在昂貴的黃梨木茶幾上按滅了。

聲音蕭瑟地說道:“不該抽煙的,還是犯戒了。說罷,你為什么來找我?”

唐武聽出了父親言語中的哀傷之意,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唐嘉的身側,抱著他的一條胳膊哭訴道:“父親,大哥……大哥……他被肖江南給害死了……他死的好慘啊!現在尸體也被警察扣住了,我們連給他收尸都做不到!您一定要幫他報仇啊!”

唐嘉的眉毛抽搐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道:“我已經知道了,唐文這孩子這輩子沒有享過幾天福,太可惜了。”

唐武聽了唐嘉的話之后,內心一陣寒意彌漫,他能感受到父親的悲傷,但是似乎又只是那種對于生人的憐憫,而不是對于親人的悲痛之情,他輕描淡寫地語氣,似乎就像是在說一個不太熟悉的遠方親人。

唐嘉跳躍式地轉移了話題,問道:“老二,你說是肖江南害死了你老大,你有什么證據嗎?”

唐武情緒激動地說道:“父親,大哥死后,我就去審問了幾個跟大哥關系最親密的小弟,他們告訴我,大哥死的時候,正是準備去暗殺肖江南,為楚光西和謝公子報仇,可是大哥的計劃不知道為什么提前泄露了,有殺手在樓頂上等著大哥前去,然后在背地里偷襲了他。大樓里的寶安已經告訴我了,是一個特警用警用制式手槍殺死了大哥,肖江南和警察是穿一條褲子的,和劉三笑關系好得不得了,這個人肯定是肖江南那個奸詐之徒提前安排好的同伙。否則,郝仁那個無能的家伙,怎么敢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調動特警去殺害一個大公司的繼承人,這肯定是劉三笑和肖江南一起干的啊!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肖江南和大哥結下的私仇?”

唐嘉聽了唐武的話,并沒有很過激的反應,只是對前面的女孩子說道:“夢萱,我覺得那個撐船的老人,頭頂上應該配兩只海鷗。”

畫畫的女孩回頭輕輕笑了一下,照著唐嘉的意見,在老漁翁的頭頂畫了兩只盤旋的海鷗。

唐武沒想到父親如此薄情寡義,抹了把眼淚,說道:“父親,大哥這輩子給我們家族沖鋒陷陣,得罪了不少人,立下了很多功勞,小弟們對他都是特別服氣的,他就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我們跟下面的人完全沒法交代啊!那批新貨的原料馬上就到河州了,新的生產線也完成了,我們還需要人手去維持那邊的秩序。經過河州種子事件的沖擊之后,山姆公司已經準備急流勇退了,留給我們的賺錢機會不多了……”

唐嘉的注意力似乎大半都在少女的畫板上,他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說道:“老二,我還是這么稱呼你吧,你說,我們家已經掙了多少錢了?你這些年來一直幫我看著公司,你應該最清楚。”

唐武如實說道:“我們已經掙了很多錢了。”

“具體有多少?”

“一個天文數字,我們全家人十輩子也用不完的錢。”

唐嘉用手撐著下巴,說道:“那為什么我們還要繼續掙錢?”

唐武滿眼放光,說道:“為了讓父親成為新世界的王者!您是河州與星港的無冕之王,但這還遠遠不夠啊!”

唐嘉搖搖頭,說道:“我只是河州的無冕之王,星港的事情,我只是一個執行者。我現在的情況,你們三個都不太清楚,我也不想告訴你們。但是,我想聰明如你,也應該明白我們家背后錯綜復雜的關系,我能到達今天的位置,依靠的不是放高利貸,也不是做實業,光做那些,我頂多就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我所獲得的一切爆炸式增長的財富,所依靠的,終究還是‘天使之翼’,但是,你也知道,‘天使之翼’,是我與他人共有之物,或者準確點說,我只是在幫助別人經營著‘天使之翼’的生意。那個真正的主人,今天可以把‘天使之翼’交給我們,明天也可以交給別的家族,我想,凡是對財富和地位有欲望的商人,都不會拒絕‘天使之翼’的配方以及完整的產業鏈。簡而言之,我們唐氏家族,現在之所以還能擁有‘天使之翼’這個產品的獨家經營權,是因為,我們還有利用價值。我曾與那人達成了約定,我幫助他經營十年,之后他與我分享天使之翼的配方以及所有的產業鏈,并保護我們全家人的生命安全,我與他攜手共同成為新世界的王者。”

