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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逃殺·不理原(下)(一)
章十二 舊雨重逢
進入不理原后,一路上荒涼的景致亦令葉云生心中震動不已。
這一日行走到某一處,前方忽然出現(xiàn)奇觀,只見地上橫亙一道巨大裂縫,向下看去,巖石如犬牙交錯,黑黝黝的深不見底。這道裂縫極長,二人目之所及竟然看不到盡頭,偏又極寬,縱使風(fēng)陵渡、葉云生二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亦不能一躍而過。
風(fēng)陵渡看著那裂縫,道:“這應(yīng)是大地震動留下的裂縫。”
葉云生點頭贊嘆:“真是奇景。”又道,“若是阿莫在這里,說不得還能過去,我卻難了。”
葉云生是江湖知名劍俠,說及自己不如友人時卻坦坦蕩蕩,如同敘述一件最為平常的事情。風(fēng)陵渡心里贊嘆,面上卻不表,笑道:“我也沒這個能耐,我看咱們繞過去或者爬到下面再上來,耗費時間都太多,不如互相幫個忙?”
葉云生點頭道:“好。”
當(dāng)下便由風(fēng)陵渡先行,他來到裂縫邊緣,微吸一口氣,隨即身軀一輕,如一朵云彩直向?qū)γ骘h去。
但這朵云在距離裂縫對面還有一線之差時,氣力已經(jīng)不繼。就在這時,葉云生在后面出手,一掌擊出。這一掌內(nèi)力十足,用意卻不在傷人而在助人。風(fēng)陵渡只覺身后一股力量襲來,雖然相隔已遠,這股力量并不算大,但對于離對面不遠的風(fēng)陵渡而言已經(jīng)夠了。
他身子一挺,借這股掌力向前一沖,霎時間已到了對面,笑吟吟道:“葉賢弟,請過來。”
葉云生點了點頭,縱身向前一躍。待到他身形亦有下墜之勢,風(fēng)陵渡從腰間解下腰帶,用力一抖,腰帶被內(nèi)力擊得筆直。葉云生伸手一撈,抓住腰帶一端,借力也來到了裂縫對面。
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均是一笑。
方才種種,以二人武功而言,并不算難度很大,難得的是這一分信任。譬如風(fēng)陵渡躍至中途而葉云生并不出掌,又或葉云生過來時風(fēng)陵渡慢了一分,那又如何?二人這一場結(jié)拜,從起源來看,并非出于純粹真心,但這一件事后卻憑增了幾分兄弟情誼。
就在這時,葉云生忽然怔了一下,看向?qū)γ妗oL(fēng)陵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面上的表情一瞬間也出現(xiàn)了細微的變化。
在裂縫的對面站著幾個白衣人,為首的一個人白衣箭袖,腰懸細劍,神色清冷。葉云生識得他,這人正是云陽衛(wèi)人字部指揮,以一套“雪月江山劍”聞名的陳寂。當(dāng)初在江北,葉云生與杜春曾合力對抗他與人字部大頭領(lǐng)關(guān)山雪,故而印象深刻。
但此刻,就是陳寂,面對這道巨大裂縫,一時也是無法可施。不比風(fēng)陵渡與葉云生二人,他身后的數(shù)名云陽衛(wèi)武功并不足以助他過去。
陳寂站在對面,與葉云生對視一眼,清冷淡漠的眼神中并沒有什么特別變化,隨即轉(zhuǎn)身便走,沿著裂縫延伸方向一路走下去,應(yīng)是尋一個可渡之處。
風(fēng)陵渡不由贊了一句:“當(dāng)斷則斷,毫不猶豫,這人也是個人物,我看他裝扮,似是人字部中人?”
葉云生道:“正是,此人乃是人字部指揮陳寂,一套‘雪月江山劍’有奪人情感之能。”
風(fēng)陵渡點了點頭:“原來是他?我聽聞關(guān)山雪將他視作心腹,連他也來了不理原,我們還真得小心行事。”
那道裂縫極長,陳寂繞過來不是一時半刻之事,兩人便趁這段時間疾行,風(fēng)陵渡對這不理原極是熟悉,兩人連走了幾天,終于甩開了云陽衛(wèi)一干人等。
這一夜,兩人在一棵高大樹下休息,風(fēng)陵渡生起一堆篝火,笑道:“照這么看,明日咱們便可到大夢沼澤了。”又道,“今晚,咱們最好到樹上休息。”
葉云生正在燒水,聞言詫異道:“為何?”
風(fēng)陵渡道:“在這附近,我看到了劍牙虎的腳印。”這個名字,葉云生是第一次聽到,風(fēng)陵渡解釋道,“這是不理原上一種特有巨虎,生得極大,牙齒極長,如刀劍一般,又十分聰明,甚難應(yīng)付。因此我建議今晚不但要上樹躲避,甚至也不要燒烤野味,免得引來它們。”
他又道:“幸而這種劍牙虎慣于孤身捕獵,要是它們也像咱們一樣結(jié)伴而行,那就麻煩了。”
葉云生思量道:“生得極大,齒如劍戟……你可是說這種?”
風(fēng)陵渡愕然抬頭,只見遙遙前方,一大一小兩只劍牙虎瞪著四只黃綠色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看著他們。
“只是這兩只乃是結(jié)伴而來,似乎并非孤身。”葉云生的后半句話也在這時飄了過來。
風(fēng)陵渡苦笑一聲,抽出文殊師利劍:“賢弟,我們?nèi)巧洗舐闊┝恕!?
那只領(lǐng)頭而體型較大的劍牙虎,便在此刻朝著葉云生撲了過來,速度奇快,行動間更有厲風(fēng)陣陣。葉云生身形微微一低,舉劍向天,這般未等劍牙虎撲至其身,便會被開膛破肚。
未想那只劍牙虎撲到一半,忽然空中一個轉(zhuǎn)身,若非親眼得見,真難想象體型如此之大的動物,動作竟然這般敏捷。它不僅是轉(zhuǎn)身,更兼一爪向葉云生擊出,勁風(fēng)聲響,與武林高手無異。
它速度太快,葉云生不及躲避,索性雙掌一合,還擊過去。兩股大力相交,葉云生“噔噔噔”連退三步,那只劍牙虎卻也沒占到什么便宜。話雖如此,但葉云生乃是全力反擊,那劍牙虎卻只是隨意一爪擊出,力道高下,霎時可見。
劍牙虎黃綠色的眸子光芒一暗,并不停頓,二度向葉云生撲了過去。而葉云生也在此刻清嘯一聲,合身一劍刺出,四下里灰白劍芒如雪飛舞,正是一招“陰晴雪”。
巨虎與劍客的身形在空中交錯,一蓬血花在空中炸開。葉云生的左肩被劍牙虎所傷,而劍牙虎的右肋亦被飛雪劍劃出一道長長血痕。這一劍若是刺在人身上,那人不死也是重傷,但刺到這劍牙虎身上,卻也只令它多了這么一道傷痕而已。
葉云生手持飛雪劍,心中不由一凜,暗道劍牙虎這等兇猛,也不知越贏等人在不理原上,與它們遭遇過沒有?
