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絕望之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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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孤兒與耳光
第一部分 絕望之鏈
第一章 開 端
“正邪之戰歲偃旗息鼓,但是終有一日黑暗再臨,生靈荼毒,萬物湮滅,唯有至親之淚,可換來大陸光明。”
——古迪爾尼斯預言
月光皎潔,夜已深,小村一片寂靜,只有村里唯一的旅館依舊燈火通明。
一名男孩站在正對著窗的廚房門邊,似乎忘記了自己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責任。身旁的壁爐之火照亮了他部分單薄的身體,卻把他的另一半留給了黑暗。
男孩覺得,這樣就可以讓他短暫的從周圍人們的視野中消失的更久一會——在他犯錯、或是讓他干苦力的時候。
餐具彼此碰撞與廚子、幫廚嘈雜肆意的環繞著他,不知是廚房的忙亂還是屋內的溫度,已經在玻璃上蒙了一層迷離的水霧。男孩木然的掃視身后的一片慌亂,便不再理睬他們,在一片令人心煩意亂的吵鬧聲中,他悄悄將門推開一個兩指寬大小的縫隙,把好奇的目光的投向前廳里正在談笑風生的兩位貴客身上。聽村長說,他們是獵魔人。
兩天前的早晨,他正在村醫家幫忙,突然大門被粗魯的撞開,鐵匠凱馬、獵戶莫得和幾個驚慌失措的村民抬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沖進診所。他們焦急的呼喚著醫生的名字,而從后屋奔出來的醫生在簡單查看了傷者后臉色變得鐵青,他讓男孩把村長和巴里牧師一起叫道這里來,越快越好。
雖然醫生和大家盡了全力,遺憾的是那個受傷的人還是死了,死者叫帕德里克,經常來村里倒賣貨物,可憐的人被什么東西抓咬的面目全非。
接下來的幾天,在附近打獵的獵人們幾乎都在林子里發現了從未見過的足跡,經驗豐富的獵人們斷定,無論他們是什么,肯定來者不善。
他們將這里的情況通知到距離這里大約2天路程的治安部隊,但是當他們來到這里以后,卻什么都沒有發現。風塵仆仆的士兵們在小村住了整整3天,喝光了村里所有5年以上的佳釀后揚長而去。
但是就在士兵們離開的第二天夜里,村里圈養的一些動物受到了襲擊,大到牛馬,小到雞鴨全部被吃掉了,只留下一灘灘血跡,平時盡職盡責的看門狗,卻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甚至還有人在月光下看到了龐大靈敏的身軀的在村中攢動。
這件事給村里帶來了極大的恐慌,村民代表再次向治安部隊求救的時候,被當做騙子攆出了治安部隊的駐地。
男孩隱約記得愁眉不展的巴里牧師搬著一本比他的年齡還要大的厚重古卷挨家挨戶的了解情況,緊接著他便和村長討論起關于魔物之類的話題。
一提起旅行商人帕特里克的死,村民們都很擔心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會成為下一個案例,家畜的慘死,令村民覺得自己離未知的危險越來越近,每天心驚膽戰的生活,更是讓村子蒙上了恐懼壓抑的氣息。
然而,今天早上村里迎來了這兩個從頭到腳裹在黑衣里的男人。一個瘦高、一個矮胖,這對看來頗有喜感的組合,卻自稱是獵魔人。他們與村長見面后沒有談論報酬,而是直接去看了受害者的遺體。因為缺乏妥善的保管方式,尸體已經腐爛,掀開粘滿血污的麻布,陪同的村民不少都吐了,兩位獵魔人大人交換了一下意見,決定暫時留在這里尋找兇手。
村長大人特別交代,盡最大努力滿足兩位大人的需要。而男孩不得不取消了去村醫所幫忙,一大早便來到了旅館的廚房一直忙到現在。
這會獵魔人們基本酒足飯飽,正和餐桌邊的村元老們交談,順便等等著餐后甜點,此時亮堂的前廳,時不時的回報發出笑聲和贊嘆聲。
穿過門縫,男孩看到一胖一瘦兩個身影背向自己坐在餐桌旁,2把高背椅幾乎遮住了他們全部的身體,只能看到那位個子高一些的獵魔人的頭頂,深金色的腦袋瓜隨著他說話的節奏時不時的擺動,而他的同伴那邊,相比之下卻是安靜了不少。
旅館明亮的前廳所彌漫著的和諧氣氛,讓男孩聯想起在一次彌撒之后,牧師把他叫到自己房里,和他說起了自己的來歷。13年前一個寒冷的早晨,老牧師打開教堂的大門,卻發現在臺階上睡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小家伙被裹在厚實毛毯里,一臉的恬靜。周圍沒有孩子的父母,毛毯里也沒有任何留言。
