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最新章節

書友吧

第1章 引子:雍正在位十三年,都是怎樣過春節的?

1

清史大家孟森說:“自古勤政之君,未有及世宗者。”(《清史講義》第二篇第三章《全盛·世宗初政》)孟氏極口頌揚的勤政皇帝世宗,就是清代大名鼎鼎的雍正帝。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十三日,圣祖皇帝在北郊暢春園病逝,臨終前指定皇四子胤禛繼承皇位,次年改元雍正。雖然七天后,即二十日,雍正帝才正式登基,但是,他在圣祖駕崩的第二日就發出命令,命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學士馬齊和理藩院尚書隆科多總理事務,“除朕藩邸事件外,余俱交送四大臣;凡有諭旨,必經由四大臣傳出,并令記檔,則諸事庶乎秩然不紊,其奏事官員處亦令記檔”(《清世宗實錄》卷一,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乙未)。

歷經艱險在九子奪嫡大戰中成為最后的勝利者,雍正自稱哀痛不已,內心煩憂,但新始總統朝政,還是臨危不亂,表現出了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氣象:一、藩邸之事,不許外人插手,其中的隱情只有他清楚;二、四大臣總理事務,但必須接報人、奏事官幾處記檔,相互制衡,以便他日后查閱。接班伊始,雍正帝便勵精圖治,早起晚睡,每日批閱奏折百余件,僅漢字朱批就是洋洋灑灑數千字。寫起來容易,然事關國計民生,他的每一字詞,都須經過深思熟慮,代表著國家的最高指示。他幾乎對各項朝廷制度進行了變更,同時推行一系列改革:密建儲君、修訂大清律例、攤丁入畝、耗羨歸公、養廉銀、士民一體當差、改土歸流、興辦直隸營田、試辦八旗井田、改革旗務……他從康熙手中接過一個吏治混亂、國庫空虛的政權,交給乾隆一個制度嚴明、國力強盛的國家,如果不是“以勤先天下”“朝乾夕惕”,是不可能實現的。

像這樣一位勤政的皇帝,他的第一個春節又是怎么過的呢?

第一年,即雍正元年(1723)。改元之年,理應大賀新春,然而清朝的皇帝,除了太祖開國在新春之后大賀了一次外,就只有嘉慶帝在元年春節張燈結彩、舉朝歡慶過。因為嘉慶元年(1796)的正月初一日,為乾隆皇帝禪位之時。是日,皇太子颙琰先陪乾隆帝至奉先殿祭祖,至堂子祭神行禮,然后返回太和殿行傳位大典。乾隆親授寶璽,儲君跪受大寶,群臣三跪九拜。奏樂宣表,喜氣洋洋。乾隆雖然有些失落,但想到禪位后改尊太上皇帝,仍為最高領導人,心里還是有稍許安慰的。此后,乾隆不時臨殿受朝,嘉慶只能侍立或設小座位于旁。

其實,乾隆登基之初,也只在太和殿接受群臣朝賀,因在雍正喪期內,不奏樂,不宣表。而先帝雍正登基后的第一個春節更為簡單。

雍正先去壽皇殿康熙靈前行禮,回宮后不升殿受賀,就去給皇太后問安(這是他當時每天的必修課,起居注每日都有同樣的記載),之后就御殿升座上班了。

關于取消元年新春朝會之事,雍正帝早在即位的第二個月,就在內閣禮部撰擬元旦、萬壽和冬至表式提請頒發時,專門作出了批示:“皇考大事未過百日,正哀慕之時,朕豈忍升殿受賀?元旦、冬至賀表,俟雍正二年舉行。至萬壽表文,過二十七月后舉行。”(《清世宗實錄》卷二,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丙辰)

取消了新春朝會,但雍正和大臣們必須碰面。君臣心照不宣,打著奉太后懿旨的旗號免行慶賀禮,但接受了朝鮮國王李昀遣使送來的冬至、元旦和萬壽節賀表和禮物。

雍正對來使按慣例賞賜,但不賜宴。康熙國喪期間,大規模的推杯把盞就免了。

忙完這些禮節上的事務,雍正皇帝就緊張有序地安排一年的工作了。

他在頒發雍正元年時憲歷后,一口氣頒發了訓諭各省文武官員的上諭十一道。

給哪些人呢?從總督、巡撫等封疆大吏,到督學、提督、總兵官、布政使、按察使等省級職能主官,再到道員、副將、參將、游擊、知府、知州、知縣等基層官員。

面面俱到,指導性強。無疑,這十一道上諭,是雍正全面改革、整肅吏治的指導性行動綱領,各有要求,各有針對,各有獎懲。他強調:“此封疆大臣,以總督為最重也。總督地控兩省,權兼文武,必使將吏協和,軍民綏輯,乃為稱職。”(《清世宗實錄》卷三,雍正元年正月辛巳)自上而下,雍正都是反復講從嚴治吏、懲治貪腐、講求實干。“國家首重吏治……固邦本者在吏治!”