他卻不知,當(dāng)日里大雨聲疾,越贏、冼紅陽等人躲避樹上,雖未與劍牙虎正面相接,卻見識了一場難得的龍虎之爭。
另一邊,風(fēng)陵渡與那只體型較小的劍牙虎對上,壓力卻要略輕些。一則他的師利劍乃是一等的寶劍,那劍牙虎也要避讓三分;二則他與那劍牙虎對峙時,發(fā)現(xiàn)對方動作似乎有些滯澀,尤以左爪為甚。仔細一看,那劍牙虎的左爪上釘了一排鐵蒺藜,尾巴也被人削掉了一截。
竟有人傷了這劍牙虎,難怪兩虎同行,原來是它搬的救兵。風(fēng)陵渡心中暗想,又想傷它之人不知是哪個高手,到頭來卻把賬算到自己身上。但這只劍牙虎雖然實力較弱,卻也不是他一時能夠拿下的,他凝神握劍,尋找可乘之機。
而葉云生與劍牙虎對那一劍之后,無論是人是虎,看待對手的眼神都有了不同。
葉云生手按劍柄,深吸一口氣,隨即手腕一翻,一層光華燦爛的灰白劍光霎時充溢劍鋒,劍身微曲,似柔還剛。
——那正是他的得意劍招“快雪時晴”的起手式。
對峙三招后便可迫得葉云生使出看家本事,若這對手是個人,無論如何,此一戰(zhàn)后必定揚名江湖。
灰白劍光揮灑而出,幾是與此同時,那只劍牙虎怒吼一聲,亦是向葉云生撲了過去,口中一雙凸出利齒宛若匕首閃爍寒光,令人心魂俱喪。
就在猛虎即將接觸到葉云生時,忽然間,它覺得耳后一痛。
動物頭骨原本十分堅硬,尋常的刀劍難破,但耳后卻是頭骨的空隙處,這一痛正是由此而來,尖銳入骨。劍牙虎不由把頭一轉(zhuǎn),卻恰好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一枚鐵膽。只聽“砰”的一聲,隨即巨虎長聲嘶吼,一只眼睛竟已被打瞎。
刺入它耳后的是一枚銀針,而這枚銀針本是誘敵,原意就是令這只劍牙虎自行撞上那枚鐵膽,這等暗器本領(lǐng),委實令人心驚。
“快雪時晴”本就是極了得的劍法,加這一鐵膽之助,灰白劍光散盡時,飛雪劍已從劍牙虎后頸刺入,劍沒近半。
只此一劍,這只兇猛無儔的劍牙虎便已身死。
而另一側(cè),正與劍牙虎對峙的風(fēng)陵渡面前也多了一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身形高大,腰間佩了一個暗器腰囊,但他卻似乎并無動用的意思,而是一劍向那劍牙虎刺出,這一劍神完氣足,實是一流劍法。
那劍牙虎見了他,目露兇光,仿佛仇人一般,也不理對面的風(fēng)陵渡,縱身一躍,張開血盆大口便向那年輕人咬去。
風(fēng)陵渡怎會放過這機會,一劍便向它頭部刺去。這劍牙虎卻也聰明,碩大身軀向下一伏,避開那年輕人與風(fēng)陵渡兩劍,正在它欲待二度出擊時,耳后忽然又是一疼,厲聲嘶吼,隨即癱倒在地。
風(fēng)陵渡微笑著從它耳后慢慢拔出一柄暗紅色軟劍,正是丹朱軟劍。劍上沾了血,那妖異的紅色更勝以往。
葉云生抬頭望去,只見面前站著兩個青年,個子較矮的一個一張娃娃臉,生得十分清秀,另一個長身玉立,相貌俊挺,手里還拿著寶劍,不由詫異道:“怎么竟是你們?”
這兩人,正是黎門的長老黎玉與他侄子黎文周,當(dāng)日里在玉京城,這幾人一同經(jīng)歷過許多風(fēng)雨,暗器本領(lǐng)奇高的黎玉與他那位不好暗器、卻擅劍法拳腳的侄子在葉云生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當(dāng)日玉京分手后,兩人也要回去海南,怎么又在這里相逢?
黎玉笑嘻嘻道:“真正巧,飛雪劍,咱們又在這里見面了。我是打算去大夢沼澤取縹緲花的,你們也走了這條路?小冼呢?”
被黎玉問到的冼紅陽,此刻在玉恒醫(yī)廬里,倒是十分得其所哉。
原因無他,正是因為他又認(rèn)識了一位知交好友。
玉恒為人爽朗親和,與其相交如沐春風(fēng),冼紅陽與他真是一見如故。平生認(rèn)識的友人中,除了在他逃亡中拔刀相助、杯水相交的莫尋歡,以及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丐幫副幫主凌松,就屬這位玉恒玉大夫,與之最為投契。
而在玉恒醫(yī)廬休養(yǎng)這幾日,杜春的傷勢也以極快的速度恢復(fù)中。玉恒為了醫(yī)治她的傷勢,什么珍稀藥物全不吝惜,補藥當(dāng)飯,傷藥當(dāng)水,一瓶瓶上好的丹藥不要錢一樣往杜春身上用。冼紅陽雖然掛心杜春傷勢,卻也覺得不妥,私下問道:“我也知道杜門主傷勢要緊,可這……會不會太耗費玉兄你的藥物?”
玉恒爽朗笑道:“你也知道杜門主傷勢要緊?哈哈,我若不趕快治好杜門主,真怕莫尋歡上來砸了我的醫(yī)廬。”
冼紅陽干笑兩聲掩飾窘迫神情,他當(dāng)然更想杜春盡快恢復(fù),因此沒再就此事多說什么。
半月之后,杜春雖未說痊愈,行走已無問題,亦能施展武功,只還不能過度用力而已。玉恒便與冼紅陽商量,也該離開不理原了。
這些時日里,越贏一直沒有消息。冼紅陽與顧從容二人也曾在周邊尋找,卻并沒有什么音信,限于杜春傷勢,二人也不敢走得太遠。
此刻玉恒提出離開一事,冼紅陽便道:“我以為,咱們須得先找到越大哥,再說離開的事。”
杜春嘆了口氣,神色黯然,她與越贏交情極深,自然更是掛念。
玉恒道:“越莊主的消息,我也十分牽掛,但咱們?nèi)粝胝业皆角f主,那就必須在這不理原上搜尋,可這一搜尋,說不得便會遇上羅剎天。”
提到羅剎天,冼紅陽、杜春、顧從容幾人面色皆是一暗,那幾已超越人類極限的刀功,實在令人驚懼。卻聽玉恒笑道:“照我看,咱們與其一路擔(dān)驚受怕,處處防備,倒不如好好籌劃一番,先把那羅剎天殺了是正經(jīng)!”
他這一句一出,可真是石破天驚。在得知羅剎天的實力后還敢這般說,真讓人驚異于他的大膽。可要細一尋思,卻也不無道理。既然躲不開那羅剎天,那不如先動手!
杜春率先點了點頭,卻又問道:“玉先生,你久居不理原上,對這羅剎天必有了解,可否為我們講上一講?”
冼紅陽也是好奇,難不成這羅剎天一直便是這般了得不成?那縱橫天要強悍到怎樣一個地步?玉恒又怎么能在不理原上生活這些時間?卻聽玉恒笑道:“即使杜門主不問,我也是要講給大家的。”
他坐了下來,為眾人各泡了一杯茶,道:“若說到羅剎天,那我必得先由羅剎天的師父,縱橫天闕縱橫講起。”
冼紅陽曉得,這個縱橫天才是他們要第一等防范的人物。此人是血魔師弟,云陽衛(wèi)大頭領(lǐng)的師叔,天下一等一的大魔頭,曾發(fā)下終身不出不理原的誓愿。若不是莫尋歡說過縱橫天每年兩個月里不會出現(xiàn),此時威脅他們的,說不定就不是羅剎天了。
玉恒道:“這縱橫天,武功之高,內(nèi)力之強,下手之狠,那是不必我多說的。若他今日在,我看大家要考慮對付的就不是羅剎天了。不知各位是否有聽說,縱橫天在這兩月不會出現(xiàn)的事情?”
