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這一世的人間煙火

夜市大排檔上，人聲鼎沸，整條街都飄著油膩的香味。

老李跟程錚碰了啤酒瓶子，砸吧砸吧幾口，用手背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膩，感慨道，“現在的姑娘真是很難追了，你說談個戀愛咋那么難咧？”

程錚跟他碰了碰杯子，自嘲道：“大家每天上班都很累了，好不容易有個周末吧，只想癱在家里當一條咸魚，追追劇啊，和朋友開黑打打游戲，哪有時間談戀愛啊？”

“嘛，現在不是都說這個佛系，那個佛系，我看我的感情也差不多佛系了。”

街上的風大的嚇人，老李裹了裹身上的大衣，說道，“現在的男生啊，面對活生生的妹子已經毫無波瀾。”

程錚笑了笑，頗為認同地道：“是這個道理，遇上好看的姑娘，最多是多上看幾眼，行動是不可能行動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行動的。”

“噢？”老李夾了一粒花生米丟進嘴里。

“因為追求女孩子，很多時候都是以犧牲自己的幸福為代價的。”

“就從一開始說起吧，這追女生就得花不少的時間和大把的精力，得先暗搓搓的做不少調查。

她的興趣愛好你得了解，她生日你總得知道吧？她的閨蜜你得打通關節吧。

然后，再數數自己有幾個的競爭對手，心里估算一下自己和對手的實力差距。假如人家是個高富帥，你拿什么爭，只能靠著當舔狗的覺悟去搏一搏了。

但是，贏的概率真的很小，因為你不是小說里的主角，女生也不是。”

“她總得從現實的角度考慮一下，誰能帶給她安定的生活。”程錚說道。

老李說道：“那也是，現在的社會形勢，性別比率真的很嚴峻啊。

人家姑娘想找個男朋友是分分鐘的事，咱們想找個視力不太好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又沒有錢，長相也一般，沒啥突出的才能。

就這幾點下來，和別的競爭對手一比，天生就輸在起跑線上。”

“其實女生的情況也一樣，不過天底下到底還是男多女少，不愁嫁。”

“還是老弟你運氣好，遇到了一個特別喜歡你的，又懂事的姑娘。”老李羨慕的道。

程錚苦笑了一下，深深地悶了一口酒，吐出一口酒氣，道，“只是湊合了過日子。”

“老李啊，你別看我表面上風光安穩，但實際上自己有苦說不出，我們倆個在這大城市生活，沒存款沒車沒房子，身上的壓力超級大。

現在是談著對象，可不能光顧著眼前，也要想想以后，起碼總得有一個房子吧，誰愿意跟我整天租房子呢？

如今買房子已經成為了結婚的剛需，別說我女朋友可以不要房子，但是我得說服她的父母啊！”

老李拍了拍大腿，說道：“說到底都是窮啊！”

程錚呵呵兩聲，有些醉意道：“你是不知道，為了我的房子，湊上我爸媽湊了他們一輩子的積蓄，一滴不剩下，這都還不夠，他們還得拉臉下來去找親戚朋友們借！”

“我還記得我爸媽都是很要面子的人，但是為了我能娶個老婆，他們什么面子都放得下。

哎！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他們也是真能陪著笑臉去借錢。

這些都是為了我的終身大事，這些都是為了我的幸福。”

程錚喝多了酒，舌頭有些發麻，腦袋也有些不清醒，壓在心里的一肚子牢騷話全都說了出來。

“害，你說人這一輩子的快樂日子沒多少，干嘛還要虐待自己，誰也不是天生的抖m啊！”

“老弟，都不容易啊。”

越長大就越發現，生活比最荒誕的小說更加荒誕，比最現實的文字還要現實。

程錚不禁想懷念起很多年前的生活，那個只需要埋頭讀書，什么都不用操心的時代。

雖然每天有寫不完的作業和考不完的試，但是過的很輕松啊。

哪像現在，被生活和現實活生生磨平了棱角，打碎了牙齒也只敢往肚里咽。

老李也是醉眼朦朧，開著玩笑道，“老弟啊，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遍，你會怎么選擇？”

說到這個荒誕不經的話題上面。

程錚先是打了一下飽嗝，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就算是再重來一次，又有什么不一樣呢？頂多是再經歷同樣的結局，那樣又有什么意義呢。”

“那你沒啥遺憾嗎？”老李問道。

程錚搖搖頭，醉醺醺的道：“我承認我確實有遺憾，也想幻想過可以回到過去，改變自己不如意的人生，把那些感覺不滿意的事情全部劃掉……

但是怎么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現實生活不是yy小說，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跟你想的不一樣，我遺憾挺多的，我就想重來一回。”

老李笑呵呵地說，“話說起來，你的遺憾是什么？”

“我的遺憾么？”

程錚有些醉眼朦朧，站起身來，把大排檔的錢付了，扶著有些搖晃的老李，說道：“那大概是沒有好好的陪和父母相處，光顧著在大學里讀書，沒有認真的談一場戀愛，沒有找到一份熱愛的工作，沒有來得及仗劍天涯，做著那年少不知道高低的江湖夢。”

“哎，越說越惆悵了，年紀大了，就是老愛想這些沒用的。”老李敲了敲腦袋，吐著酒氣道。

“走吧，太晚了，該回去了，我女朋友還等著我回去給她回電話呢。”程錚無奈的笑了笑。

“嗯，我去打車。”

“你都醉得差不多了，還是我去吧！”