他對基層干部,也是要求嚴厲,認為“吏治之本在州縣”,“如或罔念民瘼、恣意貪婪,或朘削肥家,或濫刑逞虐,或借刻以為清,或恃才而多事,或諂媚上司以貪位,或任縱胥吏以擾民,或徇私逞欲,以上虧國帑,王章具在,豈爾貸歟?”

雍正在自己做皇帝的第一個春節,想的不是怎么歌舞升平、全民大慶,而是告誡天下官員“正己率屬”“潔己惠民”。

八十多年后,乾隆后期出生的清朝宗室、禮親王昭梿在《嘯亭雜錄》卷一中寫道,“世宗萬幾之暇,罕御聲色”(《杖殺優伶》),“憲皇在位十三載,日夜憂勤,毫無土木、聲色之娛”(《世宗不興土木》),對民間傳聞的雍正沉迷酒色縱欲論大聲說“不”!

值的注意的是,胤禛還在潛邸做皇子親王時,書房屏風上的圖案竟是十二幅美人圖,在他即位后,搬進了紫禁城里的養心殿(康熙生前住乾清宮,但雍正聲稱表孝心,選擇位于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做自己的寢宮),很快將十二幅美人圖卷起存入庫房。

這位遠離聲色的皇帝,為何登極前后兩樣呢?難道是個人喜好的雙重性?這只有一種可能——十二幅美人圖不過為其爭位前標榜“天下第一閑人”的障眼法,可以說是理想的寄托,或者在提示自己:愛美人,更愛江山!

2

雍正元年九月初一日,已移入景陵半年的圣祖仁皇帝梓宮,奉安于地宮。

“是日,世宗憲皇帝詣景陵行祭獻禮,欽天監奏吉時屆,迺于圣祖仁皇帝梓宮前祭酒三爵,次于孝恭仁皇后梓宮前祭酒三爵,拜禮畢,至陵寢門外向北跪哭,俟諸臣恭率校尉先奉圣祖仁皇帝龍入地宮,次奉孝恭仁皇后龍入地宮,奉安梓宮于寶床,陳冊寶于各石案,次請敬敏皇貴妃金棺從葬,掩閉元宮石門。”(《清代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一《王禮考二十六》)

四個月后,也就是雍正二年正月初一日,勤勉了一年多的雍正皇帝,已經大權在握,基本穩定了政權。

所以,雍正帝要開心地過他即位之后的第二個春節。

當日一大早,雍正帝就去堂子行禮。這是滿人奉行薩滿教的一種祭祀社稷的儀式。堂子祭祀,皇帝御祭,序禮繁嚴,為有清一代奉為皇宮大內最神圣的宗教盛典,在清史典籍中有顯赫地位。《皇朝通志》卷三十七《禮略二》中記載:“太祖高皇帝建國之初,有謁拜堂子之禮。凡每歲元旦及日朔,國有大事,則為祈為報,皆恭諸堂子行禮,大出入必告,出征凱旋則列纛而告,典至重也。”然后,雍正帝回宮拜神。

一大早,拜兩回神。

雍正居藩時,經常去潛邸附近的柏林寺同迦陵上人朝夕談禪,已然有了禮佛敬神的習慣。

雍正迎春,有寄望利用民族宗教為政治服務的想法。但是,這一天他還是要上班的。

他來到太和殿。王公勛貴、文武百官、外藩王爺及鄰國使臣,都已身著正裝,有序地排列在大殿內外。待雍正出場,群臣及使臣們山呼萬歲,紛紛上表朝賀新春。

勤儉的雍正,繼續不賜宴,但對朝鮮國使者的進貢,仍“賞赍如例”。

值得注意的是,雍正對這些人不招待,但對跟班朝賀行禮的策妄阿喇布坦的使臣“特令賜宴”(《清世宗實錄》卷十五,雍正二年正月丙子)。

這是有原因的。準噶爾蒙古大汗策妄阿喇布坦,曾支持青海蒙古和碩特部右翼首領羅卜藏丹津叛亂。雍正命年羹堯接任撫遠大將軍,總督各軍,駐西寧坐鎮指揮平叛,已于年前打得羅卜藏丹津僅率百人而逃。策妄阿喇布坦主動派使前來朝賀,而且是跟班行人臣禮,讓雍正帝看到西北戰事勝利在望。