冼紅陽點頭道:“阿莫曾與我說過。”
玉恒笑道:“那正是我告訴他的。我當(dāng)初來到不理原,是因為這塊土地與眾不同,這里生長的許多藥草、動物,都是外面絕難得見的,實是研究的勝地,因此才一住這些年。論到我的武功,拿到外面或許還有些小小的成就,但在這不理原上實在算不得什么。只是當(dāng)年初到不理原時,因不知就里,無意間救了縱橫天一次,因此他才允我住在此處,也不許兩個弟子動我。”
冼紅陽這才明白玉恒為何能住在不理原上的原因,又聽玉恒續(xù)道:“后來我才知道,這縱橫天當(dāng)日里是中了一種毒,這種毒極為厲害,縱以他武功亦不能驅(qū)除。我雖誤打誤撞救了他一次,但之后每年,他仍不得不閉關(guān)驅(qū)毒。那閉關(guān)所在極為隱秘,連我亦不得而知。”
杜春問道:“竟有連縱橫天也無法驅(qū)除的毒藥,那究竟是何物?”
玉恒嘆道:“我亦不知,當(dāng)年我新煉出一種自詡可解天下毒藥的解毒丸,隨手用在他身上,才保了他一命。但究竟是何毒藥,我竟看不出,縱橫天自也不會與我說明。”
但能了解這一點,亦是極大收獲,杜春手捧茶杯,微微頷首。玉恒又道:“再說到縱橫天的兩個弟子,大弟子羅剎天我過去是見過的,他刀法練得不錯,因此也極得師父的喜歡。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了不得的長處。話雖如此,我聽你們描述他武功,卻覺得,若是過去的羅剎天,絕對到不了這個地步。”
冼紅陽一怔:“玉兄你是說……”
玉恒干脆道:“沒錯,就說羅剎天那內(nèi)力,我看就算縱橫天也未必能及他!羅剎天年紀(jì)不過三十出頭,怎么能練出這般的內(nèi)力?而且聽你們所言,他連云陽衛(wèi)都殺,這更不對。縱橫天是很看重關(guān)山雪這個師侄的,怎能派大徒弟去殺他的手下?我且問你們,你們與羅剎天對峙這段時間,可曾與他交談過,可有覺得他有什么與正常人不同的地方?”
三人一起回憶,果然與羅剎天交手幾次,他均不發(fā)一言,而這等見人便殺,連巨虎、大蟒也不放過的手腕,似乎也不似一個正常人。杜春慢慢思忖著道:“我看他的情形,似乎……神志并不算十分清醒……”
玉恒嘆道:“果然,我看,他應(yīng)是練功走火。”
“練功走火?”冼紅陽問道。
“正是。”玉恒道,“縱橫天有一種奇功,名為‘漫天血’,只傳給了羅剎天。這種內(nèi)功雖然十分厲害,卻極易走火入魔。一旦走火,內(nèi)力雖可急速增強,但亦會喪失神志,終身難以恢復(fù)。我看他流露出的種種跡象,正是漫天血走火入魔的癥狀無疑。此人之前便是個殘酷好殺的人物,神志錯亂之后,自然更是見人便殺了。”
他又嘆氣道:“當(dāng)年縱橫天雖曾讓兩個弟子不要動我。但現(xiàn)在看來,羅剎天已是如此,我這小小醫(yī)廬,也不見得就安全了。”
冼紅陽想到說不定羅剎天不知何時便會出現(xiàn),心里便緊張起來。卻聽杜春問道:“縱橫天另一名弟子羅剎地,玉先生對他可有了解?”
玉恒道:“這位羅剎地,武功是不如羅剎天的,但他為人很是聰明,善于窺視人心,又通各種雜學(xué),雖不能說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可也相差不多。只是他慣常行蹤不定,我也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
冼紅陽忽又覺得冷颼颼的,心道這羅剎地千萬別也冒出來。他思量著,一抬眼卻見顧從容神態(tài)若有所思,笑道:“顧小哥,說到羅剎地你怎么這個表情,為何一直不說話?”
顧從容仿佛從夢中驚醒一樣,勉強笑道:“并沒有什么。”
冼紅陽也沒多想,又道:“這么說來,這個羅剎天這么難對付,咱們可怎么辦?”
玉恒微微一笑:“羅剎天雖然厲害,我卻也有一個辦法。”
章十三 新五行陣
玉恒拿出一張白絹,又有筆墨,“唰唰唰”在上面勾勒出數(shù)幅圖畫。筆觸簡略,卻很有神采。冼紅陽看他畫了幾幅,笑道:“這不是五行陣?”
五行陣是許多門派都會使用的一種陣法,玉恒笑而不語,“唰唰”又畫了幾幅,這次冼紅陽不說話了,他看出來,這似乎是一種脫胎于五行陣,卻要巧妙得多的陣法。依舊是以五人一組,但威力卻要大上許多。
玉恒一連畫了十來張畫,方才擱筆,杜春這時才點了點頭:“好陣法!”
玉恒笑道:“杜門主過獎,實不相瞞,我在這不理原上住著,雖說縱橫天暫時是不對我動手,但這幾個人,哪一個不是出名的兇神。我想過許多次如何才能除掉他們,最后發(fā)現(xiàn),單憑我一人,是無論如何不能成事的,因此才想出了這個陣法。”
他手指白絹,一一解釋,這陣法的關(guān)鍵,是要有三人在正面抵擋羅剎天。又有一人在旁游走,一則補足三人的疏漏,二則要引出羅剎天招數(shù)中的破綻。而待這人引出羅剎天破綻時,第五人則要抓住這一時機,正面出擊,一舉將羅剎天擊潰。
玉恒解釋完畢,又道:“照我當(dāng)初所想,若是越莊主與飛雪劍在這里,那就再好不過。越莊主擅長太極拳法,正可以引出羅剎天的破綻;而飛雪劍劍法江南第一,正面出擊那是再好不過,唉……”
提到越贏,冼紅陽、杜春幾人無不黯然。玉恒也隨著嘆了幾口氣,道:“誘敵之人,咱們可以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從正面抵擋的幾人中抽出一人,這陣法也不是不可行。當(dāng)務(wù)之急,是需要一個可以與羅剎天正面對敵的人,我看這個人選,非葉大俠莫屬,不知杜門主有什么聯(lián)絡(luò)葉大俠的方式,我可派啞仆夫婦兩人前去尋他。”
杜春尚未答話,冼紅陽先道:“派啞仆夫婦,會不會太危險了?”
玉恒笑道:“無妨,啞仆夫婦隨我多年,也會一身防身功夫,何況他們對這不理原十分熟悉,也未必就碰得上羅剎天。”
杜春道:“這只怕來不及,葉云生與我們分路而行,此刻恐怕已經(jīng)到了丹陽城。”
玉恒一直以為葉云生是與他們同在不理原上,不過分頭走開而已,聞得此言不由怔了一怔,道:“這可如何是好……”
杜春想了一想,沉靜道:“我看,這個正面主攻之人,不如就由顧公子擔(dān)當(dāng),顧公子的雪闌珊指法,似乎正是那羅剎天的克星。”
當(dāng)初與羅剎天生死相搏時,顧從容的出手,杜春看得分明。論及江湖經(jīng)驗及眼力,她并不比越贏遜色多少,因此一語道出。顧從容似乎并未想到杜春會點到他的名字,道:“這個……”卻也并沒有反對。
玉恒奇道:“雪闌珊?羅剎天的克星?我并不曾聽聞這等指法,顧公子可否演示一二?”
