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在廊道上響起，蘇曉喘著大氣，精致的面孔有些慘白。

冷清的街上，目光所及是一片黑暗的領域，猶如一條通向地獄的軌道，找尋不到盡頭。眼看著一個個經常走過的建筑從身邊一閃而逝，卻始終找不到自己家的那條路。回頭望去，無盡的虛空像是糾纏的鬼魅，森冷的氣息讓他發悚，呼嘯的寒風宛如哭喊的幽靈切割著他清奇的臉，他想要掙脫這里，卻如縛網之魚般，不能撕破這結實的絲網。

“咚咚”的腳步聲毫無預兆地劃破寂靜的黑夜，蘇曉四處張望，緊繃的神經像是一根綁在繩子上的秋蟬。

“這是哪兒？”

黑暗的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雨，陰森的小鎮宛如幽靈們盛宴伊始的殿堂。

“啊！”隨著利刃切割空氣的響聲猛然間出現，蘇曉從床上坐了起來，腦門上沾了很多冷汗。

“原來是夢。”掛在墻上的時鐘依然“噠噠”的走著，窗外的黑幕悄然遮掩著寂靜的深夜。

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樣的夢驚醒了。這是他第三次被帶入了同樣的夢境。

起初還以為是最近學習壓力過重導致的夢怔，但夢魘不斷，煩心的噩夢讓他總是半夜驚醒，所以第二天就很沒精神。

“難道這夢預示著什么？”他向來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什么牛鬼蛇神玄乎其玄的東西，放在過去他肯定一口否決，但是這種詭譎的噩夢真發生在他身上，他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觀念。

蘇曉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初中生，成績不算優異，但天生一副明眸皓齒，卻使他在人群中很受矚目。他在班級里很少說話，幾乎沒什么朋友，這或許與他單親的家庭環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他，父親成了十多年來一直困擾他的謎團。在他眼里，他是個缺少父愛的人，沒有陽剛之氣，以至于在別人眼中他溫柔的性格更偏向女性化，他時常幻想，若是能夠像別的孩子那樣有一個慈愛的爸爸在身邊，一切都會是另一番景象。

清晨，媽媽像往常一樣，在廚房忙碌地做早餐，并不寬闊的房子里有種溫馨的氛圍，這是他唯一值得慶幸的事。媽媽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雖然不易，卻從來任勞任怨，不辭辛苦；對蘇曉的教育也從來不耳提面命，總能以身作則，用自身的氣質去引導他。蘇曉也因此得到了很好的修養。

干凈的餐桌上擺上了白粥和煎蛋，簡陋的家居卻有種素雅淡然的氣息。蘇曉端坐在餐桌前，恭敬地看著媽媽。媽媽溫柔地笑了笑，輕聲說：“快吃吧。”

“我去上學了。”吃完飯，蘇曉收下媽媽遞過來的餐巾紙擦了擦嘴，拿起書袋。

“路上小心。”媽媽微笑著送蘇曉出門，慈愛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待蘇曉走遠，本來她春風拂面的笑容卻隱隱多了出一絲苦澀。

“哥哥，請不要這樣做！”她回過頭，看著玄關后臉色清冷的男子。

“瑰洱，”男子一臉冷漠地看著她，“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要想重新在這個世界立足，就要先發制人，用武力解決那些傲慢的神袛！”

“可這孩子還小。”瑰洱面露苦色，央求地看著這個渾身散發出暗光的冷峻男人。

男人嘴角抹過一絲邪笑，身體突然化為一片黑色的混沌消失不見。

午后，天色逐漸變得陰暗起來，濃稠的烏云很快將天空染了顏色，像是被畫家潑上了漆黑的水墨。一聲驚雷將正趴在教室桌子上午休的蘇曉震醒，瓢潑大雨猛然間像山上滾落的石子般狠狠砸下。

蘇曉木然地望著窗外的雨，皺了皺眉頭，精致的面孔流露出一絲焦慮。他焦急的面容讓他看起來更加俊朗，宛如歌詞中唱的“憂郁的男孩在街道上，小雨打濕了俊俏的臉龐”，天使般的面孔若是添上一對兒翅膀，估計能讓黑暗中的惡魔都為之動容。

傍晚，雨還沒有停下，天空被濃密的黑云層層裹住，日月無光。看著別人紛紛撐傘離去的背影，蘇曉踟躕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提起衣領跑進了雨里。

