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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能遇見你,是銀河贈我的糖
“好,現在鏡頭給到了我們的43號車手賀江望,眾所周知,賀江望也是一個明星車手了,我知道現場很多人都是為了看他而來的。”
“賀江望其實也是我個人比較喜歡的一位車手,他十三歲正式出道,大大小小的獎杯拿了不少,十五歲破格進入成人組參賽,今年才十八歲,便代表中國征戰MTRC全年的賽事。”
“喏,我們可以看到,現在賀江望正在過二號彎,而112號車手程燕池正緊緊跟在他的后面!程燕池咬他咬得很緊……程燕池開始吸他的尾流了!”
“吸尾流在我們的比賽中其實是一個很常見的手段,通常……欸?欸?剛剛發生了什么?”
解說似乎有些驚訝,停頓了兩秒才又繼續說:“我們先回看一下,好像是……啊,是程燕池!是程燕池的車頭不小心撞到了賀江望的車尾,兩輛車子都摔出去了……”
念好剛把賀江望在MTRC泰國站的那場比賽的片段看完,盛薇薇就下班回來了。
她初到平城,房子還沒找好,只好暫時先住在盛薇薇家里。
盛薇薇換了拖鞋,把包隨手掛在鞋架對面的落地衣架上,走過來探頭看了一眼鏡頭里一輛輛飛馳而過的摩托車,喲了一聲:“咱們念姐最近開始玩這種刺激的啦?還是說,你這是又看上了哪個小車手?”
她跟念好是大學室友,也是念好在大學里關系最好的一位朋友,兩人平日里說話沒遮沒攔慣了。念好有些懨懨地打了個哈欠:“我倒希望我只是看上了哪個小車手。”
盛薇薇端了杯熱水到她旁邊坐下,沙發不大,念好蜷起雙腿,聽盛薇薇略微好奇地問道:“我這幾天太忙了,一直沒來得及細問你,雅川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連你都被逼到了這里?”
念好接過盛薇薇手里的水杯,淺淺啜了一口,聲音仍是懨懨的:“也沒什么,和人打了個賭。”
“什么賭?賭注這么大?”
念好想了想:“是和陶歡。”
盛薇薇擰起了眉毛:“你那個小媽?”
“誰小媽啊?”念好抬腿踢了她一腳,“她也配?”
盛薇薇往后躲了躲,笑著求饒道:“是我說錯了,所以你們到底打了什么賭?”
“賭我能不能把SELENE救活,如果能救活,他們就把我媽的股份還給我,如果不能,我就要聽我爸的話嫁給陳之南。”
SELENE是隸屬于念氏集團旗下的一個媒體工作室,主要做一些短視頻采訪節目。這是自媒體剛流行那會兒念好媽媽隨手建立起來的,自從念好媽媽去世后,就沒人管了,最近公司高層每次開會,都有人提出要把這個工作室給關了,要不是念好一直抗議,恐怕SELENE早就不存在了。
念好有些頭疼地捂住腦袋。
她剛上大學那陣子,正是最叛逆的時候,爸媽想讓她學金融學管理,她偏要和他們對著干,跑去填了個古代文學。她那時候有多得意,此時面對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報表和數據,就有多頭疼。
而盛薇薇卻從她的話里捕捉到了別的信息。
“陳之南?你和那個渣男還有聯系?”
念好睨了她一眼,糾正道:“準確地說,是我爸和他爸還有聯系,念氏和他們陳家還有聯系。”
盛薇薇罵了一句臟話:“他們不知道當初陳之南對你做過什么嗎?”
念好笑道:“你這么說,好像他怎么著我了一樣。”
盛薇薇繼續罵:“渣男一生黑!劈腿一生黑!”
頓了頓,她又問念好:“所以,你想好怎么救SELENE了嗎?”
念好弓起腰,從桌子上撈過筆記本電腦,把視頻往回拖,直到畫面停留在賀江望的臉上,她才摁住暫停。
“喏。”
盛薇薇:“?”
盛薇薇一臉茫然:“長得好看,怎么了?”
念好說:“長得好看還不夠嗎?”
盛薇薇:“我不懂,您細說。”
念好說:“我準備做個新節目,就請各行各業實力很強且長得好看的人來,這個賀江望就是我第一期節目要邀請的嘉賓之一。剛好他前幾天才上過熱搜,流量正大。”
“倒也可行。”盛薇薇摸了摸下巴,“已經開始籌備了嗎?”
“嗯。”說到這里,念好又有些煩躁,“我讓人去聯系賀江望了,他那邊拒絕了。”
“欸?為什么?”
“不知道。”念好伸出手指用力戳了兩下屏幕里賀江望的臉,憤憤地吐槽道,“小朋友年紀不大,架子倒挺大。”
她說完,又低頭想了會兒,拿出手機,給助理小莫打了個電話,嘴里念念有詞:“我還不信就請不來他!”
于是,等賀江望從訓練場回來時,就看見車隊經理周其然又堵在了他們休息室的門口。他側身走進去,把頭盔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對著空調口吹了會兒,才有些不耐煩地說:“您別問我了,我真不去。”
周其然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賀江望,盯著少年因為運動過久而微微發紅的側臉看了會兒,說話又開始不著邊兒起來:“為什么不去?你看你長得這么好看,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是太虧……”
話沒說完,就被賀江望打斷:“你是暗戀我嗎?”
周其然哽住:“什么?”
賀江望說:“你又不暗戀我,整天盯著我的臉看什么?”
周其然說:“我那是暗戀你的臉嗎?我那是暗戀錢好不好?”
賀江望從他身邊走開,拎了把椅子坐下,哼笑了聲:“可惜錢不愿意和你兩情相悅。”
“欸,你這小子……”周其然和他斗嘴從來沒贏過,這會兒也只好舉白旗投降,虛張聲勢地說,“但這次你必須得給我去!”
“不去。”他狐疑地看了眼周其然,“你欠高利貸了?”
“什么玩意兒?”周其然弓起腰,語重心長地說,“你看啊,你十二歲就來到了咱們車隊,每天沒日沒夜地訓練,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如今有人這么賞識你,我當然為你開心,我怎么可以放任你……”
賀江望敲了敲桌子:“說實話。”
周其然一頓,笑了下:“實話就是對方又加錢了,加得還挺多。”
沒等賀江望接話,他又補充:“總之是出賣一下你的色相綽綽有余的那種多。”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賀江望,問,“你不會忍心看我違約的,對吧?”