程錚走到道行路旁，準備攔下一輛的士車。

不遠處的士車駛過來的時候，遠光燈閃爍，不知道怎么突然失控了，猛打方向盤，徑直朝著程錚前面的護欄撞過來。

他被冷風一吹，一下就醒酒了，看見失控的的士車和刺眼的燈光。

只來及喊一句：“草！”

……

程錚就記得擋了一些的士車的遠光燈，不知道怎么對面的車就失控了，徑直朝他撞過來。

然后他就不知道了。

等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這才渾身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包廂里的燈光閃爍的讓他有點目眩，宛如噪音般的歌聲刺激著他的耳膜，心臟的膜瓣如潮水般一陣接一陣的收縮。

這是哪里？

程錚還處在宕機當中，只記得之前還和老李聊著姑娘啊重生啊的話題，下一秒就來到了這個吵鬧的包廂里面。

就看到一堆穿著啟明學校服的學生在群魔亂舞，鬼哭狼嚎。

有人彪著歌喉大展音樂天賦，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還有的舉著酒杯到處溜達敬酒。

最后被圍在人群中央的是三四個老師模樣的人，被同學們輪流舉杯灌酒，殺的丟盔卸甲一敗涂地，看起來有些兵荒馬亂人心惶惶的味道。

程錚腦子里還是一團漿糊，但是隱隱的猜到了真相，他回到了過去。

包廂的沙發上趴著醉得死狗一樣的男生，程錚還記得他的名字，叫許攸，是個很靦腆的男孩。

他死死得攥著程錚的胳膊，嘴里還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程錚側耳聽了一下，頓時哭笑不得，原來這家伙喝醉了把他當成暗戀對象在表白，一肚子話全都說錯了對象。

“傻孩子啊……”

程錚微微嘆氣，縮著身子，躡手躡腳的縮在沙發角落里，任由身體凹陷進柔軟的沙發內，借著絢燦的燈光，打量著這個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世界。

那個微微有點禿頂的男子應該是他們班的班主任老何，看起來四十往上的年齡，實際上才不過三十出頭，只是禿的比較快。

站在老何身旁的是程錚他們班的語文老師，是位實習的年輕姑娘。

程錚很喜歡她，不愛化妝，笑起來很溫柔，和班上那些鬧喳喳的女生有云泥之別。

至于其他科的老師，他就一概不認識了，只能用某某科老師來稱呼。

目光又落回到班上的這群初中同學身上。

程錚睜大了眼睛努力辨識了好久，還是一丁點的印象都記不起來。不是他這么健忘，實在時間過得太久了，久到都記不起他們臉。

更何況，這些人都只是他成長過程中的過客，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模糊了所有的印象。

程錚呼吸著包廂里略帶潮濕渾濁的空氣，胸腔就像是吞了火炭一樣炙熱，咽下去那一口深深的呼吸，隨后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深入靈魂的顫抖，渾身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口雪糕那樣舒爽。

“喂，程錚，你怎么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

“嗯？”他扭頭。

右側，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年輕的臉，秀氣，帶著黑框眼鏡，一臉的疑惑。

跟他一樣縮在沙發角落里，環抱著膝蓋，短袖，手臂很細，白白嫩嫩的。

在燈光的流轉下，有種讓人想輕輕咬一口的誘惑感。

張文穎和他四目相對。

只有醉得跟死狗一樣的許攸輕輕打著呼嚕。

一時間，相顧無言。

這話說的，十多年前的話題，他哪里還記得當初和她說了些什么啊？

但是就這樣直愣愣的對視著，多少有些尷尬。

程錚慢吞吞的扭動身子，這才小心問道：“我們聊到哪了？”

張文穎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但還是湊過來，悄悄地道，“剛說完你的事，現在輪到我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差勁啊？脾氣也不好，不夠溫柔，也沒有女人味。”

“是啊。”

“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嗎？”張文穎氣結。

“哈哈哈哈哈。”程錚笑了笑，抽了抽鼻翼，有種風輕云淡的味道。

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說，“但是，這樣也沒什么啊……”

張文穎轉頭，微微愣住。

“至少喜歡你的人會覺你很好。”

張文穎微微一笑，嗯了一聲，望著鬼哭狼嚎的同學們，聊下個話題，道，“大家都在唱，你不上去唱一唱么？”

“不了，不了，太吵了，我耳朵都有些疼。”

程錚到現在都還沒從巨大的反差中反應過來，別說唱歌了，手腳都有些微微顫抖。

“這可不像平時的你啊……”

張文穎說完，也感覺到了話的不對勁，就好像自己平時對他就很了解一樣，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你今天很安靜……”

“嗯。”程錚沒有注意到張文穎的反常。

張文穎問道，“還沒來得及問你，過幾天就出成績填志愿了，你準備去哪個學校？”

“不出意外，應該是一中吧。”程錚說道。

“是縣一中，還是市一中？”張文穎微微皺眉，“我覺得以你的成績，應該是選擇后者。”

程錚微笑，道：“當然是咱們縣的一中啊。”

“真羨慕你們這些成績好的，能夠選學校，不像我們，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學校選我們。”張文穎搖搖頭。

“你呢？”程錚問道。

“縣二中。”張文穎說道。

程錚在心里默默的想了一下，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張文穎最后去二中讀書了，在那里完成了華麗麗的轉變。

“挺好的。”程錚說完也沒有話可說了。

剛好有個女孩拿著手機要和張文穎合影，她就起身過去了。

程錚凝望著觥籌交錯的畢業晚會，有些恍惚。

莫名感慨一句。

年輕真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