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乘務員尖叫著從K4371次列車的托運車廂跑了出來，沒跑幾步便摔倒在地，她趕忙爬起，轉身指著托運車廂驚恐地大叫：“死，死，死人了……”

這日正是周末，又臨近開學日，是臨陽市火車站客流量最大的時候。前幾日，隔壁鎮(zhèn)北市火車站剛剛發(fā)生精神病人持刀行兇的慘案，死傷數人，搞得人心惶惶。

鎮(zhèn)北市火車站慘案的陰云還蒙在頭頂，每個人都繃著神經。女乘務員的尖叫就像一粒星火，將恐懼再度點燃。恐慌、騷亂像是海浪，一波推涌著一波，幾十秒鐘便蔓延遍了整個火車站。

……

2019年7月19日，晚上7點。

刑警鄭賀穿過候車大廳。

此時的K4371次列車已經臨時停運，托運車廂的入口處拉起了警戒線，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乘客，幾位先行到達的民警正在維持現(xiàn)場秩序。

鄭賀滿臉胡茬，眼光灰敗。

三個小時前，他還在隔壁省處理另一起案件，結果被局長一個十萬火急的電話臨時抽調了回來。

種種跡象表明，這起案件，事關重大。

鄭賀撥開人群，民警中一個眼尖兒的認出了他，馬上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鄭隊，您可回來了，趕快過去吧，您不來，人都不敢動！”

鄭賀一怔：“不就一個死人嗎？我不來，她還能把你們給吃了。”

那位民警被懟得一愣神，不過馬上反應了過來，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然后指著托運車廂：“您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鄭賀直覺，這起死亡事件可能不一般。

他掀起警戒線，鉆了進去，走進托運車廂。

此時正是盛夏，白天室外的溫度高達三十五度，即便是入了夜，也有近三十度的高溫。

可是一進車廂，他感覺到了明顯的涼意。

K4371次列車他很熟悉，是那種綠皮車，絕大多數是沒有空調的，即便是有，也不會在停車的時候打開。

氣氛有些詭異。

車廂里面現(xiàn)在一共有四個人，兩位民警，兩位火車站的工作人員。

兩位民警正在對一個女性工作人員展開問詢。

聽到聲響，四人齊齊轉過臉，看向鄭賀。

鄭賀目光一縮，那兩個民警他認識，一個是刑警林瑞麗，另一個是法醫(yī)胡斌。

三人點頭，互相致意。

鄭賀湊上前去，林瑞麗收起筆錄本，很鄭重地說：“事情有些古怪。”

鄭賀眉頭一皺：“哦？”

林瑞麗后退一步，伸手指向后面的一個原木包裝箱。

這個時候鄭賀才開始打量起這節(jié)托運車廂，托運車廂比普通的車廂要大一些，沒有安放座位，空間看起來比較大。但是里面堆滿了各種貨物，又讓它看起來非常擁擠。

在這里面的物品中，最顯眼的一件就是一個長約兩米，高約五十厘米的原木色包裝箱。

鄭賀走近包裝箱，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為什么他們都不敢著手調查。

原木色包裝箱里面平躺著一個年輕女子，她的頭發(fā)是燙過的，染成了亞麻色，身上穿著一條碎花連衣裙，風格有些奇怪，不是常見的那種。整體氣質非常優(yōu)雅，所以，比起女尸，鄭賀覺得用女子稱呼更為合適。

鄭賀確認人已經死了，因為她不再散發(fā)出活人的氣息。但是從外表來看，她沒有一點死亡的跡象。

面部光潔鮮亮，沒有形成尸斑，身體沒有散發(fā)出任何異味，按照以往的經驗，在盛夏的時候，死了人，絕不可能是這樣。

鄭賀皺緊眉頭，轉過身看了一眼法醫(yī)胡斌。

胡斌連忙走過去，對于這種狀況，他心里也沒有底。可他是現(xiàn)場唯一的專業(yè)人士，不給領導一個說法，不太合適。

支吾了老半天，胡斌才很不確定地說：“尸體沒有形成尸斑，用手指按壓皮膚還有彈性，就像活人一樣，真的沒法確定死亡時間。至于其他的地方，這事情實在是有些怪，我就沒敢多看！”

鄭賀嘴一撇，有些不滿地搖了搖頭。

這時候林瑞麗走上前來：“鄭隊，你怎么看？”

鄭賀看了一眼林瑞麗，大腦中努力還原女尸被發(fā)現(xiàn)的情形：包裝箱的蓋板放在一旁，蓋板的旁邊的地上放著幾十盒醫(yī)用口罩。口罩的重量很輕，本來應當是壓在包裝箱上面的。現(xiàn)在是盛夏，熱脹冷縮，木頭受熱變形，蓋板和包裝箱之間出現(xiàn)了縫隙。女乘務員來托運車廂取東西，無意中看到包裝箱中的女尸，

“還有別的發(fā)現(xiàn)嗎？”鄭賀問道。

“沒有，現(xiàn)場我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女尸沒有身份證件，沒有攜帶手機，也沒有其他能表明身份的物品。”

