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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神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
我走在一座金色的花園里,道路的兩旁盛開著顏色艷麗的花,不遠處有一棵十分高大茂密卻不知什么品種的樹,在遼闊的四周顯得異常突兀。我光腳踏著柔軟的沙礫走過去,卻發現樹上長滿了綠油油的黃瓜。
我站在樹蔭下思考了很久黃瓜到底為什么會長在樹上,沒想到一根黃瓜忽然掉下來砸在了我的腦袋上,我撿起來一看,居然是條蛇,嚇得連忙把它甩出老遠。
只見那條蛇慘叫一聲,從地上直挺挺地立了起來,我定睛一瞧,它長得相當怪異,兩個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腦袋漲得通紅,不知是因為受了傷還是因為被我扔得有點生氣。
見它似乎要沖過來攻擊我,我轉身就想跑,怎料它露出一對尖牙,朝我噴射出兩股乳白色的毒液,正好命中我的兩腿之間,一股涼颼颼的酥麻感頓時在我全身蔓延開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然后我就這樣被驚醒了。
一睜開眼,就瞄到墻上那座古怪的電子鐘,上面顯示的時間是8月17日下午6:06:06。
這座電子鐘是我最好的朋友徐小曼去荷蘭旅游的時候帶回來送我的,但它原本并不應該被掛在墻上,因為它根本就不是掛鐘,而是一個座鐘。它被設計成一個風車的樣子,一到整點,扇葉就會呼啦啦地開始瘋狂旋轉,風力無比強勁,以至于我最初把它放在床頭柜上的時候,它總是準時把自己放倒,所以,后來一氣之下我才把它釘在床邊的墻上。
蒙眬中我開始感到有些異樣,盡管現在是暑假,但我平時也很少睡到這個時候才起床,難道是因為前一晚閱片無數,操勞過度了嗎?
而且,我睜眼的時候,無端覺得鼻子癢癢的,意識恢復了一些后才發覺似乎是頭發異常導致的別扭,幾乎把整張臉都遮住了。坐起來一摸,頭發竟然長到肩膀了,嚇得我頓時完全地清醒了。
手忙腳亂地準備爬下床找拖鞋的時候,我一低頭發現了一個——不,應該說是一對更加驚悚的東西:我的胸部竟然腫了起來,像倆剛蒸出來的饅頭一樣吊在那里晃晃悠悠的。因為夏天我一般都是不穿衣服睡覺的,所以我很快就和它們打了個照面。
我顫抖著雙手摸了一下,不痛不癢還軟綿綿的,那手感驚得我直接就從床上摔下來了,頭順勢結結實實地磕在了旁邊的衣柜上。
連滾帶爬地跑到浴室的鏡子前,我發現了一個要不是親身經歷也許自己永遠無法相信的事實,那就是老子他媽的竟然變成一個女人了!
我不知道別的男人在這樣一個重大而驚悚的時刻會有什么樣的反應,我只知道也許是因為有了前面的兩個刺激作為鋪墊,當我把手伸進自己的褲襠里,然后很遺憾地摸了個空的時候,我只是悠悠地嘆了口氣。
我心想,難道真的是縱欲過度產生幻覺了嗎?還是就干脆直接給擼成一個女人了啊?