顧從容并未推脫,應(yīng)手使了一招,指風(fēng)過處,面前茶杯上霎時漾起一層淡淡白霜。玉恒亦是識貨之人,不由贊嘆一聲:“看來是天意要我等除去這魔頭了。”
顧從容平淡道:“愿聽差遣。”
定下主攻之人后,玉恒又與冼、杜二人繼續(xù)計議五行陣之事,說起來畢竟是少了一人,而且杜春傷勢未曾痊愈,動手有所不便。最后計議,冼紅陽的青竹絲棒法靈巧多變,便由他擔(dān)任游走誘敵之職。啞仆夫婦武功不高,因此二人合作一人之位,與玉恒、杜春并肩而戰(zhàn)。
這雖不是最合適的陣型搭配,卻也是當(dāng)前能排出的最好的陣型搭配。玉恒正要與眾人細講如何配合,忽聽外面有聲音傳來,眾人皆是一驚。
難道那羅剎天竟已在這時攻來了?玉恒霎時拔出腰間長劍,杜春當(dāng)先一步擋在前面,顧從容做好了防范的姿勢,唯有冼紅陽,一個箭步已經(jīng)沖了出去。
他與眾人想的都不相同,旁人想的是若是羅剎天來了應(yīng)該怎樣,他卻想:莫不是越大哥竟找過來了?
他幾步來到院外,驚見地上果然伏著一個人。他心中歡喜,剛要開口,旋即便覺得不對。這人一身白衣,腰懸細劍,身形好似……十分熟悉?
能不熟悉么,這人可不正是追了他一路的云陽衛(wèi)人字部指揮,擅使雪月江山劍的陳寂?
他低頭小心查看,發(fā)現(xiàn)陳寂身上并無嚴(yán)重傷口又或中毒跡象,似乎只是脫力暈倒而已。這若換成別人,他多半也就一刀砍下去了,但陳寂雖身在云陽衛(wèi)中,為人卻也自有風(fēng)骨,并非一個純粹惡人。冼紅陽猶豫一下,終是向房中喊道:“玉兄、杜門主!”
陳寂很快便醒了過來。
見到冼紅陽、杜春等人,他并沒有多驚訝,反而是一種極悲憤的神色,現(xiàn)于他素來淡漠的眼中。
冼紅陽試探著問:“陳寂、陳寂?”
陳寂一言不發(fā),只把細劍劍柄握得更緊。
玉恒、顧從容并不識得此人,自然不好說什么。杜春忽然道:“陳指揮,你可是遇上了羅剎天?”
陳寂抬眼看她,半晌不語,但終是點一點頭。
杜春又道:“你的部下,可是為了救你喪了性命?”這句話雖屬猜測,但陳寂若當(dāng)真碰上羅剎天,又可全身而退,必是有人掩護。而陳寂素來關(guān)愛手下,部下為他舍卻性命,亦是情理之中。
陳寂終于開口,聲音不若往日淡漠,已變得極為沙啞:“我愧為他們首領(lǐng)。”
杜春道:“若遇上羅剎天,你能全身而退,已是難得之事。要知你的部下并沒有你這般的武功,縱是你以命掩護他們走,那也是行不通的。”
她出語客觀,且說的也是實情。陳寂冰封一般的表情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紋:“但我……”
“你若當(dāng)自己是他們首領(lǐng),便應(yīng)為他們復(fù)仇。我知道你們云陽衛(wèi)來不理原是為了捉拿人犯,但此刻羅剎天已經(jīng)瘋狂,若任憑他殺人,最后結(jié)果就是大家一起死在這里。不如我們暫且合作,待到殺了羅剎天,離開不理原后,再計其他。”
陳寂看著她雙眼,那雙秀麗明眸清亮坦蕩。他追捕冼紅陽日久,對這女子頗有了解,知她素有擔(dān)當(dāng)智計,并未思量多少時間,便道了一聲:“好。”
陳寂的雪月江山劍,以誘發(fā)人之情感為長,若他為誘敵之人,遠比冼紅陽更為適合。這樣,便由顧從容為主攻,陳寂游走誘敵,杜春、玉恒、冼紅陽三人,則居正面對敵之位。
之后兩日,這五人便在一起練習(xí)這五行陣法。玉恒構(gòu)建的這陣法十分精巧,但并不算如何復(fù)雜,因此練得極快。陳寂、杜春都是極富見識的人,不由贊嘆玉恒的本領(lǐng)。
兩日后,五人已可基本配合。冼紅陽便問道:“我們?nèi)绾闻c那羅剎天交手?”
玉恒早已胸有成竹,一指天荒山對面的一座小山。那座小山孤零零的,無甚草木,隱約可見上面有一座屋舍。玉恒道:“那是羅剎天一個重要的落腳處,他有些珍貴的物事,都放在里面。他現(xiàn)在雖神志錯亂,卻必不會忘記此處,我們先到那里做好準(zhǔn)備,再放上一把火,他必會趕來。”
這個舉動,實在已有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味道。幸而當(dāng)幾人夜晚趕到那小山上的屋舍時,羅剎天并不在其中,木屋本身還算新,但里面儲存的一些食物卻已腐敗了,顯然一段時間內(nèi)并無人居住。
玉恒取出一大包事先淬好毒的三棱針,細細布在外圍地面上,這些三棱針漆成黑色,黑夜中,縱使露在地面也看不分明。他笑道:“這可不是講什么江湖道義的時候,我用一些小伎倆,諸君不會介意吧。”
冼紅陽本來就是個脫略行跡的人,當(dāng)然不在乎;杜春亦非拘泥之人;而陳寂本就不是江湖人,更因許多手下死在羅剎天手里,便道:“你既是醫(yī)者,手中可有其他可以淬在兵器上的毒藥?”