賀江望總算休息過來了,站起身開始換衣服,少年常年鍛煉,精瘦的肌肉緊貼著骨頭,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那種身材。
周其然看著他,又忍不住嘖了聲,剛想夸兩句,卻聽賀江望淡淡地問:“你違不違約,跟我有什么關系?”
話雖然這樣說,但念好那邊到底還是接到了賀江望會如期來錄制節目的通知。
他們這檔節目的名字叫作“城堡”,取自于卡夫卡的同名小說《城堡》,念好特地在郊區租下了一棟別墅,讓人裝修成中世紀城堡的模樣,做成了一間密室。
密室里一共有五個鎖了門的房間,嘉賓們需要打開這五扇門,再從這幾個房間里分別找到鑰匙,才能離開。
這個游戲表面看起來是密室逃脫,但實際上還是個訪談節目,嘉賓在找線索的過程里,主持人會問他們一些問題,而他們談話的內容也是線索之一。
節目錄完以后,后期人員會將其剪輯為六則短視頻,一周內放完,從周一到周六,一天一則。
這是念好接手SELENE以來,策劃的第一檔節目,對她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場戰役,第一期節目必須要在網絡上掀起一些水花,才不算太失敗。故而她在場景、道具以及嘉賓的選擇上都花了大功夫。
同賀江望一起來錄制第一期節目的,還有他的兩個隊友。
節目在一周后才正式錄制。
原本念好是不打算去現場的,畢竟她不是專業的,也幫不上什么忙,誰知快到傍晚時,負責現場的工作人員卻突然給她打電話,說賀江望那邊遇到了點麻煩,非要她本人過去才能解決。
念好看了一整天的專業書籍,眼睛都快瞎了,聞言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錄個訪談節目而已,也沒什么危險的環節,能遇到什么麻煩?”
工作人員欲言又止:“總之您過來就知道了。”
別墅距離SELENE的辦公室其實不算遠,開車過去只用二十分鐘就可以。念好到時,主持人姜悅正靠在門口抽煙,見到念好,朝她招了招手說:“你跟我說是個剛成年的小弟弟,我還以為很好應付,誰知道居然是個刺兒頭。”
念好邊走邊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姜悅說:“人家小弟弟說了,只接受你的采訪,其他人就不要再在這里浪費時間了。”說著,又碰了下念好的胳膊,眉目間挑起一點笑來,“你到底給他下了什么迷魂藥,他這么黏你?”
姜悅人長得美艷,卻是個實打實的脫口秀明星,念好大學的時候參加辯論賽,和姜悅打過幾場辯論,兩人的友誼也是在那個時候建立起來的。
可能是職業風格的原因,姜悅的性格尤為大大咧咧,說話也總是口無遮攔的,和她精致的外表極為不相符。
當初她們還在讀大學的時候,男生們日日都在為此而感到惋惜。
念好聞言,不由得好笑道:“他壓根兒都不認識我,我哪有機會給人下什么迷魂藥。”
“哦?那他鬧這一出是為什么?”
念好想了想,說:“八成是恨我用萬惡的金錢逼他營業吧。”
老實說,念好有點后悔請賀江望來了。
其實要想讓節目有話題度,請任何一個最近大熱的明星過來,似乎都比請賀江望的效果要好。畢竟那些人做慣了這種工作,業務能力是肯定比賀江望要好很多的,并且他們不會像賀江望這么難搞。
所以,她當初為什么會在眾多人選里挑中賀江望呢?
念好揉了揉眉心,推門進去。
姜悅大概先前跟賀江望聊得并不愉快,到門口就停下了。而賀江望的兩個隊友正一人拿了部手機,坐在正對門的地方打游戲。看見念好進來,兩人禮貌性地朝她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表示正在游戲中,等會兒再好好跟她打招呼。
念好越來越覺得這幾個人不靠譜了……
賀江望倒是沒有跟他們一起,他獨自一個人是背對門坐著的,身子微微弓起,趴在餐桌上,后腦勺有一小撮頭發微微翹了起來,大概是他不小心抓亂的。
念好還以為他在睡覺,下意識將腳步放輕了些,在心里思考著要不要立馬將人叫醒,走近了才發現,他居然在寫作業。
念好:“……”
念好這才想起,還有一個月,賀江望似乎就要參加高考了。
那他怎么還有時間來錄制節目?
不知是不是因為少年長得太過于干凈好看了,而此時趴在那里寫作業的模樣又格外乖巧,念好一時竟全然忘記了被他折騰到現場來的不滿,這會兒心里居然還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感。
畢竟,要不是她不停砸錢誘惑他們車隊經理,賀江望也不會被逼著來到她這里工作,還可憐兮兮地在錄節目的空當里爭分奪秒地復習功課。
念好神色復雜地注視賀江望良久。
少年剛剛解一道幾何題解得入迷,沒注意到周圍的響動,直到題目答完,才察覺到旁邊的目光。
他轉頭,正對上念好滿是憐愛的目光。
賀江望:“?”
賀江望微瞇了下眼,念好回過神來,聽到賀江望叫她的名字:“念好?”
他許久沒說話,嗓子有些啞,清了下喉嚨,才又繼續說:“本來不該這樣麻煩您,但是您給我們車隊送來了這么多資金,我心里覺得感激,總覺得要當面感謝才行。”
他仍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往后靠了些,仰頭看著念好。
快到夏天,白日變得長了一些,雖然太陽已經落山,但屋外仍昏昏沉沉地亮著。
屋內卻點了燈,明亮的燈光映在賀江望的眼睛里,在閃閃發著光。
念好心里某根弦突然就被觸動了一下。
她磨了下牙,忽然覺得自己先前打算跟賀江望賭氣的想法其實很沒意思,人家就是一個小孩兒,大概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少爺脾氣,遇見看不慣的就忍不住懟一下。她今年都二十二歲了,再和他較真,豈不是顯得特別沒風度?
她想了想,低頭問賀江望:“餓了嗎?”
賀江望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把話題轉到這里,微微愣了愣:“嗯?”
念好說:“節目本來該在白天錄制,但你白天要上課,所以只好推到晚上。但一時半會兒肯定錄不完,反正明天是周末……”她又看了看賀江望的兩個隊友,聲音提高了些,“你們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如我們今天就別熬夜了,明天再錄?”
直到坐進粵府的包廂里,姜悅還有些恍惚,一同坐進包廂里的還有賀江望、他的隊友們以及負責“城堡”錄制的一些工作人員。
念好下午看書的時候吃了很多零食,這會兒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姜悅作為藝人,雖然是一個脫口秀藝人,但也要保持身材,故而也沒有多吃。
賀江望和他那兩個隊友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姜悅靠在椅子上,用下巴朝他們的方向點了一下,忍不住問念好:“你這是玩的哪一出?”