然后我清晰地聽見從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了一聲清脆而又嬌嗔的“我×啊”。
我把自己關在廁所里足足一個小時,很仔細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自己的身體檢查了一遍,試圖找出問題的所在,但很遺憾的是,我沒有找到任何我曾經是個男人的證據:喉結沒有了,大部分體毛也沒有了,皮膚細膩、有光澤,胸部豐滿,乳頭紅暈,手指纖細修長,身材苗條勻稱,更要命的是連臉都不是自己的了,小鼻子,小嘴巴,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長長了,臉型也變成了瓜子臉,全身大概只有一米六八的身高是沒有變的,由此看來還真是個標準的尤物啊。
唯一不敢去驗證的只有我兩腿之間的那個玩意兒,雖然看過不少成人影片,但作為一個骨灰級的處男,它到底是個什么構造我心里其實是完全沒譜的,我只是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不敢拿手碰,正如古語所云,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但偏偏這個時候我感覺有些內急,心里斗爭了好一會兒,終于憋不住了,最后很尷尬地坐在馬桶上,握緊雙拳抬著頭瞪著天花板,咬牙切齒地完成了這項艱巨的初體驗。
很慶幸的是,樣子雖然變了,功能還是齊全的,勉強算是能用吧,只不過難道以后我都不能站著撒尿了嗎?我默默地走回臥室,感到異常地疲憊,把自己扔到床上后,眼前一黑,很快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睡。
我叫范進,就是《儒林外史》里中舉之后發瘋的那個范進,從小到大,這個名字被人嘲笑了很久,但看來我這次真是不負眾望地中邪了。
我21歲,男——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女——天蝎座,上升星座還是天蝎座,是一名在校大學生,過了這個暑假,開學就上大三了。我父母好幾年前就都出國做生意了,現在家里一直是我一個人住,幾乎沒有什么親戚朋友來往,但我也并不覺得寂寞。
我長相平平,不算丑,但也和帥沾不上邊,身高就更不用提了,前面說過只有一米六八,沒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長,成績也很一般,唯一的愛好就是打游戲,而且在男生里算是打得不錯的,然而說到底這也沒什么用。
很多人可能不相信,我在學校讀的是英語系,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不過,很遺憾的是,當初報志愿雖不慎誤入“桃花源”,卻一直沒有什么桃花運,至今沒有談過女朋友。
仔細想想,自己雖然算不上什么“屌絲”,但一向都屬于存在感很低的那種人,盡管家境還算過得去,但說到底誰會去在意一個只會打游戲的宅男呢?雖然打游戲也算門技術,但比起那些精通修電腦、彈吉他、修圖、做視頻的“技術宅”,這門手藝對姑娘的轉化率實在是太低了。
在學校的生活是機械重復、單調乏味而又毫無新意的,每天不是在上課就是在去上課的路上,不是在吃飯就是在等待食堂開飯,不是在睡覺就是在昏昏欲睡的混沌中……于是剛剛考完試,我便早早跑回了家,像是從一片骯臟的沼澤地跳入了另外一片腥臭的泥潭,吹著空調上著網吃著泡面,過著墮落、糜爛卻自認為愜意自在的生活。
怎料一個多月后的今天,一切就這樣逆轉了,該死的,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覺醒來之后,天已經完全黑了,屋里黑燈瞎火啥也看不見,我上上下下把自己又摸了一遍,確定不是在做夢后,我悲傷地想,看來這次真的是玩大了。
我對著空氣絕望地叉開了雙腿,覺得這個世界深深地侮辱了我。
此刻我躺在床上有些恍惚,也有些無措。我的腦海里開始浮現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網絡小說的狗血劇情、日本動漫里的奇葩設定、科幻電影里的神秘實驗,甚至是唯心主義的哲學問題,這個世界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我的回憶可靠嗎?我也許一直都是個女的,只不過在一夜之間被植入了自己曾經是個男人的記憶,等等。
不過,我腦子里最值得安慰的一件事情是,還好現在不是在宿舍里,不然就算不被那些饑渴的舍友生吞活剝了,也得被他們嘲笑至死。
其實,人在最絕望和無助的時候,往往會在宗教里尋求答案。我回憶起西方文明史老師在給我們講《圣經》故事的時候提到,上帝把亞當的一根肋骨抽出來,造成了夏娃,意思是,女人是男人的骨中骨、肉中肉。
可那時我腦海里的印象無端地只有骨肉相連,因為當時是上午最后一節課,我沒吃早飯,餓得發慌,一聽到肋骨、排骨什么的,口水立馬就流了一桌子。
現在看來,這個典故似乎有了一個更好的解釋,那就是每個男人的身體里都住著一個女人,更準確地說是住在男人的肋骨里,不知道哪天她就把這個男人取代了,把曾經的那個男人變成她的肋骨。
我很憂傷地摸摸胸口,想撫摸一下曾經的自己,看他在里面過得好不好,卻只在那里摸到兩個饅頭。
在床上來回滾了幾圈,我覺得,與其這樣胡思亂想,不如想想怎么解決問題。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事情是,不管短期內能不能變回去,如何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問題,畢竟自己這么一變身,最麻煩的就是沒人知道我是我了,真是連我老娘都不認識我了。萬一哪天她老人家發現我成了這副模樣,不承認我是她兒子了,那我可就連生活費都沒有了,不過,幸好她在國外,很久才跟我通一次電話,這個想想辦法還能糊弄過去,暫時先不做考慮。
但是,我戶口本、身份證、醫保卡之類的東西算是徹底用不了了,這就意味著我徹底成黑戶了,很多事情沒法弄了,住賓館、買機票就別說了,連上個網吧都很困難,回學校上課更是天方夜譚,一方面同學、朋友都認不出我,另一方面我也沒法向學校證明自己的身份啊,老師怎么給我成績呢,難道讓我回去從初中重新念起嗎?
