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皆虛無，

不過一場人生路。

萬物皆為無緣客，

誰又能把誰來渡。”

葉澤軒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另一只手手持折扇，輕輕扇動，幾縷發絲迎風微動；眼神微微挑動，明亮的眼睛蘊含深意，讓人捉摸不透；嘴角揚成微笑的模樣，那弧度似乎頗有少年風流的瀟灑意氣。

“此詩甚妙！二皇子當真倜儻！這文采，我南趙亦當真尋不出第二個葉澤軒！”蕭公子笑道。

葉澤軒起身，拍了拍衣袍，拱手道：“今日有要事纏身，恕在下不能奉陪，來日再與各位盡興！”

說完便大步流星朝前去，還不忘扔下一句：“日懸夕陽紅，亦有始與終。”

那步履輕盈極了，不沾塵與埃。

葉澤軒方才踏進房中，就聽聞葉易昭的話語：“二弟，如今父皇重病纏身，恐怕，撐不了多少時日了。”

葉澤軒道：“人生自古誰無死。”

說完便朝里面走去。

葉澤軒走到父王身旁。

“二皇子。”呂伯良道。

葉澤軒回道：“丞相不用拘禮。”

葉澤軒望著躺著的父皇，確實是比前幾日更加消瘦了，面色蒼白，猶如將要凋謝的花那般搖搖欲墜，卻遲遲不肯落下，憔悴極了。

“父皇，澤軒來了。”

葉易昭弓下腰說道。

趙高祖緩緩地睜開眼，望著葉澤軒，說道：“軒兒，朕恐怕活不了幾日了，你從小就不聞政事，只鐘于詩賦，朕只希望你莫要太貪樂。”

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桌上的燭光不斷閃爍，屋里亦是忽明忽暗。

葉澤軒眼中似乎泛起了淚光，靜靜地立在那兒，竟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是頻頻點頭。

趙高祖緩緩地笑了，似乎連笑都是如此費力：“路長存，人不在，自古至今，何處有長生？軒兒，你大可不必感傷。”

葉澤軒望著他那憔悴的面容，多了幾分憐憫：“父皇說的是，世上無長生，亦是匆匆過。”

趙高祖緩緩地閉上了眼，良久，道：“你們出去罷。”

故人入夢，又見當時歡，琴音亦未停，只是人已去，僵臥在此，當時只道是尋常！

桌上的燈燭燃了大半，此刻并無風，燭光卻愈來愈搖晃。

人生好似一場夢，只是到了后來，就再也醒不過來罷！

望月樓上，一少年一手提酒壺，一手握酒杯，還是白日那般動作，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坐在石臺上對著夜空高吟道：“萬物本過客，何須淚縱橫！”

吟完獨自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隨之又望了望皓月，吟道：“奈何識得此，都是傷悲時！”

一輪明月掛天邊，幾處繁星忽隱現，望月樓上景色好，萬家燈火在人間。

奈何美景，卻添此事。

“誰人在世都有終，笑看人生風雨重。”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葉澤軒身后傳來。

葉澤軒起身，隨即轉身問道：“姑娘好才華，可問芳名？”

“江如雪。”那姑娘微微一笑：“二皇子為何這般低沉？”

葉澤軒坐下，道：“吾欲起長歌，奈何煙雨落。”

江如雪隨著葉澤軒而坐，拿來一個酒杯，從葉澤軒手中奪過酒壺，倒滿一杯：“放歌須縱酒，我陪你喝。”

葉澤軒想，這樣也好，一人倒也孤獨。

葉澤軒與江如雪聊得暢快，不時哈哈大笑，酒一杯，說盡了太多涼薄。

月光如水，傾灑而下，氛圍漸漸濃了。

不望歲月都是好，只欲當下樂無窮。

葉澤軒大聲說道：“知音何處覓，萍水有相逢！”

次日，宮內傳來噩耗，趙高祖駕崩。

葉澤軒聽聞消息，跑到高祖身旁，他再也沒忍住，嚎啕大哭。

哭聲響徹大殿，可他的父皇終究聽不見，也不會醒過來。

“軒兒，你為何如此頑皮！”

“軒兒，聽朕的，回去讀書！”

“軒兒，朕恐怕活不了幾日了，你從小就不聞政事，只鐘與詩賦，朕只希望你莫要太貪樂。”

“軒兒，你大可不必感傷。”

葉澤軒回想起高祖曾經的一幕幕，曾經的話語，悲傷不住涌了出來。

哭聲遲遲不消，持續了很久，葉易昭在旁靜靜聽著，蒼白的臉上還有淚痕，顯得憔悴極了。

錦安城中沒了往日的熱鬧，深得人心的趙高祖突然就乘鶴西去，天下確實變了個樣。

葉澤軒踱步到長亭中，佇立在一叢牡丹花前，遲遲不肯離去。

高祖曾亦是如此，每每路過此地，定要在花前停留良久。

萬事皆成空，只有牡丹在。

葉澤軒望著那牡丹出了神，似乎領悟到了什么。

不知何時，葉易昭走到了葉澤軒身畔。

“澤軒，杜子美曾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不必太感傷。”葉易昭道。

葉澤軒還是凝望著那牡丹花，并未作聲。

不久后，葉澤軒說道：“這牡丹，甚是美好。”

但眼神還是那般，并無改變。

一陣冷風吹過，牡丹花微微擺了擺。

“澤軒，回去吧，夜涼風吹。”葉易昭說道。

“大哥先回去吧，不用管我。”葉澤軒說道。

葉易昭搖了搖頭，嘆息著便離開了。

許久后，葉澤軒回去了。

剛踏進門，一人來報，說是有人求見。

葉澤軒說道：“不見。”

“那位姑娘說她叫江如雪。”

葉澤軒聽到后，出了宮。

江如雪見了葉澤軒后，發現果然葉澤軒同她想的一致，她說：“去望月樓吧。”

葉澤軒說道：“也好。”

望月樓。

葉澤軒喝下了一杯又一杯，似乎不會醉。

望月樓的雕欄玉砌此刻顯得黯無光澤。

抬頭，此夜無月，亦無繁星，夜空黯淡；低頭，萬家已滅燈火，無了喧鬧，像極了此刻的葉澤軒。

江如雪未言一句，只是陪著葉澤軒在此。

“你別太難過。”江如雪開口說道。

葉澤軒回道：“我知道，笑看人生風雨重，你說的。”

說完目光轉向江如雪。

江如雪點點頭：“那就好。”

那壺酒完了，葉澤軒說道：“一壺清酒終有盡，何苦人間多少情！”

江如雪笑了笑，這才是那個葉澤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