念好從桌子上拿過一罐啤酒,在手里把玩著,漫不經心地說:“保護未成年。”
姜悅一口飲料差點噴出來:“我查過資料了啊,不是說都滿十八了嗎?”
念好指指賀江望放在后邊的書包:“還沒高考呢。”
姜悅嗤了一聲,一副“你莫不是瘋了吧”的表情看向念好,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才有些狐疑地說:“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現在是糖衣炮彈發射中?”
“走開。”念好笑罵了她一聲,見姜悅拆了根煙要往嘴里塞,推了推她,說,“出去抽。”
姜悅瞪著她。
念好用下巴點了點賀江望:“人家小朋友還在呢。”
姜悅終于忍無可忍,朝她翻了個白眼,隨即又問:“我說真的呢,你當真對他沒興趣?”她毫不遮掩地盯著賀江望看了會兒,評價道,“模樣長得是很好看,唇紅齒白的,看著特乖,騎摩托車的樣子又野得不行,我看他跟你說話的時候倒是很聽話的樣子,說不定人家小朋友對你有意思……”
她腦洞越開越大,念好聽不下去了,打斷她:“你再看下去,他馬上就要懷疑你對他有意思了。”
賀江望沒有懷疑姜悅對他有意思,但周劍河和饒飛卻對此懷疑得很。
這倆人本來就在犯嘀咕,雖然說近兩年很多體育界的人都會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跨界參加一些綜藝節目,但是賀江望老早就表示過,自己對這件事半點興趣也沒有。SELENE的邀請剛發過去的時候,他雖然破天荒地沒有立馬拒絕,但是在思考了一晚上之后,他最終還是推掉了。誰知沒過兩天,周其然突然又通知他們兩個和賀江望一起上節目。
奇怪,這太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當晚他們就湊在一起討論了許久——究竟是什么力量讓賀江望改變了主意?卻始終沒能討論出個所以然來,現在看見姜悅的模樣,他們全明白了。
饒飛將后背對著賀江望,手機嚴嚴實實地擋在胸前,打開一個名叫“所以賀神喜歡的人到底是誰”的微信群,在里面發出消息:“破案了!”
這個群還是好久以前建立的,群里的成員是車隊里跟賀江望差不多大的一群男孩子,建群的原因還是某一天不知是誰問了一句,說賀江望車上那個平安符到底是誰送的?自從他們認識賀江望以來,那個平安符就一直掛在他的車上,這么多年,他換了不知多少輛車,但那枚平安符卻始終安安穩穩地在他的車把手上系著。
甚至已經舊到褪色,他還是沒有換掉。
當然也有人好奇地追問過賀江望,他就只說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問他是不是親人,他又說不是。非親人外的重要的人,可不就是喜歡的人了嗎?
可他們把賀江望身邊關系比較親近的女孩子列了個遍,卻發現……他沒有關系親近的女孩子,甚至這么久過去了,仍然沒有任何一個女生能令賀江望做出異常舉動。
直到姜悅的出現。
饒飛打字飛快,噼里啪啦地將自己的猜測發進了群里,隨即總結道:“總之,這個姜悅跟賀神的關系絕對不簡單!”
頓了頓,他又補充:“不光她老盯著賀神看,我看賀神也很喜歡看她!”
饒飛:“賀某人表面在認真吃東西!”
周劍河:“等等……”
饒飛:“實際上呢!實際上在偷看漂亮姐姐!”
周劍河:“雖然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怎么覺得他其實是在看念好呢……”
饒飛打字打得正開心,乍然看見周劍河的話,手指一頓,不由得收起手機,小聲問周劍河:“你看錯了吧?他明顯是在看姜悅啊!”
周劍河說:“我真覺得他是在看念好,而且今天姜悅來當主持人,不還被他拒絕了嗎?非大老遠把人家念好叫來。”
饒飛恍然大悟:“也對啊!”
秉著求實的精神,他又轉回頭,叫賀江望:“欸,賀神,賀神!”
賀江望疑惑地看著他。
饒飛說:“你覺得念好和姜悅誰長得好看?”
賀江望:“?”
饒飛:“嗯,我理解你,確實很難選,畢竟兩個人都……”
沒等他說完,賀江望忽而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咱們最近的訓練是不是太少了,才讓你這么閑?”
饒飛:“……”
饒飛訕訕地笑了聲,回頭,“死豬不怕開水燙”地繼續小聲和周劍河八卦:“反正不是姜悅就是念好!明天錄節目的時候我們可以再細細觀察!”
為了防止時間再一次來不及,隔天早上八點多大家就在別墅門口集合了。念好是最后一個到的,她到的時候,賀江望正坐在旁邊的秋千上背阮籍的詠懷詩,而饒飛跟周劍河正在一旁激烈地討論他們昨夜看的某一場比賽的直播。
今天姜悅也來了,密室就由她、念好、賀江望、饒飛和周劍河五個人一起進去。
幾個男孩子大概玩過很多這類的游戲,一進門,饒飛就開始分配任務:“剛剛好,我們五個一人負責一扇門,看誰最先打開!”
他話音剛落下,姜悅就在旁邊涼涼地打擊他:“不行哦,我跟念好不負責幫你們解題。”
“啊?還可以這樣?”饒飛驚呆了,“你們就在旁邊看著?”
姜悅說:“我們可以給你們提供線索,我們就是這個游戲里的NPC(非玩家控制角色)。”
“那豈不是很沒意思……”饒飛捏了捏鼻子,企圖說服姜悅和念好跟他們一起解密室,突然賀江望問:“你要問我什么問題?”
“欸?”饒飛猝不及防被打斷思路,一回頭,就看見賀江望站在其中一間房間的門口,抿著唇,眼里斂著點意味不明的神色,目光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念好。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是微微上挑的瑞鳳眼,認真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含情脈脈的錯覺。
念好也愣了一下,往前走幾步,驚訝道:“你這就解出來了?”
饒飛化身為一個無情的吹賀神機器:“賀神不愧是賀神!”
“還沒有。”賀江望指指門旁的LED顯示屏,屏幕里此時正在播放一個動畫小短片,短片是一段解說版的《西游記》,講述了唐僧等人一路西行,中間經歷了無數磨難,最終取到真經的故事。
周劍河:“你就是從這里得到的線索?”
“嗯,很明顯。”
周劍河:“我什么也看不出來啊!”
賀江望有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似乎想說什么,余光瞥見念好,又改口道:“這是個跟夢想有關的題目。”
周劍河繼續茫然:“啊?”