玉恒怔了一怔,笑道:“自然有,我只怕你們不肯用,因此沒有拿出來呢。”便取出一小瓶毒藥交予陳寂,囑咐道,“小心些,這藥見血封喉,厲害得很。”說罷卻也嘆了口氣,道,“所謂見血封喉,也不過是對我們這等尋常人。這毒即使用到羅剎天身上,以他內(nèi)力,流轉(zhuǎn)一個周天,多半也能逼出來。但這一個周天里氣息滯澀,可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他又取了幾個口袋交予眾人,道:“待到羅剎天踩到毒針時,我們便將這口袋擲出,這里的藥物會形成毒霧。平時雖傷不到他,但我想羅剎天踩到毒針,必然凝息逼毒,加上毒霧攻擊,定會影響他視聽。我們便可借機占取先機,五人齊攻。”
他又道:“咱們五人齊攻,只有這一次機會。但我并不以為這一擊就能置他于死地。我建議,咱們一起攻他左腿,一則,他雙腳中毒,腿部運動必然不靈敏;二則,傷他一足后,咱們再以五行陣破他刀法,也要容易得多。”
眾人都點頭稱是,玉恒便又取了毒霧的解藥,一一分了過去。隨后他從背后取出一個皮囊,傾出一種黑色黏稠液體倒在那屋舍上,晃火折子一點,火焰霎時照亮個半個天空。他笑道:“這種油,我也只在這不理原上見過,產(chǎn)在石頭里,我便叫它‘石油’。這東西有趣得很,縱然沒有助燃物,也可自行燃燒,又能燒上許久,正好用來放火。”
羅剎天何時能來,其實是未知之?dāng)?shù),因此五人坐在距離稍遠處,暫且休息養(yǎng)神。尤其杜春身上還帶著傷,冼紅陽暗自擔(dān)心,本想前去看望,卻見白衣抱劍的陳寂立于杜春身旁,二人似乎正在交談。
早在江北時,陳寂就將杜春視作這一行人等的首領(lǐng)。冼紅陽心道這兩人多是有正事要說,自己身份尷尬,便不上前了。
他又往旁邊走了幾步,看到顧從容一人靜靜坐在當(dāng)?shù)兀蠹t火光映在他面上,真是難描難畫。自從下決心除去羅剎天以來,顧從容就很少開口。冼紅陽便走過去,笑道:“顧小哥。”
顧從容忙起身笑道:“冼兄。”
冼紅陽道:“顧小哥,我看這幾天你很是沉默,莫非是你的病情會有什么變故么?”顧從容身上已再無解藥,他其實想問的是這件事。
顧從容卻笑道:“冼兄不必擔(dān)心,我猜想你是想問解藥之事,怕我忽然發(fā)病,影響大局?其實無妨,實不相瞞,這病伴我良久,雖說發(fā)作時沒有預(yù)兆,但一年中發(fā)作次數(shù)卻很少超過三次。算起來,我在離家之前便已發(fā)作了一次,在不理原上又發(fā)作了兩次,應(yīng)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
冼紅陽忙道:“我也不是單為了大局,你這個病也讓人憂心。”
顧從容笑道:“已經(jīng)這些年了,隨他去吧。”
這句話倒很有些灑落意氣,冼紅陽便也笑起來,又問:“那你這些天怎么都不說話,莫非還是有什么事?”
顧從容神色略顯悵然:“也不為其他……只是我過去從未出過江湖,沒想一入不理原竟要與這傳說中的高手交戰(zhàn),心中實有些不安呢。”
他這般直率說出心中恐懼,卻不會令人覺他膽怯,反而給人一種坦誠之感。冼紅陽笑道:“你當(dāng)我不怕?我心里也慌呢!只不過這一路來,我也看透了,許多看似過不去的關(guān)口,若不闖,那必然是過不去的;若闖闖看,反而可以死中求活。”
顧從容便也笑道:“冼兄說的是。”
二人正說到這里,杜春走了過來,道:“顧公子,我有事想和你說。”說完看了冼紅陽一眼。
冼紅陽曉得她的意思,便走開了。他是個天性最怕寂寞,喜歡熱鬧的人,不愿一人呆著,又去找玉恒說話。
玉恒的神色也很淡定,他坐在地上,仰首看著天上的月亮,見冼紅陽來了,拍拍身邊笑道:“坐。”
冼紅陽便坐下,玉恒笑道:“我看你眼里有事,是想什么呢?”冼紅陽還沒答,他又道,“莫非是在想杜門主的事?”
冼紅陽道:“是啊,杜門主傷勢未曾全好,等會兒對上羅剎天,我真是擔(dān)心……”
話沒說完,玉恒哈哈大笑:“這話說給別人聽去,可糊弄不了我。你看杜門主的眼神,關(guān)心中更有甜蜜眷戀之意,你是喜歡她吧?”
冼紅陽嚇得忙向杜春方向看去,幸而杜春與他們距離雖不遠,但身后火頭畢剝聲響,玉恒的話并傳不到那里去。但他還是緊張萬分,低聲道:“玉兄,小點聲!”
說完這句他又覺得不對,他對杜春的情感,除了那日在山洞里為了救人,在顧從容面前情不自禁表露之外,并沒有對他人講過,怎么玉恒也知道了?便問:“誰和你說的?”
玉恒大笑:“這事還要人說?你看著杜門主的神色,可不就是明顯證據(jù)?”
冼紅陽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臉,心道這上面莫非寫了字,誰都看得出來?轉(zhuǎn)念又想到杜春會不會看出來,頓時嚇得臉都白了。玉恒觀其神色已知其意,笑道:“小冼你不用擔(dān)心,我看杜門主為人光風(fēng)霽月,未必會注意到這個。”
冼紅陽無精打采道:“你直說她心里沒我,因而不曾注意就是了。”
玉恒“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背后是烈火熊熊,時隔不久便會與一個曠世高手決戰(zhàn),說不定便有喪命可能,而身邊,又是這樣一個相識雖未久,卻志趣相投的朋友。冼紅陽終于忍不住,喃喃道:“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不該喜歡她的……”
玉恒笑道:“喜歡這種事,哪有什么該不該的道理。”
冼紅陽道:“是我不該……”他慢慢道,“從小我就不喜歡和女孩子一起玩,大了也不大與江湖女子相處,后來見了杜門主,承蒙厚意,一路護送我到江北。她武藝、經(jīng)驗,都是十分了得,更難得的是,她身上有一種尋常男子都少見的擔(dān)當(dāng)之氣……她數(shù)次救我,不計生死……”他抬頭看著玉恒,“你可知,我為何對杜門主傾心?”
玉恒猜測著道:“因為杜門主救過你?”
冼紅陽道:“玉兄你說對了一半,我傾心杜門主,是因我曉得她是阿莫的紅顏知己,而我在她心中,不過是個最尋常的朋友,但她依然幾度救我,不計生死。”
玉恒不禁拍了拍冼紅陽的肩,道:“我都懂,都知道。”
就在這時,山下忽然傳來一陣低沉嘯聲,眾人都是一震,各持兵器站了起來,冼紅陽也握緊了腰間竹棒,猶不忘對玉恒道:“莫告訴她。”
玉恒笑道:“這個自然。”
月亮的顏色暗下去了。
一個極高大,孤狼一般的身影,手持一把長刀從山下走了上來。
熊熊火光映襯在他的面上,上一次對敵,眾人全神貫注于他的刀法,這次才有時間一觀這傳說中的羅剎天面容。只見他除卻雙耳齊肩的異相之外,面貌也甚特別,一張臉生得極長,雙目偏又十分細小,這面貌放在旁人身上,定會顯得古怪好笑。然而生在羅剎天身上,被他的殺氣與煞氣一掩,竟可讓人忽略他的容貌。
羅剎天握著長刀,殺氣滿眼,距離山頂尚有一段距離,忽地一刀揮出,刀氣酷烈,大片泥土翻卷而起。玉恒眼神一變,這一刀,恰將他布的三棱針毀卻大半。
羅剎天接連又是兩刀揮出,殺氣云卷,層層逼近,待到第四刀時,他已然逼近眾人面前,雙手持刀,一刀劈下!
章十四 欲寄相思
這樣一來,眾人原先的計劃一并都被打亂。
三棱針被羅剎天第一刀毀卻,而看此刻刀風(fēng)之厲,即使擲出毒霧,多半也會被刀風(fēng)席卷到自己身上來,這兩樣埋伏都沒了用處。
而羅剎天劈下這一刀名為一刀,其實是匯集了之前三刀的內(nèi)力,縱然眾人練了五行陣,也不敢正面直攫其鋒,急忙紛紛向后躍去。這一刀刀勢走空,直劈到前方火焰上,轟然一聲,烈火竟被他逼至兩側(cè),兩堵火墻間開出一條道路,合著天上明月、地上荒原,分外令人驚心怵目。
玉恒心思電轉(zhuǎn),喝道:“退!”在三棱針與毒霧以外,其實他還做了第三個準(zhǔn)備,圍繞著起火的屋舍,他挖了三條溝渠,在里面倒上石油。在那一聲喊之后,他晃燃火折子,向溝中一擲,石油霎時燃燒起來,仿佛三面火墻一般,將羅剎天困在中央。
羅剎天目不斜視,只當(dāng)面前并沒有那些火焰,大踏步便向前方走去。待到火焰近前時,他舉刀一揮,面前火焰登時熄滅。玉恒喝道:“就是現(xiàn)在,出手!”