突然,一聲咆哮從他背后傳來,讓男孩卷曲的黑發幾乎全都直立,緊接著,他的腦殼被狠狠的來了一記,打得他眼冒金星。
“奧爾芬?弗勞爾!你在干什么!別偷懶,把甜點端上去!”八字胡的廚師一手指向放滿各式小點心的餐盤,一手緊握蠅拍叉在腰間氣勢洶洶的瞪著他——如果這個肥頭大耳的家伙還有能夠稱之為腰的地方。
一如既往的,在他們需要他去干些跑腿的活的時候,他們想到了他、找到了他、還大吼出了他最討厭的名字。“奧爾芬”的意思是孤兒,正如他的身世,而“弗勞爾”的含義則是信徒——老牧師希望這個舉目無親的孩子成為真神——圣主七賢的侍者,永遠不要走上彎路。
當時、乃至如今,在教堂、商戶、富農的家門口出現無人認領的嬰兒其實并不少見,民間把這些孩子叫做“彩蛋”,他們的父母的初衷,是為了給自己的孩子有一個更好的歸宿,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如愿以償。
就像奧爾芬,這個名字給他帶來的困擾遠遠大于殷切的希望。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有人時不時的提起奧爾芬的身份,“孤兒”二字就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燙在了他的內心,每當他和那些孩子玩耍或是目睹他們向自己的家人撒嬌的時候,深深的自卑感和嫉妒心都會讓他心中絞痛。
奧楚大陸大陸腹地、尼爾迪斯神圣帝國民間的傳統觀念認為,隨意收留孤兒有可能會給村中招來瘟神。奧爾芬只能掙扎在傳統觀念所鑄成的枷鎖中,艱難的踏上了一條努力為他人所承認的道路。他平時都在教堂打打雜工,或者去村附近摘菜藥草——包括懸崖絕壁上的珍稀藥材。因為巴里牧師告訴他,醫院可以拯救生命,是被圣主七賢祝福的地方,在那里努力工作能夠被大家更快的接受。
就這樣,如今的男孩已經13歲,雖然大部分的村民的接納了他。只不過每當他和別的孩子一同闖禍的時候,仍會被個別人當做麻煩的始作俑者,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不過,就孤兒的遭遇而言,他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奧爾芬也很明白這一點。
男孩揉著腦袋默默的端起擺滿甜點的錫盤,離開廚房,小心翼翼的向前廳的餐桌走去。
但是,當他正要把甜點盤放在餐桌上的時候,瘦高的獵魔人不經意的揮手打翻了錫盤,奶油粘滿了那名獵魔人的肩膀。
“奧爾芬!你這個笨蛋!”一聲怒吼幾乎掀翻了旅館的房頂。
奧爾芬驚慌失措的站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
盛怒的廚子兩步就沖到了他的身邊,還沒等男孩開口道歉,反手摑了男孩一個耳光,奧爾芬被那只沾滿油污的大手帶起,在原地轉了兩圈,頭暈目弦的同時,嘴里瞬間充滿不知從何而來的咸腥味……這家伙,難道一直在等待這一刻么,奧爾芬想。
廚子瞪著充滿怒火的雙眼,在眾目睽睽之下抓著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屠夫捉著一只待宰的狍子。
“廢物!”他怒喝著沖男孩揮動拳頭,就在男孩的鼻子即將開花的時候,一只更為有利的手肘切進了廚子的臂彎中,勾住了他的手臂。
矮胖的獵魔人用另一只手按下廚子高舉的拳頭。
“放開他。”他冷冷的看著廚子。后者迫于那只有力的手臂和不可忤逆的身份,惶惶的退到了一邊。
潔白的手帕遞到了他的面前,奧爾芬默默的接過了手帕,也看到了一雙他見過最最和藹的笑容。
“如果犯錯就要挨打是這村里的規矩,我想躺在這的應該是我。”瘦高的獵魔人帶著歉意的笑容對男孩說。
奧爾芬張著嘴半天沒有說話,起初他懷疑自己的下巴脫臼了,其實,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
“能取些涼水來么?”瘦高個對其他人說:“這孩子受傷了——你能自己起來?那好,嗯……還是我幫你吧。”
奧爾芬在瘦高個的幫助下坐到了餐桌邊,這是他第一次出席重要的宴席,如果這也算是出席的話。
“看上去這點小傷沒有擊倒你,你比我想象的要勇敢。”獵魔人說:“嗯,我剛才聽見,你是叫奧爾芬?”
