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的一天，葉楓看到了她死去的父親。

他昏黃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葉楓，頭發被黏糊糊的液體沾扯成一縷一縷的，面色就像生前那般蠟黃，過去的十幾年歲月似乎沒有給他帶來什么改變。

葉楓心里想到，“是啊，一個死人，又怎么會因為時間有什么變化。”這么多年，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只知道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但此時此刻卻和當時一樣害怕。

葉楓瞥了一眼旁邊的湖水，“父親”濕漉漉的頭發，是因為才從湖里爬上來嗎。

湖屬于水相，治淵種能用水凝聚身軀，也能化作湖水，但卻沒有聽過他們有與靈魂相關的威能。

如此，又怎么能凝聚出與記憶中的父親一模一樣的形象。

葉楓感覺到陰影中好像有東西在盯著她，他們如何做到的，目的又是什么，她背后的襯衫被汗水浸得濕透，軟趴趴的貼在皮膚上，一陣湖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輝燈種能夠讀取人的記憶嗎，又是通過什么手段，葉楓的余光瞥過湖面波紋上反射出的白光，連忙轉頭不再去看。

蠟黃的面孔緊緊貼在她的眼前，嘴唇似動非動，好想想說什么好，說不出來。

他摘下自己的上衣，披在了葉楓的身上，“這是什么意思？這個酷似父親的身影究竟是什么東西，該怎么稱呼？行尸？亡魂？”

葉楓想要逃開，腦海中卻控制不住的想起了曾經和父親經歷過的那些個日子，那個總是溫和的堅定的身影，總是帶著一絲笑容。

“楓兒，爸爸要走了，起來自己熱一下桌子上的粥。”葉楓還記著那天早上朦朧中感覺到的，胡茬觸碰額頭的些許癢意。

這么多年沒見過這張臉，她都快要忘記掉了。

“爸爸？”

葉楓抖了個機靈，眼前的世界好像一塊大玻璃一樣，咔擦碎裂。

原本清晰的形象越來越模糊，好像記憶中一般漸行漸遠，父親的形象變成了一只大章魚，它的兩只觸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把襯衫糊得粘膩不堪，大概是從湖中爬起來是帶著得水，全都浸潤在自己的后背。

那章魚嘴邊的觸須在空氣中升騰蔓延，幾乎快要挨到葉楓的臉，此刻卻在胡亂的擺動，像是在哭嚎一樣。

葉楓奮力掙脫開來，一腳沒踩穩，跌落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大口喘著氣。

只見到一只白的發亮的手抓在那章魚的頭上，快要將它的頭扯到天上去。另一只手不知從哪里伸了出來，徑直挖向那章魚的眼球。血水四濺，血淋淋的眼球扯著神經被拽了出來，那章魚也軟趴趴的滑落了下去，原本看著像人一樣的面容，也退化成了普通章魚的模樣。

“謝升陽。”

葉楓抓住這名男子伸過來的手，從草地上被拉了起來。隨后才反應過來這只手上濕漉漉的黏糊糊的東西是什么，不動聲色的在襯衫腰間擦了兩下。感受到太陽直射在身上的溫暖，葉楓這才回過神來，仿佛剛從地府走了一遭。

“葉楓，孤星城文法學校的學生。”

“中產小子。”謝升陽打趣的說到，“看來你的家庭很重視對你的教育，大多數的姑娘們應該在天心道院或者孤星女子學院才對。”

“啊，是的先生，他們希望我將來能靠自己生活。”

“畢業以后打算干什么呢？齒輪技師？還是蒸汽騎警？”

“啊，先生，這真是一個好問題。”葉楓低頭沉默了幾秒，“您知道治淵種嗎，還有輝燈種，我在道經里看到過這些字眼，但從未在新聞報紙上看到，一直覺得這些不過是神話故事，可今天……”

葉楓回頭看向湖畔，那個大章魚已經被這位謝先生一腳踢到了湖里，這算是毀尸滅跡嗎。

“隱藏在城市之中的秘聞，不在人前顯現的靈異，在黑暗世界里藏匿著的超凡力量。”謝升陽感嘆到，“你腦子里大概在想這些東西，但據我所知，應當恰恰相反，這些東西是那些人才能接觸到的，神跡。”

葉楓順著謝升陽的視線看去，那里是孤星城中央高高聳立著的大蒸汽塔，供應，也掌控著整座城市的能量供給。那里，是達官貴人，是這座城市的掌控著才能靠近的地方。

“感興趣嗎，我這里有些東西你或許想看到？”

穿過星十字大街，走過有軌電車的終點站，在煤油味和蒸汽流過管道的嗡嗡聲中，謝升陽來到了一扇破落的大門前。

吱呀推門而入，便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壓抑的尖叫。

心臟、眼球、大腸，你能想到的各種生物身上的各種部位，羅列在木墻上的架子里，每個都泡在混濁的暗黃色的粘稠液體中，在昏暗的油燈里，好想擇人而噬的野獸在炫耀它的戰利品。

謝升陽的皮膚在這昏暗的房間中，依舊白的發亮，讓人不由的把都市傳說中的某個怪物形象和他關聯起來。

葉楓開始懷疑自己跟著這位認識不到一天的救命恩人，來到這個秩序接近消失的街區，是不是一個穩重的好主意。

“要喝杯咖啡嗎？”

葉楓整個人不由自主的陷在了沙發里，掃視整個房間，還算完整的窗戶里嵌著不算透明的玻璃，大概是鯨油之類的東西在玻璃上糊成了一團，大概是冷凝在上面又被胡亂拿布擦過，倒是沙發上的這些黑色痕跡，一看就是被鯨油灑在了上面，又吸附了一堆灰塵，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以至于那股難聞的氣味都消失殆盡。

“呃，好的。”葉楓感覺自己像是中邪了一樣，明明只是學習累了到湖邊散步，怎么來到了這個莫名奇妙的地方。

謝升陽拉下墻上的拉桿，一整轟鳴聲響起，整座房間都開始微微的顫動，齒輪隱隱的嚙合聲響起，他從地上拿起鯨油壺，給拉桿旁邊的小口里加了少許。盡管大蒸汽塔和貫穿整座孤星城的黃銅管道為所有住戶都提供了動力源泉，但齒輪的運轉還是需要潤滑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