一道淡白縹緲的劍光便在此刻橫越于半空上,這道劍光斜斜刺過,宛如東瀛的枯山水,清淺有韻。這正是出身東瀛雪心堂的陳寂之得意本領(lǐng)雪月江山劍。
羅剎天雖已神志迷失,仍是抬頭向那劍光看去,他似是很不喜歡這劍光,一刀劈下。玉恒、杜春、冼紅陽此刻已轉(zhuǎn)到他面前,三人交錯步伐,代替陳寂接下了這一刀。
這一刀,是在五行陣的配合下,與此同時羅剎天分神對付面前火焰,刀風(fēng)已非全盛狀態(tài)。就這樣,三人也只是勉強接下而已,而杜春更覺傷口一痛,似是已然綻裂。
陳寂借此良機,接連又是幾劍揮出,數(shù)道劍痕疏疏落落,卻仿佛刻在人心中一般。羅剎天更顯不耐,一刀劈過,這一刀仍是精準(zhǔn)異常,玉恒等人接下時便已吃力,冼紅陽擔(dān)憂杜春,替她擋去一半攻勢,只覺胸中一悶,情知已受了內(nèi)傷。
陳寂并不幫三人抵擋,自顧自使著雪月江山劍,殷紅火焰中仿佛一夜落雪,漫天劍痕慢慢交織成一道劍網(wǎng),在羅剎天未曾留意時,已將他包圍其中。
這道劍網(wǎng),平心而論并不能使羅剎天受傷,卻使這名刀客心浮氣躁,便如看到屋梁上的蜘蛛網(wǎng),縱然曉得并不會對自己有何損害,卻無論如何就是看其不順眼。他低喝一聲,雙手握刀,又劈出一刀,這一刀的氣勢足可橫斷山岳,玉恒悶哼一聲,腰側(cè)已多了一道傷口。
陳寂卻在這時一劍疾向羅剎天刺去。羅剎天本就看他不順眼至極,眼見他居然主動攻來,反手一刀便砍了過去。
這一刀,莫說是陳寂,就算是關(guān)山雪在此也未必能夠抵擋。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冷浸如月光般的指風(fēng)已襲中羅剎天的后腰。
那是顧從容,他一直未曾出手,等待的便是這個機會。羅剎天那一刀未曾完全劈下來,終是緩緩垂落。然而酷烈刀風(fēng)已將陳寂的白衣由頸至腹分成兩半,肌膚上更多出一道長長血痕。若顧從容再晚一步,這位人字部指揮,以詭異劍法獨步武林的關(guān)山雪心腹,只怕便要開膛破腹死在這里。
陳寂退后一步,也不由倏然自驚。
顧從容這名為“雪闌珊”的指法,果然似乎正是羅剎天的克星,中這一指后,羅剎天非但長刀垂下,身形也隨之滯澀。玉恒焉能放過這等良機,一劍便刺了過去。
這一劍并無任何花巧,卻是勁力十足,速度奇快,已凝聚玉恒一身武功的精華。
眼見寶劍已至羅剎天近前,這等距離,就算是羅剎天也無法出刀反擊。玉恒心中暗喜,就在這時,羅剎天怪眼一瞪,左手一翻,忽地把玉恒寶劍抓在手中,用力一握,劍刃霎時斷為兩截。
玉恒這柄寶劍,之前也曾淬毒在上面,然而羅剎天手掌上竟然連個血口子也沒留下。這人勁力之大,硬功之強,實是駭人聽聞。
他拗?jǐn)嘤窈銓殑螅词窒蝾檹娜荨①t陽二人拍去兩掌,掌風(fēng)中滿是血氣、殺氣,正是他的漫天血。二人避過大半掌力,卻仍被掌風(fēng)所掃,雙雙栽倒在地,一時間空氣中都彌漫上血的味道。
緊接著羅剎天又向玉恒拍去第三掌,這一掌玉恒如何抵擋得過,整個人如斷線風(fēng)箏一般,直落到數(shù)丈之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一時竟是爬也爬不起來。
冼紅陽大驚失色,伸手欲扶,羅剎天大踏步向前,“唰唰”兩刀,分別向他與杜春劈去。冼紅陽一咬牙,不顧玉恒,擋在杜春身前,揚手便是青竹絲中的致命殺招。他自知這未必能抵擋得了羅剎天,只想為杜春擋得多少,便是多少。
幸而在這時,顧從容的雪闌珊指法二度自背后襲來,羅剎天分神抵擋,饒是如此,冼紅陽右臂仍受刀傷,竹棒直落到地上。
剎那間,五行陣中人人身上都已帶傷。眼下別說殺羅剎天,這五個人能否保得性命都是未知之?dāng)?shù)。羅剎天已不再管地上這些人,回頭又向顧從容殺去。
顧從容的雪闌珊指法,雖說與羅剎天相克,但他畢竟年紀(jì)輕、功力淺,先前又已中了羅剎天的掌風(fēng),只是此刻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他才沒有退下。
杜春未受新傷,但她傷口迸裂,再戰(zhàn)亦難,眼見不過片刻,顧從容只怕也會喪于羅剎天之手,一咬牙喝道:“陳指揮!”
陳寂向她方向看去,見她目光堅毅,心頭一震,便點了點頭。他看向正在搏殺中的兩人,忽地抖手將手中細劍擲出。
這一劍速度奇快,角度十分刁鉆,目標(biāo)卻不過是羅剎天的左耳。羅剎天根本不曾在意,只略移了一下頭,那柄細劍便擦著他耳邊過去,只在他左耳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這換到旁人身上,甚至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身上,都不算什么事情,連包扎的必要都沒有。然而陳寂這柄細劍上,是淬了毒的。
他的本意,也并不是要傷羅剎天,而只是為了讓他中毒。
羅剎天只覺左耳一癢,一股熱流順著血液急速奔流下去。他情知中毒,急催內(nèi)力。顧從容趁此時機,匆忙跳出圈外,也算是逃得一命。
以羅剎天內(nèi)力之強,逼出這等劇毒也需時間。趁此機會,陳寂從懷中取出一樣物事,向顧從容喝道:“走!”
顧從容眼神一暗,微一點頭,返身竟抄起冼紅陽,向外便走。他的輕功為眾人之冠,縱然帶了一人,速度仍是奇快。冼紅陽不明所以,抬眼卻見到陳寂手中那物事,似是一種火器,腦中忽然“嗡”的一聲,一個最可怕的念頭升騰出來,他嘶聲大叫:“放我下來!”
為何在等待羅剎天時,杜春會去找陳寂交談?為何其后她又會去找顧從容,還要遣走冼紅陽?
他想到了在不理原上初逢云陽衛(wèi),歐陽天也誤以為越贏是羅剎天,要與之同歸于盡用的那枚天女散花。陳寂同是云陽衛(wèi)指揮,歐陽天也有的火器,他也必然會有。歐陽天也想到和羅剎天同歸于盡,陳寂又何嘗想不到?