賀江望:“唐僧等人一路西行,為了夢想,堅持不懈,遇到任何難題也從沒有放棄。”
周劍河:“你莫不是最近學習學傻了?”
賀江望終于忍不住:“你的腦子是拿來當擺設的?”
饒飛在后面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對嘛!我剛剛還以為賀神被魂穿了,居然對周劍河這么耐心!”
賀江望:“……”
這時,顯示屏里忽然響起一道機械化的女聲:“如果您看完這個短片,已經有了思路,請去找NPC,她有問題要問您。”
賀江望抬起頭看向念好。
饒飛在旁邊吐槽:“這么直接的?”
“不然呢?”念好理直氣壯地說,“我們畢竟還是一個嚴肅的訪談節目,題目不需要設置得那么復雜。”
姜悅揭穿她:“不要為你不想動腦子找借口。”
念好回頭睨了她一眼,扯開了話題:“所以問題來了——它,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周劍河問:“它是誰?”
饒飛同款茫然臉。
賀江望捏起門上的密碼鎖,低頭在上面滾出幾個數字,“吧嗒”一聲,鎖開了。
饒飛:“欸?怎么做到的?”
念好邊跟在賀江望后面走進房間,邊給他們解釋說:“這個‘它’就是這道門的關鍵詞,關鍵詞是從剛剛那個短片里提煉出來的。”
周劍河:“所以真的是夢想?”
饒飛說:“賀神給我們說一下嘛,如果真的是夢想的話,夢想開始的時候是什么時候?這個很難去選取一個特定的日期吧……而且誰能記得那么清楚?”
他說著,突然快步向前走幾步,一把扒住賀江望的肩膀。賀江望本來在踮起腳尖夠柜子上面的箱子,想從里面找到更多的線索,突然被他拽住,身子不由得往后趔趄了一下,直接撞到了緊跟在他后面走來的念好。
念好下意識地抬手從后面環住了他的腰,腦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少年人清瘦,骨骼卻很挺拔,沒有像很多成年男人那樣噴上濃郁的香水,身上散發著的只有清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被念好抱住,他的身子不由得僵了片刻,耳后漸漸暈開一點紅色。
念好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后知后覺地松開手,看到賀江望轉過了身,看似鎮靜地摸了下耳朵,才對她說:“謝謝。”
有點可愛。
念好搖了搖頭,想快速跳過這個話題,又聽賀江望對饒飛說:“你、我,還有周劍河,我們三個是同一天加入的車隊。”
所以夢想開始的時間,即是指加入車隊的時間。
饒飛朝賀江望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厲害!”
賀江望懶得理他,只是說:“你跟周劍河一起去找個門開,我再去開其他的門,看起來要把所有的房間都打開,才能找齊線索打開大門。”
他說著,徑直走到第二扇門前,這次門旁不再是顯示屏,而是換成了一幅油畫。
油畫只有一張A4紙那么大,畫里畫著一個金黃色卷發的外國女人,站在橋上,手里拿了一面銅鏡,而她身后的橋梁上則立著兩只白鴿。
畫的底部寫了一句話:在人間最漂亮的女人。
賀江望在畫前站了片刻,低聲問:“這應該是希臘神話里的人?”
念好本來在和姜悅說悄悄話,聽到他的聲音,“欸”了一聲,問:“什么?”
賀江望指著油畫里的女人問她:“這是誰?”
念好想了想,說:“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賀江望:“……”
姜悅問:“你認為世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誰?”
她說著,站直了身體,一只手故意蹺起蘭花指,撫著自己的頭發,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間,側面對著賀江望。
念好笑著在旁邊推了她一下:“你別帶壞人家小朋友。”
“我怎么啦?”姜悅故意做出夸張的表情,“難道在你心里,我不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賀江望抬頭看了她一眼,竟像是認真在思考這個問題,須臾淡淡地道:“嗯。”
他不常看這類的綜藝節目,還以為這種姜悅臨場發揮的內容不會被剪進去,回答得直白而簡潔。
好在姜悅的反應快,迅速問他:“哦?那你覺得誰是這個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賀江望下意識地看了念好一眼,姜悅注意到他的目光,沉吟著問:“念好?”
賀江望移開視線,許是覺得他們現在討論的問題真的傻透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問姜悅:“我是魔鏡嗎?”
姜悅瞬間笑得東倒西歪。等她笑夠了,才用手肘碰了碰念好:“那我們到底能不能告訴他答案啊?”
念好說:“按道理講是不能的。”
姜悅說:“那不按道理講呢?”
“不按道理來啊……”大概是覺得剛剛賀江望的反應太有趣了,念好不由得也生了點逗弄的心思,故意放輕了聲音對賀江望說,“你叫聲姐姐來聽聽,我就告訴你她是誰。”
賀江望轉過了身,決定靠自己。
饒飛和周劍河也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跑來給他出主意。饒飛將他腦子里的希臘神話里的人物搜索了個遍,猜測道:“我覺得這應該是維納斯。”
周劍河無語地朝他翻白眼:“我不看書都知道斷臂維納斯!”
“哦,對哦,維納斯沒有手臂……”饒飛抬頭問賀江望,“所以這個是誰啊?”
“賀神如果知道的話,還用得著讓你站在這里猜?”周劍河想了想,又說,“難不成是雅典娜?”
賀江望徹底對他倆失去了期待。
賀江望抿了抿唇,轉頭,對著姜悅,忽而快速地叫了一聲:“姜悅姐。”
他的嗓音有點低,有點沉,像悶在喉嚨里一樣,叫得似乎極不情愿。
但姜悅卻開心壞了,從桌子上跳下來,像誘拐小紅帽的巫婆,軟下了聲音問賀江望:“小朋友想知道什么?盡管問姐姐。”
念好在來之前了解過一些關于賀江望的事情,知曉他本人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乖巧,剛剛讓他喊自己姐姐,也不過是想鬧他一下,并沒想過他真的會叫。
可他此時叫是叫了,叫的卻是別人。
念好磨了下牙,心里無端生出點兒異樣的感覺,她用手敲了敲桌子,提醒他們:“我剛剛說的是要叫我姐姐哦。”
她的嘴角噙著笑,微微仰起頭看著賀江望,面上雖然看不出什么情緒,但賀江望卻敏銳地感覺到,她似乎有點不高興了。
他的嘴唇動了動,半晌卻是說:“不是姐姐。”
念好被噎了下,反駁道:“那姜悅也不是你姐姐啊。”
賀江望又看了她一眼,固執地說:“不一樣。”
可具體哪里不一樣,他也沒有細說。
姜悅若有所思地看著賀江望,突然說:“畫里的人是海倫,宙斯跟勒達的女兒,在她出生的時候,神就賦予了她可以模仿任何一個女人聲音的能力。也正是她引發了著名的特洛伊之戰。”
她簡單地將海倫的故事給賀江望講了一遍,后者評論道:“所以這道門的關鍵詞應該是美色。”
姜悅正要答話,已經回去解決自己的問題的饒飛突然沖著他們這邊喊:“姐!這里需要幫助!”
