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媽媽叫什么？”

“奶奶。”

“爸爸的爸爸呢？”

“爺爺。”

“哎！乖孫兒。”

桌子后面的男人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笑嘻嘻地看向面前的年輕男人，可讓他覺得無趣的是，那個被涮了一道的高瘦年輕人并沒有露出被戲弄的惱怒神色。

好一會。

男人看著面容平和的高瘦年輕人，有些無聊地撇了撇嘴：“齊言，你可真沒有意思，好了，這次找我是什么事？”

被稱作齊言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月白色類似于漢服的服飾，二十二三歲的年紀，面容并不出彩，只是一眼上去很舒服，整個人高高廋廋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同齡人沒有的沉靜。

“兩件事。”

齊言的嗓音清朗溫和，有些不像他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第一件，這次我帶來了五十五張上品雀焰箓，二十五張上品清心箓，還有二十顆五十年品相的成熟紫馨果，這些都麻煩你代為出售，還是老規矩，你抽三成。”

他說完之后，便將東西一一擺放在男人面前，然后靜靜等待。

看著桌案上擺放的物品，男人也收起臉上的笑容，神色認真起來。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攏掐出劍指，將一張白底紅紋的紙箓捻在指間，只見男人輕輕抖了抖手腕，白底紅紋的紙箓呼地一聲燃起寸許紅色焰苗。

只不過，這焰苗轉瞬之間便熄滅了，那張夾在男人指間的紙箓依舊完好無損，好似焰苗未存。

“不錯。”

男人滿意的點點頭，將這張紙箓放到一邊，然后又捻起面前的另外一張，重復剛剛劍指引焰的動作。

一共八十張的紙箓，男人足足花費了一炷香的時間才一一檢驗完畢，至于那二十顆晶瑩剔透宛如紫色水晶的紫馨果，男人只是打眼瞧了瞧，便收起來了。

“紫馨果沒什么問題，可紙箓卻不都是上品……。”檢驗完的男人抬頭看向齊言，語氣嚴肅。

“嗯？有殘次品？”

一直默默等待男人驗貨的齊言眉頭一擰，第一個念頭便是，是不是自己的手法出了問題，心里還想著怎么跟對方解釋。

可沒想到男人一個大喘氣，哈哈笑著錘了一下齊言的肩膀：

“其中有五張雀焰箓可是極品啊！你小子，制箓水平又有所提高！”

極品和上品看似一字之差，在坊市市場上，兩者的價格卻相差了三倍左右，同樣的，制作難度也成指數提高。

“僥幸而已。”

聽到不是自己的紙箓出了殘次品，齊言提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第二件事呢？”齊言帶給男人的東西，似乎能讓他賺上不少，所以，男人的心情很不錯，將桌上的紙箓藥果完全收起來之后，饒有興趣的問道。

齊言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來，鄭重其事的朝男人鞠躬行禮：“還是之前的事，望周師兄能多費些心思，幫我找尋水土兩法的筑基級靈境功法種子，齊言在此謝過了。”

聞言，男人笑容滿面的臉色微微一滯，良久之后才嘆道：

“你這又是何必呢？若是只尋水土兩法的筑基級功法，玄霄閣內此階功法，我盡可以幫你借來，可你卻要靈境功法種子，這可真是讓我為難。”

齊言高瘦的身影依舊保持著鞠躬的姿勢：“還請師兄費心。”

“五行同修雖然前途遠大，可對修行者天性要求極高，同時所需的資源也遠非同階修士可比，你雖然在制箓和靈植一道頗有天賦，可修行天資卻是一般，背后也無大能可做倚仗，踏上這條道途，可要三思而行。”被稱作周師兄的男人還在試圖規勸。

“末弟省的。”

齊言低眉順目，可平和的語氣中透著一如既往的堅決。

周師兄不語。

齊言拱手鞠躬。

良久，房間里才響起周師兄幽幽的嘆息：“既然你意已決，那師兄也不再規勸，水土兩行靈境功法種子我會盡力幫你羅尋，但這需要時間。”

“多謝師兄。”齊言直起身，真心實意的說道。

周師兄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

兩件事已了，齊言見男人談性不高，便向他拱手告辭。

剛沒走出幾步，齊言身后傳來周師兄的聲音：“等等。”

齊言回頭，只見對方拋過來一物，齊言接過手，打眼一瞧，小布袋里滿滿當當裝著小拇指蓋大小的晶瑩白色熒石。

“融煉五行除卻需要靈境功法種子外，還需蘊含五行之屬的靈物，而且，萬一熔煉失敗，為保自身道途不至于斷絕，你也要購置一些護體藥品。”

“修行一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些東西，師兄也不好幫你置辦，你自己需用心采買，袋子里的靈石是這次售賣紙箓和藥果的收獲，師兄先預支給你。”

齊言站在原地，緊了緊手里的布袋，不知如何作答。

周師兄看著站在原地默然無語的齊言，臉上重新起了笑容，他哈哈一笑：“去吧。”