男孩點點頭,卻沒有開口回答,事實上,他還有一點頭暈。
瘦高的獵魔人說:“眾所周知,你的名字是戰爭的饋贈,那么如果這個奪取了別人美好生活的家伙,是以這樣的方式表現出自己的慷慨,那么還是希望它吝嗇些好了。”他舉起酒杯對大家說:“愿戰爭永不再來!”
桌邊的其他村民應和著與他一同喝下這杯酒。
奧爾芬細細的打量著他。
深藍色的眼睛里,盡是憐憫,留著深金色的一字胡,下巴卻刮的干干凈凈,與胡子一色的長發整齊的束在腦后,笑起來讓人覺得非常可靠。
“我是阿瑟,同行兄弟們都叫我晨風。”瘦高的獵魔人阿瑟又指著矮胖的獵魔人:“他是我的搭檔,你可以叫他鋼刀。”
男孩的目光看向矮胖子,卻又被“鋼刀”的一臉兇相嚇了回來。倒豎的眉毛和陰沉的目光,還真是名副其實。
“那個廚子,和你有過節?”鋼刀繃著臉問。
“奧爾芬5歲的時候,那個廚子的妻子和孩子死于肺病,當時正值寒冬,大雪封山整整一個禮拜,耽誤了治療。”村醫接過話茬:“他覺得我們不該留下奧爾芬,但是……這個孩子,我覺得還不賴。”
就這樣,溫暖氛圍的談話圍繞奧爾芬再次開始,瘦高個的獵魔人肌肉勻稱的手臂始終環在他男孩的肩膀上,有生以來第一次,奧爾芬體會到了被人摟在懷中是什么樣的感覺。
直到兩位獵魔人提出了巡夜的要求,并保證明天還有故事講,晚宴才不得不結束。而離開旅館的奧爾芬,心情激動的直奔村醫所,他并沒有敲響正門,而是踮起腳尖繞道房子后面,敲了敲窗戶。
窗栓輕響,一個苗條的女孩子穿著睡袍、裹著羊毛毯跳出了窗戶。
“你瘋了嗎?我爸還沒回來呢,要是發現我不在房間他會揍我的。”月光照出了女孩麻色的秀發和臉上可愛的雀斑。
“凱莉!我今天見到獵魔人了!還和他們坐在一張桌子上聊天!”奧爾芬興奮的揮動著雙臂,兩眼閃閃發光。“他們講了很多好玩的東西,比如南部澤地的食人怪物、帝都廢舊教堂的詭異鐘聲、西部沙海中的哭泣之沙、還有海邦……”奧爾芬滔滔不絕的和凱利聊天來。
“哇!”被稱作凱莉的女孩露出了羨慕的表情:“我只是他們上午進村的時候看到——”
忽然,女孩眉頭一緊:
“你的臉怎么了?”
“沒什么。和你一樣,只是一些雀斑。”男孩的語氣有些畏縮,他微微退了兩步,把自己藏進了月亮暫時無法照到的地方。
凱莉撥開他阻在臉前的手,她看到男孩的半張臉腫成了水瓢:
“有人打了你!是那個廚子嗎?”