唐武非常的震驚,他從來沒有聽父親談論過關于“天使之翼”的事情,他一直以為,“天使之翼”就是自己家的核心產品,從沒想過,原來自己家只是一個取得獨家經營權的代理商。雖然隱隱約約的知道唐嘉一直很尊崇某個大佬,并稱他為真正的“BOSS”,可是,他們兩人之間的復雜關系,他也是今天才從唐嘉的口中得知。

唐嘉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的確老大的死,必須有人付出代價,否則我們無法安撫下屬,人心會渙散,要出大問題,但是,你行動之前,我還是要告訴你,為什么我這些年來都不準你們倆去動肖江南。古人曾言:‘養匪以自重’,又曾言:‘狡兔死走狗烹’。BOSS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忌憚我們,并愿意不間斷的與我們合作,跟我們分利,就是因為這些年來,我在臺面上幫助他抵擋住了所有的敵人。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星港首富’,而不是BOSS,無論是國際刑警,還是星港的警察,還是公共安全部的那些人,他們都能推測出我就是‘天使之翼’的生產者,他們都認為我擁有了‘天使之翼’的產業鏈,而不是BOSS。因此,我就成了BOSS的替身,替他活躍在前臺,抵擋所有的風雨,而他只在后面數我們掙到的錢。BOSS承諾我的十年之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他有能力撕毀契約,也能夠隨時去換個代理者。為了防止他毀約,也為了維護我這個擋箭牌的地位,因此,我這些年來一直留著肖江南,還派了夢萱去保護他,說到底,就是為了提防著BOSS,從而刻意地把肖江南培養成一把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在所有人都對他無能為力的時候,肖江南因為仇恨一定會堅持把毒品的事情查到底,他是最堅決最可靠的一枚棋子。BOSS需要我們抵擋他的攻勢,另一方面,如果BOSS背叛了承諾,我也會把他犯罪的證據全部交給肖江南,我和他同歸于盡。”

聽了自己父親的話之后,除了大為震驚之外,唐武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沒想到,肖江南竟然是他父親專門培養的棋子,了解唐嘉的做事風格,唐武知道,除了肖江南之外,唐嘉肯定還培養了其他的棋子,這些安置在敵方陣營的棋子共同構成了對幕后BOSS的威懾,從而達到養匪自重的目的。否則,憑借BOSS的運作能力,很可能某些案件就慢慢地被人遺忘了。

唐嘉看見目瞪口呆的唐武,拍了下他的手,說道:“棋子還有很多,肖江南很重要,我不想讓他現在死,但是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為了穩定軍心去這么做,那我也不阻攔了。我和唐文因為緣分成為了父親,這一輩子,我不愿意虧欠他,需要有人去給他陪葬,你們看著來吧,我累了,有什么事,你就找阿彪吧,就說是我說的。”

唐嘉的做法果然被唐武給猜對了,肖江南重要,但是也可以放棄,這次唐嘉沒有再阻攔他的行動,而是給了他授權,唐武目的達成,站起身,說道:“父親……這樣真的好嗎?那我就便宜行事了。”

唐嘉揮手說道:“不支持也不反對,你去吧,讓阿彪幫你一次。”

唐武給父親加上了咖啡,鄭重地說道:“父親,您等我的好消息。”

“不用了,你快去吧。”

唐武看見父親連續下了逐客令,便鞠躬后離開了屋子。

人走完后,小房間里又只剩下了唐嘉和王夢萱兩個人。王夢萱放下了畫筆,走過來,蹲在唐嘉身旁,給他捏了捏腿。

唐嘉溫柔地笑著說道:“這個房間隔音效果不錯,我們可以暢所欲言。”

王夢萱看見窗外的海灘上,阿彪開著游艇帶走了唐武,便說道:“老板,你的這些秘密,我也是第一次聽,我真佩服你,運籌千里,算無遺漏。”