他大抵也聽到了他們這邊的對話,那一聲“姐”喊得十分鏗鏘有力,明顯是故意的。
姜悅忍不住笑道:“行,那我先去給那邊的弟弟答疑解惑。”
賀江望皺了皺眉,遠遠地瞥了饒飛一眼,饒飛立馬心虛地縮了下肩膀,問周劍河:“你冷不冷啊?”
周劍河看了看窗外烤人的大太陽,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你有病?”
等姜悅走過去了,賀江望才有空轉回頭,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念好。
女孩雖然比他大幾歲,但實際上也只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情緒還沒能掩藏得很好,一點一滴全寫在臉上。
他沉吟了片刻,往念好的方向走了兩步,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低聲問她:“你生氣了?”
他很小的時候就加入車隊了,每天面對的都是朝夕相處的伙伴們,而且是一群大男生,大家平日里說話都很直接,有什么矛盾也都是開誠布公地談清楚。實在談不清楚的話,就相約去打一架,或者去賽個車,沒有什么問題是在汗水里解決不了的。
所以他其實不太懂該如何去處理眼前的狀況。他有些茫然地立在那里,聽到念好輕輕嘆了口氣說:“也沒有生氣。”
賀江望略微不解地看著她。
念好笑了笑說:“只是覺得自己還蠻喜歡的一位弟弟似乎不太喜歡我,所以有一點點挫敗而已。”不等賀江望接話,她又說,“但是仔細想一想,好像其實也沒有什么可不高興的。”
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誰是百分百招人喜歡的,況且,他們這次在一起相處,只是為了錄制節目而已,節目結束以后,大家應該也不會再有什么交集了。
所以,她剛剛到底在矯情些什么啊?難道跟幾個高中生一起玩了會兒游戲,連帶著自己也變得幼稚了不成?
她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倘若被盛薇薇知道她今天干的蠢事,鐵定要將她從頭到尾嘲笑一番。
念好揉了揉額頭,擦著賀江望的肩膀從他旁邊走過去,試圖岔開這個無聊的話題,便指著門邊的油畫說:“你剛剛說的是對的,這道門的關鍵詞的確是美色。”
還沒到中午,他們就成功走出了密室,其中有四道門都是賀江望開的,饒飛和周劍河只開了一扇,最后的大門是他們幾個人一起打開的。
饒飛還挺驕傲:“師父總說我不聰明,回頭我一定要讓他看一看這節目。”
他們幾個男孩子都還沒有駕照,只好在路邊等車隊里的人開車來接他們,饒飛性格跳脫些,一直在旁邊喋喋不休地說話。
念好和姜悅也在一旁陪他們等著,念好話不多,姜悅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饒飛斗嘴。
小男孩心大得很,從他們什么時候入隊,一直聊到最近有什么比賽,說著說著,又說到了前不久賀江望在泰國的那一場比賽。
那場比賽當時還上了微博熱搜,里面一水兒全是為賀江望感到惋惜的,他長得好看,本身就十分受人關注,加上那次比賽他完全是被人拖累才中途“夭折”,這樣就更加令人感到遺憾了。
姜悅聽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般用手肘搗了下念好的手臂:“你還騙我說你沒見過賀江望,我剛剛才想起來,那場比賽你不是也去看了嗎?”
“欸?”饒飛有些驚訝,“念好姐也對賽車感興趣?”
“是啊。”姜悅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而且她還不是看直播,是直接去現場看的哦!”
這下連賀江望都好奇地望了過來。
他剛剛大概在打游戲,乍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又聽聞念好去看了他那場比賽,神色間還有一些茫然。
且不知是不是念好的錯覺,她總覺得那茫然間還透著一點不高興。
周劍河問:“念好姐也是我們賀神的粉絲嗎?”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念好那次其實并不是特意去看賀江望的比賽的。
那天她因為母親的事情,又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煩悶不已的時候,大學的同學群里有人扔來幾張MTRC泰國站的門票,問有沒有人感興趣。她想著自己左右也無事,不如出去散散心。
她記得在得知她要去看比賽之前,姜悅的弟弟還特地托她幫他要一下賀江望的簽名。大抵青春期的男孩子都無法抗拒這類看起來很酷的事物,那天她去姜悅家蹭飯的時候,被迫聽了賀江望的無數輝煌事跡。
男孩子追起星來,瘋狂程度一點也不亞于女生。
那時念好還以為賀江望年紀應該很大了,誰知姜遲卻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般,得意揚揚地問念好:“你猜我們賀神今年多大了?”
念好隨便猜了個三開頭的數字。
姜遲臉上的表情頓時更得意了。
“十八。”他說,“賀神今年才十八歲。”
十八歲的少年,在自己人生里還算重要的一場比賽里,因為別人的失誤操作,而與冠軍的獎杯失之交臂。
那天賽后的群訪,SUN車隊里僅賀江望一個人缺席了,記者在新聞通稿里寫:賀神到底年紀還小,恐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個人躲回酒店哭鼻子去了。
當晚,賀江望便轉發了那條新聞,附文:沒哭,下個賽場見。
打完這幾個字,他將手里一只空了的易拉罐捏扁,扔進旁邊的垃圾桶里,微微泛了紅的眼角同心頭那點煩悶一同隱匿在異國沉沉的夜色里。
回頭,卻見路邊一個女生正蹲在那里和一只流浪貓說話。
其實和流浪貓說話,只是念好戰術性的隱藏罷了。
她下樓買吃的,抄近路拐進一條長巷中,恰好碰見賀江望正倚在墻邊打電話。大概剛哭過一場,他的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鼻音,聲音甕甕的,吐字不甚清晰,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電話那頭不知是誰,念好只能聽見他若無其事地說:“沒事兒,沒難過。”
“就一場比賽而已。”
“大不了下一次再贏回來。”
“我是那種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哭鼻子的人嗎?”