最讓我感到悲憤的一點是,我家里全是男生的東西,連件女生的衣服都沒有,好歹得搞件內衣吧,不然我頂著這兩個饅頭怎么出門啊?
正當我絕望地甩著頭發的時候,桌上手機響了。我撲過去拿起來一看,是徐小曼的電話,也就是送我那個破風車座鐘的人。
小曼是我小學同學、初中同學以及高中同學,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她媽媽和我媽媽以前也是同學,所以我家和她家的關系一直都不錯,我們倆屬于那種無話不談的類型,因此她對我應該算是知根知底,上大學之后雖然和她去了不同的城市,但是依然時常有聯絡。
我想了一下,還是接起來了:“喂。”
“喂……不好意思,我應該打錯了。”她一聽我的聲音就打算掛掉電話。
“別別別,小曼吧?”我趕忙阻止她。
“這不是范進的號碼嗎?你誰啊?怎么會知道我?”她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個……跟你說你也不信,我就是范進……”
“……的女朋友?不可能吧?”很明顯,她的聲調都變了。
“不不不是,這個很復雜,你能來我家一趟嗎?”
“我又不認識你,干嗎去你家啊?”
“我的意思是……你能來范進家一趟嗎?我在他家里。”說完這話,我不禁翻了個白眼。
“好吧,他是不是出事了?”她有些緊張。
“嗯,的確是出了點問題,你快點過來吧。”
“好的,馬上就到。”
掛了電話以后,我心里直犯怵,不知道該怎么讓小曼相信我就是那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趁著等小曼的空當兒,我在衣柜里扒了件白襯衫穿上,盡管現在我也是個女人,但我還沒有做好和她如此坦誠相見的心理準備。
我打開燈,走到鏡子前看了一眼,覺得自己似乎還蠻性感的嘛,果然美女穿襯衫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我有些上癮地擺了幾個自認為嫵媚的姿勢,然后神經質地從喉嚨里笑出了聲,我琢磨著,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一切似乎也開始變得有些有趣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想法還真有些危險,這才剛變成女人沒多久就上癮了,以后萬一變回來了豈不是要遭殃?無論如何,我都要控制自己的內心,不能被外部的表象所迷惑,失去了自己的爺們兒本性,嗯,這一定是上天對我的一次考驗,一定是這樣的。
正當我浮想聯翩的時候,門鈴響了,我走到門口,透過貓眼望出去,小曼正雙手交叉跺著腳站在外面,一臉焦急。我胡亂撥弄了幾下頭發,做了個深呼吸,然后便把門打開了。
她瞪著眼睛從上到下把我掃了一遍,嘴里很小聲地嘀咕了句什么,但我還是從她的嘴型看出來是句“我×”。
“那個,進來說,進來說……”我趕緊把她請進來,以免她一直盯著我光溜溜的大腿看。
她進門以后左顧右盼了一陣,喊了聲我的名字,見沒人應答,又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剛才接電話的是你吧,你到底是誰啊?”