院門輕輕關上。

院里沒了齊言的身影，周師兄一張笑意盈盈的臉頓時垮了下來，他揉著自己的眉心，靈境種子這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他能去何處羅尋，真是苦也。

“先去求師尊？”周師兄腦海里浮現出一張美艷的女人面孔，頓時打了個寒戰：“不不不，還是先去內門拍賣坊試試運氣吧。”

苦惱的周師兄暫且不提，出了院落的齊言心情倒是不錯，相處有近一年半的時間，他自詡對周師兄的為人還算了解，若是沒有七八成把握的事，這位師兄決計不會應承下來。

之前有求于對方的時候，他也提過這件事，但對方一直沒松口，今天只是照慣例提了一嘴，本來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這次還真成了。

“倒是意外收獲。”

齊言抬頭仰望，陽光落在臉上。

清朗的天空之上，遠方飄來潔白的云，在和煦陽光的照耀下，隱約可以看到穿梭在云層之間的舟盾梭影，高聳的山峰挺拔佇立，翠綠剪影直入云霄。

銀白色的云海在天空中蕩漾，向著大地灑下一片微醺的淡色霧氣。

起風了。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三載了吧。

他想。

很快，齊言又推翻了自己的結論，應該是三年零五個月。

從最初降臨的驚慌迷茫，到之后處事的謹小慎微，直到如今的泰然處之，其中滋味，實在不足與外人道也。

齊言現如今身處的這個世界，被分為兩層，一者為修士，二者為凡人。

前者天生心宮洞開，可以依靠各種方式駕馭天地靈氣，做到延年益壽福祚綿長，其中佼佼者，移山填海斗轉星移也不在話下。

后者天生心宮無門，無法納靈入宮，成不了修士，可若是調理得當，輔佐丹藥固本，壽數達到百五，百七之數也是尋常。

若不論修行道途天賦，修士和凡人的基數，應該在一比一千左右，也就是說，一千個凡人中可以出一個洞開心宮，有望修行之人。

齊言的身份，則是身處第一層的最下層，他是一名玄霄宗練氣中期修士，可就算是如此，他若只追尋一生榮華富貴，子孫滿堂，憑這一身份，亦可輕易取之。

別的不提，單觀齊言所制紙箓，一張上品雀焰箓，若是由凡人使用，內藏的火焰足以滿足一家五口食飯用火一年所需。

而制作這一張上品雀焰箓，齊言只花費了不到半小時的時間。

管中窺豹。

修士若是只追求在凡人界的榮華富貴，哪怕是最底層的練氣期道法便足以。

可會甘心嗎？天地鐘愛之生靈，只去追尋那短暫的剎那？不甘心，至少齊言不甘心。

自從明白了自己身處的環境之后，齊言便暗下決心，有朝一日自己要乘風而起，逆流往上，去看看修行界山巔的風景。

至于現在嘛，當然是老老實實為自己的金手指做準備。

離開周師兄的院子后，齊言并沒有像對方說的那樣，用剛剛得到的靈石去宗門開的坊市，購買蘊藏五行之力的靈屬，為五行同修做準備，而是徑直返回了自己在玄霄宗租置的小院。

周師兄以為齊言是想五行同修，走化境之道，可他卻不知道，齊言的路與他想的完全不同，甚至整個修行界也從未有過，原因無他，齊言不是本地人而已。

齊言將租置小院自帶的警戒陣法啟動，確定有人進入小院之后，自己一定會察覺，這才放心的進入小院的里屋。

脫下鞋襪，齊言盤膝坐于床榻上，左右手虛握，各持一枚白色的圓潤丹藥，閉目。

視線所及一片漆黑，唯有當中一點五色華彩點亮。

齊言靜神，意識沉入其中。

頓時，華彩初放，他瞬間置身于一片碧池上空。

這片碧池并不大，只有二十米見方，池中蕩漾著無色之水，五朵通體晶瑩剔透的蓮花點綴在碧池中央。

分別為銀白，靛青，鈷藍，赤紅，杏黃。

其中銀白，靛青和赤紅蓮花盛開，瓣瓣蓮片好似水晶，鈷藍和杏黃蓮花則是含苞待放的姿態。

這就是齊言的金手指，五行道法蓮。

多次進入自己的心宮，齊言已經沒有了初次進入驚嘆這巧奪天工造物的模樣。

他凜氣凝神，將碧池上空的意識沉入靛青色水晶蓮花中。

當齊言的意識沉入蓮花數個呼吸之后，這個原本靜靜綻放的靛青蓮花忽然緩慢旋轉起來，纖細剔透的花蕊擺蕩。

緊接著，有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從碧池上空浮現，然后往虛空中逸散，不過，這些霧氣在逸散的同時，也被花蕊捕獲凝結。

大概十幾二十個呼吸之后，一滴通體無色的液體自花蕊的擺蕩間落入碧池內，濺起一圈細碎的無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