回家的路上除了他在雨中奔跑的腳步聲，一切都很寂靜，街上的人流仿佛一瞬間都消失了。他又沿著街邊的店面繼續走著，昏暗的玻璃門上映著他憔悴的面孔。平常十多分鐘就走回家的距離他花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看到家的蹤影，熟悉的街道像是綿延萬里的天塹，斷絕了他的去路。

“嗡嗡嗡~”一個詭異的聲音從四周傳來，雨點已經混淆了他的腳步，一向謹慎的他此時竟辨不得方向。雨越下越大，蘇曉如陶瓷般的臉蛋在雨中煥發出慘白色的光澤，惹人生憐。

他繼續往前跑，想起了噩夢中一次次出現的情境，恐懼讓他俊美的容顏顯得有些扭曲。他無路可退，只能不停地跑，陰暗的空氣讓他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嘶――”像是重金屬劃過地面的摩擦聲，蘇曉緊張地朝四周看了看，卻只有綿延不絕的雨水不停落下，像是上天用來洗滌凡塵罪惡的濤洪。

他發瘋似的往前奔竄，此時已顧不得跑的方向對不對。

不知不覺，他跑到了一個陌生的胡同，一睹厚重的墻壁擋住了接下來去路。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昏黃的燭光借著雨水映入眼簾，他轉身一看，一個破敗的廟宇赫然站立在這條路的尾端。蘇曉想起來了，這是一所龍王廟，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修建的，當時因久旱未雨的天氣導致莊稼欠收、土地貧瘠，村民集資修建了這座廟，以乞求來年風調雨順。

蘇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座廟宇，岑寂的四周顯得有些陰森可怖，雨水將他的衣服已經浸透了，他猶豫一下還是跑了進去。廟宇貢臺幾案上擺放的貢品透出陣陣寒光，破舊的香爐上還有未燃盡的香火，龍王石像肅穆地站立在貢堂上，空洞的眼神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邪魅。

天色已經很晚了，廟外雷雨交迫，使他不敢在踏進黑暗的街道，但是想到再不趕緊回去會讓媽媽擔心，他焦急的內心就在掙扎著要不要沖出去繼續往家的方向跑。

無助感刻在俊俏的臉上，他低起頭，四周闃然無聲，寂靜的空氣甚至能聽到脈絡的跳動。

廟外的空氣夾雜著淅淅瀝瀝的雨，黑暗像蔓延的枯藤，想要侵蝕這個陰沉的世界，讓蘇曉骨子發冷。噠噠的腳步聲突然毫無預兆地打破寂靜的空氣，蘇曉慌忙躲在石像后面，屏住呼吸不敢哼氣。

腳步聲愈發清晰，蘇曉的心也提得愈緊，那人儼然已經走進了廟堂。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響，更不敢撇過去看，度秒如年。

腳步聲大概持續了半個鐘頭，才漸行漸遠，蘇曉大著膽子貓起身從石像后朝外瞄了一眼。

黑暗中，一個背影棱角分明，手里揮著泛起寒光的長槍，身后散發一陣青光。

如果是夢，那絕對是有生以來最為逼真的一個夢，那種刻入骨髓的恐懼讓蘇曉整個人攤了下來。

廟外的雨隨著黑影的消失逐漸停了下來，黑暗似乎也隨著他的離開一起退散了。小巷像平常那樣亮起了昏黃的燈光，路上開始走了行人，一個個淡漠地從蘇曉身旁走過。蘇曉憑著感覺從這條陌生的街道跑了回去，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走到了回去的路。

“媽媽，我回來了”蘇曉走進家門，略有膽怯地說了聲。

令他驚奇的是，媽媽從廚房走了出來，竟笑盈盈地看著他，“快去洗手，飯一會兒就好了。”

蘇曉一臉木然，以為這么晚回家會受到她的責罵，他抬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時鐘，卻大驚失色，“現在才下午六點鐘？”再看看自己已經被雨水浸透的衣服，整潔的衣服居然看不出半點雨漬，仿佛之前看到的都是假象。

媽媽把飯菜端到桌子上，看著一臉愕然的蘇曉，面色有些凝重。

吃過飯躺在床上，蘇曉揪起的心久久不能平復，他已習慣了噩夢的侵擾，他漸漸已經覺得，命運就像黑暗中跳動的棋子，每一步都有著不確定性，但是已然發生的事卻不會改變，他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卻不容樂觀，夢魘像宿命之神一樣，已經讓他分不清虛幻與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