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翔是上等人的孩子。

上等人叱咤北方，與南方的不可侵犯之地分庭抗禮。

舊翔為這個身份驕傲，也為這個身份苦惱。

劍仙遺澤，有修行之法——韻，練韻必先納氣，舊翔的納氣很弱。

納氣先聚氣，再要提高就是日常的切磋，舊翔每天都要被比他矮比他瘦的同齡人李爛欺負，很是郁悶。

光郁悶也就算了，納氣階段的小孩耐打，涂了特效藥第二天又能生龍活虎，舊翔難受的是攤上一個怪圈。

父母早逝，舊翔跟哥哥生活，哥哥天賦很高，常常揍趴李爛，同齡人里也是佼佼者，李爛為了報復，常常揍趴他，因為李爛父親健在，小心眼的李爛打小報告，李爛父親又揍趴他哥哥。

于是有了這么一個怪圈，李爛父親揍舊翔哥哥，舊翔哥哥揍李爛，李爛揍舊翔。

雖然每次看到李爛鼻青臉腫心里愉快，舊翔仍無法接受自己一直挨揍這個事實。

為了擺脫這個怪圈，舊翔開始逃避，純愛書屋成了每天替代湖泊沙臺的去處。

“藏叔，有新書到嗎？”

藏器，純愛書屋老板，油膩中年大叔一枚，最愛言情小說，店里六個書架都是言情小說，還有一個其他類別的格子。

舊翔看不懂言情小說，便寄情于其他類目格子的書籍。

“言情新作，銀瓶梅，瞅一眼？”

藏器翹著二郎腿，靠在躺椅上，上身白背心，下身小短褲，腳下人字拖，大冬天這樣的裝束，看著都冷。

“不看，其他類目有新書嗎？”

“我想想”藏器沉吟片刻，說道：“有一本，路上碰到一老乞丐，他說最后一本了，我就買了”

“乞丐也能寫書？”

“有大才，一看就有大才”

“上次你碰到一個妓女，花了三倍的價錢買了一本《聊齋》，你也說人家有大才”

“她的確很大呀”藏器托了托自己的胸部，陷入桃色回憶。

舊翔不理他，自己去找，后面傳來話聲：“我看了一眼封面，是武俠小說，要翻第二頁的時候，內心的八卦之魂不允許，你看了之后告訴我劇情”

“知道啦”舊翔應聲，在熟悉的地方發現一本陌生面孔。

其他類目四本書，都是禁書，舊翔每本看了不下三遍，關于中間的中立地區和南邊的不可侵犯之地有所向往，可惜上等人敵視不可侵犯之地，看不起中立地區。

上等人的小孩年滿十六歲的都要參加位于青木林海的盡欲試煉，通過的才有資格外出游歷三年，舊翔今年十五歲。

“偷天換日月？什么武俠，明明是玄幻”

在舊翔的認知里，以武器為名字的小說才是武俠小說，用“圣、王、天、地、尊....”等之類為名的小說都是玄幻小說。

書里講了一個關于小偷的故事：一個什么都能偷的小偷偷遍天下不能滿足，最后對太陽月亮下手，兩者換了個，白天掛月亮，晚上掛太陽，然后天下大亂，天道不容，降下天譴，劈死了他，

一個悲傷的故事。

舊翔頗為感慨，不知不覺流下悲傷的淚水。

書翻到最后一頁，已是日落西山，哥哥舊耀來喊，兄弟倆一起回家。

舊翔走后，其他類目的格子，《偷天換日月》的“偷”字閃了一下，恢復平靜，格子下方，與地面的縫隙里躺著一本《六脈神劍》。

次日，舊翔再來書屋溫書，順便告訴藏器那個小偷的故事，藏器有些納悶，心里嘀咕“原來六脈神劍不是俠客的故事，大才”，沒多問，繼續看他的言情。

舊翔呆在老地方，昨天的《偷天換日月》不見了，多了一本《六脈神劍》，心想是藏器找到的新書，繼續傾心其中。

光陰似箭，不久便是飯點。

舊翔合上翻了一半的小說，伸著懶腰出門，門外多了一個女人，藏器正對她點頭哈腰。

“梅姐好”