掛掉電話以后,卻狠狠揉了下鼻子,不知嘴里小聲嘟囔了句什么。
大概還是難過的。
念好想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歪頭問他:“請問,你是SUN車隊的賀江望嗎?我特別喜歡你,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
結果卻因為她忘記帶明信片和簽字筆,名字最后是用口紅簽的,直接簽在了她T恤的袖口。
看起來真的好像一個狂熱至極的粉絲。
好在她那天戴了口罩,一張臉被擋得嚴嚴實實,加上天黑,賀江望大概根本沒看清她的容貌。
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不過,哪怕她沒有擋住自己的臉,想來他應該也不會記得自己這么個萍水相逢的“粉絲”。畢竟,姜遲老早就跟她科普過了:“你別看我們賀神年紀小,但女友粉特別多。”
“國外的比賽還好,每一場國內的比賽,場館外都會被大家圍得水泄不通,就為了看他一眼。”
他說著,似乎又有點不高興:“但是我覺得她們并不是真的熱愛賽車,只是看上賀神的臉罷了,就很沒意思。”
念好有些走神,冷不防又聽到姜悅說:“我記得那時候念好還讓你們賀神給簽了個名,賀神不記得了嗎?就是用……”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念好心里咯噔一下,連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饒飛在一旁總結道:“所以念好姐果真是賀神的粉絲吧?你隱藏得很好啊,之前一點也沒看出來。”
這下念好徹底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如果說“我不是,我根本對摩托車一點興趣也沒有”,豈不是會傷害到人家小男生脆弱的心靈,反正以后也不必再見面,倒不如就這樣默認。
她輕咳了聲,正要點頭,突然聽見賀江望問:“我好像有點印象,是用口紅簽名的那個嗎?”
于是,那天念好回去時,懷里抱了足足有好幾十張賀江望的簽名照。
盛薇薇難得有一天的休息日,正側躺在沙發上刷劇,瞧見念好將厚厚一沓明信片放在茶幾上,打眼一瞥上面的名字,“喲”了一聲:“您這是搞批發去了?”
念好累得不行,抱著沙發上的玩偶屈腿坐下,簡單將白天的事情跟盛薇薇說了一下。盛薇薇笑得前仰后合,故意打趣她:“等一下我把這些簽名照放到網上去賣,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
念好說:“行啊,到時候記得給我分紅。”
盛薇薇于是笑得更歡了:“人家一腔情意,你也忒沒良心。”她傾身從桌子上拿了根棒棒糖塞進嘴里,想到什么,又問,“所以,他這是把你當成他的粉絲了?賀江望對自己的粉絲這么寵的?”
饒飛和周劍河也在問這個問題。
來接他們的人是周其然,因為忙了一整天,他直接載著他們先去吃了頓火鍋。
饒飛坐在副駕駛位上,一路都在給周其然八卦:“人家念好還沒說什么呢,賀神就直接問人要不要簽名。”
“你們什么時候見賀神這么主動過?”
“平時粉絲要求合照一下,他都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人形立牌似的,今天居然主動要求給別人簽名。”
“還一口氣簽那么多。”
周其然打后視鏡里望了賀江望一眼,他昨晚大概沒睡好,今天又一大早就去錄制節目,雖說散場得早,但到底精神不佳,此刻正靠在后面假寐。
他眉頭微微皺著,明顯不耐煩極了,卻也沒有打斷饒飛的話。
確實有點稀奇。
周其然來了興趣,問饒飛:“那個念好,長得很好看?”
“是還不錯,膚白貌美,前凸后翹。”
男孩子湊在一起,總愛講兩句渾話,周其然“哦?”了一聲,正要繼續問,坐在后座的人突然翻了個身,隨即冷冷出聲:“你們好吵。”
車內的三人互視了一眼,紛紛噤聲。
饒飛轉移陣地,開始去微信群里繼續和大家討論。
正是飯點,群里瞬間冒出很多人,七嘴八舌地發問:“所以這個念好就是賀神那個平安符?”
竟然連代號都給人起好了。
而“平安符”念好此時心情卻不大好。
她剛躺到床上,準備午睡一會兒再回公司,卻接到小莫的電話,說工作室那邊又出了問題。
“謝文秋你知道吧?”小莫說,“就是‘喜歡你’的那個組長,好像跟他們組的人透露說自己想辭職,現在工作室里都議論紛紛呢。”
“喜歡你”是SELENE建立之初就成立的一個團隊,最初主要經營的是微信公眾號,當時也算做得有聲有色。只是后來公眾號的熱潮很快過去了,他們轉型不及時,漸漸就開始走下坡路。
念好用發帶箍住頭發,手機放在旁邊的盥洗池上,開了免提,邊補妝邊問小莫:“打聽清楚她為什么會選擇在這時候辭職了嗎?”
“問過了,似乎也并沒有找好下家,具體原因還不清楚……”
念好皺了皺眉,直覺眼前的問題有些棘手。
謝文秋是SELENE的“老人”了,自SELENE成立之初就開始在公司里工作,而假若念好剛接手工作室,她就要離開,難免會落人口實,說她不得人心。
然而更棘手的是——等念好回到工作室才發現,要辭職的人竟不止謝文秋一個。除了她以外,“喜歡你”組的幾乎所有成員都遞來了辭呈。
她靠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小莫從外面走進來,將一杯咖啡放到念好的桌子上,才說:“自從您母親離開以后,SELENE就一直是放養的狀態,但由于謝文秋的資歷最老,所以之前一直是她在管著工作室的所有事宜……”
他點到為止,念好瞬間就明白了。
之前工作室一直沒有人來接管,謝文秋自然就成了這里面的頭兒,誰知突然天降一個念好,直接打碎了她的升職夢,她可不得要鬧一鬧嗎?
偏偏她如今還不能貿然真的讓他們就這樣離職走掉,否則工作室里突然離開這么多老員工,豈不是會讓其他人寒心?
念好將咖啡端在手里,淺淺地抿了一口,思索了片刻,對小莫說:“你去通知一下‘喜歡你’那邊,就說我晚上想請他們吃個飯。”
晚飯還是約在了粵府。
因為念好下午又拐去和梨之森那邊談了會兒贊助的問題,故而等她從那邊的飯局脫身,終于趕到粵府時,謝文秋等人已經坐在里面了。
整個“喜歡你”組包括謝文秋在內一共有五個人,三女兩男,念好到時,小莫正在和他們講“城堡”錄制時的一些趣事。主要是兩個年紀小的女生在聊,男生們大概對這種事沒有興趣,謝文秋就更加沒有興趣了。
念好在門外都能聽到她們不停地追問小莫:“那個賀江望好看嗎?真人好看還是照片里好看?他性格怎么樣,好相處嗎?”