我瞪著天花板看了幾秒鐘,說道:“你是范進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是啊。”
“那你一定很了解他,對不對?”
“是啊。”
“那如果有一天他的樣子變了,你還會不會相信他,把他當朋友?”
“當然會了……你說這些干嗎,他人呢,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么?”
“我就是范進。”
“我沒空兒跟你開玩笑。”她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你剛才不是說無論他變成什么樣你都會相信他嗎?”
“我說我相信他,又不是相信你。”
“可我就是他啊!”
“愚人節早就過了啊,別跟我開這種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玩。”
我有些無可奈何,只好把她拽到沙發上坐下,然后讓她聽我慢慢說。
“好,無論怎樣,我現在遇到大麻煩了,也許你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事情我自己也很難接受……”
“你你你……麻煩你說重點……”
我雙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非常嚴肅而誠懇地一字一頓道:“我是范進,我變成女人了,你眼前這個就是我,別問我為什么,我他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看我說得很認真,小曼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后身體不由得向后仰,像是要遠離我一樣,但她眼里依然寫滿了懷疑和不解。
“不是……這個事情,我覺得有點太離奇了吧,你要說你跟他長得像,我也就認了,我就當他把自己閹了,可是你和他甚至都不像一個媽生的,你這就有點……”
“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說出來太荒誕了,所以它才是真的,如果我要騙你,為什么不編一個更容易讓你相信的理由呢?《致命ID》里的臺詞,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對不對?”
“嗯,沒錯,而且你這副絮絮叨叨的樣子倒也確實挺像他的……這樣吧,你怎么證明你就是范進?”
我欲哭無淚,心想,這也許是自己從小到大做過的最難的一道證明題。
“那你問我幾個問題唄,我跟你從小玩到大,總有一些事情是只有我們倆才知道的,對吧?”我有些無奈地聳聳肩,說道。
“嗯,我想想啊……我們以前是哪個小學哪個班的?”
“附屬小學四班啊,開學第一天你就坐在我前面,我跟你認識就是因為我拿筆在你背后寫字把你弄哭了,然后你媽領著你來找我媽,然后她們發現彼此原來也是同學,對不對?”
“嘖……沒錯是沒錯啊,可是也可能是范進告訴你的啊。”
“我吃飽了撐得把這種無聊的事情到處跟別人說?”
“不是,我的想法是,無論你說出什么我們之間的事情,我都可以認為是范進告訴你的,就算這事情再隱秘,但用來說服我相信你變成了女人,真的很難啊。雖然我幾乎已經覺得你就是他了,可畢竟這事兒實在是太離奇,有點超過我的理解范圍,需要更有力的證據,所以,你快點想想還有什么辦法。”
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最后還是覺得無可奈何,原來想要證明自己是自己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情。
“這……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不如我們從邏輯上反證吧,既然證明不了我是范進,那不如證明一下我不可能不是范進怎么樣?首先,我是個女的,我長得這么漂亮,不可能是范進的女朋友,這一點你同意嗎?”
“嗯,這倒是真的,我剛才也在想,你究竟是瞎了怎樣的狗眼造了多大的孽才會想到委身于他,他這個老處男,在床上估計都堅持不了五分鐘。”
我這時想抽死小曼的心都有,但在這種非常時期,我還是忍住了,繼續保持微笑,假裝她是在說另外一個人。
“那么我是如何到他家來的呢?我如果不是他,怎么會有他家鑰匙呢?況且他如果出門了,手機一定會帶在身上的,對不對?既然外人進不來,他也不可能出去,這就是個密室,密室里的東西,是不可能憑空消失也不可能憑空多出來的,所以,證明完畢,我是范進。”
小曼皺著眉頭聽我啰唆了半天,似乎有些啞口無言。
“但是吧……會不會是你敲門進來,把他殺了,然后把他藏在衣柜里面,再假裝成他呢?”
“你看柯南看多了吧,我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我吃飽了撐的殺了人不跑,還要穿成這樣在他家里晃蕩,然后接你電話等你到家里來破案嗎?而且你有證據嗎,我的殺人動機呢,毛利小五曼?”我很不屑地摳了摳腳指頭,說道。
“這么說倒也是……好啦,我相信你了。”
“你看吧,邏輯拯救世界,我證明了我是我,哈哈!”
