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雪白的我，若站在冬天北方的街道里，我不戴帽子的話，肯定會有朋友覺得我是一位見到雪花就格外激動的老者。但也確實是這樣，我是很激動，但也不會連御寒的護套都不穿戴。畢竟我是老了，跟年輕人是沒法比的。

我每天都會早早的坐在我的書桌前，看看我的書。不過我的書可并不少哦，一整間書房滿滿的。有時候我也在想：“到底是我在陪伴著它們呢？還是它們在陪伴著我呢？”

“阿公，吃早餐咯！”他興奮的表情和飛舞著的腳步正急忙的向我飛奔而來。

“好~好~好！我這就來了！”我還是像往常一樣面帶微笑去迎接我的小孫子。

不一會兒，他便健步如飛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拉著我的手，我們一步一步的向餐桌走去。

可是，這餐桌上就只剩下我和我的小孫子了。

“阿仔，你爸媽呢？咦？你阿婆和你哥都不在這了呀？那我得打電話問問？”

“阿公，不用了，我阿爸他們都跟我交代清楚了！”

“清楚？清楚什么呀？”

“他們說要出去一下。哦，好像是說要辦點重要的事！”

他說話的樣子好可愛，一邊在解答我的問題，一邊卻在撓著自己的頭發。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也許是因為緊張，所以他的表達也不是那么清楚。

“那是什么事呀，早餐都不吃。”我很疑惑的問。

“他們都吃過了，只不過看你在書房里很認真的看書，所以就沒打擾。”

一聽到“打擾”這個詞，瞬間讓我的心又狠狠的顫動了一下。

“那最后又為何叫我吃早餐呢？不怕打擾我了么？”

“哦。這個，這個應該不怕的。都快八點鐘了，不能再餓了。”

“哈~哈~”我很驚訝他這么跟我解釋，但也解釋的不錯。

“還有，平時我都是看你最晚的時候，也就是，也就是快八點鐘的時候了，那個時候你才吃的。而且都是我阿爸阿媽叫的。”

“哦，原來都是這樣的啊。那這是你阿爸阿媽跟你說的吧。”我微笑的問著。

“額~額~是的。”他一邊回答一邊卻在搖頭。

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不知所措，他也許還在想著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對的，然而他自己也不清楚。

“好了，我不問你那些問題了。可你怎么也現在吃呢？很晚哦！”

“我也早早的吃了，可我看你吃了，我還想吃。”

“那就再吃一點，吃完我們去書房看看書好不好。”

“好啊！”他很是激動，就像是聽到故事里說要去尋寶一樣高興。

我坐在餐桌前思考著，仿佛過去的畫面又一一的展現在我的眼前。

然而時間的齒輪并沒有停止運轉，快樂與悲傷最終都會一飲而盡。

我和小孫子一起手牽著手走進了我的書房。

當我們的走路的過程中，我對他說了句：“今天你表現的還不錯哦！”

他聽到后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吃驚的表情像是知道了我已經洞察了這變化的一切。可是我還是要很配合的表現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不然也許我的小孫子就要感到失望了。

隨后我又說了一句：“你很有責任感，會記得叫阿公吃早餐。”于是我又順勢用我的食指的背面碰了下小孫子的鼻子。

他笑了，笑的格外的燦爛，就像是朝陽剛剛露面一樣。

我坐在自己的書桌旁，又很認真的看著我剛看的書。阿仔由于很少進來這里看書，所以很是感到新奇，就像是進入了一個更加有趣又寬闊的天地。里面的書架很高也很大，各種各樣的書籍都有，琳瑯滿目的書名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那樣耀眼。可是阿仔只能碰到一些放得低一些的書，左顧右盼的他竟不知道如何下手。

于是乎，他便隨便拿起一本書就翻看起來了，即便他現在還有一些字不認識。

可是在我坐下不到20分鐘的時候，他便拿起一張繪著畫的紙片給我看了。

“阿公，這個拿著碗和筷子的大人是誰？”

“碗和筷子？”

我一聽到這幾個字那內心的翻滾便不請自來，血液也不由自主的熱血了起來，這張卡片已經好幾十年了，由于書很多，當時的我也忘記夾在哪本書里面去了。

“你是在哪本書看到的？”我著急的語速和激動的心情頓時嚇到了他，他也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下，我摸了摸他的頭，高興的再問同樣的問題。

他慢吞吞的拿起手中的書，表情像是驚魂未定一樣。他拿起著的是一本路遙寫的《平凡的世界》。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阿仔。這是你佬公，也就是我阿爸。”我最后還是回過神來解答了他的疑惑。

“那是你畫的嗎？”

“我畫的。”

“好好看。”

“可是佬公為什么要拿著碗和筷子在門口呢？而且他也不吃飯。”

“那是因為佬公要看著我去上學呀。”

