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區的空氣越來越潮濕，濃厚的云層像是壓下來一樣，烏黑的積云飽含大自然對這座城市深深的惡意。

凄厲的風刮起地面上殘留的一個垃圾袋，像一個百米沖刺的運動員一樣在爛尾樓街直飄而過。

“要下雨了。”筒子樓下，冬爺爺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愁眉苦臉地說道。

“轟隆隆——”暴風雨來得比人們想象的要早，冬爺爺剛拄著拐杖，提著小板凳走進筒子樓，可怕的雷鳴就隨之而來，冬爺爺朝后深深望了一眼，烈風夾雜著雨滴像鼓點般敲擊在水泥路上，雨……下大了。

突然，“轟嚓——”這一聲雷鳴格外刺耳，冬爺爺抬頭望了一眼，在呈螺旋狀的樓梯上方閃過一道火花，耀眼的火花轉瞬即逝。

冬爺爺額頭的皺紋擠在一起，陡然間臉色一變……這棟筒子樓的老式避雷針前幾天被一群熊孩子弄壞了。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冬爺爺一邊心中祈禱，一邊拄拐杖努力向上爬去。

終于，冬爺爺費盡力氣來到了天臺上。

黑漆漆的夜里，筒子樓的天臺上聚集了很多人，人們在暴風雨里圍成一圈，都低著頭。

好幾個手電筒的燈光都聚集在一起，像是在哀悼中央那個倒在水泊里的年輕人，年輕人雙眼睜得很大，是最標準的死不瞑目的樣子。

在幾分鐘前——

米樂瘋跑到天臺上，大喊大叫：“……如果世界是這個鬼樣子，我才不愿意在這樣的世界里活下去……”他咆哮，他怒吼，他似乎是想要怒斥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神明——

為什么？為什么我注定就是一個安靜等死的普通人呢？我不服！

他的表情很是暢快，就像是打游戲輸了在肆意謾罵豬隊友……

在他身后跟著一群筒子樓上住的鄰居朋友，一群人擔憂且害怕地看著瘋言瘋語的他，人們把他緊緊圍成一圈，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忽然，一道亮光從人群的臉上一掃而過，緊接著，一聲雷鳴炸響，火花四濺，筒子樓的天臺像是夜晚的煙火綻放，美麗而耀眼。

但這份美麗瞬間又黯淡下去——

米樂用盡最后的力氣嗤笑一聲，身體僵直地倒在水泊里。

人群嘩然成一片，有人叫救護車，有人撕心裂肺地嚎叫……到最后，人們只能再次圍成一圈，只不過比先前圍得更緊，連給一個死人喘息的空間都沒有。

……

死亡是一種什么感覺？

就像跌落無底的深淵，宛若陷入無盡的永眠，如同……如同遺忘了一切，連最珍愛最熟悉的東西也想不起來。

米樂瞪大了那雙空洞的眼，他的四肢不能動彈一下，他聽不到米龍撕心裂肺的吶喊，他感覺一切都好陌生……或者，連感覺這種東西都覺得好陌生。

時間好像只過了一秒，又好像過去了好幾個世紀，當米樂再次恢復意識，他發現自己處在一片黑暗世界，黑暗深處還是黑暗，一眼望去……只有黑暗。

在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他身處的地方擁有光明，金色光芒映在他的臉上。

米樂有著一張年輕人該有的臉，青澀但不失朝氣，一頭容易打理的黑色短發，但最具有特點的還是他那雙琥珀般的雙眼，那里面好像隱藏著一片星河，哪怕在這黑暗的世界里也閃閃發光。

此刻，這雙眼里閃著驚疑、不解以及惘然。

“我剛才是……被雷劈了嗎？”米樂努力回憶意識消失前的一刻……他跑到樓頂在暴風雨里大吼大叫，他承認，那個舉動在別人看來確實像是一個精神病。

“那只是一種宣泄方式，誰還沒有點不正常的時候啊。”他自言自語，像是在為自己白癡的行為開脫。

米樂繼續回憶接下來的細節，但最后只能得出他已經死亡的定論。

“啊！！！”

“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我要帶小米上最好的學校，我還要和冬瓜進軍電競領域，拿下世界第一，我的曼茶羅味冰淇淋還沒吃呢……”他突然殺豬似的痛哭哀嚎，還算帥氣的臉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亂嚷嚷什么？你還沒死呢。”一個不好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沒死？”米樂立刻停止了嚎叫，同時裝作擦汗的樣子把眼淚和鼻涕一把抹掉。

“……至少還沒死透徹。”在他眼前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臉，透過迷霧，米樂能大致分清那是一張女孩的臉。

神秘女孩語氣不忿地說道：“這里是虛界，是物質之外的世界。這里沒有時間，沒有維度，有的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我們這樣偶然闖進來的外來者。”

“虛界？”米樂迷惑，從失去意識到現在，他只記得雷電穿過他身體時那一陣劇烈的抽搐，他情愿相信這一切都一場無聊的夢，也不愿意相信這是現實。

米樂突然感覺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他的手指上出現了一道詭異的裂痕，那道裂痕不像是傷口，看上去倒像是……瓷器被磕之后留下的裂縫！

“咔嚓！”連續傳來好幾聲，那道裂痕開始向手臂蔓延，而且身體各處也出現了同樣的裂痕。

“虛界是物質的終點，最后會湮滅一切外來者。”神秘女孩的語氣變得沮喪，

米樂手指的裂痕里溢出一些黑色的氣體，氣體裊裊而上，最后和虛界的黑暗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米樂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空虛了一些，最可怕的是，他穿的一身米黃色的短袖竟然也像瓷器一般出現了詭異的裂痕！

身體的空虛讓米樂不得不相信，此刻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米樂并沒有驚慌，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內心很空靈，像是看淡了生死浮沉。

這難道也是湮滅帶來的影響？米樂心想。

“我怎么會來這兒？是你帶我來的嗎？”他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狀況。

“你好像搞錯了一點，不是我帶你來，而是你在呼喚我。”神秘女孩的聲音充滿不忿。

神秘女孩的回答讓米樂感到錯愕，“我呼喚你？”

“你不知道！？”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米樂沉吟了一會兒，他只記得自己被雷劈后就失去了意識……

“那我怎么呼喚你來的？”米樂覺得有必要先搞清楚這位神秘女孩的情況，畢竟舉目四望，黑漆漆的空間里只有這女孩一個人。

“就是……就是……吸引，對，就是吸引。”神秘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支支吾吾，似是不好意思說。

……

現實中，平民區的那場暴風雨還在繼續，筒子樓的天臺上響徹某些人的哀嚎。

“米樂！米樂！”一個冬瓜臉的少年大聲呼喚米樂的名字，“你還沒和我打上世界第一呢！你怎么能現在就死！？”

他揪住米樂的衣領，憤怒地盯著米樂那張熟悉的臉，但在米樂那雙變得空洞的眼神里，他能看到米樂的瞳仁已經散了！

人群都面帶悲傷，冬爺爺悲嘆一聲，感嘆道：“這么懂事的一個孩子怎么說沒就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