“不是,倒不是因為你的邏輯說服了我,我相信你僅僅是因為你剛才摳腳的細節,世界上除了范進,真的沒有第二個人會散發出連如此華麗的外表都無法掩蓋的猥瑣氣質了。”
我跟小曼說了我這幾天的經歷,以及自己現在遇到的麻煩。她托著腮幫子想了半天,說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覺得我應該去醫院檢查檢查,看看身體內部構造到底有沒有發生什么變化。
“去醫院?你開玩笑,我身份證、醫保卡什么的都用不了,而且你讓我怎么和醫生說啊?”
“就說你一覺醒來,小丁丁遠走高飛了唄。”小曼笑道。
“你以為是《丁丁歷險記》嗎,醫生會相信我才怪咧。”
“那就別看病,去做個體檢嘛。”
“別,我害怕。”
“怕你妹啊,萬一是什么罕見的病呢?”
“我就怕被檢查出是什么罕見的病,被科學家當成實驗品就慘了,什么活體解剖做成標本,想想都可怕,而且萬一出名了怎么辦,我不被人笑死?我爸媽知道了這事兒也接受不了啊,好端端一個兒子,養這么大,咋就變成閨女了呢?”
“倒也是……對哦,你爸媽那邊怎么辦啊?”
“先瞞著唄,讓他們接受我估計有點難度,只要他們沒發現就沒事,說不定哪天就變回來了呢。”
小曼盯著我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起來,一直笑到眼淚都出來了才止住,留下我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
“你笑啥啊,有啥可笑的?”
“你知道不,我還是有點難以接受,我做夢都沒想到你這家伙竟然有一天會用這樣的聲音和語氣和我說話,我的價值觀都要崩塌了。天哪,范進,你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哈哈哈……”
然后她就又笑抽了過去,搞得我都有些尷尬了。
“別,你還是幫我想想辦法吧,我接下去要怎么活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小曼擦了擦眼淚,說道:“是啊,你還得回去上課呢,你啥時候開學啊?”
“甭提了,下個月十二號,不到一個月時間。”
“你回去上課這不太實際,樣子都變了,沒人認識你。”
“我也是這么想的啊,可是不回去上課吧,我直接退學了嗎,我考個大學容易嗎我?”
“這個問題我們再想想辦法,我覺得你先去買點衣服才是真的,你這走光走得也太厲害了。”小曼指了指我的胸部。
“你先借我幾件內衣穿唄……”一說出口,我的臉當時就紅了,媽呀,簡直太羞恥了,沒想到我活了二十幾歲,如今竟然也會跟女生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
“穿不了,目測咱倆罩杯都不一樣,胸圍就更別提了。”
“罩杯?啥意思,這怎么看出來,和胸圍的差別是什么?”