對于女孩這樣的質問,奧爾芬并沒有顯出不耐煩或是別的情緒。他見過一位母親對回家過晚的孩子質問的口氣,雖然咄咄逼人,但是充滿溫暖和關切。他非常羨慕那個而孩子,所以也并不反感凱莉,相反地,這讓他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人在關心他。
“你的語氣像是旅館老板娘發現自己兒子被人揍了。”奧爾芬微微一笑。
“這沒什么不合適的吧?”凱莉模仿者成大人那樣撫摸著奧爾芬的腦袋:“孩子,我比你要大三歲。”
“可是我的個頭比你高!”奧爾芬抗議道,但是凱莉已經靈活的跳回了房間,沒一會,她又回到了夜色中,手中多了一個瓶子和一卷棉花棒。
“把臉扭過來。”女孩命令道。奧爾芬乖乖的照做。很快,涼冰冰的清爽感夾雜著絲絲的微痛從他受傷的臉傳來。望著凱莉專注的雙眼,男孩的內心已經被溫暖烘干,之前受到的委屈一掃而光,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自己每天都能挨一拳,這樣就能經常被凱莉治療了。
“晚上睡一覺,明天就消腫了。”凱莉收起藥瓶。
“那明天還去摸魚么?”奧爾芬問道:“已經是梭魚產卵的季節了,運氣好的話還能抓到帶魚子的梭魚,賣到旅館收獲不菲呢!”
但是凱莉失望的嘆了口氣:“很抱歉,奧爾,明天我上午得去山里采女妖藤。”
奧爾芬這才想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今天被拉到旅館幫忙,這采集女妖藤的工作本因該是由他去做。女妖藤的名稱的由來,已經無從考證,能夠醫治百病的功效完全讓不通醫術人無法相信他有一個那樣邪惡的名字。只是,這草一般生長在懸崖峭壁附近,想采到沒有絕好的身手是不可能的。
“明天一大早我去采吧,這樣我們就能去抓魚了!這本來就應該是我做的事情,你明天直接在河邊等我吧。”
說完,奧爾芬不等凱莉拒絕,便站起身徑直向教堂的方向跑去,
女孩沖他揮揮手:“晚安,奧爾,別亂來!小心怪物!”
第二天天還沒亮,奧爾芬就上山采藥去了。他現在只想趕快完成手頭的工作然后回到村里,早早的和凱莉去摸魚。
山上樹林的枝葉非常茂密,蟲鳥尚未蘇醒,林中一片漆黑。
男孩在充滿樹木與泥土味道的絕壁旁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尋找草藥的同時還得防止自己被突起的樹根絆倒,很快,他就鎖定了一個目標。
在他下面大約4-5米的地方,一朵紅花隨著山風輕輕的舞動,在灰色的絕壁上格外顯眼。奧爾芬看了看巖壁的狀況,在手掌上沾了些干土,翻身爬下懸崖。男孩手指緊緊的勾在石頭上,四肢盡可能均勻的分擔身體的重量,遇到不得已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單靠手臂和腰部的力量蕩出數米,再依靠有力的四肢把自己牢牢的固定在絕壁上。
經過幾番攀爬挪動和蕩越,男孩就到了那躲鮮花旁,他不急著抬手摘下它,而是空出一只手摸向腰包,從里面拿出一把粉末灑在花上。鮮紅花瞬間凋零,隱藏在鮮花根部的硬刺,也變得酥脆不堪。
奧爾芬熟練地將枯萎的花拔去,手指扣進巖縫后用力一拔,帶出一根一尺多長的植物藤蔓。回到絕壁頂,他把藤蔓湊到眼前仔細打量后,開心的笑了。
忽然,男孩聽到附近林中一陣悉索。奧爾芬起身半伏在地上,仔細的聆聽著動靜。
又是一陣響動,這一次離他更進了一些。奧爾芬猶豫了一下,便急忙閃身躲進身旁的灌木叢中,再弄請對方是什么之前,還是別露面了,萬一碰上襲擊牲畜的怪物,自己幾條命都不夠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