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少年渾身一顫，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之勢卷起了他奶奶傳給他的床單。

床單上有昨天進貨的連環畫，前天沒賣完的氣球，三天進一次貨的打氣筒以及花重金購買的許愿硬幣，還有在掃碼時代，接收學生零錢的零錢罐。

這是他全部的家當。

所以每次背起這個沉甸甸的床單，程昱就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他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準備來日東山再起。

惹不起，躲得起。

“跑哪兒去？”一身藍白制服的武乾三步并做兩步，腳下生風，寬厚的手掌提溜起程昱的衣領，像提小雞仔一樣把他提了起來，“這周第幾回了？”

像個小雞仔被提起來，程昱耷拉著腦袋，也不反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寫著“東城文武學校”六個大字的牌匾。

程昱腦海中回蕩著那天傳到耳邊傷人的話語，眼眶隱隱有些泛紅。

“廢物。”

“滾吧，我們學校不需要你這樣的學生。”

“你奶奶看到你這副樣子肯定會再氣死一次。”

奶奶因為車禍意外死后，程昱的成績一落千丈，從東城文武學校的雙榜前十，成為了墊底的存在。

因為在他最后的中級班期中大比之中，程昱竟然輸給了一百五十名的女武者，從此再也翻不起身。

所以在高級班升班考核失敗之后，他就被趕出了這所免費招收天才的公立學校，繼承奶奶的衣缽，開始擺攤。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知道了那個省城來的心理咨詢師對他導師說的最后一句話：這個孩子心氣提不起來，已經廢了。

“對不起，沒有下次了。”程昱聲音細如蚊吶，“行行好。”

“好啊，和我打一架再說。”武乾面色玩味，下課了就直接來西門口果然能找到好獵物。

當年風頭一失無二的中級班第一天才程昱，龍虎榜雙榜排名第一的“準S級”武者，被我打過一次就這么唯唯諾諾了。

上次打了一架不過癮，這次定要廢了這個還讓婉兒心心念念的小子。

“不要，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吧。”

赤星之上，武者為尊，即便是一個武者毫無理由地找他這個庶民身份的小子茬，他也做不了任何反抗。

更何況，這個武乾已經有了“武道”氣象，也許高級班結業之后，他能成為東城學校第十二個高級班結束直接踏入“精魄”層次的武者！

“呵。”武乾沒有廢話，隨手將他扔在了地上，后撤兩步，拉開了一個“灰熊撲面”的拳架。

武者問拳，天經地義。

如果程昱不拉開拳架，以拳對拳，硬抗這一拳，他可能會死。

程昱搖了搖頭，拖著萎靡的身形從地上爬起，將那個有些皺了的床單再仔細捆好，放在了地上。他輕輕脫下口罩，嘴邊還留著一條口子，正是前幾日在南門武乾所賜。

彼時，中級班都沒上完的程昱完全不是高級班骨干武乾的對手，身法已經催到了極限，依舊躲閃不及，背上和臉上都挨了好幾拳。

所以右手輕輕揉著后背，程昱沒有急著拉開拳架。他顯然是有備而來，畢竟吃了一塹長了一智。

所以明明知道這個武乾是來找茬的，他也沒有離開東城去別處擺攤，當然因為婉兒妹妹。

他也是奔著“問拳”來的。

“成天騷擾婉兒妹妹？”程昱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性的微笑，“婉兒妹妹會的，我可都會了。”

程昱雙腿半蹲，故意以中級班的拳架出示，所運心法，卻是高級班才學會的心法。

而在他揉著后背的時候，心法已經悄然運行了兩個周天。

“赤星法律可是禁止偷學武道心法的。”

習武之事，拳架可以模仿，心法卻是天賦不夠，怎么也學不會的東西。如果沒有曾經的武者這一層身份，強行學習高級班心法，程昱可能會爆體而死死。

畢竟周天運轉一氣，一分鐘和十分鐘是天差地別。

武乾看破一切，也不說破，嘴角也勾起神秘的微笑，不過微微挪動右腳，換了個拳架，卻是另一式“灰熊在天”的起手。

兩者拳架相似度極高，然而威力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程昱看不出那細微的差別。如果說“灰熊撲面”是十大軍神之一的灰熊成名絕技的基礎版。那么這一招，就是它的增強進階版。

程昱擺好一個基礎的“白鶴入水”拳架，心中沒有擔憂，只有無窮的戰意。

“我要是怕死，就不會偷學了。”