唐嘉搖頭說道:“百密必有一疏,再看看事情的進展吧。夢萱,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唐老師,你以后就不要叫我老板了,我沒有給你發錢,算不得是你的老板。”

王夢萱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說道:“是您把我從一個孤兒培養成了女特工,稱您老師,也確實合理。”

唐嘉說道:“我沒有想把你培養成特工,我只想把你培養成畫家,我不需要特工,我有錢可以買到無數愿意為我效命的死士,但是卻換不來一個極具天賦的畫家。”

“但是你事實就是這么做的,你還在狡辯,臭老頭!”

唐嘉輕輕地撫摸著王夢萱放在他腿上的手,說:“你需要獲得自保的武力與智慧,否則,難以在這世上求生,這是血淚給我留下的教訓。”

看見唐嘉說起了傷心的往事,王夢萱便也不愿意再去刺激他,說道:“唉,算了,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很快,你的欲望就會被滿足了,我們就可以去找個無人的荒島上過日子了。”

“是愿望,不是欲望。那些錢對我們一家子來說,是天文數字,但是對于依蘭國的千萬民眾來說,只是杯水車薪,我還需要更多的財富。”

王夢萱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的神情,她說道:“希望你能活到那天。”

“活不到就算了”唐嘉微笑著說道:“夢萱,你覺得我的身邊,哪些人是可靠的?”

王夢萱被唐嘉弄得有些摸不住北,她說:“你為什么問我這個問題?要我說,你的兒子啊,女兒呀,肯定是最可靠的。”

唐嘉搖頭說道:“我不這么認為。”

王夢萱接著說道:“那是阿彪啊?他和你出生入死的,一直作為你的保鏢。”

唐嘉再次搖了搖頭。

王夢萱臉上寫滿了問號,說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唐嘉坦然說道:“我的意思很簡單,時局不穩,我害怕有事情發生,我只是想告訴你,在危難關頭,哪些人可以信任。我這一生,有一個愛人,三個朋友,一個學生,他們是我唯獨可以信任的人,我的愛人已經離世,三個朋友中,兩個已經死去,還有一個,是遠在聯邦的毒蛇教授,另外,那個學生,也就是你,是我能夠信任的人。如果,后面發生了什么,你可以去找教授,他和肖博文夫婦一樣,以前也是厚道之人,只是被我帶進了這不見底的深坑。”

王夢萱難過地搖搖頭:“你不要胡說了,我看你身體好得很,和小伙子一樣。”

唐嘉艱難的笑著說道:“行將就木罷了,身體里好幾個零件都讓教授給換成了鐵疙瘩,能活著已是不易,不敢有太多的妄想。其實,實在不濟,你還可以去投奔肖江南,讓他把你送進監獄,你就安全了。”

“你別瞎說了,肖江南根本不知道當年你讓我陷害他,是為了促使他遠離風波,保護他的生命,他現在恨死我了。”

唐嘉說道:“他是一個純粹的人,純粹的就像是小說里走出來的傻瓜一樣,拿起長毛刺向風車,在有些層面上來講,他和我是一類人。”

“知道了知道了,不說那個倒霉蛋了,唐嘉老師,你看看,我今天畫的海景怎么樣?這是你送給我的海灘和夕陽,我把它們全部都畫在了畫板上。”

唐嘉望著那幅畫中的日落海岸,心中不禁惆悵了起來,許久之后,他只是說道:“很感人。”

深夜的星港,泛著一絲詭異的冷清之感,春夏之交,本應是萬物繁盛的季節,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天晚上,市區刮起了大風,警局窗子也被風吹得不停地發出異響,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尤其是肖江南正和大伙兒在停尸房里研究光頭的尸體。

劉三笑和金法醫站在尸體前面,他說道:“老肖,我們的人找到了手槍拋出的那枚彈殼,經過分析,能夠確定是我們的警用制式手槍的槍彈,但是因為彈頭沒有找到,所以批次還無法確定下來,也不知道是兇手仿制的,還是真的從什么地方拿到了警用槍彈。”

肖江南摸著下巴說道:“那現場發現的煙頭,還有槍支上面的痕跡信息都檢驗了嗎?”

