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是誰畫的？”

臺上一位一米六出頭的女老師，扎著低馬尾，穿著一條洗褪色了的亞麻長裙，不施粉黛，一副黑框眼鏡占了大部分的面容，抬手推了推眼鏡，拿派克筆敲了敲手里的那幅風景素描，陸陸續續有人抬起頭來張望，又截著沉下頭去，女老師用黑板擦又敲了幾下桌子，聲音提高幾個分貝又繼續問了一遍，依舊沒有人回應，最終忍無可忍在一陣猛烈而又急促的拍打聲中來做宣泄。

那個坐在后排戴著耳機打游戲的男生才抬起了頭，經同桌提醒，試探性舉起了手，趕忙陪笑道“老師，我畫的，你要打要罵咱課后好商量，課上就給我留點面子嘛。”此話一出，逗樂了班里的所有人，包括那個前一秒怒氣沖沖的女老師，意識到自己身份實在不該如此玩笑，推推眼鏡，立馬正色道：“這位同學，沒打算罵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啊?那是......”“畫的不錯，有那么點意思了。”女老師頓了頓說道：“趁著你現在還只是高二，學畫畫還來得及，考個藝考什么的還是很有希望的，你覺得呢？”這是這所學校在開設特長班之前必做的一個篩選測試，為的是不去浪費一些頭腦一熱的學生的時間也同樣不愿放棄一些有天賦的學生，林輝則完全是為了逃課，那個禿頂的數學老師死盯著他不放，好不容易找到了這么個機會能長期逃課還是個自己喜歡的事情，說不心動都是假的，但這個也只能埋在心里，盡管它在怎么怦然，他都不能讓他實現，他迎上那張滿懷期待的臉，做了直截了當的拒絕，“很抱歉老師，我還是覺得當下比較適合我，我也沒有做藝考生的打算，畢竟我這個人胡鬧貪玩，不見得就能學有所成。”雖然知道太過直接會讓這個女老師有些難堪，但與其讓她一直保有著虛無縹緲的期待，直當一點反而沒什么不好，林輝在這方面思考的特別清醒，他雖然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但他很清楚他不能橫生枝節，因為他夠窮。

今天是學校放月假的日子，林輝會早早地收拾了東西就在校門口等著，來接自己的是爺爺，他從來記不清楚學校的時間，要么早來，要么晚來，果不其然不一會就能看到那個駝了背的身影，穿著一雙老式解放鞋，騎著個三輪車，額頭上布滿了密密的汗珠，遠遠的看見了林輝，像是久別重逢的友人，一臉的雀躍，從那頭便聽見喊聲“輝呦，輝呦……”生怕林輝望不見自己，一個勁的直招手，搞得三輪車方向直晃，林輝連走并跑，他也怕這個小老頭出點啥事，瞅著眼前這個喘著粗氣，后背滲出一層汗的老頭，挎著一個民族風的小布包，從里頭翻翻找找掏出一個毛巾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他格外小心，一層層的展開來，像是珍藏了許久的寶貝，里面是一只雞腿，他把它獻寶似的捧向林輝，說了句還熱乎著呢，林輝的心中瞬間就五味雜陳了，他有多心疼這個大老遠跑過來接自己的老頭，又有多慶幸能有那么疼自己的爺爺。他換爺爺在后頭坐著，自己則坐上了這輛“紅色寶馬”的駕駛位，目的地是距這里半個小時的小村莊。

越靠近村莊，道路越是顛簸，政府也不是沒扶過貧，只是包工頭老從中撈油水，路總是修了壞，壞了修，后來干脆就不修，山雨來的時候，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林輝在前頭緊握著方向，爺爺擱后頭緊篡著車沿的把手，兩人像在打革命的仗，誰都絲毫不敢懈怠，左拐右拐也終于是到了家，小村莊里的人家都會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就升起炊煙。絲絲縷縷漸進那晚霞里愣是照不出來，奶奶也早早的燃起了爐灶，奶奶說這就是大城市里少有的煙火氣，爺爺沖著里頭大喊到：“老婆子，輝呦回來羅！”不一會，便聽著一陣急促的小碎步的聲音，臨近還能聽見喘著粗氣，打開那扇木門，迎面奶奶那個有點袖珍的樣子，張著手臂，林輝蹲下身子，奶奶才環上了林輝的脖子，這是奶奶和林輝之間獨有的默契。

幫著奶奶把那兩菜一湯端到了院子里，擺好碗筷和板凳，一切妥帖了，三個人才開始落座，照舊爺爺奶奶落了筷，林輝才落筷，大家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奶奶忽然問到，：“輝呦呀，那雞腿吃了沒？”林輝原本想著，回頭把那雞腿放回去，還沒等動手，這被問起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奶奶看著林輝這個樣子，愣是以為爺爺沒把雞腿給自己的寶貝孫子，劈頭蓋臉的就是對爺爺一頓罵，說著說著還起了哭腔，他手忙腳亂的掏出那個藏在口袋里的雞腿，“在著在著，奶奶，爺爺他沒吃，在著。”說話的語氣都帶著股子慌張，他知道一只雞對于這兩個老人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再次深刻的意識到他對這兩個老人意味著什么，奶奶看見了那塊熟悉的毛巾才放寬了心，“輝呦，快吃了呀，涼了就不好吃了，奶奶給你熱熱。”“不了奶奶，我就愛吃涼的，這才放了好大一會嘛。”他不能去麻煩他的奶奶，更不能不吃這個雞腿，他只能順著他們的意愿，不能徒增他們的掛念和擔憂。那天的夜晚，星星和他隔得很近，他望著，直到把那夜色嵌進眸子里。

隔天，林輝會一大早采買后就去把地里的菜收回來，翻翻土，再種上新的作物，中午些把收回的作物曬起來，曬成干菜，把小院子里的柵欄圍起來，種上一些小料，給剩著的三只老母雞喂喂食，一直從早開始忙活，他恨不得做完所有的事，讓兩個小老頭小老太太清清閑閑的，每天就澆澆花，溜溜彎。

他把清晨采買的五花肉，一半做成了熏肉就掛在炕上，一半做成了紅燒肉，這是他吃了好久的飯拌醬省下來的錢，再炒了兩道素菜，一頓午飯就這樣利利索索的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