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雪亮把電話擱下的時候,肚子差點要笑痛了。

雖然他極力控制自己,沒有表露出來多少，但是辦公桌對面的同事，那個和他同時來實習，同時簽約的李小燕，還是察覺到了異樣。

“怎么啦，師兄？”兩人同時進的出版社，因為陳雪亮比自己大2個月，李小燕一直這樣稱呼他。

“還記得那個毛學東嗎？他要去應聘做健美教練！今天他來南京了，晚上要我陪他一起去面試。”陳雪亮終于靠到椅子背上大笑起來。

“不會吧，除非他有大力水手的本事，吃了菠菜就能狂長肌肉！”李小燕雖然沒有笑出聲來，但是也是一副忍俊不住的樣子，“不會是找不到工作，急病亂投醫吧？”

“我估計不是的，”陳雪亮拍了拍口袋，“他是為了到我這里來蹭幾天飯找借口；來了也好，半年多沒見，我倒是挺想他的。”

陳雪亮和李小燕都很熟悉毛學東。

他們三人都是南京一所二流高校畢業的。

李小燕學的是中文，陳雪亮是政法，毛學東是應用電子；當初到出版社來應聘實習時，三人是一起來的。

李小燕最順利，她是中文科班出身，加上有個舅舅在區工商局做科長，主編提了幾個常識性的問題后就同意第二天來實習了。

陳雪亮得到這次面試機會應該說有點運氣。

政法就業不容易，就連到政法機關去實習的機會也沒有聯系到。于是他接受了老師的意見，決定“先就業，再發展”。因為是文科生，他計劃先做做文字方面的工作，并且信心比較足。他雖然學的是政法，卻有點歪才，大學時發了不少豆腐塊小詩，還是學生會一個文學社的副社長。

但是如果沒有事先系主任的一再推薦，說他是個人才，主編是不會給面試機會的；當然最根本的是，主編的女兒才大一，就在陳雪亮的政法系學習，系主任對她一直非常關照。

面試時陳雪亮表現得非常優秀。

雖然專業有點不對口，但畢竟做過學生會的干部，他反應機靈得體，顯得協調能力強但不失穩重，同時積極上進、有創新思想。

他人長的雖然不是很帥，但也是五官端正，斯斯文文的，給人非常樸實可靠的感覺。面試結束后，順利地得到了主編的認可。

至于毛學東，則是陪陳雪亮一起去的，壓根就沒有打算要吃文字工作的飯。

他后來到一家電子實業公司去實習，因為是一個一線工人，他覺得一個本科生有失身份，不久就辭職走人了，后來一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起先，他還有事沒事的來出版社找陳雪亮下班后去踢踢球、和李小燕侃侃大山的，后來看看在省城實在沒法混，就回老家發展去了。

那是半年多前的事。

現在，李小燕憑自己的專業水平、陳雪亮靠自己的機靈和刻苦，都順利地在實習期到期的時候，和單位正式簽了約。而且陳雪亮因為協調能力突出，已經被辦公室主任看中，有可能被調去做行政助理，“仕途”一片光明。

李小燕是南京人，和陳雪亮、毛學東兩人是在面試時認識的。

但是陳雪亮、毛學東兩人卻是“死黨”。

兩人同年，但是陳雪亮比毛學東大三個月，他們都來自江陰，高中時就是同學；而且高一時，兩人是同一個班級的，后來文理分科才分開，誰知道高考時又很巧到了同一所大學。

陳雪亮出身小康之家，毛學東家的條件要比陳雪亮好許多。

但是毛學東花錢習慣大手大腳，常常是沒到月底就“財政”告急，所以老是要到陳雪亮那去蹭飯。不過毛學東性格開朗，為人直率，陳雪亮熟悉他的個性，所以從來也沒有怨言。一來二去，他和陳雪亮班里的同學都混熟悉了。

大二時，毛學東看中了陳雪亮班里一個叫王蓓蓓的漂亮女生，硬拉上陳雪亮當參謀并負責打探信息，把王蓓蓓的興趣愛好透露給他，死纏了半年，終于被他追到了手；可憐的陳雪亮不僅時常要在物質上付出，精神上還要備受折磨；因為毛學東為了充文雅，經常“勒令”陳雪亮要寫一些“情詩”，用典故的地方還得注明出處，以防賣弄時出漏子；陳雪亮真是苦不堪言，比自己談戀愛還要累；每當陳雪亮稍有“怨言”時，毛學東就抬出“誰讓我們是兄弟”的大帽子來壓他，陳雪亮只有苦笑而已。

要說毛學東能夠追到王蓓蓓，陳雪亮真的是“功不可沒”。陳雪亮除了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和“情詩”外，還著實在王蓓蓓面前講了不知毛學東的多少好話。因為憑毛學東的形象，要得到一個漂亮女生的親睞，確實不容易。雖然，這個女友最終還是在畢業時和他分了手，原因也很簡單，少男少女不懂真正的愛情，沒有面包的毛學東主動提出的分手。

陳雪亮和毛學東都是典型的南方人，個子都不高。

陳雪亮身高1米73，五官端正，皮膚白皙，體格勻稱，雖然不是“玉樹臨風”，但至少第一眼就會給人好感；可是毛學東身高只有1米67，體形消瘦，實習體檢時體重只有55公斤；雖說五官也算端正，但是皮膚呦黑，前額發際生得過高，以至有前頂微禿的感覺；更可怖的是，他額頭上有小時侯留下的一道寸許長的傷疤，喝點酒或者激動時，便隱隱發出紅光，讓人不覺退避三舍；好在這個疤呈“√”形，毛學東常以耐克標記自詡，頗為自豪。

