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如一第一次有了做賊的感覺。

窗簾縫隙中，透著似明非明的天。他知道，此時太陽像躲貓貓似的，已藏到東山后，隨時準備跳出來嚇誰一大跳；床左側柜子上的鬧鐘時針指向5時，盡管上面的指針模糊不清。

這個時間是他精心選擇的，因為住在另一臥室的妻女正在熟睡，街上也少有行人。

他坐在床上窸窸窣窣地穿著衣服，盡管聲音不大，可屁股下的床吱吱作響，像有人在上面悄悄做愛。

他走出臥室來到玄關處，側眼向另一臥室瞟了一眼，借著微弱的光線，只見臥室一角女兒的小床上露著一雙小腳，小床旁邊的大床上，鼓鼓囊囊的被子下面的妻子沒有動靜，也看不清她的臉，可他還是不敢確定剛才的響動是否將她吵醒。當然，即使此時妻子醒了，她也不會懷疑的，因為他前兩天已打了“預防針”——這兩天要早起出去跑步。不過，似乎這個“預防針”也是多余，因為馬大哈式的妻子應該不會多嘴。

此時，他莫名地想起睡覺前看到的一個笑話：老師要學生請家長第二天來學校開家長會。小龍問：“老師，我爸爸媽媽都出差了，叫舅舅可以么？”老師說可以。于是，第二天，小龍背了一個一歲多的“小舅舅”來學校。

“撲哧”一聲，他趕緊捂住嘴，憋住笑，別把妻子吵醒了，壞了自己的好事。當然，這個笑話不光讓他好笑，更讓他心酸。國家全面放開二孩后，他可高興壞了，但是攤上這么個寶貝老婆，別說二孩，就連制造二孩的機會也不給。

他怨憤著脫掉拖鞋，光腳伸進皮鞋里，如此穿鞋，仿佛是僅有的幾次。他的幾雙襪子包括昨晚剛剛洗過的，都晾到了妻子臥室的陽臺上。他不敢進去取，怕再次驚動妻子，這似乎是他周密計劃的一個小小瑕疵。他輕輕拉開木門，轉動防盜門反鎖旋鈕，推開防盜門，閃身而出。

驟然而至的樓道燈光使他的眼睛微微有些不適，腳上的鞋也有些別扭，可這一切他都能忍受。他的心情有惶恐也有興奮，同時還帶著一種感傷，因為他今天要做一件第一次做而有些人常做的事。

轉下幾道樓梯，出了樓道，他不知現在是什么溫度。風有些涼意，可吹到臉上是種溫熱，一種特別舒服的感覺。頭頂是一片暗藍色的天，耳畔微微傳來機器的轟鳴聲。偌大的小區只有兩戶人家透出像著了火一樣的光。

他向自家汽車停放處走去，可走了幾步，發現褲子的拉鏈還未拉上。這對他來說，仿佛是頭一回。忽然覺得，這是一個不祥的兆頭。他猶豫片刻，依然決定去做，因為早已充滿期待，那是一個充滿誘惑的期待。

他邊走邊拿出遙控鑰匙，按下開鎖鍵。

嘰嘰——

汽車短暫的叫聲在小區里回蕩著。他有些內疚，怕擾了居民的美夢。也許此時，在眼前的這些大水泥墩里，有不少人會默默地問候他的老娘。

他走到一輛黑色瑞虎3轎車前，打開車門鉆了進去，發動著汽車，而后沿著蜿蜒小道駛出櫻珠山莊小區。

明亮的路燈在馬路上畫著距離均等的勢力范圍，十字路口的黃燈像鬼火似的閃爍著。轎車沿著水靈山路一路南去，他要到2000米外的水靈山路和雙珠中路交叉口的成人情趣用品店，買個“小三”回來。他一直把性自慰品稱作“小三”。

其實，在櫻珠山莊小區西側400米處就有一個成人情趣用品店，他卻舍近求遠，因為怕被熟人撞見。

前幾天，在雄性荷爾蒙的激勵下，他夜間去過一次雙珠中路那個情趣用品店，可無功而返，因為深夜10點的時候，店的周圍還游蕩著很多人，有著“公眾人物”身份的他需格外慎重。

孔如一在青島A區民政局婚姻登記處工作，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36歲，他想買個“小三”作為自己本命年的生日禮物。妻子陳蔡果今年34歲，是宋世杰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女兒孔從凡6歲，是櫻珠山莊小區小明星幼兒園大班學生。

