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

青山，綠水，小山村。

昏黃的校園中，一群十五六歲的初中生正在打著籃球，籃球場邊的路上，是三三兩兩去往食堂打熱水的女生。

“想什么呢？”

一個聲音響起，陳北北將手中的火車票藏回了口袋中。

“沒什么?！?

陳北北回答道。

問話的人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靜靜的坐在陳北北身旁，和他一起看著天上那些紅彤彤的云。

離開木雨村，離開學校，去往外地打工。

這是陳北北在初三上學期做出的決定，原因有很多，成績不好，家里貧窮，渴望自由，或許都是吧。

只是那個時候的陳北北不會想到。

曾經枯燥的校園生活，會變成往后，最美好的回憶。

……

宿舍。

初中的宿舍每間住著八個人，四張鐵架床在秋天就已經合并在了一起，這讓宿舍的一側出現了一個很大的空地。

此刻，陳北北和李曉峰面對面坐著，中間是正在煮著的泡面。

泡面，青菜，雞蛋。

學校不讓用電，李曉峰就用酒精，一個吃飯的不銹鋼碗，兩塊磚，一點酒精，就足夠了。

這些東西也都是李曉峰找來的，除了泡面需要花錢外，其他都是免費的。

“最后一頓了，吃好點。”

李曉峰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的柜子里翻著什么，很快，笑瞇瞇的拿出了一瓶白酒。

“你今天還是沒跟因藍說吧？”

李曉峰繼續說道。

“嗯?！?

陳北北點了點頭。

今天放學的時候，陳北北已經將因藍邀到了操場，結果最后還是沒有能說出來。

因藍和陳北北是一個村的。

兩個人的家，相距五六分鐘的路程，而且兩個人年紀相仿，因藍小陳北北一歲，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因藍是一個有些內向的女孩子，在學校里的的朋友并不是很多，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有點依賴陳北北的。陳北北離開學校，最擔心的，無疑就是因藍了。至于其他的，似乎……也沒有其他的了……

家里已經商量好了，父母也已經同意了。

所以這次出去，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其他值得擔心的東西，而對于出去之后的生活，陳北北就更不擔心了。

因為。

此刻，陳北北是滿懷憧憬的！

……

凌晨，天還未亮，空氣中依然散布著一些薄薄的霧氣，到處都是一種濕潤的感覺。

陳北北拉著一個密碼箱走著，身后是兩位老人。

父母在外打工，過年才會回來一次。

爺爺奶奶該說的話，在家中也都已經說了無數遍，現在只是靜靜的走著，畢竟，他們也沒有去過外面，說不上太多有用的話。

陳北北對他們說的是，去朋友那里打工，工作已經找好了，去了也可以先住在朋友那里。

其實。

這些都是假的。

家鄉里面雖然也有很多出去打工的人，但是陳北北并沒有打算去投靠他們，陳北北想要自己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然后，靠著自己活下去，那樣的生活，無疑是自由的。

“回去吧?！?

陳北北在村頭的大樹下，止住了腳步，樹下是一個石頭堆砌的小屋子，承受著村里的香火，是死后靈魂的歸宿。

送人外出，到了這里也就差不多了。

畢竟。

再往前走，就已經出了村子了，外面的路，再舍不得，也只能由外出的人獨自走下去。

“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別給人騙了?！?

奶奶說。

“嗯?！?

陳北北答。

就這樣，陳北北拉著自己的密碼箱，正式一個人，走向了自己曾經幻想過很多次的道路。

打工！

車站距離村子并不是很遠，準確的說，因該也不能算是車站，破舊的大巴車就停在路邊，一天兩趟。

讓陳北北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

在他到達乘車地點的時候，會看到李曉峰，那個時候，李曉峰正坐在馬路牙子上，身旁是一個很大的黑色背包。

“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曉峰看到陳北北的時候，抬頭說道。

“讀書沒意思?！?

沒等陳北北回答，李曉峰又繼續說道。

對于李曉峰，陳北北是沒有拒絕的理由的，陳北北也沒有理由去勸說李曉峰，畢竟，陳北北自己也覺得讀書沒意思。

李曉峰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煙，然后拿了一根抽了起來，隨后響起了一陣咳嗽的聲音。

“你不是不抽煙的嗎？”

“從我爸口袋里找到的，要不要來一根？”

“你爸媽知道嗎？”

“知道?！?

李曉峰回答的很輕松，繚繞的煙霧漸漸混入漂浮的霧氣之中，讓人難以分辨出來。

其實。

李曉峰的爸媽到底知不知道，應該也沒有關系。

之前在某個冬天的夜晚，鐵架床已經合在了一起，睡在陳北北旁邊的李曉峰就嚴肅的談過一個問題。

那是一個關于他存在的意義的問題。

“我爸說過讓我不要讀書，出去打工賺錢，他十七歲生我，現在我十六歲，他三十三歲。所以……我的存在，對于他來說，就是為了讓他在三十三歲的時候，過上可以不用勞動，也有吃有喝的生活！”

李曉峰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認真的，認真到讓陳北北無法去反駁。

李曉峰的爸爸確實不勞動，而且不是在三十三歲，而是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不勞動了。

他爸是一個賭徒，或者不能這么說，畢竟，李曉峰他爸賭的小，可能一天下來輸贏也才一二十塊錢。

應該用無業游民形容，更加合適吧。

因為沒有事做，所以天天打麻將，也因為天天打麻將，所以沒有時間去找事做。

這也是陳北北選擇默認讓李曉峰和自己一起出去的原因吧。

“北北，我們去哪里？”

李曉峰問道。

陳北北將口袋里的火車票拿了出來，紅色的火車票已經有些皺了，上面寫著赤烏——長水！

“不知道?！?

陳北北回答道。

“不是去長水嗎？”

李曉峰搶過火車票，看了上面的站名，有些疑惑的說道。

“你知道長水是哪里？”

陳北北問道。

李曉峰想了想，然后撓了撓頭，眼睛望向了窗外，喃喃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