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當中，小孩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年父母吵架時的場景。

父親彎著背坐在沙發上，手指還夾著一根點了很久的半支煙。香煙升起的煙氣像個幽魂飄蕩在半空當中。

“抽抽抽，就知道抽！怎么不抽死你！”

每回聞到煙味，母親總是這一句話，絮絮叨叨地沒完沒了，嗓門兒大的就好像要和你宣戰，捍衛主權一樣。

她忙碌的身影在廚房里準備今天的晚飯，大概是家里不常吃魚的緣故，小孩嗅了嗅鼻子便知道鍋里燉的是一條魚。

父親沉默不語，他依然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有些慌了神的盯著地面。而那根點了很久的香煙在做最后掙扎的那一刻與煙灰一同掉落在地板上失去了灼熱的生命。

“怎么的？只光顧著抽不知道收拾啊？煙灰都掉地板上了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

母親瞧見了，她頓時有些惱火，沒好聲的指責道。因為她愛惜自己的地板比愛惜自己的丈夫還要親上加親。

小孩歪著腦袋望向身旁眉頭緊皺的父親，他發現父親的神情和往常大有不同。回家前的眉開眼笑如今卻變得愁眉不展，就連略顯清白的臉龐在母親捍衛自己主權后變得越發漲紅。

他瞧了瞧廚房干活的母親，又盯盯瞅著坐在客廳里的父親。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眨巴的，樣子就像是黑夜里閃動的兩顆星星。

突然間，整間屋子里的氣息變得越來越發沉悶，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正擾亂著小孩呼吸的頻率……

“咋地？說你一遍不好使了唄？”母親掐著腰，有些憤慨的從廚房走了出來，“問你話呢！啞巴啊！”

一瞬間…

小孩屏住氣，小心翼翼的呼吸著，他生怕自己的呼吸聲會成為這件事情的導火索。他有些潤濕的眼眸中映射著兩位大人的身影……

小孩瞧見父親龐大的身軀終于肯動彈了，他將手里只剩下煙頭的香煙狠狠地摔在地板上。身體猶如松懈的彈簧彈了起來。

“叨叨叨，叨叨叨，我特么一回來你就在那叨叨個不停，煙灰掉地板上能特碼給你燙壞嘍？”

“每天一回家抽煙就特碼跟我逼逼，你特么驢啊？擱那哼次哼次沒完沒了了！”

聞言，母親擼起雙袖，掐著腰間，嗓門兒比之前提升了好幾倍。她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在跟我說一遍！”

小孩將膽怯又弱小的身軀團縮在凳子上，而那張寬長的凳面是自己唯一感覺到踏實而又安全的地方……

小孩呆呆地望向父親，他絲毫沒有被獅吼功所恐嚇住，反而卻像只憤怒的野牛頂著兩根微微彎曲而又鋒利的牛角越戰越勇的駛向母親面前。

“我特么工作受老板指著鼻子一頓罵，回家你特碼能消停點？跟罵狗似的逼逼！你想咋地啊！”

在父親的破口大罵下，母親倉促的踮了踮腳尖后退了幾步，可父親的威武卻沒能壓制住母親桀驁不馴的姿態。她回過神來火冒三丈地對著父親喊道：“讓老板罵了你拿我撒什么氣！我特么跟你說話，你啞巴啊！你啞巴啊！”

“哪個女人特碼的像你這樣的一點女人味都沒有，跟個桑巴神似的！我從早到晚累死累活的，一回家你特么就給我拉著跟驢臉似的，給誰看吶？我特么抽個煙怎么滴了，嗆死你了啊！”

“你在給我說一遍！我天天給你們做飯，做家務！哦，嫌棄這不好吃了，那不好吃了，我特碼跟伺候祖宗似的，你還想咋滴！”

……

記憶之中，小孩忘記了他們因什么而爭吵。可能年紀太小的緣故，他所記得的東西都是些模糊不清的場景，而在那模糊不清的片段之中，他只記得有一聲響亮而又清脆的聲響，而那段聲響仍然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啪……”

父親的手臂青筋暴起，粗糙的手掌在不經意的瞬間扇向母親白皙的臉蛋上。霎那間，母親嫩白的肌膚留下了四道火辣辣的掌印……

“你敢打我！”

母親用嬌小的手掌捂在那塊灼燒似火的臉蛋上說道。隨即，她轉過身從廚房拿出一把菜勺打算和父親來一場同歸于盡的戰爭！

怯怯地望著客廳里發生的一切，在小孩眼里他們兩個滑稽的更像是《西游記》里的牛魔王與鐵扇公主，而自己更像是穿著紅肚兜蹲在一旁看熱鬧的紅孩兒。

如果嘴里能吐出滾燙的三味真火，手里能召喚出從天而降的乾坤圈的話，小孩一定會親手阻止這場滑稽的鬧劇！

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他卻只能默默地呆在陰暗的角落里當個狼狽不堪的旁觀者……

……

鬧劇最終以父親甩手開門留下凄涼的背影出門方才收場。小孩望了望慘不忍睹的客廳，凳子旁被甩斷半截的衛生紙，散落到各個角落的盤子、筷子、杯子等失事殘骸的遺跡。

他轉眼間又望了望孤身一人坐在床上獨自默默哭泣，雙手抹著眼角淚水的母親……

眼眸中噙著的淚珠最終忍不住而劃開了小孩白嫩的臉蛋，他將身軀蜷曲在一起，他默默的低著腦袋，他將那張淚流滿面的小臉埋在膝下，泣不成聲的說道：“魚……糊了……”

那年…

小孩他才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