劉三笑說道:“檢驗了,結果你肯定要大吃一驚。”

“你別大喘氣了,快說快說。”

“是何息。就是那個楚天何娛樂公司的創始人,在任的總經理何息。魏冉跟我們說過,他是強奸案的幫兇之一,給她下藥的八成就是這個何息,前些天我帶人去搜查了何息的辦公室,他早就已經跑掉了,至今杳無音信。從他辦公桌上提取到的毛發樣本中,我們分析出了何息本人的DNA標識,和那個煙頭上的DNA一摸一樣。至于狙擊槍上,因為光頭戴了手套,所以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人的指紋。”

金茹法醫說道:“這么看來,兇手就是那個何息了?是他提前埋伏在保險公司大樓的樓頂,等待唐文去殺害肖顧問的時候,趁機出手殺死了唐文。可是,這是為什么了,他和唐文應該是一伙兒的吧,他為什么要殺死唐文呢?”

劉三笑說道:“有種可能,你們想,謝必懸的飛機突然出事墜毀,現在連黑匣子都沒解析出來,有一定的概率是犯罪集團內部的內斗行為,任務失敗后,謝必懸、楚光西,乃至楚雄、何息、何瞬、張冰等等涉及人員,都成了案件的人證,上游的犯罪組織頭目為了防止人證供出他們,必然要采取一些措施,就像毒販會殺死落網的小嘍啰一樣。因為只有死人才會真正的保守秘密。”

肖江南一臉凝重地站在尸體前面,他非常想把面前的光頭尸體拽起來,問問到底是誰殺了他,但是呢,這一切似乎是不現實的,還得從證據著手。

肖江南覺得金茹和劉三笑說的很對,但是也不完全對,至于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搞不清楚。其實,這也不怪肖江南和警方,因為,何息的死,至今都是一個秘密,很少有人知道何息已經被唐文殺死喂了鯊魚,并且,殺死何息的人,自己也死了,這件事情就更是變得神秘了起來。大家都認為是何息自己畏罪潛逃了。

肖江南無奈地說道:“我們的思路現在進入了一個瓶頸,想要突破瓶頸,需要更多的證據幫助。唐嘉他們沒有來認領尸體嗎?”

劉三笑說道:“奇怪的很,他們一家人,都沒人來領尸體。”

肖江南平靜地道:“他們可能是害怕什么,不過也有點違背常理,再絕情的家族不止于此吧。”

劉三笑說:“不管他們,不來領就不來吧,反正已經通知過了,這些天就把這具尸體放在我們這兒研究研究再說。”

肖江南點點頭,說道:“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金法醫,空了請你們幫忙核對下唐文的遺傳信息和唐嘉的是否有血緣關系。”

金法醫問道:“參照物是什么?”

肖江南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塑料袋子,說:“這根長頭發是女明星唐藝的,先看看她們兄妹有沒有血緣關系。”

“好的,我知道了,肖顧問,沒看出來,你還有收集女性毛發的癖好。”

肖江南尷尬地說道:“我和她一起出行時,隨手收集到的,就想著將來可能會派上用處,并不是有這種怪癖。”

金茹法醫笑著說道:“知道啦知道啦,我給你開個玩笑的,看把你害羞的。”

“我哪有?”肖江南摸了摸頭發,不好意思地說道。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天色晚了,我們快下班。”

劉三笑同意金法醫的話,說道:“就這樣吧,我們先回家休息,剩下的事情再議。有些案子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夠破的。”

和大家告辭之后,肖江南便行色匆匆地走向了地鐵站。

時間空余的時候,肖江南還是喜歡乘坐地鐵的,地鐵上的眾生相是他喜歡看的,他總是非常留心人們在生活中流露的真實面貌,并為此展開推理。比如一個哭喪著臉的胖女孩,肖江南能從她手上的傷痕,和斷裂的美甲和故意摘下的戒指,推測出她可能剛剛和丈夫打過架,又比如一個正在埋頭敲代碼的軟件工程師,頭發無比的油膩,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肖江南能夠推測出這個人大概率沒有女友,而且還在遭受著公司領導的剝削。

