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

身下是手術推車的轱轆轉動的聲音，輕微的知覺讓她感受到身邊的一切事物正在倒退。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異常地沉重。

氣若游絲的宋菡想要抬手，無論意志有多強烈，身體卻不受半分控制，掙扎了許久，也只是微微動了動手指。

可她的腦中，卻一直縈繞著一個人的名字——楚烈。

末世爆發之后的生活對每個人來說都不容易，現在的世界被分為人類生活區與獸人占據區。人類生活區又分出兩個階層，L區是最穩定最強大的人類生活區，那里有優厚的待遇，先進的科技，強大的作戰系統，獸人很難攻破L區邊境的防線。

要說宋菡怎么知曉這些，她雖是S區的居民，卻是長期混跡在L區的賊，對L區比S區還要熟悉。

S區相比于L區，比較混亂，也比較弱小。時常出現人口失蹤之事，大部分是獸人搗的鬼，也有人類為了生存自相殘殺，S區首領也因此愁得焦頭爛額。

如今她是長生者的身份暴露，變成了S區的囚徒，生命已經無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作為末世之后極其少見的長生者，她宋菡……迄今為止被發現的第二名女長生者……現在被S區的領導者們抓起來……當做研究材料。

滴答滴答……耳邊響起機器運轉的聲音，緊閉著雙眼的宋菡微微動了動眼珠，集中意志抬起眼皮，映入眼簾是一片空白，身側是四五個身穿藍色手術服的生物研究員，他們帶著口罩，拿著手術刀與大大小小的剪刀鉗子。

與其說他們是生物研究員，不如稱他們為追求長生的人更貼切一些。他們的眼中不再是對科學的憧憬，而是即將發現新秘密的興奮與躁動。

他們無心救宋菡，也不愿管她的死活，只想要她身上的……血液？細胞？亦或是器官？

他們相信，借著宋菡這個研究材料以及他們的智慧與學識，傳承著S區生物研究員的永不氣餒的精神，他們肯定能找出長生基因，制造出更多的長生者，用以對抗L區與S區之外活動猖獗的獸人。

放眼整個白色空間，距離手術儀器不遠處放著長兩米寬一米的玻璃柜，里面注了占玻璃柜三分之二空間的藍色液體。

那液體是作何用，宋菡就不得而知了，說不定那是保證她細胞鮮活的東西吧！想著今后就葬身在那小小的玻璃柜里，宋菡心有不甘，她不會安息。

不甘并不能改變什么，她的神志越來越模糊，何時被扔進玻璃柜她也不清楚，直到藍色液體沾濕她的發絲，漸漸淹沒了她的后腦勺，漸漸淹沒了她的耳朵，漸漸淹沒了她的鼻尖。

她又一次嘗試著睜開雙眼，藍色的液體浸入她的眼睛，浸泡著她的眼球，她竟沒有一絲觸感。身上單薄的白色連衣裙浸在藍色液體里，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她的腦子里還剩下什么？

只有那個人——楚烈，他被S區安全指揮中心搜救部的人誤傷了，生命危在旦夕。

即便暴露了自己是長生者的身份，也沒能救下楚烈，她想回到兩年前，回到剛剛初識楚烈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是L區楚家的小少爺，生活在食物鏈最頂端，衣食無憂，養尊處優。他不明白她做賊的苦，只不過偷了他家一些食物，被他撞見，又跳又叫又鬧，成功吸引過來一群人高馬大的保鏢，楚家有這么強大的安保系統，實在太奢侈了。

S區邊境防守力量薄弱，而L區僅楚家就擁有那么多私人保鏢，如果這些人能加入S區的邊防營，S區就會少死很多居民。

她只是想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賊，雖然總做一些不光彩的事，但她從沒有傷天害理。

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攪亂了楚烈原本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該將他從L區綁回S區，不該出于報復，讓他受那么多苦。如果當初沒有一時沖動做了這樣的事，如今這些事還會發生嗎？

不會，她還是那個隱藏在人群中以偷盜為生的長生者。

她不知道怎么就引來了S區搜救隊，也不知怎么會引來獸人潮。撞見那么多獸人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死定了，它們長著尖尖的獠牙，表面可見的皮膚布滿了黑筋，黑筋的紋路之間，極白的皮膚與黑筋形成鮮明對比。

獸人的速度本就比普通人快十倍，普通人遇到獸人等于看到死神。幸好長生者的速度比獸人還要快，否則，她就真的變成獸人的食物了。沒想到她躲過了獸人的撕咬，卻還是落到S區搜救部的手里。

她死了嗎？

死了，沒有人能救她。

……

二十年后，S區邊境的貧民區。

“站住，死女人。”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邊跑邊大叫，氣喘吁吁。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懷里抱著剛剛搶來的半片餿面包，沿著S區邊境三米高的通電鐵絲網邊緣的邊防道奔跑著。她披頭散發，渾身臟兮兮的，光著被尖銳物品刺傷的腳，踩在混合著血液還散發著惡臭的泥土上。

她的神色極度慌張，邊跑邊喘著粗氣，將那半片餿面包緊緊護在懷里，那是她女兒的命，她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從這男人手中搶到這半片餿面包，決不能被他抓住。

后面的男人雖然窮追不舍，卻從沒追上過她。

通電鐵絲網外圍，一直有一個全身布滿黑筋、長著獠牙的獸人跟著她，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那獸人卻不緊不慢地跟著她。礙于通電鐵絲網的阻攔，那獸人只得眼巴巴地望著她，直流口水。

稍稍歪頭，便能瞧見那獸人齜著獠牙，獠牙上隱約可見暗紅色的血斑與肉渣。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往前不遠處，便是S區的出入哨口。如果那獸人餓瘋了，必定會從出入哨口沖進來將她拖走。

每個出入哨口的哨兵都穿著特制的保護服，就算是一群獸人圍著一個哨兵，也未必能咬破保護服，獸人無從下口，則會選擇略過哨兵，直接生撲自己看到的食物。

獸人的速度是普通人類的十倍，就算哨兵發現獸人的蹤跡，也很難阻止它們傷害人，只有獸人潮入侵時，他們才會通報邊防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