又是一年過去,到了雍正三年正月,紫禁城張燈結彩。

大年初一,雍正祭神拜神依舊,然后結束群臣的朝賀。這一年,雍正除了繼續不安排筵宴外,還停止了讀表。

這次新春朝會,朝鮮新君李昑照常遣使來貢。雍正接見外來使節,少了策妄阿喇布坦的特使,卻多了安南國使臣等“以次朝賀行禮”(《清世宗實錄》卷二十八,雍正三年正月庚子)。

對于過去一年的成績,雍正帝是滿意的。撫遠大將軍年羹堯為其平定了青海叛亂,而康熙朝遺留的虧空也基本追繳完畢。雍正特地在內閣之東,設置了一個封樁庫,“凡一切贓款羨余銀兩,皆貯其內,至末年至三千余萬,國用充足”(昭梿《嘯亭雜錄》卷一《理足國帑》)。而各省上繳的糧米隨漕而入,全國糧倉充實,“積貯可供二十余年之用”。

雍正四年的正月初一日,雍正祭神拜神依舊,朝鮮國使臣進表朝賀獻禮依舊。

但與前三次春節大不同的是:“是日,賜諸王、貝勒、貝子、公、內大臣、侍衛、文武官員,及朝正外藩蒙古王、貝勒、貝子、公、額駙臺吉塔布囊等宴。朝鮮國陪臣等,及諸王屬下,凡有頂帶官員,一體與宴。”(《清世宗實錄》卷四十,雍正四年正月甲午)

雍正帝出席現場,接受群臣獻酒后,命蒙古親王等至御座前授爵賜飲。雍正還命侍衛代表他,向其余諸王爺、貝勒以下的勛貴,一一敬酒。

對于這一場雍正朝唯一的一次新春筵宴,《清世宗實錄》卷四十記載:“諸樂并作,以昭盛典。諭理藩院:皇考大事,三年禮成,茲朕初慶元旦。”同時對出席盛宴的外藩王公貝勒等“從優賞賜”。

原來是雍正皇帝三年守孝完畢,他要破天荒地在大年第一天大宴群臣。當然,他也要大開殺戒。

早在雍正三年二月,三年服滿,雍正就對奪嫡的主要競爭對手,自己即位之初親封的總理王大臣、和碩廉親王允禩[1]一干人等動手了。雍正稱允禩總理事務,挾私懷詐,有罪無功,并將貝子允禟奪爵幽禁。大宴剛收場,雍正便組織群臣為允禩臚列罪狀四十事,允禟定罪二十八款,兩人很快死于非命。允?和允躲過終極迫害,但也是長期處于監禁之中。

而助力雍正登基的隆科多,也成了雍正打擊的重點對象。另一位得力干將年羹堯也被開列九十二款大罪,賜獄中自盡。

對于年羹堯的事發,雍正帝是借題發揮,稱其舍不得給他“朝乾夕惕”,而故意誤寫為“夕惕朝乾”。

3

雍正五年的春節,紫禁城里大紅燈籠高高掛,尋常人家也是張燈又結彩。

雍正皇帝過得很簡單,還是祭神拜神、接受群臣朝賀和朝鮮獻禮老三樣。

此次,他恢復了停止筵宴的老規矩。

過去的一年,對于他而言,是可喜、可悲、可嘆的。

可喜的是,與他爭斗了二十多年的允禩集團,以允禟、允禩先后被囚禁致死,其他胤禩黨人也遭到處分而宣布徹底終結。雖然允禩、允禟之死,讓大家猜疑是他的指令,但是他又給出了冠冕堂皇的不知情的理由,并嚴懲了一系列執行者。

可悲的是,曾被他視作“恩人”、誓約永遠有福同享、要做千古榜樣人物的年羹堯,被他以作威作福、結黨營私之名,責令在獄中自盡。而被他公開稱呼“舅舅”的隆科多,雖曾與年羹堯一起受賞雙眼花翎、四團龍補服、黃帶、紫轡等非常之物,卻被查實與康熙四十七年議立允禩為儲的阿靈阿、揆敘結黨營私,支持允禩。

