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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丁元的病
天花板上有三個斑點。
三個形狀不規則大小不同的斑點,分布在天花板的左側,吊頂燈的旁邊。
倘若粗看過去,只會覺得三個斑點除了形狀大小不一致以外,顏色都是暗沉的棕色,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左側那個輪廓邊緣比較銳利面積較大的呈現暗紅色,中間那個體積最小形狀有些細長的顏色中顏色更深,而最右邊那個則有些發白,三個斑點的邊緣處,都有些霉菌般的污點。
墻上掛著的老式時鐘顯示時間正好到了晚上十二點,這座時鐘本身是具備報時的功能的,但或許是因為年代久遠,報時的機巧出現了故障,每次一到整點,時鐘就會微微顫動,機器內部傳出齒輪卡住的聲音。
于丁元來講,那樣的聲音也算是一種報時了。
丁元看著天花板上的斑點,發著呆。
這樣的噩夢多久可以結束。
自從一個月之前的車禍之后,丁元就生病了。
很嚴重的病,但不是肉體上的,硬要說的話,應該算是一種精神病。
這個病的癥狀主要有三點:
第一點,丁元會經常性的失去意識,每次犯病的時候,他都會莫名其妙地在這個房間里醒來。
逼仄的小公寓,房間里只有一張床,斑駁的墻面上到處是不知道是什么的污垢。整個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什么東西腐爛的味道。
兩次意識清醒的時間間隔并不固定,而蘇醒后的丁元沒有期間的任何記憶,對于他來講,犯病的時候,他會感覺自己就好像經歷了一次時空穿梭
這該死的公寓在成明市的西側郊區,而他住在成明市的東側。兩者的距離如果開車不堵車的話差不多是快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沒人知道他是怎么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破舊公寓的,哪怕他將自己反鎖在了屋內。
第一次犯病是三周前,剛出院的丁元在咖啡廳認識了一個每次敲擊筆記本鍵盤上身都會抖一下的可愛姑娘,腦袋里思考著自己酒店會員卡里的儲蓄金額還剩多少,下一個瞬間他就躺在了這個公寓的床上。
天花板上的三個斑點此時在丁元眼里就好像一張人的臉。
他知道這個的官方病理名稱叫幻想性錯視,這是人在長期演變中進化來的對于五官的辨別和記憶的能力。那個禿頭醫生給他解釋的時候,他還能聞到醫生的汗臭味。
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現象,并不是病。
但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丁元的錯視并不止于此。
就比如現在,那三個斑點組成的人臉越來越真切,就好像突出了墻壁,眼睛從眼眶里突出,嘴角上揚到快扯爛臉皮。
“喂!”那張臉在喊。
丁元把視線的焦點移開,身體坐了起來。
然而,就在他剛剛坐起身子的一瞬間,他就發現自己所在的房間門口,又有一個腦袋從敞開的門外橫著探了進來。
腦袋沒有頭發,這讓丁元又想起了那個禿頭醫生,但是和醫生那張年紀輕輕就被花樣百出的褶子排滿的臉相比,這個腦袋光亮地就像個雞蛋。
不同的是,這個雞蛋長了五官。
沒有眼皮,沒有嘴唇,鼻子的位置就是兩個洞。
相當極簡的幻覺。極簡到有些藝術了。
這便是丁元生的病的第二個癥狀。
自從開始失憶之后,丁元總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比如浮在他家半空中的白裙子長發姑娘,這玩意很喜歡趁丁元睡著的時候飄到他頭頂上,活脫脫一個暴露狂。
比如在馬路上撒開腿狂奔的老太,丁元曾經在街頭饒有趣味地觀賞了老太的跑姿,拋去速度超過六十公里每小時有點奇怪以外,老太的全腳掌跑法相當賞心悅目,每次送髖都是教科書級別的。
比如夜晚攀附在玻璃墻高樓上的巨大蛞蝓,眼睛窺視著玻璃墻里的人。
按照禿頭醫生的說法,這些都是幻覺。他還記得禿頭醫生給他講診斷結果的時候,有個高大概三厘米的小人正在他的禿頭上跳Breaking。
丁元無視門口突出的極簡腦袋,走到公寓的客廳里,打開門,順著樓梯往樓上走去。
這間奇怪公寓名字叫曲安公寓,一共十層樓,丁元每次蘇醒所在的那個房間在公寓的九層。
樓頂的天臺上,丁元感受著風吹過臉頰,微閉著眼睛。
拋去這個病的其他問題,丁元還是很享受每次犯病之后站在公寓天臺的感覺的。
六月份的成明市晚間溫度剛剛好,因為這間公寓在郊區的緣故,沒有了城里的高樓遮擋,丁元能夠輕松地看見夜空上的星點。
公寓外有一處荒地,荒草被風吹過的聲音傳進了丁元的耳里。
遠處的城市,月光下好像趴著的一只巨獸,霓虹燈光是它赤|裸的血管。
深呼吸一口氣,丁元往樓下看去。
九樓的位置,剛剛那個雞蛋頭從窗戶里伸了出來,正抬眼看向樓頂的丁元。
丁元俯下身,蹲坐在公寓的邊緣。
那個雞蛋腦袋逐漸挪了上來,丁元這才發現腦袋的脖頸處鏈接著無數蟲一樣的肢節,就是這些肢節的挪動帶著腦袋移動。
腦袋離丁元越來越近,原本正常的嘴巴不停向后延伸,裂開的巨嘴中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牙齒。
“真惡心啊。”
丁元伸出手,把那東西抓了起來。
那怪物也沒想到丁元居然先出手,利齒撕咬著丁元的右手虎口,下方的鋒利腳肢劃向丁元的手腕。
虎口被咬出裂口,手腕被割斷。
鮮血狂涌而出。
丁元卻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他微微用力,原本光滑的橢圓腦袋被他捏成了葫蘆狀,怪物身上發出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它拼命掙扎著,揮舞的腳肢和啃咬的利齒讓丁元的右手幾乎斷裂。
不過還是晚了。
右手中指和大拇指合在了一起,怪物腦袋好像一個被捏爆的氣球炸裂開,眼球濺射而出,從丁元耳側飛過,灰白的腦組織則像碎裂的豆花從頭骨裂口噴出,微微抽搐之后怪物便沒了聲息。
丁元甩甩手,嘗試著把手中的穢物全都甩掉,接著他抬起已經血肉模糊的右手,看向那些可怖的傷口。
胸口一熱,右手的傷口處突然長出肉芽,骨頭被復位,斷裂的神經和肌腱被聯通。
幾息之后,右手恢復如初。
丁元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張安詳的閉著雙眼的人臉,粘附在他心臟的位置,臉皮邊緣抽離出的丑陋筋絡攀附在他的胸腔之上。
丁元的病的第三個癥狀。
他也成了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