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從四面八方裹挾了何港。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連帶著身體一起被拉入這無止境的黑暗，還是僅僅如植物人那般意識被禁錮。

他也不能發出一絲哀嚎一絲尖叫。

黑暗中，依舊有滿天星辰閃耀。

那不是星辰。

是宛若一整個宇宙的龐大詭異生命。

方才自血色浪濤中站立起來的詭異光影的身軀似乎無止境擴大，剎那間就將驚恐地試圖掙扎的何港拉入其中。

掙扎是無用的。

哀嚎本該是弱者向強者祈求同情與仁慈的唯一工具，但何港不認為自己是弱者。

這里也沒有人能給予他同情。

即使有星光的照耀，他也不能看到自己的身體。

不管哪個方向都是絕對的虛無。

“歡迎，后來者。”

有夾雜著嘈雜笛聲的聲線在四面八方響起，讓人想起古老洪鐘置身大山，何港便在大山的夾縫中傾聽鐘聲。

這是什么語言？

何港有些疑惑。

在來這個時空之前，他的成績不算差，以玻利維亞籍身份在北大學習過。

雖然身份占了很大作用。

但他的英語也過了六級，除此之外，還對斯拉夫語種和拉丁語有過些許涉足。

而此時響起在耳畔的語言，明顯不屬于任何一種他所知道的類型。

而那語言的含義，似乎就那么了然于心，沒有任何緣由。

每一個角度每一個方向的星光都在那句話落下之時開始劇烈旋轉。

像是歡樂谷里驅動旋轉木馬的馬達換成了加大號的航空馬達。

何港有些眩暈。

周圍的景色匪夷所思。

星光在劇烈的旋轉中化作龐大的人形，站立在眼前，難以見全貌。

“這一紀的生命，是你這般形態？”

那人形似乎過于龐大，何港早已看到祂的面部在蠕動，聲音卻在至少一分鐘后才到耳中。

他現在處于祂的腰腹部。

如果此處介質與地球相同，那星光湊成的人形生物上半身便有差不多兩萬米！

相當于兩個珠穆朗瑪峰還多。

大概同被沙皇核彈清除的利維坦相差無幾吧。

他這樣想。

卻突然發現似乎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

也能說話了。

于是何港在虛無中昂首，去看那龐然巨物，他說：

“你是什么？”

長久的沉默。

不知道時間流逝多少，祂終于說：

“我翻閱這文明的史詩，有幾位與我相似……后來者，你可以稱我上帝，或喚我梵天。”

創世神？

何港肅然。

他覺得自己好像無意間接觸到某些終要使他背負群山的隱秘。

又好像要觸碰某些帶他來到這世界的真相。

“我早已經隕落數十個紀元，只是把最后的權能藏在入侵者的血液之中，等候你的到來。”

星光巨人突然俯下身來。

祂的面部籠罩著神圣的光輝。

雙手捧起何港相對來說微小不可察覺的身軀。

祂說話時，聲如雷霆，

“你要接替我的權柄。”

現在，豈止聲如雷霆。

整片星空都在震顫、在至高無上存在的面前跪拜。

心臟跳動愈發劇烈。

何港口干舌燥。

在來這片時空之前，他也曾是想入非非的墮落九零后，深愛諸如天蠶土豆唐家三少等等套路王的網文。

“機緣”。

“大機緣”！

周圍連帶著龐大光影的景色，驟然間開始以一種扭曲詭異的方式變幻，何港仿佛置身于一片偌大的戰場之中。

金鼓齊鳴、千軍萬馬。

數十顆燃燒著千里火舌的天體懸浮中天、密密麻麻蝗蟲般的黑色詭異生物自西而來。

裹挾著熱浪的風從每一個方向席卷戰場。

大地都在震顫。

那光影這時居然化作普通人大小，站立在何港身側。

祂說：

“這一宇宙初開之時，有域外存在窺探、垂涎，并最終尋得門戶，要顛覆一切。”

何港的視線猛地向上。

仿佛上帝視角。

此時，才見到，這所謂的戰場居然是一片懸浮在黑暗虛無中的大陸，底部有巨大的玄龜托起，緩慢前行。

天空燃燒著的天體居然是一顆顆龐大的恒星，滾滾熱浪吞噬一切。

西方有詭異生物從黑暗中涌出。

東方也有說不清形態的生命在嘶吼咆哮，居然展現出某些超自然形態的手段。

兩種明顯不屬于同一體系的生命碰撞。

剎那間爆發出駭人的大戰。

不計其數的尸體飛濺。

戰鼓轟鳴之間，連數十顆太陽的光芒都被掀起的血浪遮蔽。

“這只是無數場征戰中微不足道的一場，我與我的造物在天地初開之時曾庇護一切。”

光影的聲音依然平靜，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與祂無關。

祂說，

“但后來，在最后的戰爭中，我的意識即將消散。”

“意識消散？”

“用你們的話說，我快死了。”

光影解答疑惑，戰場消失，他們又置身虛無之中，“于是我把創世的權能遺留下來，使后來者能繼續我可能未完成的事業。”

在何港眼中，有無數星光游轉，璀璨無比，深邃朦朧。

“所以，后來者，你將在時間線的這一個節點開始，擁有真正開創天地的能力，也將獲得我這一縷殘存意識這些年的某些記憶。”

那光影在何港面前張開雙手。

虛無之中，有光。

那光匯聚，居然在此處筑起一座宏偉碩大的城堡，城堡大門有一碎石小道，連接一片不過十里長寬的方形土地。

若是忽略黑暗與虛無，這里簡直像是傳說中的伊甸園。

夏娃與亞當的居所。

“這里將為你提供庇護，也將成為你施展權柄的地方，你能掌握世間一切真理，并創造你想創造的一切，成為所謂的上帝。”

光影逐漸黯淡，

“但是，同不詳為敵、與詭異征戰，將成為你畢生的使命，你是這時空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真正意義上的壁壘。”

何港努力使自己平靜。

他看著黯淡消失的光影。

直到后者徹底消散。

他才吁了口氣。

詭異、不詳。

“從開始到現在，你就是我見到過的、最大的不詳。”

他如此說。

然后在虛無中邁步走向城堡，眸子里璀璨的星辰隱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