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少年聽了，無奈地笑出了聲。

“我當然沒死。”

殿內想要刁難他的人，反給他這話弄得不知所措。

聽了這番話，端坐著的胖子有些按捺不住，起身走來，在少年身邊繞了兩圈。

“易天，憑你也能在土匪手里活下來？”

這叫易天的少年，今年十五歲，是天殤大陸北面鳳遼城主的三公子。傳聞，不久前他外出狩獵，被土匪所殺。豈料今日他竟重回城主府，正接受著兩個兄長的盤問。

胖子一把將易天破爛的衣衫扒開，見他胸口處有一道碗大的疤痕，忍不住怒笑起來。

“你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沒死，難道你是傳說中的修道者？”

這番話也勾起了易天模糊的記憶。

如果不是因為在狩獵途中遇到修真高人打斗。

——我就不會受傷。

假使他沒受傷。

——那么往后的一切就不一定會發生。

“可是...我還好生生地活著啊。”

易天記得，那日狩獵時撞見兩個修真者拼斗，自己躲閃不及被余威所傷，就此人事不知。

好像...

他伸手摸著心房處，凝神細想，眸底掠過一絲困惑。

——那人在我的心里放了樣東西...

易天手臂微抬又無奈地放下，長嘆口氣。“二哥，我就站在這里，你說我像不像死人？”

“你...”

二人忍不住辯論起來。

這時，大公子忽地開口制止。

“老三...你能活著回來總是好的。”

易天見大公子神色有疑地看著他，自己也忍不住低頭看去，他胸口的傷痕已經結痂，胸肌因受傷而微凹了下去。

——這是極重的傷。

——更是極厲辣的手段。

——那個修道者究竟對我做什么嗎？

易天心中道疑，正自想著，忽聞大公子開口讓他回去歇息。

“多謝大哥。”

易天咧嘴一笑，連忙轉身離開。

大殿雖然寬敞，但他卻覺得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氣味，逼得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易天...”剛走到門口，只見聽二公子譏諷道：“不日前，父親為救了你而下落不明，你要負責。”

易天剛回府時，就聽說父親為了替他報仇而率兵前去剿匪，豈料這一去卻再無音訊，不知是死是活。

他雙眉皺起，推門的手在半空中微一停頓。

父親出事，易天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但兩個哥哥連日來都未曾救人，如今還咄咄相逼，惹得他慍火暗生。

“船到橋頭自然直，無需二哥提醒。”

易天冷聲說了一句。

他推門要走，豈料殿門外不知何時站滿了人。

目下已是寒冬，這些人卻都身著薄衣，衫上多有破損，上面滲出黑色的棉絮，顯然是一群窮苦百姓。

百姓見易天走出來，連忙圍了上去。

“你們是什么人？”

易天見百姓們個個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大為困惑。

這時，人群中沖出了一個孩童朝他臉上扔了一個泥塊。

易天躲閃不及，連忙擦拭臉上的泥垢。

見狀，一旁的士兵拔出佩刀，向人群喝道：“大膽！”

如此一來，易天疑竇更深，見這些人的兩朵目中沁了寒火，似乎和他有著血海深仇。

若非這是城主府。

若非他是城主之子。

只怕這些人定要動起手來。

“老三，你別沖動。”

易天見兩個哥哥帶笑走來，心想多半是他們搞得鬼。

大公子示意士兵將刀收起，轉而對易天說：“父親為了剿匪，在城中征集了許多壯丁”

隨后，大公子戟指人群。

“他們是壯丁的家人，如今壯丁生死未卜，他們心中憤懣，也是情有可原。”

這話說得平淡。

可是，易天卻聞之心驚。

也心疼。

他呆立原地，眼見士兵將百姓趕走，側過頭去，發現一個跛腳老漢正拖著右腳，顫顫巍巍地走著。

“臭瘸子，快滾。”

易天忙走上前，掏出一錠銀子塞在老人手里，聊表歉意。

豈料，這老人家反倒一把將銀子砸向易天，拖著右腿，昂首而去。

沉甸甸的銀子砸在易天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疤。

碗大的疤似乎也沒這一擊來得厲辣。

銀子如一柄燒紅的刀，剮心刮骨地在他心里割劃開來。

“易天，這些刁民不知好歹，你何必浪費銀子。”

“我看你雖然沒死，腦子卻不靈光了。”

身后傳來了兩個哥哥的譏諷。

易天神色恍惚，也未理會，他干笑幾聲，便朝住所走去。

入夜。

蒼穹無月。

星璀璨。

在這個寂寥的子夜，易天靜靜地坐在一燈如豆的桌前，獨酌穿腸燒喉的苦酒，似乎只有這樣才舒緩他心中的苦悶。酒過三巡，他漸覺頭腦昏沉，搖搖晃晃地走到床邊，連衣服都沒換就倒頭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

房門呀地一聲開了。

一個老者緩緩地走進屋來。

他每走一步，看似平淡的腳印踏在磚上，周遭一丈內的空氣就向外擴散了一圈。

老者走到床邊，打量著酣睡的易天，耳邊似乎還有易天輕輕的鼾聲。

“終于找到你了。”

話落，他目中金碧大現，撮口作嘯，不知用了什么詭奇功力，伸手捺去。

他的手并不是劍，但比利劍更鋒銳，直取易天心房。

易天右胸的疤痕慢慢地裂開，滲出了血，而傷口深處則顯出了一陣淡淡的金光。

老者悶哼了一聲，手中的力道更盛幾分，只見一個長條形的玉件慢慢地鉆了出來。

初時，玉件只探出一角。過了約一炷香的時辰，已鉆出了三寸之長。

老者有些喘氣，似乎這已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轟”

無月的穹頂驀地響起驚雷聲。

電閃似蛇，重重疊疊，驚得老者心頭恍惚。

恍惚只是瞬息間的感覺。

他手中的力道也不過是減輕了半分。

但玉件卻一下子縮了回去。

——玉件仍嵌在易天的肌骨里。

“玄兵通靈，想不到短短幾日，竟護起主了？”

老者額筋畢現，頗有些大怒。但轉念一想，反倒激起了他堅定的意志。

“冰火共存，許能將它激出來。但若是神魔同體，只怕這少年也得喪命。”

老者嘆了口氣。

他的話自有一股森寒之意。

他的表情也透露了肅殺之氣。

“小子，你莫要怪我。為了王，我連自己的命都可以舍棄，何況是...”

話落，老者離開房間。

當他走出的時候，不禁抬頭向天際望去。

云層里似乎隱約有這黑、白、赤、青四道光亮。

“這天的云太濃了，除去它們應該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他的話剛說完。

濃云動了一動。

顫了一顫。

很輕、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