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一名女孩大口地喘著氣，踉踉蹌蹌地跑出一扇鐵門。

撲鼻而來的是深夜涼爽的空氣，女孩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出了院子，她看向幽黑寂靜的街道，張嘴試圖呼救。

突然！

一只蒼白的手掌扣住她的口鼻并將她拽回黑暗。

此刻，一道車燈似兩點鬼火般迅速靠近。

女孩拼命抬起胳膊，抓住那只往回拽的手張嘴就咬。

然后在身后那人吃痛松開的一瞬間，沖到了路中間。

車燈飛快靠近，就在女孩抬起胳膊準備要呼救的瞬間。

砰地一聲撞上來。

女孩飛起來又重重砸在地上。

在她彌留之際，看見那道身影縮回了陰暗中。

一

北半球，九月底，凌晨兩點。

一陣冷風吹過，清水灣洗浴廣場的霓虹燈招牌“咯吱咯吱”地隨風晃動。

男浴區內，池水上方煙波渺渺，偶爾有水滴從噴頭落下來，“啪嗒”一聲打破難得的寧靜。

松江戶籍所的方澤，正肩膀上搭著毛巾泡在池子里。

看樣子他似乎睡著了。

恍惚之間，那些遺忘的記憶再次出現。

警報聲、嘈雜恐慌聲、對講機聲：疑犯情緒失控攜有爆炸物，重復，疑犯情緒失控攜有爆炸物……

崩潰的哭腔：“…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兄弟，有事好商量，要不，先放了車上的孩子，我們再慢慢談條件。”

“呵呵呵，又在騙我，我知道我完了，這輩子都完了，呵呵呵，你們，你們都是魔鬼！魔鬼?。　?

“轟??！”

哀嚎混亂聲！

對講機：疑犯引爆，馬上組織救援！馬上組織救援！

“叔叔～叔叔救我～救我??！～”

“嘩啦”

方澤猛地驚醒，粗重地喘著氣，之后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揉搓幾下。

他甩了甩頭，將思緒轉移到今天的案子上。

“唉，干警察十多年了，見過聽過的事也算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但今天的這個事也太不靠譜了。

不，不是不靠譜，簡直就是毀三觀啊。

操蛋的！自己從偵捕總隊被貶到戶籍所也有一陣了？怎么就碰到這種事了！”

方澤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再次捋了一遍：

出警、保護現場、收集人證物證，再到聯系偵捕大隊和技術部門，處置的都沒毛病。

但是那些當事人的陳述該怎么辦？被害人那面又怎么交待？

一個不小心引發社會輿論，上面肯定拿自己背鍋。

上次的處分還沒完，又碰到這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可是想歸想，這種事又能對誰說呢。

方澤郁悶地拿起水池邊的香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仿佛要將心中的郁悶一并吐個干凈。

“嘩啦”一聲。

右側水聲響起，一名四十多歲的男子，拿掉蒙在頭上的毛巾緩緩瞧向方澤。

方澤不好意思地想要掐滅香煙，那人抿了一下嘴唇，說道：“兄弟，能給只煙嗎？”

這種情況抽煙的人都能理解，方澤努嘴示意了一下：“隨意?！?

那人渡過來，拿出一根點上，狠狠地啯了一口，然后抬起頭長長地吐出去。

看這大哥跟自己似乎有點同病相憐，方澤隨意問了句：

“有愁事??？”

那人“嗯”了一聲，隨后又狠吸了一口煙。

因為職業習慣，方澤安慰了一句：

“沒啥過不去的坎，睡一覺就好了?！?

那人又抽了一口，緩緩答道：“可我，怕睡著就醒不了了?！?