小曼像看怪物一樣看了我一眼,說道:“你竟然連這都不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我又不是女的……至少曾經不是。”
“現在是了,就好好學著點,有什么不懂的就盡量問我,不然你以后怎么混啊。”
我幽幽地嘆了口氣,心想這下可得從頭學起了,雖然我學東西一向很快,但沒想到這次竟然是學著怎么做一個女人。
第二天一大早,小曼就敲開了我家的門,由于我所有的衣服都是男生的,并且已經完全不合身了,所以我們約好這天她帶我出去買幾件衣服。
“喏,這是我的衣服,先借你穿了好出門。”她遞給我一只袋子。
我翻了一下,是一件連衣裙、一雙鞋子,還有一件內衣。
“我說小曼,你給我帶條牛仔褲加件T恤不就完了?忽然給我整一條裙子出來,我曾經作為男人的那點自尊心還真接受不了。”我有些尷尬地對她說道。
“你個子比我高,緊身的衣服、褲子你根本就穿不了,也就這件寬松的連衣裙你可以穿,而且你能不能別還那么直男審美,整天就知道牛仔褲、T恤的。”
我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覺得很委屈,對于一個男生來說,夏天除了T恤和襯衫之外,似乎真的沒有其他什么衣服可以穿了。
“那這個……”我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夾起那件內衣。
“噢,這是我媽的,我偷出來先借給你穿,我平胸,我的內衣你也穿不了,我目測了一下,你應該是75C左右,你先拿它湊合著,一會兒去商場幫你挑幾件合身的。”
于是,我只好黑著臉拎著這件標準的肉色中年婦女款內衣進了房間,把它擺在床上,然后表情僵硬地叉著腰盯著它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我莫名地感到一股抗拒感,還伴隨著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惡,讓我喉嚨里一陣陣地惡心。這像極了更換器官后的排異反應,不過我的處境顯然更加糟糕一些,畢竟我可是連整個身體都被更換了。
緩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把它穿上,但是把兩條肩帶搭上肩膀后,背后的鉤子要如何扣上卻讓我犯了難。
“咋弄這么久啊,不就是穿個衣服嗎?”過了十分鐘,小曼有些不耐煩地推門進來,說道。
“那個……這要怎么扣啊?”我背過身去,拿手指了指后背,問小曼。
“把手背到后面,一扣就扣上啦……哎呀,不對不對,你咋這么笨啊……”急性子的小曼走過來,直接把我摁倒在床上,然后七手八腳地幫我扣上了,而我則像被非禮了一般趴在那里鬼哭狼嚎的。
“誰都有第一次嘛,這個我是真沒穿過。”穿好后,我爬起來哭喪著臉解釋道。
“不可能,你小時候難道沒有偷穿過媽媽的內衣?”
“滾你大爺啊,你以為每個男生小時候都是變態嗎?”
“那你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啊,你難道沒見過別人怎么穿嗎?而且就算沒穿過,總該幫人解過啊?”
“我什么時候……”
“噢,對對對,忘了你是處男,原諒你,原諒你。”小曼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
不過,穿上這件并不太合身的內衣后,莫名覺得舒服了很多,兩個饅頭被恰到好處地裝進了袋子里,不再晃來晃去,這種微妙的安心如同把一根火腿、兩個雞蛋收進褲襠時的感覺,只可惜現在已經體會不到了。
穿戴好衣服且梳妝打扮完畢,小曼拉著我的手就上了街。
這是我第一次以這個女人的身體出門,一股難以名狀的別扭依舊遍及我的全身,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這感覺,就好比穿著衣服裸奔。
而且小曼給我的這雙涼鞋,也讓我舉步維艱,雖說不是高跟鞋,但離地也有五六厘米,對我這種常年運動鞋出門的人來說,每一步都和踩高蹺似的驚心動魄,生怕一不小心踩空就把腳給崴了。
但小曼看起來開心得要命,她告訴我,沒想到自己平白無故就多了這么一個可以一起手拉手逛街的閨密。
“但你失去了一個很好的男性朋友啊。”
“哈?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可惜,男性朋友……應該說是直男朋友,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了,興趣愛好不同,玩不到一塊兒去,思維方式不同,不能幫忙解決問題,而且還不能睡。”她非常鄙夷地說道。
“講道理,如果不是因為性欲,我覺得大部分男生也寧愿只和男生一起玩。”我也不甘示弱道。
“所以,我們兩個為什么能做這么久的朋友?”