小莫倒也耐心,一一給她們解答道:“本人比照片好看。”
“性格挺好的。”
“好像跟老板的關系還不錯。”
“真的假的?他們以前就認識嗎?難怪老板堅持要請他做節目。”
念好聽不下去了,推開門,似真似假地斥責小莫:“你又在這里造我的謠。”
包廂里靜了一瞬,小莫很快反應過來,立馬站起了身。其余人見狀,也都跟著站了起來,唯獨謝文秋還安安穩穩地在椅子上坐著。
見念好進來,她也只是若無其事地拿了只干凈酒杯,往里面倒了一杯酒,說:“你來這么晚,可要罰酒。”
她的語氣柔和,像個慈善的長輩。
于是,那一整場飯局,就在這樣看似和諧的氛圍中進行了下來。
只是,念好實在搞不清謝文秋究竟是什么態度,中間不管她如何套話,提起離職的事情,謝文秋總能巧妙地將話題繞開,絲毫不給她深入討論的機會。
比想象中難對付太多。
念好有些頭疼地揉揉眉心,趁他們再一次回憶“喜歡你”當年的光輝時刻的時候,悄悄拿著手機出了包廂,準備去門口吹吹風,再好好想想該怎么解決“喜歡你”組集體離職的問題。
卻沒想到竟然在樓梯口看見了陳之南。
同陳之南在一起的還有念好的另一位大學室友——周爾宜,兩人手挽著手,正從門口往里走。
念好在原地愣怔了片刻,不知到底該感慨一句“冤家路窄”,還是“造化弄人”。
她其實有很久沒有見過這兩個人了。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大學畢業晚會那天,她在臺上表演了一支中國舞,跳完之后,她拿過話筒,臉上笑意盈盈。
她說:“今天,我想送段祝福給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男朋友,祝你們百年好合,生生世世都鎖在一起,千萬別再去禍害其他人了。”
語畢,臺下一片嘩然。
而她卻瀟灑地扔了話筒,從后臺跑掉了。
那晚,學校的論壇里幾乎被他們三個的名字刷屏,而作為主人公的她,卻坐在宿舍的陽臺上,喝得醉醺醺,哭了半宿。
那天宿舍里就只有她和盛薇薇兩個人,盛薇薇倒也沒安慰她,只是不停地給她遞酒,直到最后才嘀咕一句:“老實說,我其實一點也想不明白,陳之南究竟哪一點值得你喜歡?”
別說盛薇薇想不通,如今時過境遷,念好自己都想不通自己那時候到底為什么會喜歡上陳之南。
老實講,他從長相到性格,沒一點是她喜歡的類型,但是當一個人陷入戀愛的時候,總是有些盲目的吧?
人在戲中,情難自已。
她往后撤了半步,心里思索著自己等會兒該如何脫身。
她下午在梨之森那邊就喝了不少酒,剛剛為了不駁謝文秋的面子,他們敬來的酒,她也沒有推托,全部都喝掉了。
方才還沒有太大感覺,這會兒大概酒的后勁上來了,她稍微動一下,就覺得自己的腦袋眩暈得厲害。
偏陳之南和周爾宜還好不識相地正肩并肩朝她的方向走來,萬一等一下她醉得更厲害,神志不清地在他們兩個面前出了丑該怎么辦?
念好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讓小莫出來救她。
通訊錄里的名字在她眼前閃過大片的重影,她湊近了手機,瞇起眼睛,好不容易才找到小莫的名字,撥通電話,手撐著樓梯扶欄努力站立。
十秒后,聽筒里響起一道似熟悉似陌生的沉潤男聲:“念好?”
念好愣了片刻,拿開手機,盯著屏幕上的名字仔細分辨許久。
……打錯了。
她啞然了片刻,那頭,男生見她沒說話,又壓低了嗓音問道:“怎么了?”
她眨了眨眼,想說“我打錯電話了”,誰知未等她答話,賀江望緊接著又說:“不是在粵府聚餐嗎?發生了什么事嗎?”
念好說:“你怎么知道我們在粵府?”
“看到了莫助理的朋友圈。”賀江望道,“需要我幫忙嗎?”
還挺熱心。
念好忍不住低頭笑了聲,在這種十萬火急的時刻,竟然還有心情逗人家小朋友,她說:“你打算怎么幫我?”
賀江望沉默了片刻,說:“今天車隊的聚餐也在粵府。”
坐在他旁邊的饒飛聽了全程,跟旁邊的人吐槽:“鬼嘞,明明是他自己非要請大家來粵府吃飯……我就說賀神今兒怎么這么好心,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的聲音不算小,賀江望捂住聽筒,淡淡掃了他一眼,然后在眾人揶揄的目光里,站起了身,快步往外走去。
念好的腦袋暈得越發厲害了,她靠墻站著,聽到賀江望的話,不由得“欸”了一聲。
眼見陳之南和周爾宜越走越近,她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想說“我還有事,下次再聊”,突然又聽到賀江望說:“我看到你了。”
她又“欸”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頭頂忽地落下一片陰影。
他身上穿的還是早上錄節目時的那套衣服,白T恤外面罩了件淺藍色的條紋襯衫,頭發軟趴趴地搭在額前,整個人看起來干凈又溫軟。
是校園男神的樣子,是她喜歡的樣子。她在心里這樣評價道。只可惜和她不同齡,否則當初在學校里,她鐵定要追一追他。
她是真的醉了,反應變得遲鈍起來,看人時也露骨,絲毫不遮掩。
她長得本就好看,這會兒由于酒氣熏染,眼里霧氣迷蒙,看起來無辜又無害。
賀江望被她看得耳朵都紅了,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伸手去將她往旁邊扶了扶。
陳之南和周爾宜這時也終于走到了。
他們剛進門的時候其實就看到念好了,本想裝作沒看見她,誰知念好兩只眼睛一直盯著他們,還站在這里一動也不動了,就好像專門在等他們似的。
陳之南想了想,當初明明是她給他們惹了個大麻煩之后,就撂挑子走人的,所以此時該心虛的人是她才對,他們有什么不敢見她的?卻好像完全忘記了當初明明是他自己劈腿她的好友在先。
周爾宜倒是完全不想見到念好,奈何她根本攔不住陳之南,勸說的話才說到一半,陳之南就氣勢洶洶地朝念好招起了手。
他像個中二霸總似的,走到念好面前,咬牙切齒地說:“念好,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話音落下,念好沒笑,賀江望倒是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之南像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念好旁邊還有個人,盯著他看了片刻,問念好:“這是誰?”
“男朋友。”念好說,“我男朋友。”
陳之南嗤笑了一聲,一臉輕蔑的樣子:“你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和小朋友玩過家家呢?”
