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亥時，月上中梢。

昔日精致的府邸滿地狼藉，仆役哭喊奔逃，顯出一種末路的頹敗。

官兵們早已帶著搜繳出的文書離開。

顧寒熙跪坐在地上，頭顱低低的垂著，像是忘記了起身。

街角疾馳而來的馬蹄聲，拉回了她飄散的焦距。

須臾之間，一個高大身影躍出夜色，帶著整肅羽林衛在容府門前利落勒馬。

下馬時卻是動作微滯，竟脫力從馬上摔了下來！

“將軍！”

長劍杵地的男人，手背透出青筋，低頭微微喘息著。

銀盔染血，玉面慘白。

無怪驚呼聲四起，戰無不勝的羽林將軍，何曾受過如此重的傷？

見顧寒熙眼圈泛紅，遙遙望著他，容淵悶哼一聲，推開攙扶的侍衛，踉蹌行來捧起她的臉，俊目微顫。

“熙兒，可是嚇壞了？”

他柔聲一問，顧寒熙眼中的淚水就奪眶而出。

鼻尖充斥著淡淡的血腥味，她看著容淵尚在滴血的右臂，喉頭堵得發疼，簡直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日他慘遭陷害，重傷回府，竟只擔心她是否被嚇到。

在這種時候，她還要往他的心上扎刀子......

容淵只當她異常的沉默是源于受驚過度，微涼指尖掠過她的眼角，目露憐惜。待氣息平復，便執起她的手步入府門。

“今日捉拿前朝逃犯，逆賊走投無路，竟反咬一口拉我為同黨。幸而陛下明鑒，只派人來府中搜查文書?！?

“過幾日真相查明，我便會官復原職。熙兒莫怕?！?

他側眸淡笑，狹長鳳目中溢滿溫柔。

顧寒熙竭力隱藏的悲哀，卻如琴弦般斷裂開來。

決然掙開容淵的手，她清麗的身姿似要和他劃清界限。

“熙兒？”容淵黑白分明的眼底閃過錯愕。

“今日是入府搜證，明日若是抄家問斬呢？”

顧寒熙眼睛濕著，雪白的面龐卻是一片冷凝，容淵眉尖蹙起。

“我護的住你！”

顧寒熙絕望搖頭，“勾結叛軍是重罪，大雍凡涉及此罪的，無人能逃過一死！”

“望夫君，看在往日情分上，賜下和離書，放我生路！”

和離二字出口，容淵俊美威儀的面龐覆滿冰霜，陡然色變。

宛如被觸碰逆鱗。

他鉗住顧寒熙的下巴，狹長的鳳眼冷戾半垂，“本將落難不過半日，熙兒便迫不及待，想要分道揚鑣？”

“是又如何？”顧寒熙垂在袖中的手，不知不覺間將錦帕攥到扭曲。

“我身為侯府嫡女，自小便受著累世的功勛，潑天的富貴！夫君此番陷入丑聞，叫我顏面何存？”

死一般的寂靜在庭院中蔓延。

容淵眼底濃暗的戾氣寸寸攀升，安靜的駭人。

半晌，近乎荒唐的一笑，“夫妻五年，你竟只在乎顏面......”

他高大沉穩的身形，在月色下竟顯出幾分透明易碎。

心間沉悶的也像要碎裂開來，顧寒熙眼角余光瞧見，容淵修長的手指握了握腰側長劍。

背脊處倏然掠過一層戰栗的怯意。

明知這是容淵起了殺意的舉動，她眼睫微顫，固執地一字一頓——

“夫君，可否賜妾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