眾生皆苦,無以為樂,是當代年輕人生活的簡單概括,重壓之下,不得不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變成了放棄愿望的行尸走肉。

到站后,肖江南走下了地鐵,完成刷卡后,走出了平海路站臺。到達地上后,一陣冷風吹過,讓肖江南不禁的打了個寒戰。

這可是四月末,星港的夏季就快來了,肖江南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凍得打顫,他快步地朝著家的方向走了回去。

這段路的距離大概有幾百米,并不遠,肖江南走了幾分鐘就到了。他抬頭看了看老房子的窗戶,發現二樓亮著燈,便知道凌霜應該已經出院回來了。邊想著趕緊去看看她的情況。

肖江南走進了單元,跺了跺腳,發現本來好好的聲控燈,竟然全都不亮了。

肖江南以為是樓棟的公用電路出問題,便沒有當回事,抹黑接著外面的一點光線上了樓梯。

走到二樓的時候,肖江南站在了凌霜家的門口,他伸手想敲門,可是一想到上一次來的時候,開門的那個理發師托尼,心里就總覺得有些膈應,他不知道托尼此時在不在凌霜這兒,同時又開始盤算著如果是托尼開門,接下來要如何應對,如何表達自己的關心。

就這么猶豫了半分鐘的時候,意外的事情卻發生了,只見黑暗中一個戴著耳環的肌肉男忽然伸出了手,只聽見一陣噼里啪啦的亂響過后,肖江南便抽搐著倒在了地上,他嘴里流著口水,在地上顫抖了幾下,隨即便昏了過去,自始至終,他都沒看清那個襲擊他的人是誰。

等肖江南暈倒后,肌肉男把他像抓雞仔一樣單手抓起,扛到了肩膀上。然后走下了樓梯。

出了門棟之后,肌肉男快步行進,跑到了不遠處的一個視野盲區,找到了停在這里的一輛黑色豪車,然后把肖江南用繩子綁起來,丟到了后排座椅上。

順勢還把他眼睛蒙住了,嘴巴也堵住了。

肌肉男回到前排駕駛座位,摘下類自己套在頭上的面罩,露出了標志性的發型,笑著說道:“二少爺我們出發。”

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就是瘦弱又矮小的唐武,他和大哥名字不同,性格相反,他雖然叫唐武,但卻不善武,只是善于文斗。

唐武甩了甩自己的中分劉海,說道:“走吧。”

阿彪發動車子,開到了大馬路上,車窗是不透明的簾子遮住的,監控也不知道里面捆著一個人。唐武說:“阿彪,辛苦你了,這個家伙沒死吧?”

阿彪說:“我用電擊器把他電暈了,睡一睡估計就醒來了,您放心。”

“那就好,我還沒玩夠他呢,怎么能讓他這么容易就死掉,我要把他拉到最危險的競技場上,讓我們手下的那些人在電視屏幕上親眼見證他被折磨致死,否則,怎么能為大少出口惡氣。”

阿彪冷笑道:“憑借這個家伙的體格,我估計能在那邊活兩天都是幸事。”

唐武說道:“沒關系,這次這家伙的賠率是一百比一,沒人會給他下注,早點死了也無所謂的,就是走的太快便宜他了。”

阿彪繼續開著車,直接朝港務區碼頭而去,他說道:“今晚的遠洋一三號貨輪,我把它扔到貨倉里,讓老寶看著。”

“好,就交給老寶,集團的老員工了,忠心耿耿,還嚷嚷著要為老大收尸呢,交給他最合適了。不過你給老寶要說明白,不能把這小子弄死弄傷了,否則后面就沒意思了。”

就在阿彪和唐武討論著怎么處置肖江南的時候,平海路老房子那邊,凌霜躺在床上忐忑不安,不禁從睡夢中驚醒,在夢里,她看見了歹毒丑惡的母親,死去的父親,和那些傷害過她的親人,看見了中學和大學的教室,看見了那座自己熟悉的食堂,和那份熟悉的小吃,以及自己手上的幾毛碎銀。沉痛的夢魘讓她無法再安睡下去,坐起身后,她情不自禁地掏出了手機,看了看上面的信息,那個男人依然沒有聯系他,就和他平時的作風一模一樣。

