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劊河左岸，一名三十來歲的褐衣農夫，挑著擔子，腳踩田間小路，快步往上游方向而去。

擔子沉重，每一個竹籮似有百斤重，農夫肩膀上和背后的衣服早汗濕了。不過奇怪的是，籮筐里裝的不是谷子或雜物，而赫然是兩個人！

兩個人都是小孩，沒穿衣服，被一根紅色粗繩綁住手腳，這時左側皮膚稍黑的小孩熱得眼冒金星，突然抱怨道：“周壬，熱死老子了。”

“再忍忍，我的好少爺，很快就到劊河大廟了。”周壬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憨厚地笑了笑。

他這么一說，龍升道反而哭喪起臉來：“別，你慢慢走，走一步退兩步都沒關系。”似乎一下子覺得在外面曬曬太陽，也挺不錯的。

“慫樣，再慢終究也是要到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個鳥呢？”另一只籮筐里傳來譏嘲聲。

“你以為我是你，爛命一條？老子是天才煉氣士，蝰蛇公認的明日之星，要沒這破事，以后前程無量，成就不知道比你高到哪里去了。”

“就你？十五歲都筑不了基，臭咸魚一條，你可真是明日之腥。”

“再差也比你強……”

見兩人越吵越來勁，周壬連忙賠笑道：“兩位少爺都是好樣的，蝰蛇全族人都承您們的情呢。”

此話一出，兩人這才停下嘴。

劊河大廟在河邊一座山上，山名青劍山，高幾百丈，不算雄偉高聳。但樹木茂密，野獸經常出沒，加上半山腰那座看似莊嚴的紅墻大廟存在，因此讓無數蝰蛇族人視為禁地。

周壬沿清涼的林蔭山道上了山，不知不覺就到了廟門外。劉轟動抬頭一看，只見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懸在頭頂，竟似漆了一層金粉。不禁暗嘆蝰蛇部落當年建這座廟，確實是下了血本。

周壬推開門，廟內登時一股寒氣撲面而出。

“嘶！”

龍升道雞皮疙瘩泛起，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院子里陰森森的，周壬身軀也抖了一下，心里發毛，連忙三步并兩步沖進主殿，歇下擔子，把兩個籮筐抱上供臺，笑道：

“兩位少爺，我爹常說，他的命是少族長給的，龍帥對他也有再造之恩。可惜生前一直沒機會報恩，小的能力也有限，救不了你們。這一葫蘆的酒喝下去能夠壯膽子，待會被咬也不會那么痛了。今生無能，若有來世，小的再給兩位少爺做牛做馬。”

說著將酒葫蘆放在供桌上，恰巧一陣陰風襲來，吹得他背脊一抖，忙不迭挑起空扁擔，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大廟。

“這周壬膽子忒小了，我們手腳被綁著，這酒怎么喝？”龍升道轉頭向劉轟動抱怨。

劉轟動沒有理他，抬頭打量四周。大殿很空，除供桌和背后一尊兩丈高的大塑像，別無它物。

地上東一灘、西一灘有不少血跡，有的陳舊發黑，有的新鮮紅潤，數量之多，一時間竟數不清。

劉轟動臉上怒意一閃，恨恨地道：

“這個崽種，也不知道吃了我們多少人。”

“這么多年了，幾百個總有吧。”龍升道望著地上的血跡，怔怔出神。想到自己就是這下一個，臉色登時不太好看。

這事還得從幾百年前說起，那時蝰蛇部落逐饒土而居，背井離鄉來到這片劊河沖擊的灘涂。河岸雖豺狼環伺，危機四伏，但有大片膏土，沃野百里，因此扎下根后，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年，有天突然出現一個妖怪，時不時溜進村里吃人，而且專吃小孩。

村里被弄得雞犬不寧，雖然也有煉氣士，但全不是那妖怪的對手，最后無奈之下只得每年照這個妖怪的要求，主動送幾個童男童女給它。

這青劍山上的大廟，就是蝰蛇部落建起來專門供它進食之所。

“吃了這么多人，卻沒見到一根骨頭，莫非它吃人不吐骨頭不成？”劉轟動望著空蕩蕩的大殿，空氣甚至還非常清新，毫無腥氣，有些詫異。

“在后院呢，據說堆在一棵桃花樹下，現在已經有小山一般高。”龍升道說到這，突然嘆了口氣。“唉，昨晚小芳還跟我表白來著，我都沒來得及帶她去外面開個房，就要被吃得只剩骨頭。”

“這么喪心病狂？小芳才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啊。”劉轟動怒道。

“孩你個頭。”龍升道撇了撇嘴，滿臉不屑。“仙芙小妹妹成年了？擱這跟我裝啥呢？”

“我又沒帶小仙芙開過房。”劉轟動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你自告奮勇要來當祭品，不是早晚的事？我也不知道發了什么瘋，腦子一熱要陪你一塊當祭品。”

說著抬頭望天，大有追悔莫及之意。

“它幾點來？”劉轟動沒有繼續跟他掰扯，而是看了看天色。

“聽我爹說，一般是傍晚，天剛擦黑的時候。”

“它喜歡先吃頭還是先吃腳？”劉轟動饒有興致地問，神態輕松，好像在討論一件非常有趣的小事。

“先吃頭吧，不然被吃的一直亂動，影響用餐體驗……”龍升道突然抬頭一瞥，看見他臉色促狹的笑意，登時怒叫：“還有心情笑？進了劊河大廟，死后可是連張墳都沒有的！”

“放心，仙芙妹妹會幫我收尸。”劉轟動笑道，末了又補充一句，安慰道：“小芳也會替你收尸的。”

龍升道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你沖冠一怒為紅顏，頂替小仙芙入祭品名單，博得了她的芳心。我呢？我是頂替你未婚妻送死，還害得小芳生氣，最后兩頭不落好我……”

“話別亂說，巨母紅蓉早找我爺爺把婚退了，你替她來，我可不欠你人情。再說你這么挺身而出，說不定她早已對你芳心暗許，這么個大美人兒，從此每夜把你思念呢。”

“你少跟我在這貧，這事族長能答應？蝰蛇三大美女你獨占兩個，還有一個是你后娘，我怎么就沒這好命。”

“扯淡，我覺得小芳就比巨母紅蓉漂亮多了。”劉轟動笑道。

“切......唉，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反正已是將死之人。”龍升道的情緒變得比外面的天氣還快，突然一落千丈，只覺世間萬物都已索然無味。

正在這時，“喀嚓”一聲巨響，雷電轟鳴，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頃刻間，籠罩住整座青劍山。

朦朧的雨霧中，云層厚重，天昏地暗，竟有些伸手不見五指。

劉轟動猛地一驚：“天黑了，劊河大王會不會提前來？”

似乎在回應他這個問題，話音剛落，一連串腳步聲在廟外響起，由遠及近，聽起來頗為迅速。

“完了！”龍升道渾身一顫，差點沒哭出來。“你個烏鴉嘴！”

劉轟動只聽見胸膛里嘭嘭亂跳，忍不住悄悄伸手，握住屁股下一件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