念好說:“小朋友又怎么樣?人家年少有為。”
陳之南又嗤笑了一聲,念好說:“比你好看,比你年輕,還比你年少有為,你難道不會覺得羞愧嗎?”
她大學時一直是學校辯論隊的主干,真的懟起人來,絲毫不給人反駁的機會。陳之南本就口才不好,這會兒被她噎得半死,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指著念好直說了好幾句“不知羞恥”。
念好聽得頭疼,深深疑惑他當初究竟是怎么考上他們學校的。她徹底失去了和他說話的興趣,拉著賀江望就走,可她酒勁兒還沒過去,動作幅度一大,腦袋立刻就眩暈起來。
她的身子微微一晃,一只手忽地從后面攬住了她,直接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里。少年清瘦而挺拔,肩膀卻意外地寬闊,念好的側臉貼著她的胸膛,抬頭就能看見他蠕動著的喉結。
他將陳之南剛才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問念好:“這是誰?”
他在念好面前,大多時候是溫軟且無害的,這會兒卻斂了笑意,垂目看著她,整個人看起來格外高冷,氣場竟意外強大起來。
念好被他一問,甚至有種真的被男朋友質問起關于前男友的事情的錯覺,一時還有些心虛起來。
“一個……渣男?”
她想了想,如是總結道。
賀江望“哦”了聲,像是小動物終于露出獠牙般,半抬眼瞥了陳之南一眼,目光似警告似不屑,一時竟瞪得陳之南也噤了聲。他干巴巴地嘖了聲,意識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孩兒震懾到了,頓覺面上無光,正要再諷刺念好幾句,找回場子,賀江望卻突然抬起了腳步,拉起念好的手,淡淡地道:“我們走吧。”
直到走出好遠,念好一想到剛剛陳之南吃癟的表情,臉上的笑意還仍然無法壓下去。
她用手指戳了戳賀江望的手臂,發自真心地夸贊道:“你的演技很好呀,要不要考慮一下出道去演戲?反正你長得也好看。”
她心情好,又有酒意作祟,整個人變得格外甜軟起來,說話時會拖長了尾音,聲音糯糯的,就好像在撒嬌一樣。
見賀江望沒接話,她想到什么,又頗為遺憾地說:“我剛剛還在想,如果你再大幾歲,或者我再小幾歲就好了,那樣的話,我一定要和你談個戀愛。”
賀江望說:“現在就不行了嗎?”
“欸?”
賀江望喉頭動了下,半晌才說:“沒什么。”又問,“你等一下要去哪里,回包廂嗎?”
“先醒醒酒吧。”不然她這會兒回去,警惕性正弱的時候,不知道會被謝文秋套出什么話呢。
她想了想,又問賀江望:“你可以幫我個忙嗎?”她把自己的手機解了鎖,遞給賀江望,說,“你幫我給小莫發個微信,就說我這邊臨時遇到點事,先走了,晚一點再過去,讓他們好好吃。”
她現在暈得厲害,生怕自己又發錯了人。
賀江望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機桌面,是她和一個中年女人的合照,猜想應該是她的媽媽。
他說:“我直接用我自己的微信就可以。”
念好想想也是,收回手,就說:“那麻煩你幫我跟他說一聲吧。”
她半個身子還掛在賀江望身上,賀江望的一只胳膊被她抱在懷里,他只好用另一只手,單手操作著,言簡意賅地用幾個字總結道:“念好有事,晚點過去。”
小莫很快回了一連串的問號過來,賀江望看了一眼,沒回,直接摁滅了屏幕,將手機揣回兜里,問念好:“要不你去我們那里坐一會兒,醒醒酒?”
賀江望他們的包廂就在念好他們的隔壁,直到走進了屋子里,念好還覺得有點神奇。
其他人見賀江望出去,轉眼就帶了個女生回來,覺得更神奇。
在場的人里,除了饒飛和周劍河以外,沒有人見過念好,這會兒眾人表面平靜,心里卻早就炸成了煙花。
趁賀江望不注意,一群人早就在群里聊得熱火朝天。
“我的天!賀神這是帶了妹子回來嗎?”
“這誰啊?第一次見賀江望身邊有女生。”
“而且你們看看他那個小心勁兒,又是讓服務員送醒酒藥,又是給人家泡蜂蜜水的……”
等他們震驚得差不多了,饒飛才打開群聊,慢吞吞地回:“她叫念好。”
一句話說完,群里頓時更熱鬧了。
“?”
“!”
“那個‘平安符’?”
“確實長得很好看……”
念好饒是被醉意裹著,此時也被他們圍觀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們年紀都不大,心思簡單,覺得好奇,就去看了,念好捧著蜂蜜水,剛要送到嘴邊,就發覺坐在她右邊的男生在看了她半分鐘后,開始瘋狂地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她右邊的右邊坐著的男生,也在瘋狂在手機上打字。
右邊的右邊的右邊的男生,也在打字。
念好:“……”
她輕咳了聲,也不知是被他們的眼神盯的,還是賀江望的醒酒藥這么快就發揮了作用,她竟然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清醒了不少。
她拿起自己的東西,覺得自己也不好讓謝文秋他們等太久,準備起身回去了。她側頭跟賀江望說了聲,男生似乎有些詫異她居然這么快就要走了,他“嗯”了聲,起身拉開椅子,走到門邊說:“我送你過去吧。”
念好彎了彎眼睛,被他逗笑了:“我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了,兩步就到了,哪里需要送?”
她按住門把手,門剛開出一道縫,卻聽到門外一道有幾分熟悉的男聲道:“你確定不跟我們一起辭職嗎?秋姐打算自己單干了,跟著她總比跟著念好有前途吧。”
“但是前老板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總覺得自己要是在這時候走了,會不會不太厚道……而且,今天秋姐既然愿意來赴念好的宴,是不是說明她其實還是想留下來?”
“那有什么?恩是前老板的,跟念好又有什么關系?至于秋姐嘛,她哪里是想留下來,她就是和念好玩一玩罷了,給她點希望,然后再把希望碾滅唄。我早就說過了,像她這種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跟著她能有什么前途?SELENE對她來講,就只是一個心血來潮的賭博罷了,你何必……”
那兩個人漸漸走遠,聲音也有些聽不清了。
他們的聲音不小,加上剛剛念好要走,所以包廂里短暫地靜了片刻,門又開著,他們那段話幾乎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念好低著頭,其他人也覺得尷尬,不知該如何反應。
饒飛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故作大聲地問周劍河:“你剛剛說什么?”
包廂里總算又重新熱鬧起來。
念好靠在門邊,無聲地嘆了口氣,聽到賀江望問:“你……你還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