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皇帝二十七年，胡人打破了山海關，天下危在旦夕。

文明倒懸，生靈涂炭的時候。一柄黃龍刀橫空而去，刀氣縱橫三千里。那一日，天地為它失色。

燕不歸，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此去三千里，不斬敵酋誓不歸。

當夜，就有快馬入京。胡人退了，而且留下了單于的人頭，懸掛在城樓之上，無人敢收！

消息傳回來之后，慌忙難逃的皇帝返回了京師，有幾分憔悴，也有幾分慶幸。無論如何，經歷了一場大難的齊國，總算回起了一口氣。皇帝祭祀了天地四方，又拜了祖宗社稷，一頓感恩戴德之后，擬了大赦天下的文書，發往天下各地。

齊國邊陲，清河縣，靈樟村。

靈樟，是村口的一株參天大樹，也是村子名字的來源。

天還沒亮，就有一少年趕著牛，走過大樹底下。

林平是地主家的長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趕牛去吃草。

父母雙亡，家中無田地，而且還是賤籍，只能給地主做工，維持每日三餐，也掙不到半分銀錢，日子一日一日過，沒有盼頭，不斷消磨著林平的意志。在大齊的律法之下，林平是賤籍，除非趕上大赦天下，否則一輩子都沒有翻身的可能。

剛走到村口，老黃牛就停了下來，任憑林平怎么驅使，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奇怪！”

林平從牛背上躍了下來，正想查看四周，卻見掛在牛角上的酒葫蘆憑空升起，一直飄進了頭頂的重重樹葉中。

“見鬼了！”

林平嚇得退后了幾步，但還是壯起膽子沒有跑。酒葫蘆是劉管事的，每日都由林平打酒，要是葫蘆丟了，酒沒打著，林平免不了吃一頓毒打。

在大樹下繞了一圈，林平抓著樹干，靈活地爬上了樹。撥開遮擋著的樹葉。林平見到了偷走酒葫蘆的罪魁禍首——一個滿面胡須的大漢。此時大漢正斜靠在樹杈上，一柄大刀墊在身下，手中拿的正是林平的葫蘆。隨著一陣咕嚕聲，葫蘆里的酒一滴都不剩了。

“寡淡，寡淡。鄉間的濁酒，難喝得緊！”燕不歸將葫蘆扔在一邊，嘴中還叫罵著。

林平心中火起，什么玩意，偷別人酒喝，還罵酒難喝。

喝完了酒，燕不歸站起身來，拿起了大刀，作勢就要離去。

林平見事不妙，趕緊一躍上前，緊緊地抱住了燕不歸的大腿。

“抓賊啊，抓賊啊！”

林平大吼著，樹枝上的空間本來就小，被林平這一鬧，燕不歸立足不穩，二人一齊向地上掉了下去。在空中的時候，燕不歸使了個身法，將林平墊在了下面。落地的時候，林平摔了個七葷八素，燕不歸卻沒有任何的事情。

“哎呦！”

林平哀嚎一聲，顧不得疼痛，一把抓住了燕不歸，嘴中說道：“不許走，你這偷酒賊。”

燕不歸現在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了，先前勞累，在樹上昏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被一陣酒香引動了饞蟲，也不知怎么的，反正就是搶了眼前人的酒。

“你放開，這算什么事？我付錢給你還不行嗎？”

林平依舊抓著燕不歸，說道：“先拿錢。”

燕不歸無奈，一摸腰間，摸了個空，暗道不好。

‘遭了，一定是和胡人酣斗的時候，不小心將錢袋打落了。’

林平見了燕不歸的模樣，馬上明白了燕不歸沒錢，吼道：“你沒錢是不是？你就是偷酒賊，還想抵賴不成？來人吶，抓賊啊。”

燕不歸連忙讓林平住嘴，真被人抓住了，傳揚出去，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燕不歸中年落魄，鄉下偷酒。

一定會被編成笑話傳頌的。

“你先起來，我賠你還不行嗎？”

“你都沒錢，拿什么賠？”

燕不歸一時猶豫了，自己身上確實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山海關局勢緊急，燕不歸只取了刀，就向山海關而去。現在連錢袋都丟了，更沒有東西賠錢了。

燕不歸賠起了笑臉，說道：“小哥，咱們打個商量，你放我去，最多在晌午之前，我就把錢帶回來。”

林平一聽怒了，說道：“你這一身破衣爛衫，比乞子還不如，哪來的錢財？你要真有錢，前面不遠就有酒家，還用偷酒？現在放你離去，你當我傻嗎？”

局勢一時僵持住了，林平眼光一瞥，見到了燕不歸身后的大刀，通身俱是鐵鑄，思忖著拿去賣了應該能把酒的虧空補上，說不定還能富余幾吊錢。想到這里，林平說道：“你的刀好像不錯，是鐵的吧？值幾個錢，不如就抵給我換酒錢好了。”

說著林平就向燕不歸身后的大刀摸去，燕不歸側身一轉，就將林平的手避開，伸手將黃龍刀拿在了胸前，輕撫刀身，說道：“貪心的小子，這柄黃龍刀，可是世間少有的寶刀，把你賣了都還不起。”

林平撲了個空，聽到了眼前人的話語，心中更是不忿。

“有寶刀，還用偷我的酒喝？再說了，那一壺酒是我最看重的寶貝，你的刀是你最看重的寶貝，寶貝換寶貝，很公平。”

燕不歸知他是在詭辯，搖頭輕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也罷，喝了你的酒，是我有錯在先。”

說著燕不歸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瓷瓶，扔給了林平。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我燕不歸從不占別人的便宜。這顆小還丹換你的酒，可算是便宜你了。”

林平將瓶子捧在了手中，光是這白玉的瓶子，林平就從未見過。小心將瓷瓶打開，一股濃厚的藥香沖了出來。

“真香！”

光是聞到了氣息，就讓林平的精神大振。

“小還丹的藥力，你的身體是承受不住的，我勸你用水將丹藥化開，每日小小喝一口就好！否則藥力沖破了身體，你的小命就沒了。”

聽了燕不歸的話，林平從背后取出盛水的竹筒，將丹藥放了進去。丹藥遇到了水，就化在了水中。不過現在不是喝的時候，林平將竹筒背回了后背。

白玉瓷瓶還在手中，林平思索片刻之后，一咬牙，將瓷瓶扔在地上摔碎，小心地將碎片收了起來。

燕不歸有些疑惑，問道：“你做什么？”

林平將碎片全部收起來之后，說道：“我要拿去賣了。”

燕不歸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林平為何這樣做。白玉瓷瓶對于燕不歸來說只算平常，但對于一般的百姓，已經算是難得的寶物。看眼前人的樣子，應該是富家的奴仆。平白無故拿著瓷瓶去販賣，得不到錢不說，只怕還會招來麻煩。將瓷瓶摔破，只拿碎片去販賣，若是人家問起來，也有借口搪塞。

‘量力而行，貪心而有分寸，此人倒和一般的奴仆不同。’

想到這里，燕不歸露出了微笑，存心逗逗眼前的小子。

“小子，我只說了給你小還丹，可沒說要連瓷瓶一起給你。這下好了，你摔破了我的瓶子，要怎么賠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