可嘆的是,雍正成功即位,隆科多以貴戚出力于內,年羹堯以戰多助威于外,內外夾輔為重臣的神話,終于在雍正四年徹底破滅。早在一年前,雍正在一道圣諭中悲哀地說:“朕御極之初,隆科多、年羹堯皆寄以心腹,毫無猜防。孰知朕視為一德,彼竟有二心,招權納賄,擅作威福,欺罔悖負,朕豈能姑息養奸耶?”(《清史稿·隆科多傳》)

一年后的正月初一,雍正帝仍然沒有休息,而是繼續上一年的新春模式,開啟了雍正六年的辦公。就在兩個月前,雍正帝下令,將正在與沙俄使團談判邊境問題的隆科多,以私藏玉牒等罪,從談判桌上抓回下獄,定罪四十一條,幽禁于康熙帝駕崩的暢春園。

暢春園是原任步軍統領、掌管京師警衛力量的隆科多護衛皇四子雍親王成為雍正帝的起點,不意六年后卻成了隆科多盛極而衰、身陷囹圄的政治終點。

雍正五年,對于大刀闊斧推行新政的雍正皇帝而言,也是痛苦的。他雖然前后生子十人,但存活的子嗣稀少。然其皇三子弘時也在這一年,被他無情地削除宗籍,囚禁府中,于八月初六日去世,年僅二十四歲。《清史稿·弘時傳》寫得很簡單:弘時,雍正五年以放縱不謹,削宗籍,無封。但結合當時政治斗爭的形勢來看,弘時最有可能陷身允禩集團,而被乃父雍正無情地處死。

而“雍正六年,皇八子福惠卒,帝輟朝,大內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詔用親王禮葬”(《清史稿·禮志十二》),使年屆五旬的雍正帝僅存弘歷、弘晝二子,老年喪子,這無疑也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即便如此,雍正七年的春節,雍正除了繼續老三樣外,還特地給蒙古王公下了一份圣諭。

他要增加蒙古王公的俸祿:“朕思從前所定外藩扎薩克蒙古王等人之俸祿,比于內地王等較少者,必非以內外之故,遂有多寡之分也。”(《清世宗實錄》卷七十七,雍正七年正月丙午)

清朝爵位分宗室、蒙古和功臣三種。至雍正時,宗室和蒙古仍沿用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等爵位。朝廷每年都要按規定發俸銀和祿米。

雍正帝在圣諭中說:過去因為蒙古王公人員眾多,且在外藩居住,費用尚為儉約,而國家錢糧亦有不敷之處,造成外藩蒙古俸祿少于內地王公,幾乎成了一種定議。

現在國家太平,風調雨順,連年豐收,錢糧饒裕,“朕為統馭天下萬物之主”,決定蒙古王等以下、扎薩克一等臺吉以上爵位的俸祿,一概增加一倍。

雍正還決定,對于以前俱無俸祿的普通一等臺吉,也令照扎薩克一等臺吉等所食百金之俸賞給。但雍正擔心以后國家錢糧入不敷出,所以不把此增加俸祿當作一種定例,命戶部、理藩院在每年底根據國情請旨奏辦。

這是一份額外的獎勵,但不是一種定議的制度。決定權牢牢掌控在雍正的手中。

雍正送給蒙古王公一份新春大禮包,是有政治目的的——他決意對準噶爾用兵了,需要蒙古王公的配合和參與。

春節送禮,也成了雍正帝的一種政治需要。而國內的大臣們也積極配合,打造大清祥瑞之相,烘托雍正盛世。

正月初六日,雍正帝收到云貴廣西總督鄂爾泰奏報:去年十月二十九日萬壽節,云南省城“五色卿云,光燦捧日”,至十一月初一日“絢爛倍常”。(《清世宗實錄》卷七十七,雍正七年正月辛亥)

一個刻薄的務實主義者,突然變成了侈談異端的幻想主義者。雍正熱衷此道,而且大肆獎勵附和者,一時導致多地大造祥瑞。

這個春節,雍正帝無疑過得很開心,他朱筆一揮:“此嘉祥實系卿忠誠所感而獻于朕壽日者,正表卿愛戴之心也!”(《清世宗實錄》卷七十七,雍正七年正月辛亥)

正月剛完,剛收到雍正加俸獎勵的科爾沁、喀爾喀部落王公,就送來了請兵急奏——他們受到了準噶爾新任首領噶爾丹策零的武力威脅。雍正帝當即下詔,命黑龍江將軍、內大臣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統領滿蒙旗兵組成北路大軍;授川陜總督、奮威將軍岳鐘琪為寧遠大將軍,統領川陜甘漢兵組成西路大軍,兵分兩路攻打準噶爾。

4

《清世宗實錄》卷九十記載:“雍正八年庚戌春正月庚午朔,上于宮中拜神,以祈谷致齋,命于初六日御殿。”

這一個春節,雍正帝換了花樣。

難道是雍正帝要給自己放五天假?