凌霜聽見了窗外的風聲,感到十分的害怕,便爬起身走過去緊了緊窗戶。

隨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門口,打開一條門縫,看了眼門外的場景。沒有人在門外等她。

失望之余,凌霜直接穿著拖鞋上了樓,爬到五樓的時候,她透門縫看了眼這間房間,沒有燈光,證明主人沒有歸來。

輕輕拍了下門,也沒有人應聲。

于是,凌霜只能悻悻然地下樓回家,走到二樓的時候,凌霜正想關門回屋,可是卻意外看見了墻角的一片閃光。

她走過去撿起了那片閃光的東西,心里頓時慌亂了起來,因為,這是一個眼鏡片,她記得這個眼鏡片的形狀,以及厚度,她心里很清楚這是屬于誰的。

凌霜最近看到了新聞,知道星港發生了什么事情,也明白了局勢與平日不同,所以瞬間她就聯想到了一個詞語:報復。

她害怕的快要流下眼淚,但還是強忍著跑回了屋內,找到了電話,打給了劉三笑。

劉三笑在睡夢里接到了電話,看見是凌霜打來的,他便知道事情不對,因為凌霜雖然跟他是大學同系同學,但是幾乎跟他沒有太多深交,凌霜只是跟肖江南的關系要好罷了。

劉三笑直接掀開被子,坐起身按下了接聽鍵:“喂喂喂,咋了凌大律師?”

凌霜在電話那邊仿佛遇到了救星,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劉三笑的老婆林一菲也被吵醒了,丈夫半夜接到女同學電話,還又哭又鬧的,不禁令她產生了疑慮,但很快,就明白真實情況。

劉三笑喊道:“你別哭了,到底怎么回事,老肖他欺負你了嗎?”

凌霜止住眼淚,說道“肖江南……他好像被人給綁架了。”

“被人綁架了!老肖被人綁架了!我耳朵沒聽錯吧?”

“真的,他不在家,電話也怎么打都打不通,而且在家門口,我還找到了他掉落的眼鏡片,就是他現在戴的那副眼鏡,他是高度近視,沒有眼鏡就是個瞎子,不可能會把眼鏡弄丟。”

劉三笑表情凝重地說道:“他晚上就回去了呀,按理說,現在都應該躺床上了,怎么會被人綁架了呢?凌霜你先休息,我去找他。”

掛了電話后,劉三笑立刻用自己和林一菲的電話接連給肖江南打了過去,可是得到的回應均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劉三笑立刻聯想到了最近的事態發展,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和緊迫性。

他穿好褲子和衣服,給自己套上了假肢,安撫了妻子幾句話之后,便連夜跑出了家門。

同時,他還給郝仁局長匯報了情況,調集了一些人手,連夜開始找人。

此時,距離肖江南被人綁走,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肖江南被電擊得太狠了,至今未醒,他只感覺自己在一匹馬駒身上騎著,隨著馬駒的前行,身體前后搖晃著,晃著晃著,他眼前的景象便回到了許多年前。

肖江南的腦子知道是回憶的場景,但是這些還是如同放電影般的在他眼前晃過,一切就像是剛剛發生的那樣。

彼時彼刻肖江南才剛剛進入星港檢察院工作,是一位助理檢察官,被分配到了公訴處。

在公訴處的萌新們,都要經歷殘酷的鍛煉才能勝任工作,肖江南也不例外,熬夜寫文書是家常便飯,為了按期提起訴訟,肖江南連續加班半個月,疲憊的他頂著黑眼圈站在處長的面前,經歷著劈頭蓋臉式的痛罵。

“你這個笨蛋,你寫起訴書的時候就不核對嫌疑人的名字嗎?你為什么把人家的名字弄錯了?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寫了人名,導致法院判錯了案子,如今,一個善良無辜的人被牽涉進了案件里,遭受了不白之冤。”

品牌:酷威文化
上架時間:2023-02-23 17:17:02
出版社:江蘇酷威文化發展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酷威文化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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