杜春之所以找到陳寂,正是為了確認(rèn)這件事。而她找到顧從容,卻是因為當(dāng)初歐陽天也擲出天女散花后,以顧從容的輕功,尚可帶一個人脫險!早在羅剎天未到時,杜春早已想到了最壞的可能,而她要求顧從容保住的,是自己……
一時之間,冼紅陽心魂俱喪。他想哭,想喊,想大叫“不可”。可當(dāng)此時分,無論做什么事情都來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閉上雙眼,實無法忍受那美麗女子以如此慘痛的方式喪命于自己面前。
然而意料中的爆炸聲卻并沒有響起。顧從容驚訝地“噫”了一聲,隨后便聞一聲低吼,卻是羅剎天的聲音。
冼紅陽詫異睜開雙眼,只見面前站著一個極熟悉的人影,他一揉眼睛,幾以為自己看錯,隨即大叫出聲:“越大哥!”
那人可不正是越贏,他站在當(dāng)?shù)兀硇瓮Π稳缟剑允峭裟樱皇种心昧艘粋€十分古怪的銀筒。他看著冼紅陽微笑一下,隨即喝道:“還不快走!”
冼紅陽還沒反應(yīng)過來,越贏補充一句:“羅剎天中了暗器,我們時間不多!”說罷一把背起地上的玉恒,杜春與陳寂也跟在他身后,幾人匆匆離開了火場。
羅剎天似乎是真受了傷,竟然并沒有追過來。
越贏打頭,似乎對這一帶地形很是了解,帶著眾人七拐八繞,走了良久,繞到了山下的一個山谷處。再往里走,一片斷崖下竟然有個很隱蔽的山洞,那山洞十分遼闊,洞口處插著兩根火把。
越贏晃火折子點燃火把,冼紅陽朝里面看過去,不由吃了一驚。只見里面有石床、石桌、石椅,布置得好像一個住家模樣,再細一看,那石桌上甚至還刻了花紋。他看向越贏:“越大哥,你、你弄的?”
越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卻道:“先治傷。”
這些人里,玉恒直接被羅剎天拍上一掌,傷勢最重,他卻不用旁人治傷,道:“我的內(nèi)力與眾不同,況且我中的也是內(nèi)傷,待我自行調(diào)整便好。”又從懷中取出許多傷藥,交予杜春。自己服了幾枚藥丸,自去一旁打坐。
杜春便拿起傷藥,為其余幾人一一醫(yī)治。待到冼紅陽時,他猶豫著道:“杜門主,你自己的傷口可還好?”
杜春看他一眼,笑道:“不礙事,先處理了你再說。”還是先為冼紅陽包扎后,才拿了傷藥向山洞深處走去,欲尋個地方自己包扎。
過了一會兒,杜春從里面走出,面上神色頗有驚異,道:“越大哥,我在里面看到了青衣教的印記,這里……”
“這里,大概是楊斷琴最后居住之地。”越贏嘆了口氣。他掃一眼洞中諸人,見大多已然無礙,此刻均在調(diào)息,便道,“阿春,你有興趣,不妨和我進來一看。”
冼紅陽忙站起身:“我也去!”
十幾年前,大西南中青衣教名噪一時,左右護法尤其聲名赫赫,后來右護法失蹤,左護法鐵箏客楊斷琴一入大夢沼澤,便再也沒有回來,青衣教這才風(fēng)流云散。然而若按越贏說法,莫非楊斷琴還曾在這洞中住過?
冼紅陽是個好奇心最重的人,忙拿了支火把跟了進來。只見山洞深處更為廣闊,卻并沒有外面那些家具什物,石壁上可見劍痕,仿佛一個天然的練武場。
楊斷琴以鐵箏為兵器,箏中又藏劍。這些劍痕若說是他留下,亦有可能。越贏將火把舉高一些,道:“你們看這里。”
冼紅陽見那塊石壁上,有人以清淺劍痕刻了幾句詩上去,道是:“欲織相思花寄遠,終日相思卻相怨。但聞北斗聲回環(huán),不見長河水清淺。”雖不過是寶劍所刻,但那字跡卻飄逸秀美。再往另一邊看,也刻了兩句詩:“衣帶無情有寬窄,春煙自碧秋霜白。”
這石壁上,除卻劍痕,零零散散都是這些詩句。更有一處詩句后落款五字,便是“眉山楊斷琴”。
“這是怎么回事?”冼紅陽極是詫異。
越贏嘆道:“我看這里的物事,打造并非一夕之功。看來,楊斷琴在赴大夢沼澤前,曾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可是后來,他終于還是去了大夢沼澤,自此再無音信。”
當(dāng)年的楊斷琴在江湖上大有聲名,他相貌俊美,擅彈箏、精詩文,一手行草極是飄逸。這樣的一個出色人物,孤身一人住在這不理原的荒涼山洞里,舞劍、刻詩,而終于入大夢沼澤身死,真是令人唏噓。
冼紅陽不禁問道:“他為何要去大夢沼澤?”
越贏淡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去之前,甚至留下了所有兵器。”
冼紅陽又是一驚:“什么?”
越贏一指一個角落:“你看那里。”
原來在那角落里有一具暗沉沉的鐵箏,那鐵箏顏色幾要融入黑暗中,因此冼紅陽先前沒有發(fā)現(xiàn)。他走近細看,卻見箏弦已斷,而鐵箏上亦是銹跡斑斑,早不復(fù)當(dāng)日模樣。
越贏道:“他不但留下了自己的鐵箏,還留下了這個。”說罷一展手,露出一個形狀古怪的銀筒。
冼紅陽覺這銀筒熟悉,細一想,可不正是初見越贏時,他手里拿的那個東西。這時杜春也走來細看,她輕輕“啊”了一聲:“大哥,這可是絡(luò)繹針?”
越贏笑道:“正是。”
這是江湖中聞名的暗器,傳聞可與唐門的天下箭一較高下。只是做此暗器的大師南息子已去世多年,因此這暗器天下間也只有一件,失傳江湖已久,未想竟落在楊斷琴手中。
越贏慢慢轉(zhuǎn)著絡(luò)繹針,嘆道:“若不是楊斷琴將絡(luò)繹針留下,我今日里又怎能傷得羅剎天,救下你們?或者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數(shù)。”
冼紅陽卻仍在問:“為什么當(dāng)年楊斷琴會獨自居住于此,留下這些相思的字句,最后又趕去大夢沼澤,還留下他身上的所有兵器……當(dāng)年他在江湖上,是何等風(fēng)光聲名啊!”
越贏道:“為什么……這我又如何得知,只是我曾聽聞,那一手開創(chuàng)青衣教的教主顧云何,原也是個極美的女子。”
欲織相思花寄遠,終日相思卻相怨。但聞北斗聲回環(huán),不見長河水清淺……綾扇喚風(fēng)閶闔天,輕幃翠幕波洄旋。蜀魂寂寞有伴未?幾夜瘴花開木棉。
章十五 變生突然
待到眾人稍作調(diào)息后,越贏這才講述起自己這些天的經(jīng)歷。
原來當(dāng)日在大夢沼澤側(cè)畔,那一陣忽然升起的白霧固然令冼紅陽無法折返,卻也令越贏有了逃走的機會。只是在那之前,他左腿已經(jīng)中了羅剎天一刀。
借著大霧遮掩,越贏幾乎是發(fā)揮出了他畢生的輕功潛力。大霧令羅剎天無法追上他,他自己也難辨面前路線。不知跑了多久,他忽覺腳下似有石塊滾落的聲音,若換在平時也不會對他有何影響,但此刻越贏內(nèi)力幾盡,一條腿又受了傷,竟然就這么掉了下去。
說到這里,越贏自嘲道:“掉下去那一瞬間,我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驚訝又或害怕,而是好笑,心想我沒羽箭越贏在江湖上這些年,竟然是這么個不光彩的死法,若叫阿莫那小子知道了,必被他笑話一輩子。”
冼紅陽忙急著問:“那后來呢?”
