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歲請上座之雁字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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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3評論第1章 叛將
燕都,又到了下雪的季節。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在民間,這一天被稱作小年。
而對于燕都的百姓來說,這一天也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哎,聽說了嗎?傅將軍今日要回京了!”
“回京?哪個傅將軍啊?”
“你這話問的,咱們大燕有幾個傅將軍?不就是那一位么!”
“什么傅將軍!那不就一母老虎么!女兒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非得去勞什子的邊關,最后仗沒打贏,倒是落了個生死未卜的下場,圖什么!”
“……”
百姓們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大街小巷的人都趕著往城門口走,就是為了看一眼那位傳說中的女將軍。
皇城禁軍打卯時起就守在城門口了,人人身著玄色禁軍服飾,腰挎單刀,黑壓壓一片。
拖傷帶殘的傅家軍殘部方抵達城門口就被控制了起來,傅楨本人更是是尚在昏迷狀態就被禁軍從馬車里抬走了。
要在以前,沒人敢這么對傅楨——大燕傅家唯一的當家人。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蕭關一戰,傅家軍敗得太慘了。
“趙統領!”
傅楨的副將慘白著一張臉,忽然抬手抓住禁軍統領的手臂,沒讓他就這么走了。
他的臉上還帶著上,右肩上的刀傷沒有得到及時處理,這會兒已經化膿了,發出一陣陣的惡臭味。
“……將軍傷重,還煩請趙統領在宮中多費心……”
年輕的禁軍統領垂眸看了一眼那只將自己衣服抓皺的手,面色依舊平靜如水,后撤一步與其拉開距離。
“傳皇上口諭,將藍琰、時景年等裨將押入刑部大牢,聽候發落。”
“是!大人!”
“什么……”
趙瑜帶著半數禁軍和傅楨的馬車離開了城門口,藍琰等人被其他的禁軍帶走,傅家軍殘部也被帶去校場,完全控制了起來。
馬車中的人一身血衣被平放在軟塌上,額上滿是冷汗,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依舊緊緊蹙起,可見夢里的內容并不讓人滿意。
“傅將軍,把嘴張開……”
趙瑜擰著兩道俊眉看著躺在軟榻上不省人事的人,手抬起又放下,最后也沒有去掐她的下巴,只拿金瘡藥為她大概處理了一下傷腿。
是箭傷,小腿腿骨被完全射穿,雖然箭尖已經被取了出來,但并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更糟糕的是……箭尖上淬了毒。
“大人,到宮門了。”
馬車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一個禁軍的聲音,趙瑜將金瘡藥揣回胸口,然后撩起車簾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趙瑜就看到了宮門前那一身鴉青色內侍服飾的人,不禁眼底一暗。
守在宮門前的人正是劉常德,如今的御前紅人,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
讓趙瑜心里一沉再沉的是他身后那幾個穿著東廠服飾的內宦。
在劉常德目光落在身上的時候,趙瑜已經完美地掩飾好眼底的冷意,唇角微揚,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大步走上前俯身就拜。
“卑職趙瑜見過掌印。卑職奉皇上之命,押送叛將傅楨御前述罪,還請掌印行個方便。”
趙瑜身后的一眾禁軍也紛紛下跪,給足了劉常德這個司禮監掌印面子。
趙瑜這人一貫上道,劉常德是知道的。
“哎呀!趙統領這不是折煞咱家嗎!快快請起!”
劉常德臉上敷著厚厚的粉,一雙狹長的眼睛里帶著一貫的陰鷙,聲音是獨屬太監的尖細。
他一甩手里的拂塵,皮笑肉不笑地伸出瘦得皮包骨頭的手,在趙瑜的手臂上虛扶了一把。
“辛苦趙統領走這一趟……之后的事就不勞煩趙統領了。皇上口諭,讓咱家直接帶傅將軍去正和殿面圣即可。”
趙瑜似乎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他猛地抬頭,卻對上了一雙陰冷非常的眼睛,瞬間遍體生寒。
劉常德這個小人!