“哦，原來是這樣啊，這個我明白了，就好像是阿爸阿媽看著我哥去上學是不是？”

“是啊，你真聰明喲！”

“那佬公要站在那多久啊？”

“這個，我也沒辦法準確的回答你哦。也許是3分鐘，也許是4分鐘，也許是更多更多的時間。”

“那這個更多的時間是多久呢？”

“那就是比4分鐘還要再長一點咯。有可能是5分鐘，有可能是6分鐘，有可能是7分鐘等等。”

“哦，那我又明白了。”

“阿仔真棒，又懂得了一些知識。”

“可是佬公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或許吧。”

“那是你看著佬公畫的嗎？”

“不是的。”

“那你怎么知道佬公不開心呢？”

“我猜的。也許佬公是開心的，你說呢？”

“是啊，佬公是開心的，就像我現在這樣，很開心的看著你，對不對。”阿仔立刻將燦爛的笑容如朝陽般綻放在我的眼前。

“對的，阿仔，你很棒，真的很棒。”我很真誠的對阿仔進行一番夸獎，并且面露慈祥的笑容。

我仔仔細細的把卡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把這幾十年的遺憾都補上。然而我的眼淚總是止不住的往外流，眼眶瞬間便被淚水給狠狠的籠罩住了，就連眼前的阿仔，他的身影也都是忽隱忽現的。

“阿公，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沒事的，仔，我很開心，很久很久都沒這么開心了。你知道嗎？我找這張卡片找了好久，以為之前搬家的時候遺落在什么地方了。后來就沒再看見過了。今天啊！對我來說是個好日子呀！”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就好像是這口氣在我的喉嚨里頭折騰太久了，一直都沒呼出來。

“可是你又為何喜極而泣呢？”

“喲，我剛才才發現你已經會講成語了呀！真好！我那是高興！我終于尋回我的那件寶貝了。這得多虧你啊，仔。是你讓我們又團聚了。”

可是阿仔還是沒那么清楚的知道我的感受，即便我多講了一些我此時此刻的心情，也讓我自己的表現和以往大不相同。他反倒更加的疑惑了，而此時他的表情也更加茫然了。

“阿仔，今天你想聽什么故事？”

“只要是你講的，什么故事我都愛聽！”

“哈~哈~哈~！今天你怎么變得這么會說話了。”我又大聲的笑了出來，盡管我的聲音有點顫抖著。

“你現在是要講給我聽嗎？”他不好意思的回了句話。

“是啊，就現在講。給你講其中一個很特別的故事！”

“那好呀！”仔仔興高采烈的鼓起了掌，然后正襟危坐的聽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

他坐在旁邊不遠的沙發上。

“話說以前，有一個叫BL村的村莊。有一戶農家住著四口人，他們分別是阿爸，阿媽，哥哥和弟弟。后來呢？夫婦倆個商量著，干農活年年虧本，為了維持生計，阿媽決定外出打工，多掙些錢回來補貼家用。阿爸年紀稍微大點，就待在家里照看兩個小子。阿爸也不太會說普通話，只會歪歪曲曲的寫一些常見的字和數字。阿媽稍微好很多，所以阿媽決定外出打工。兩個小子很乖，但彼此間會有點打鬧，這點不太讓人省心。還有······”

仔仔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然而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睡著，我講的太入神了，以至于周圍發生了什么事我都不清楚。而我也只記得自己當時講的很聲情并茂，深情款款。

我漸漸的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卡片。

我把他抱起來往他的房間走去，緩慢的腳步聲并沒有把他驚醒。

他的嘴角一直露出甜蜜的笑容，可我并不知道他的笑意味著什么。

我感到很疲勞，因為仔仔還是挺重的。但是我還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慢慢的走回到了我的書房，我的右手扶在了書椅的背面。緊接著，我又緩慢的坐回在書椅上面。此時此刻的我又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就好像是我又回到了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待在書房的日子。

只不過，現在比以前又不一樣了。

有的故事本就是辛酸的，有的故事我也并不太愿意提起。但是我又害怕我會漸漸的淡忘了曾經，淡忘了我一直久久珍藏著的美好的回憶！

那時的我也僅僅只有15歲，我在讀初二，是一位政治課代表。

每一天的早餐都是阿爸親自早早的起床并趕在我們上學之前準備好的。

而我每一天的早晨都是在晨讀度過的。

我的弟弟每一天都會被我的朗讀聲給吵醒，有時會被阿爸的叫聲喊醒。緊接著便有了新的一天的旅程了。

阿爸也很簡單，除了給我們備好早餐和晚餐之后，其余的時間就是工作。

對了，我們的午餐是在學校的食堂吃的，因為我們所讀的學校離我們家有4.8公里左右的路程。

所以呢？每一天都是活力與疲憊對抗的交響曲。

不管你是選擇活力四射還是疲憊堪憂，時間還是會不留情面的從你的身邊悄悄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