越贏笑了笑:“后來,我第二個念頭就是,可決不能讓阿莫這么笑我啊。”
他雖是一時失足,但鎮(zhèn)靜不改,那條未受傷的腿在山崖上用力一蹬,隨即雙臂疾揮,果然被他抓到一棵生長在山崖的小樹。但那棵樹甚是細弱,被他沖力一墜,霎時折斷。雖是如此,速度也已減慢幾分。
越贏趁此機會,雙掌向懸崖上一擊,又爭取來一點時間,被他抓住一根青藤,這青藤雖然結(jié)實,可惜生得不長,只到懸崖一半左右距離。但他到底保住了一條命,只是那條受傷的腿在落地時又撞了一下,傷了筋脈,一時行動不易。
他苦笑著看向崖頂,照這個狀況,自己短時間內(nèi)是沒法上去了。好在不遠處有個極小的水潭,水清見底,水底還有魚蝦,倒是不愁食水。
越贏在這崖底住了幾日,待到腿傷稍有好轉(zhuǎn),便拄了根樹枝四處查看。這一看,便被他找到了楊斷琴曾住的山洞,山洞深處非但被他尋到楊斷琴昔日所用鐵箏,更有一筒絡(luò)繹針。這江湖失傳許久的暗器不知怎么落到了楊斷琴手里,又被留在山洞中。
越贏收起了這筒暗器,但也足養(yǎng)了一段時日的傷,方才能夠上崖。誰想剛剛上來,就見遠處山頂烈火燎天。他心中詫異,急忙趕去,恰好趕上顧從容欲帶冼紅陽離開,陳寂想要同歸于盡那一幕。他匆忙發(fā)出絡(luò)繹針,傷了羅剎天。陳寂見此,也便沒有發(fā)出天女散花。
越贏自己的經(jīng)歷并不復(fù)雜,三言兩語便可講完。說完后他笑看杜春和冼紅陽兩人:“你們這些天又是怎樣?”眼看杜春要說話,他卻笑說,“好了阿春你先別說話,我看剛才對敵羅剎天那架勢,你是想做什么?”
他聲音中雖還帶著笑,神色卻已嚴(yán)肅起來,杜春情知不對,慢慢地低下頭去,便道:“我先出去看看。”竟就這樣出去了。
越贏看她背影,笑中帶嘆:“算了,等會兒再說。”便對冼紅陽道,“小冼,還是你說吧。”
冼紅陽便把這些天經(jīng)歷講述一遍,杜春受傷后在山洞中的事自然被他帶過,只說杜春起初重傷,但天明時脫離危險,言語對玉恒其人十分推崇,對顧從容也頗為感激,而說到杜春最后要顧從容帶自己離開時則十分氣憤。
越贏沒有談?wù)摱糯旱氖虑椋炊崞鹆擞窈悖Φ溃骸鞍⒛呐笥眩偸遣诲e的。”
冼紅陽也笑了,玉恒的出現(xiàn),實是這些天來在不理原上唯一的一束陽光。
越贏接著又問起了顧從容,這次他問得很詳細,尤其是顧從容指引冼紅陽到天荒山,玉恒見到顧從容時的詫異眼神,以及顧從容講述自己病情等事。冼紅陽雖然不是個心細的人,聽到這里也覺不對。他試探著問道:“越大哥,你……是在懷疑他?”
越贏笑了一笑,反問道:“如果我說,我和阿春在見他第一面時就在懷疑他,你又怎么想呢?”
冼紅陽怔住了,片刻方道:“可是顧小哥這一路上屢次相助我們……”
越贏截斷他道:“你怎知他不是別有用意?”
冼紅陽語塞,半晌,他澀澀地開口:“其實越大哥你說的那些疑點,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時間雖短,卻也算是生死與共,我不覺得顧小哥是一個惡人……”
越贏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是你不覺得他是一個惡人,還是因為這些時日的相處,你不愿意認(rèn)為他是一個惡人?”
這句話問得一針見血,未想冼紅陽卻決然道:“是,我是不愿意承認(rèn)他是一個惡人!越大哥,你笑話我被人一路追殺卻還有這般幼稚想法也罷,可我實在不愿意去懷疑自己身邊的朋友。”
越贏好笑:“你和他才認(rèn)識幾天,就說他是朋友?也罷,我不過問問你,也并未說顧從容就一定如何。”說罷拍拍他肩,笑道,“我去看看阿春。”
杜春沒在山洞里,她在崖下單獨一個所在,仰首看著天空中的月亮。
越贏走到她身后,語氣中還帶著笑:“我聽小冼說了。”
杜春不語,也沒有回頭。
越贏笑道:“你啊,下次別這么拼。雖說阿莫那小子也常拼命,但他拼習(xí)慣了,拼掉的都是別人的命。你一個女孩子,這樣不好。”
杜春眼圈上帶了一點紅色,沒有說話。越贏又笑說:“我算是你大哥,自然也要多說你兩句,誠然你脾氣以往就是這樣,但賭氣的事情,最要不得。”
杜春眼圈慢慢紅了,越贏也看向天畔的月亮,道:“阿莫回來,等我說他。”
杜春終于回頭:“說他也沒用的。”
越贏笑道:“那也得說,我是他大哥,我不說他,誰說他。”
這一晚經(jīng)歷頗多,眾人大多疲憊至極,偏冼紅陽不知怎么,又饑腸轆轆。他去那小水潭里撈了幾尾魚出來,點了火慢慢烤著吃。這樣一來誰還睡得著,玉恒第一個站出來,笑道:“這等好事,怎不叫我?”
他先前內(nèi)傷雖很嚴(yán)重,但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整,已可自如行走。冼紅陽勉強笑了笑:“只當(dāng)玉兄要養(yǎng)傷來著。”
玉恒一揮手:“再重的傷,總耽擱不了喝酒吃肉。咦,可惜這里無酒。”
越贏坐在山洞深處,手一揮,丟了個酒壇子出來:“怎的沒有?當(dāng)年楊斷琴也留下幾壇酒在這里,我只沒喝。”
冼紅陽奇道:“越大哥,你也是好酒的,怎么沒喝?”
越贏笑道:“你當(dāng)我是阿莫那小子,沒事自己偷喝酒。在我看,酒總要朋友一起喝才有味。”
冼紅陽笑道:“那越大哥便過來。”
越贏道:“免了。我可不如你們有精力,今晚卻是要好好歇一歇。”
冼紅陽便繼續(xù)烤魚,嘆道:“可惜沒有佐料。”
玉恒道:“誰說沒有的。”便從身上掏出幾瓶香料。
這一下連杜春都看了過來,道:“除了莫尋歡,玉先生卻是我見過第二個這等時候身上還帶了調(diào)料的。”
玉恒笑道:“所以說是一丘之貉啊。”這一句話說出,越贏、冼紅陽、杜春幾人都笑了。玉恒又招呼道,“越莊主、杜門主,你們真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