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孔如一愈來愈感到悲哀。

需要這樣嗎？他經常這樣問自己，得到的答案全部是肯定的：需要，也是被逼的。

很長時間以來，他覺得陳蔡果名義上是妻子，實則是占著妻子名額的“客人”。

他想了想，好像有大半年沒有跟妻子在床上“戰斗”了，不是他的原因，是她的原因。她有婦科疾病，現在一直敷用藥物治療。他最近有過幾次床上戰斗的感覺，那是在夢里跟幾個不知名也記不清容顏的女子進行的。盡管也能降低些身體內雄性荷爾蒙的指數，可依然是隔靴搔癢，他每天清晨頂破被子的擎天一柱仍無法消遣。現在的他，仿佛看到的老母豬都是雙眼皮的。當然他知道，婚后的男人肯定會面臨相同的問題，即使老婆大人身體健康，也要忍受她大姨媽來的好多天。當然，也就幾天，稍微忍一忍就過去了，而老婆大人懷孕的那幾個月，對男人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這時的男人就要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他們解決生理需求的方式也很多，如手，一夜情，情人，也有些人去找失足婦女。而曾經的孔如一只選擇了一種，那就是手。一夜情，他不會找；情人，他沒有；失足婦女，嫌太臟。

情人，對頗有幾分顏值的孔如一來說，還是有很多機會的，而他沒有抓住，準確地說，是主動不去抓。

孔如一，身高1.75米，濟南大學會計專業本科畢業，身高及格、長得不賴、工作不錯、人又老實，這樣的條件在當下找個情人不算難事。然而，這四大優勢中，有一樣看似是優勢，實則在找情人的必備要素中是劣勢，那就是“人又老實”。

他的女性朋友中，也有主動暗示投懷送抱的，他卻裝成了個木頭。他有他的理論：他把女性朋友分成兩類，結婚的和沒結婚的。結了婚的，有的老公他很熟，下不了手，正所謂“朋友妻不可欺”；即使不認識對方老公，他也怕影響女性朋友的家庭，畢竟紙包不住火。對于沒結婚的，他又不想讓好友背負“小三”的罵名。

當然，他不怪她，或者不是很怪她，這個她是陳蔡果，知道她也很無奈。可不怪她不能當飯吃，他的生理問題該如何解決？當他極度痛苦的時候，真想對她施暴……他經常用極限的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沖動。他一直告誡自己：現在要做的只是忍耐，待她病好時，同時還要繼續跟她談判生二孩的問題，盡管她以前模模糊糊地答應給她兩年時間考慮，不過，他知道讓她完全答應是個更為頭疼的問題。如果實在談不攏，最壞的結果——離婚也可能會發生的。

不多時，他把車子停靠在胡同里，下車步行轉過一個拐角，來到雙珠中路上。道路上偶爾有汽車駛過，路兩邊的店鋪靜靜的，漆黑一片，只有一間放著光。亮著光的那間，門是敞著的，可里面空無一人。門口上方有耀眼的四個大字：成人情趣。大字下面LED顯示屏上的字不斷滾動著：二十四小時營業，安全、私密、便捷……

他站定，四下瞅了瞅，而后謹慎地走過去。倏然，他心中有些發慌，仿佛就是一個賊。他停下腳步壯了壯膽，快步走進店內。

對于初次光臨這種店的他來說，里面的一切太刺激了，滿眼是性的誘惑。只見墻上貼著粉色花朵的壁紙，對面擺著一大一小兩臺自動售貨機。小的里面擺著一排排小件，如安全套、延時噴劑等等，大的里面是一排排儲物柜，柜里放著一盒盒男女情趣用品。他謹慎地向店外瞅了瞅，然后向那些儲物柜瞧著，似乎這是個挑選真正小三的過程。他感到身體里的雄性荷爾蒙像核裂變似的膨脹著，每根神經也開始抖動。他穩了穩心神仔細瞅著，發現這些“小三”大小不一，有貴的，五六百塊，也有便宜的，一百來塊。標價比較便宜的柜子里面多數空空如也。當然，這是符合消費規律的。在孔如一看來，即使最高端的“小三”跟真正的“小三”比起來，還是實惠不少。儲物柜空著的，多數是男性用品，也許做這些事，男的臉皮更厚些吧。盡管男女購買力不平衡，可他知道如今這樣的店挺掙錢的，不然這幾年，城市的大街小巷突然憑空冒出這么多的店鋪。他聯想到了這幾年遍地開花的進口新鮮水果店，現代人都重視健康，追求高質量的生活吧。