方澤還在琢磨對方的話，那人忽然扭過頭，表情嚴肅地問：“兄弟，你說這世界上有詭嗎？”

方澤遲疑了一下。

“嗯～有吧？”

“那你，見過嗎？”

方澤想到今天的案子。

“興許～算見過。”

那人明顯有些緊張地追問：

“那，能說說嗎？”。

也許是方澤需要一個傾訴對象，他想了想：“嗯，也不是不能……”。

就這樣，在深夜澡堂昏暗的燈光中，方澤自顧自地說起了那件見了詭的案子。

“咣咣咣！咣咣咣！”

昨天一大早，松江戶籍所忙了一宿的帶班警長方澤才剛剛睡下，就聽到大門被人拽動以及前臺被拍打的聲音。

接著，響起環衛工人劉大娘的喊叫聲。

“不好了！死人了！所里的快出來看看吧！”

“哪個規定二十四小時不鎖門的，啥時候被人端了就老實了。”

方澤發了句牢騷。

“來了來了，等一會啊。”

之后一邊回應一邊穿警服來到接待大廳。

“洛警官值班啊，你快去看看吧，幸福里綠化帶里躺著兩個死人哩！逛早市的那幫老頭老太太都圍著看呢！”

不等方澤站穩劉大娘就叫嚷起來。

在方澤帶著幾個睡眼惺忪的輔警趕到現場分開人群后，他確定幸福里的綠化帶里是有兩個人，還是一男一女。

女人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男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

老太太身穿壽衣抱樹站立，小伙子只穿著一條紅色的三角內褲躺在地上。

不對，除了一條三角褲還戴著一個白色的棉布口罩。

再仔細一看，這老太太面部青灰而且眉目猙獰，露出的體表上竟然還有暗紫色的斑塊，應該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但不知為什么尸體的雙手是摳嵌進樹皮中的。

而地上的小伙子雙目緊閉面容扭曲，身下還有明顯蹭動的痕跡，紅色的三角褲都被蹭下來一截，露出了半個屁股。

“這是弄啥嘞？”

要不是老太太，方澤都以為是玩角色扮演玩大了。

“這尼瑪穿壽衣裝超人的，口味也太重了吧？”

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方澤一邊暗自嘀咕一邊四處撒嘛，想找個紙殼什么的先給褲衩男遮蓋一下。

可這時，方澤感覺褲衩男似乎動了一下。

他蹲下身子湊到跟前正要仔細查看。

突然！

褲衩男猛地抬頭睜眼仰起上身，嘴中發出了難以確切形容的聲音。

“?。　?！嘶～哦！~”

就像一道原本撕心裂肺般驚恐的叫喊聲，被緊張的喉嚨肌肉緊緊扼住了一樣。

圍觀群眾被嚇的向后涌退，方澤也是驚得向后踉蹌。

他正準備拔出警棍防衛，卻見褲衩男一口長氣嘶叫完。

“啪嘰”一聲摔回原地再次昏死過去了。

“臥槽，這男的還活著?。　?

“快快，搭把手，前邊就是社區醫院，趕緊抬過去搶救?！?

這邊方澤指著社區醫院的方向著急忙慌的組織救人，腦袋正大呢。

卻順著手指的方向忽然看到，一家半地下旅店門內，嗚咉一下跑出來一群人。

打頭的一邊跑，一邊撕心裂肺地喊叫：“死人了！死人了！哎呀臥槽，一屋子人都死了”！

方澤的腦袋“嗡”地一下更大了。

他沒有去管那個叫聲賊大，慌忙中摔倒又被人踩了幾腳的偽娘老板，連忙用對講機請求所里支援。

之后叫救護車，保護現場，再聯系偵捕隊和技術部門等等等等，一系列忙亂繁雜的操作結束也就到了后半夜。

而方澤看著桌子上的筆錄和電腦屏幕里的監控視頻，張著嘴巴久久沒動。

說到這，方澤伸手在池邊玻璃缸里摁滅了煙，之后又抽出一根放到嘴里。

聽入神的男人連忙拿起火機幫著點燃，方澤深吸一口，繼續往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