趙瑜暗自咬牙,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劉常德帶來的東廠太監將昏迷不醒的傅楨從馬車上抬了出來。
那些太監粗魯地將傅楨放在地上,然后從懷里掏出手銬腳銬,居然是要給她上拷!
“皇上有令,傅將軍怎么說也是能徒手碎巨石的神勇之輩,雖說如今受了點小傷,但總歸不至于手無縛雞之力,為了傅將軍和皇上的安危著想,還是拷著點比較好。”
劉常德幽幽地說道,目光轉向趙瑜的方向時,恰好捕捉到男子眼神中那一抹還未來得及掩飾的冷意。
他心下冷笑,眼神嘲弄。
什么東西,也敢在咱家面前玩把戲。
“……掌印所言極是。”
趙瑜道。
傅楨醒了,就在趙瑜強忍著惡心附和討好劉常德的時候。
其實這一路來傅楨都沒有完全昏迷過去,在戰場上待久了的老將,除非是死了,否則就算是累到了極致,也不會讓自己無知無覺地落到外人手里。
從城門口藍琰和趙瑜說話的時候,她就有意識了,路上趙瑜低聲叫她,她聽得見,但實在是疼得厲害,沒有理會。
傅楨的臉色蒼白得厲害,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里衣靠坐在車轅上,凌厲的目光看向劉常德,又看回手上沉重的鐐銬。
“……劉公公倒是抬舉本將。”
“不敢,老奴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皇上急著要見將軍,老奴這也是聽命行事,還請將軍……莫要讓老奴難做才是。”
劉常德聽到那帶著微啞的聲音,反射性地渾身一震,然后才端著笑容看向一身血污的女子,陰陽怪氣地說道。
和傅楨說話的時候,劉常德雖然還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但眼中的鄙夷嘲諷卻是淡了幾分。
還沒人敢在傅家人面前造次,哪怕現在的傅家已經呈日薄西山之勢。
還有忌憚就好,怕的是宮里的那位,已經準備放棄傅家了。
傅楨看著劉常德露出一個帶著血痕的淡笑,用戴著鐐銬的雙手撐起自己的身體,慢慢站了起來。
天空陰沉一片,紛飛的鵝雪落在女子單薄的身體上,很快就讓她變成了一個雪人,從頭到腳都沾滿了雪白。
“走吧。”
傅楨閉了閉干澀的眼睛,扛過那陣眩暈,然后舔了舔因脫水而干裂得不成樣子的嘴唇。
她拖著那條傷腿,踩在松軟的積雪上,一步又一步,慢且堅定。
鐐銬隨著她行走的動作發出沉悶的響聲,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別人,這是個戴罪之人。
劉常德站在后面欣賞了一會兒她的狼狽,隨后朝身后的東廠太監揮了揮手,跟了上去。
他算是知道為什么皇上連一頂軟轎都不愿意給準備了,就傅楨這樣的硬骨頭,只有這樣毫不留情的羞辱,才能讓人感受到極致的愉悅。
不是骨頭硬么?不是戰神么?
照樣只是皇上手下的一條狗,想殺就殺,想辱便辱!
雪很冷,卻冷不過傅楨的身體。
曾經所向披靡的大燕戰神,被戴上鐐銬,遍體鱗傷,落敗得仿佛一條喪家之犬。
宮道上來往的宮人不少,有的人避之不及,扭過臉匆匆離去,有的卻大著膽子盯著傅楨看,眼神不知道是嘲弄還是同情。
沒有人比傅楨更清楚等待著她這個叛將的是什么,傅家軍慘敗蕭關,近七成戰力受到折損,整個燕都都在觀望皇帝的態度,而那些傅家得罪過的武將世家,更是虎視眈眈地等著傅家落馬,從此取而代之……
傅楨知道,她即將面臨的,是比蕭關之戰還要惡劣的一戰,而她只接受一種結果,那就是贏!
蕭關一戰冤屈未明,傅家軍被扣了一頂好大的帽子,她輸不起。
她傅家滿門英烈,傅家人死也要死在戰場上,死在小人的算計之下……她怕到了陰曹地府,她爹能拿大嘴巴子抽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