上官梅，寡婦，藏器的女朋友，兩人是同齡。

照理說，他們站在一塊很違和，有種好白菜讓豬拱了的感覺，但是兩人的確是戀人。

“小翔也在，怎么沒跟哥哥一起？明年就要去青木林海了，可要努力，到時候不合格就跟他一樣”

那個他，顯然是指藏器，那種語氣，滿滿的嫌棄。

藏器的職業屬于百業，上等人地區最下層的職業，掙最少的錢，受最多的白眼。

“跟我一樣怎么了？跟我一樣還不是有你這么漂亮的女朋友”

藏器硬氣了半句，后半句因為上官梅刀鋒般的眼神瞬間軟弱下來，那是天敵之間的壓制。

“死相，拿著，走了”

上官梅放下一個飯盒，藏器笑得猥瑣，舊翔也要離開，藏器喊住他：“她說得對，你別再來了，好好練”

舊翔停下片刻，又繼續走，風推來云層，天空不亮，他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走在枯葉鋪就的小道上。

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努力。

三倍的時間，三倍的苦痛，他都堅持下來了，換來的是越來越大的差距。

李爛曾經擊敗他平均需要五分鐘，最后一次對練，李爛只花了半分鐘。

現實太讓人失望了。

藏器接著又道：“我知道你苦，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我都看到了，你不能放棄”

他有些晃神，仿佛看到那年冬天的自己，因為太強，他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是.....”

不放棄又能如何？

“你試試另外的法子，布道者，你知道吧，試試他們的法子”

禁書里講得布道者，舊翔當然知道，那是一種呼風喚雨的奇異存在。

“我們也行嗎？”

舊翔跑回來，眼里有光。

不是現實揍得太狠，誰又愿意當個懦夫。

上等人學布道者，史無前例。

“跟我做，靜心”

兩人盤膝坐好，閉目靜心。

納氣階段，靜心狀態下能感受到氣的流動，引導氣進入身體，氣灌入四肢百骸，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便是納氣。

“除了氣，你還能感受到別的嗎？水、聲音、風、味道”

“只有氣”

藏器嘆息。

當年他也沒成，他一直尋求答案，得到兩點：上等人修行，為的是至強至勝，布道者修行，為的是窺天道；上等人修身，布道者修心。

修身，打造天地間最和諧的身體；修心，感悟天地萬物的道。

兩者都是通過靜心狀態去探尋，所以，當他得到這個法子的時候，很快入定。

始終無法入門。

書屋內，《六脈神劍》又掉到地上，架子上多了一本《偷天換日月》，“偷”字飛離書封，金漆字體化作點點光芒散到空氣里。

門口，舊翔還在打坐，天地虛無，唯有一縷一縷細細的氣流到他的體內。

虛空突然亮起光點，光點延展，變成一塊一塊的畫面，畫面連接，最后成鳥語花香的天地，有山，山峰沖云霄；有水，水流奔騰不回；有樹，樹木青翠欲滴；有花草，百草豐茂，萬花競艷；有生命，自由自在。

一切，仿佛人間仙境。

“撤了吧”

舊翔沒應，他沉醉在天地中。

那是一種虛無到充盈的滿足感，他從未有過。

藏器察覺有異，輕撫他得面門，有氣自指間散出，是沁人心神的法子。

忽然，強大的吸力通過氣流將手心和肩膀黏在一起，通過接觸，藏器體內的氣不斷流到舊翔體內。

“小翔！”

藏器發覺不妙，呼喊的同時，另一只手也沒閑著，不停嘗試切斷體內的氣流。

他不是什么真的油膩廢材大叔，三十多年的氣不是舊翔能承受的。

舊翔不為所動。

凝神聚氣，藏器狠下心來，大喝一聲，“斷！”。

手刀帶風，成一道氣刃，切斷氣流。

他彈了出去，滾了幾圈，再爬起來，臉色煞白。

舊翔所在的天地閃爍，破碎，又回虛無，他從驚恐中蘇醒，身上說不出的舒爽，那種感覺就像是勤修苦練之后的突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