看著僅有的一個貼著女性用品標簽、空空的儲物柜，孔如一想象不出，里面的用品是男人代買還是女性朋友親自過來。如果是后者的話，她什么時間過來，又會有什么樣的感覺？難道跟自己一樣，這么夜深人靜的時候過來，讓性的誘惑襲擊著身體里的每根神經？

外面的車燈像閃電似的從他的眼前閃過，他突然意識到此地還是是非之地。幾分鐘后，他挑選了一個標價358元的中檔“小三”，當從錢包里拿出錢準備投入紙幣入口時，他有些猶豫了，不知這個自動售貨機有沒有毛病。類似的自動售貨機他曾使用過，也有出現故障的時候。不過，這次情況比較特殊，萬一把錢投了進去售貨機出了毛病，那個服務電話打還是不打？這個時候處理這種故障應該是個非常尷尬的事情，尤其對于他這個“公眾人物”來說。

經過短暫的考慮之后，他覺得好不容易來了，怎能空手而歸？再說，自己不會那么點背吧。他把三張面值100的、一張50的和一張10元的鈔票先后投入紙幣口，又從鍵盤上輸入貨物序號，按下確認鍵后，只聽砰的一聲，他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他選好的儲物柜的門打開了。他走過去，伸手取出里面的盒子，又在盒子下面發現個黑色的袋子。那個黑色袋子應該是用來裝“小三”的，否則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當街拿著這玩意，是件讓人十分難為情的事情。商家考慮得可真周到！

孔如一謹慎地提著袋子順利從店里出來，終于松了一口氣。天色雖已漸亮，可路上依然看不到行人，車輛也寥寥無幾。

此“小三”與彼“小三”有什么區別？孔如一邊走邊尋思這個有趣的問題。想來想去，似乎大同小異，都是花錢來的，供男人享用和發泄。只不過一個有生命，一個無生命；一個好養，一個不好養罷了。

他以競走的速度來到車邊，打開車門鉆了進去，將“小三”放到副駕座上，開出胡同。路上時而瞅著“小三”，心里癢癢的，仿佛剛剛娶來個新娘，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

車子駛入小區，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來到自家樓下，停好車，將“小三”的外包裝打開，取出用透明塑料袋裝的“小三”，肉乎乎的感覺。他又把里面的潤滑劑、振動器拿出來，將外包裝撕成幾塊，下車丟到遠處的垃圾桶里，接著鎖好車門，提著“小三”上了樓。

來到家門前，他將“小三”放到背后，推開門謹慎地向里瞅了瞅，妻女還在熟睡。他輕輕關好門，脫下快要粘到腳上的鞋，換上拖鞋快速走進自己的臥室。

放哪兒呢？這又是個難題。他的臥室有個帶鎖的抽屜，可是放“小三”有些小。放衣櫥里也不妥，因為使用之后，放在不透風的衣櫥里面會長霉。放到客廳或廚房更不妥，如果讓妻子發現，不知會做何感想，這畢竟似乎會搶了她的飯碗。只能放在一個既通風又不易被家人和客人發現的地方，終究這是個令人尷尬的東西。想來想去，最后他想到一個還算穩妥的地方，那就是床下。

孔如一睡的床是找人定做的，就是兩個反扣的箱子，中間是空的，并有條小縫，下面一般不放東西。

把“小三”安置好，孔如一感到身上狂躁的雄性荷爾蒙還未褪去，他真想現在就拿出來好好享用一次，可又覺得不是時候。期待也是一種美妙的感覺。

他慢慢躺到床上，時而感到幸福，時而又覺得好笑。自己以后要在妻子的眼皮底下跟“小三”生活了……胡想多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同病相憐的人——姐姐孔曉薇。

孔如一的老家在青島A區大場鎮，父母都是農民，姊妹兩人。他的姐姐是A區響當當的人物，她跟丈夫陸文剛經營著即將上市的青島宇達集團，孔曉薇是董事長，陸文剛是總經理，旗下有7個大型油庫，47個加油站，還有青島宇達房地產有限公司、青島明天疏浚工程有限公司等多家子公司。前幾年，她花了3個億從日本購進3艘抓斗式疏浚船，現在一艘船在深圳蛇口碼頭航道清淤，總工程款達8000多萬元，其他兩艘在文萊、菲律賓等國施工。

陸文剛負責深圳的航道清淤項目，已經去了半年多。在外人看來，孔曉薇也是在活守寡。

孔如一不知姐姐是如何解決生理問題的，難道她有情人，還是跟自己一樣找個“小三”？抑或像網傳的那樣，過著富婆的糜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