這樣的形象要去做健美教練，陳雪亮和李小燕當然忍不住要一起好笑了。

五點鐘的時候，辦公室外響起了幾聲敲門聲，但是沒等主人開口，門就被推開了。

“哦”，李小燕和陳雪亮幾乎同時驚訝的叫了起來，“毛學東！”

站在他們面前的毛學東和半年前發生了太大的變化：首先是脖子幾乎比半年前粗了一半，隱隱成了一個梯形；一件李寧運動衫沒有拉好拉練,但是胳膊把整個衣袖都擠得鼓鼓的，幾乎要裂開來一樣；下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緊緊得貼在大腿上，但是和普通女生穿了緊身褲顯示的平滑感截然不同，雖然隔了一層布，肌肉仍然凹凸可見。

他人剛走進辦公室，一股活力和生氣馬上就充斥了整個房間。

這哪象半年前的毛學東？如不是前額上的那個耐克標記，李小燕和陳雪亮都不敢相信他就是以前那個消瘦的毛猴子。

李小燕走到毛學東身旁，把他的胳膊拍了拍，比劃了一下：“比我的大腿還粗啊！”

“行啊，阿東，去哪里練的啊？什么時候帶我也去練練？”陳雪亮推了推眼鏡，半天才回過神來。

毛學東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笑道：“沒人教，自己在家里看書摸索著練的。堅持了幾個月，沒想到居然有點意思。你要想練，回頭把書給你就是，”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壓的翻板椅吱吱得響，“師姐等會一起去吃晚飯，給個面子吧？”

“好啊，有你這樣的一個肌肉男在旁邊，很有安全感哦。”李小燕做了個鬼臉，一口答應了。

五點半的時候，他們三人坐在離出版社不遠的一個小飯店里。

毛學東一邊喝著啤酒，一邊開始講起了半年來的經歷。

半年前，毛學東回到了江陰周莊老家，鄉鎮企業里工作機會是很多，但他覺得鄉鎮工作沒有出息，不肯去干；看他成天無所事事，吊兒郎當的混日子，父親也很著急。他父親在周莊鎮上開了個做紗布的門市部，生意不錯，就讓他掛了個副總的名頭，跟著自己學做生意；干了幾天，他就不肯去了。一來是畢竟太年輕，人家看他的眼光總是流露出一種不信任，二來他對這種成天爾虞我詐的生意經實在是不感興趣。

他賴在家里不肯去上班，天天上網打游戲。終于有一天父親把他的電腦砸了，并拿雞毛撣子把他劈頭蓋臉地“教育”了一頓。不甘受“辱”的他連夜逃到了十幾里外的鄉下爺爺家里，把自己反鎖在小時侯住的房間里，誰叫也不開門。

他父親來叫過幾次，他都不搭理，后來就賴得管他，忙自己的生意去了；他母親倒從來沒有逼他去做什么，不但開著車把他的替換衣服全送到了鄉下，還三天兩頭的送點雞湯、紅燒肉什么的來；他爺爺奶奶都七十多歲了，非常寵他，他在鄉下過得幾乎是學齡前兒童的日子；吃了睡，醒了吃，偶爾跟爺爺到地頭去幫幫忙，還混得個左鄰右舍的“孝順”夸獎，實在是舒服極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以后，有一天，他突然感到這樣也沒有什么大意思，覺得似乎應該找點事情來做；但是，他又實在想不出應該去做點什么事情。忽然，他想起被父親用雞毛撣子痛打的時候，自己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很是丟人，覺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應該健壯一點，于是打算練練身體；他倒不是想去和父親對抗，他只是覺得，如果自己肌肉發達點的話，至少再被父親打時，痛楚將會減少很多。

他爺爺鄉下的房子地方很大，前面是三間兩層的樓房，后面是三間平房。平房是以前爺爺奶奶住的，父親成家時，造了前面的樓房。后來父親到鎮上買了商品房，爺爺奶奶就搬到了前面的樓房里。平房里現在養了雞、鴨、豬等一些家禽。平房和樓房之間有圍墻連著，中間成了個四米左右寬、十米左右長的一個院子，靠平房的屋檐下有口水井，標準的江南住宅。

院子是一個很好的健身場所，平時除爺爺奶奶外，根本就沒有外人來打攪，他一下就選定了在那里鍛煉身體。

他厚著臉皮從奶奶那里要了幾百元錢，搭車到鎮上買了幾付不同規格的啞鈴，又到網吧去下了一些健身的理論知識，回到家里，就開始按圖索驥在院子里練起“功夫”來。

那時剛好是六、七月份，他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都定時段在院子里光著膀子苦練，大汗淋漓之后便去屋檐下用事先打好的井水沖涼，實在累了就到樓上的涼椅上睡覺；剛開始兩三天，實在是全身酸痛得受不了，但是這樣堅持了不到兩個星期，他就感到自己的力量明顯有了提高；剛開始八公斤的啞鈴只能直舉個十幾下，兩個星期后,他啞鈴平舉也能十幾下了，胳膊和大腿變得麻麻的，硬硬的，渾身是勁；每次做完放松，上床睡覺時，都特別的香，而且倒頭就睡著，一早準時醒來，精神非常充沛。

“看我這樣居然堅持了有一個月左右，而且毅力還是很堅定的樣子，有一天，我爺爺忽然來指點我‘練功’了。”

毛學東喝了口啤酒，笑著說，額頭的耐克標記開始冒出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