鄭賀點了點頭；“如果是我殺了人，我肯定會消滅證據。如果無法獲得女尸的身份信息，肯定不利于我們追查兇手。不過這顯然不是一起簡單的殺人案。”

林瑞麗點了點頭：“這肯定不是普通的殺人案件，如果只是簡單的殺人，大可以在殺了人之后就地毀尸滅跡，大費周章地將尸體運上火車，兇手肯定另有目的。”

鄭賀抬了抬眉頭，不置可否。

忽然，他轉了個身，朝女乘務員走去。

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女尸的乘務員姓劉，二十來歲，面容青澀。直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從恐懼中緩過來，臉色依然有些發(fā)白，還有一只手的小拇指在一陣一陣地顫抖。

“小劉！”

鄭賀有些同情這個小姑娘，在這樣一個安靜的空間里發(fā)現(xiàn)死人，對人的刺激是很大的，別說是女生，就是男人也會承受不住。

“嗯？”

就在靠近這個乘務員的時候，鄭賀從她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

“臨陽市并不靠海。那么，她今天去過海邊？或者是用了一些特別的香水？或者是這就是她的體味？”

作為刑警的職業(yè)習慣，鄭賀總是不自覺地對可疑的事物進行一番推理，盡力為它們找出合理化的解釋。

不過這次，他沒有找到，這似乎并不重要。

“有沒有托運車廂的裝貨記錄？”鄭賀問道。

女乘務員有些膽怯，目光四下躲閃，有些不自然地說道：“裝貨記錄都查過了，已經交給林警官了。其他的貨物都有，就是沒有這個大箱子。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為這個尺寸的包裝箱肯定不會被允許上車的，即便是允許了，門這么小，它尺寸那么大，也放不上來呀！”

鄭賀朝車廂的首尾看了看，果然就像乘務員說的那樣，這個尺寸的包裝箱很難運上火車，即便是硬塞進來，也要鬧出一場大動靜，兇手顯然不會這樣。

鄭賀用手指刮了一下下巴的硬胡茬，陷入了沉思。

“鄭隊！”在鄭賀和女乘務員對話的同時，一直站在包裝箱旁邊的胡斌似乎有新發(fā)現(xiàn)。

鄭賀和林瑞麗快步走了過去。

“你們看！”

胡斌用兩根手指撐開了女尸的眼瞼，女尸的眼球已經不在了，變成了一個空洞，反常的是里面不是尋常見到的充血的樣子，而是一片焦糊狀。

鄭賀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剛才一個掃視，他似乎在女尸的眼底部位，看到了某種東西。

他把光線照到女尸的眼底，赫然發(fā)現(xiàn)在她的眼底竟然有一層網狀物平鋪在里面。

這個箱子有五十厘米高，女尸躺在箱底，想要真切地看到她眼睛里面到底是什么，還真有些困難。

鄭賀把手伸向女尸的頭下面，想將她的頭給托起來。

“咔！”

就在女尸的頭剛剛被托起來的時候，箱子發(fā)出了一聲脆響。

鄭賀手一頓，接著馬上明白了過來，這個箱子里有一個機械裝置，它的激活方式就是移動女尸的頭部。

這個包裝箱一共有兩米長，女尸的身高大約在170厘米，加上頭部和足部空出來的空間，滿打滿算占據也不會超過175厘米。

在女尸的頭部那端，還有大約25厘米的箱子是死封的，并不是用蓋板釘住的。

林瑞麗和胡斌并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只不過林瑞麗有過一些經驗，讓她固執(zhí)地以為，箱子的前部沒有底板，這樣形成一個空間，可以掛在某些地方，方便運輸。她曾在一起案件中見過這種形式的箱子。

三人互相傳遞眼神。

鄭賀將女尸放下，這個時候他發(fā)現(xiàn)，女尸的頭部的箱子上方開了一條縫。

他頓了頓，接著將板子掀了起來。

的確如鄭賀所料，這就是一個小箱子，箱子里面放著一枚直徑大約20厘米的灰色石球，石球的旁邊躺著一張折疊起來的A4紙。

看到有紙張，三人都非常興奮，無論兇手的目的是什么，他一定會通過某種方式傳遞出某種信息。折騰這么一番，如果說沒有什么動機，那不可能！

鄭賀將箱子里面的紙張拿出來，打開。

“臨陽市北關鎮(zhèn)朝陽路北關鎮(zhèn)中，心理衛(wèi)生老師，林霄（收）”

看到這樣的內容，三人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如果說這張紙上寫的是“嫌疑犯的要求”或者是“死者的遺囑”那倒好接受，即便是地址，他們也更希望是某些醫(yī)院或者是高校的“解剖實驗室”。

可是寄給一個老師是為什么。

愛人的遺體？或者是別的什么？

鄭賀思考了一番，不得要領。

上一起案件已經讓他焦頭爛額，現(xiàn)在又接了這么一個棘手的攤子，某一瞬間他竟生出一種“罵娘”的沖動。

不過，線索不是有了嗎？

“林霄。”鄭賀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