非也!

雍正帝病倒了!

雍正七年冬,雍正帝突然患了一場重病,一直延續到雍正九年秋,已經嚴重到了準備后事的程度。《清世宗實錄》《清史稿》之類的正史,沒寫明病癥名稱和嚴重性,但從停辦萬壽節大宴,停止年度決囚,還赦免一批“應得遣戍、監追、籍沒及妻子入官等罪”(《清史稿·世宗本紀》)的罪犯等非常之事來看,他的身體已經到了非常時期。

直至雍正八年五月的一次朝會上,他才對滿朝文武大臣說:“朕自去年冬即稍覺違和,疏忽未曾留心調治。自今年三月以來,間日時發寒熱,往來飲食不似平常,夜間不能熟寢,如此者兩月有余矣。”(《雍正朝漢文諭旨匯編》第八冊《上諭內閣·雍正八年五月二十日》)

病癥來得蹊蹺,使人奇怪,雖然雍正自己說病狀是“似瘧非瘧……或徹夜不成寐,或一二日不思飲食,寒熱往來,陰陽相駁”(《雍正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十八冊《云南總督鄂爾泰奏報奉到諭示知悉圣主痊愈敬攄愚忱折》,雍正八年七月二十四日)。但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會得這樣的病,他只在密折中向云貴總督鄂爾泰透露:“朕今歲違和,實遇大怪誕事而得者。”(《雍正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十八冊《云南總督鄂爾泰奏謝恩賜西洋糕等物并教誨矜憐折》,雍正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然而,遇到了什么“大怪誕事”,雍正沒有說,只說待明后年鄂爾泰來京陛見時,再當面詳細諭之。鄂爾泰連續多次報告祥瑞,深得圣心,成了雍正的新寵。

無疑,雍正帝隱惡諱言。

雍正八年的正月初一日,年年要御祭堂子的雍正帝,病得不能接受群臣朝賀,不能接見外藩使臣,只能在龍榻上乞求上蒼讓他的國家風調雨順了。

這個春節,他過得很艱難,也很痛苦。

過去的一年,是他任期內最頭痛、最棘手,也最郁悶、最惱火的一年。

三月,他力排眾議,對準噶爾部噶爾丹策零用兵。不料,狡猾的噶爾丹策零耍兩手伎倆,一邊揚言議和,一邊集結重兵,使岳鐘琪和傅爾丹出師不利。雍正帝大怒,將二人調回京師調教,重戰再次失利。

五月,陜甘總督、寧遠大將軍岳鐘琪報告,湖南士人曾靜受呂留良反清思想學說影響,將遭遣戍廣西的允禩余黨傳言雍正陰謀奪位事繼續散播。曾靜被緝拿后,供稱了多位儒士的不滿行為,指定已辭世多年的呂留良為罪魁禍首,還對康熙、雍正進行了一系列頌揚與禮贊。雍正帝認為呂留良等鼓吹民族思想,具有廣泛基礎,而允禩余黨散布的流言實屬為患非小。至于曾靜,屬于鄉曲“迂妄之輩”,不足為大患。

九月,他不顧以和碩怡親王允祥為首的一百四十余位大臣的聯名反對,將同曾靜問答之詞,編為《大義覺迷錄》,派大員帶領曾靜到江寧、杭州、蘇州等地進行宣講,對呂留良、允禩輩言論進行批駁揭露。雍正帝之所以這樣做,無疑是因為常人質疑他繼位不合法。這是他心中無法抹去的陰影。

而重返軍前的岳鐘琪、傅爾丹再次失利,于是雍正破格起用錫保為大將軍,并加大他的便宜行事之權,命其可以在軍營選拔副都統、護軍參領。錫保大軍初戰,鏖戰十多次,每戰告捷,但最終還是打得很辛苦。