武乾沒有廢話，一身氣勢攀升到頂點，一身力量也至巔峰，雙腳發力，宛若一只暴虐的灰熊奮起發難，跳起一丈多高，直撲向程昱。

“灰熊在天”，定叫萬獸在下。

軍神的灰熊身外化身便是一只十層樓之高的巨型灰熊，原先在那蒙界的妖獸戰場上，就是無數鮮血澆筑，億中無一的萬人敵。

武乾這一招，已經有了一些神似。拳怕有神，術懼真靈。武道一途，即便是一萬遍拳架練出來的形似，也比不過一次拳架就得到的神似。

拳風不等人，程昱也不甘示弱，打磨了千萬遍的“白鶴入水”堪堪躲過那灰熊重壓，一招回首望月，直往武乾要害而去。

這一招急轉身形，幾乎是將人身體由下往上轉過180度回首望月的拳招，程昱不知道練了多久。

只求一擊斃命的拳招沒有任何花哨的變化或者是假動作，就是極限的身形轉變，將程昱的腰身和腿部的力量催到極致。

“昱哥哥。”

然而一聲“昱哥哥”聲音響起，他霎時分了神，拳招慢了片刻。

武乾已經靈活轉身，幻化巨掌攜帶掌風，撲向程昱面門。

武乾引以為傲的“灰熊撲面”僅有這一個破綻，一步錯，步步錯，一瞬之間，程昱由抓住短暫的進攻破綻進攻方，轉入了全面劣勢的防守方。

他哪里知道，這并非“灰熊撲面”而是威力更強的“灰熊在天”！

即便沒有婉兒這一聲，他也絕不可能快過武乾。

那林婉兒站在不遠處，眼含熱淚，似乎是擔憂這“昱哥哥”，嘴角卻莫名其妙勾起了一抹笑意。

話音落地，程昱已經挨了十拳，武乾拳拳到肉，他的身形已經搖搖欲墜，似乎是無法再支撐，下半身的拳架快要崩潰，腿部肌肉顫抖不停。

武乾趁熱打鐵，再一拳高在天上，竟然是那高級班最終測驗的最終殺招，“天外神拳”！

相傳是第一軍神那日從蒙界鎮守之靈鯤鵬所悟，那日鯤鵬醒來，一躍而起，由北向南，數萬丈身形遮天蔽日，宛若再造青天。

武乾一拳便讓無力招架的程昱腦袋開瓢，仿佛天地之間盛開了一朵極其鮮艷的蓮花，鮮血如同潑墨一般四下濺射。

程昱只是感覺自己腦中像是被灌進了漿糊，順勢搖晃擺動，宛若不倒翁，然后狠狠墜地，身體卻是失去了知覺，感知不到疼痛。

最后眼中所見，是包含著玩味神情的武乾大臉，那張大嘴蠕動，好像還說著些什么。

看著躺在地上的程昱，林婉兒緩緩走到武乾身邊，輕輕地挽住了他的手，溫婉的聲音響起，宛若來自天堂。

“哥哥，他還有希望嗎？”

“還能活，不過應該是全部廢了。”

武乾搖了搖頭，看著躺在地上，沒有任何知覺的程昱，卻莫名有些心悸。他傾力的一拳打在了這個程昱腦袋上，至少能讓程昱腦震蕩，不精神失常，也得神經衰弱。

林婉兒提前呼叫的救護車已經在路上了，即便是他這個天賦級別的武者，殺死人也是要蹲大牢的。

雖然程昱已經沒有了武者身份，但是他也是實打實的赤星公民。

“滴！！！！”

長長的汽笛聲由遠及近，醫護人員有條不紊地下車，將倒地不起的程昱，抬上了救護車。

這類武者斗毆，這些護士早已經見怪不怪，畢竟是武者密度高達百分之八十的東城。確定程昱不會死掉之后，主任隨意叮囑了穿著高級班武者勁裝的肇事者武乾幾句，便離開了現場。

周圍人也仿佛司空見慣，四下散去了。

林婉兒看著遠去的救護車，卻也莫名開始緊張起來，緊緊攥著武乾的手滲出汗珠。

“哥哥，怎么我感覺有點心慌。”

“沒事的，天塌下來，我頂著。”

武乾牽著她的手轉身，并肩走進了校園。身后的地上殘余些許散落的氧化暗沉鮮血，隨著時間的流逝滲入地面，變成了這塊土地中的一部分——一個個暗紅色的斑點。

畫面定格在這一幕，宛若一只貓的眼睛逐漸拉近，最終呈現出一副慘綠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