要知道,為了打這一場大仗,他籌備了兩年,還特別組建了軍機處,就是想宣示,他繼承了先帝康熙三次親征準噶爾的事業,“將革命進行到底”。

多事之秋,雍正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

禍不單行,他最信任倚重的皇十三弟、怡親王允祥,于雍正八年五月病逝。

允祥的離去,加重了雍正久治不愈的病情,“中心悲慟,雖強自排遣,而飲食俱覺無味,寢臥皆不能安”(《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甲戌)。

而在此時,其皇三哥允祉私下發牢騷,并對怡親王“舉哀之時全無傷悼之情,視同膈膜”(《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乙卯),甚至表現出慶幸之意。允祉被拉清單,被羅織有不孝、妄亂、狂悖、黨逆、奸邪、惡逆、怨懟不敬、欺罔不敬、貪黷負恩、悖理蔑倫諸多罪狀。“從前皇貴妃喪事,允祉當齊集之期,俱詭稱有另交事件,推諉不前。及前年八阿哥之事,允祉欣喜之色,倍于平時。”(《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四,雍正八年五月辛卯)都是親兄弟,一邊是親情中斷,一邊是親情澆薄,再一次戕害了雍正帝的身心。

因故多生,急火攻心,身體透支,導致雍正帝突然患病,起勢應該很猛。且雍正諱疾亂求醫,誤信方士之言,亂服有毒的金丹,能提神一時而遺患無窮,故久治不愈。

所以,雍正九年新春,雍正帝只能在宮中拜神,然后堅持接受群臣和外臣的上表朝賀,也一如既往地停止筵宴。

直至這一年秋天,雍正帝的病情才轉好。

雍正十年、十一年的春節,雍正帝雖然臨朝受賀,但身體大不如前,也只能在宮中拜神,省去了去堂子祭神的第一大事。到了十二年正月初一日,實錄中只有一句“上于宮中拜神,以祈谷致齋,命于初九日御殿”(《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三十九,雍正十二年正月戊寅),較之雍正八年新春初六日御殿,又推遲了三日。

雍正十三年春節,雍正基本恢復了新年朝會的老三樣,但在這一年八月二十一日得病,“仍照常辦事”(《清世宗實錄》卷一百五十九,雍正十三年八月丁亥),第三天子時駕崩了。他離奇崩逝,沒有熬過在位的第十四個春天。

對于雍正帝短暫而偉大的一生,蕭一山在《清朝通史》卷上中,以漢初的文景之治喻康熙、雍正父子:“玄燁性情施治,頗似漢文帝,而胤禛則景帝也。”

雍正在位只有十三年,但他首重吏治,整飭群僚,堅持嚴法,剛毅明察,無疑顯示出一個偉大政治家的鐵腕作風。“任法尚廉,吏道澄清,庫藏充裕,海宇義安。倘使厥年克永,可為吾國政治變換一種積極性質,掃除數百年來顢頇無為之消極思想,社會亦不至停滯而不進矣。”(蕭一山《清朝通史》卷上第六篇第二十九章《雍正之內治》)

然而,作為一個最高統治者,雍正皇帝求治太切,執政苛嚴,而且率先垂范,夜以繼日地工作,幾乎沒有休息時間,身體嚴重透支,導致壯年暴卒,難為常人理解。

注釋

[1]即前文提到的貝勒胤禩。雍正即位后,下令給康熙帝其余諸子改名,詳見本書《雍正對胞弟下狠手,是康熙埋下了禍根》《總兵請旨避御諱,雍正:朕很喜歡你的名字》諸篇。為了更充分地反映歷史人物的命運變遷,本書對康熙帝諸子的名字不做統一。——編注。

品牌:鳳凰壹力
上架時間:2022-05-11 11:38:24
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
本書數字版權由鳳凰壹力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QQ閱讀手機版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临潭县| 永昌县| 大悟县| 辛集市| 繁昌县| 施秉县| 神木县| 河西区| 元氏县| 锡林郭勒盟| 师宗县| 延边| 武功县| 元江| 文山县| 深水埗区| 花莲市| 商南县| 开阳县| 临邑县| 嘉兴市| 库车县| 遵义市| 新河县| 北流市| 商城县| 德令哈市| 蓬溪县| 安福县| 当雄县| 房产| 营山县| 德化县| 兴业县| 方正县| 盈江县| 怀仁县| 梁河县| 屏东县| 化德县| 苗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