“大概是因為……互相嫌棄卻又惺惺相惜吧,就像一對繞彼此旋轉的雙子星,需要這種恰到好處的距離,相惜好比引力,保證了能夠留對方在身邊,嫌棄好比斥力,確保彼此不會過于靠近而相撞。”
“你嫌棄我什么?”小曼扭頭問我道。
“胸小,還兇。”
“你活膩歪了啊?”小曼伸手就要揪我的耳朵。
“你看看,你看看,我說得沒錯吧?”我邊閃躲邊喊道,差點一個趔趄撞到旁邊的電線桿。
“范進,你知道我嫌棄你什么嗎?情商太低!你沒有女朋友真的跟你的臉沒有一點關系。”
“有什么所謂,反正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什么女朋友了,我自己他媽的就是個女的!”我憤怒地嘶吼道。
我們倆就這樣一路互相損著對方,不知不覺,太陽已經漸漸爬高。
現在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雖然還沒到中午,馬路上的氣溫已經高到有些令人不適了。原本作為男生,夏天穿一件T恤走在路上真是兩袖清風,然而現在穿著這該死的內衣愣是把我勒出了一身汗,兩個饅頭被包裹在里頭更是有種快要蒸熟的感覺。我心想,做女人還真是不容易啊,此刻真有種把內衣一脫,用力甩到天上,然后高喊著“婦女解放”在街頭狂奔的沖動。
到了商場后,已經意識模糊的我仿佛瞬間得到了救贖,可還沒等我扶著墻喘口氣,旁邊原本都已經蔫兒了的小曼被冷氣一吹,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拉著我就要往店里鉆,我則像個卷入酒駕司機車底的無辜行人,被拖行著在光滑的地上摩擦。
見小曼要把我往一家店里拖,我抬頭看了一眼牌子,連忙嚇得扒著門阻止她:“徐小曼,你別忘了我是英語系的,這Valentino我可讀得懂,每個字母都鋒利得像割破錢包的刀片,話說我可是剛變成女人沒多久,作為一個入門級玩家,你給我搞這種高級裝備好像有點奢侈吧。”
“喲,沒想到你還挺精的,作為直男居然還知道Valentino。”
“這不廢話嗎,我爸媽都在國外,我好歹也受過點這方面的普及,而且我真想買,以后找他們代購不行嗎?國內這些店里每一張標簽上都寫滿了吃人價。”
“放心,我不是帶你來買的,我自己想看看。”
“說得好像你買得起一樣。”
“買不起就不能看看嗎,你以為女人逛街就只是為了買衣服而已?”
“可是你今天不是說好帶我來買衣服嗎?”
“你急什么,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還不夠你買幾件衣服?”
“不好意思,我以前逛街買衣服都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這就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學著像個女人一樣逛街,懂嗎?you watch,and learn!”小曼指著我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拗不過小曼,我只好陪著她在商場一樓一家接著一家地逛奢侈品店。話說所有大型商場的一樓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奢侈品牌,這種布局里究竟隱藏著什么原理,我至今也無法參透,而另一件令我這個直男無法領悟的事情是,為什么會有人甘愿花錢買這些標簽上不數零都不知道幾位數的衣服,而且這些衣服看起來似乎也沒用幾塊布嘛。
在被各種數字嚇出一身冷汗后,小曼和我終于上了商場的二樓,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要的新手區到了,咱先去ZARA看看。”
于是,下午的余下時間里,我經受了這輩子最大的一次從肉體到精神的雙重折磨,除了買衣服、褲子、鞋子、內衣,不停地跑更衣間,出來接受徐小曼的點評與檢閱,還要被強制普及很多我根本聽不懂的東西。
比如小曼告訴我,“你一定要學著怎么搭衣服,我們今天買了這么多衣服,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穿出門的”,“你知道為什么這條裙子不能配這個鞋子嗎?因為風格不同。你知道風格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到底是學院、淑女還是韓式”,等等。
然后我一臉茫然地搖頭,像極了當年被數學老師喊起來回答問題時的情景。
“還有,我問你,這個叫作什么顏色?”小曼指著一件衣服問我道。
“屎……屎黃色?”
“這叫駝色!”
“坨色?還是一坨屎的顏色嘛,有什么區別?”
“你這種學習態度真的讓我很失望。”徐小曼說這句話時簡直就像我數學老師的靈魂附體了。
我心想,你跟一個直男講這些完全就是對牛彈琴啊。我平時穿衣服哪有這些講究,而且在我眼里,女生的衣服一共就只有兩種風格:露的和不露的。
更要命的是,在買了幾件衣服之后,小曼忽然提出,我應該買個包。
“買包?為什么要買包?”我兩眼空洞地望著她道。
“作為女人,沒有包包的人生怎么完整?”
“哈?那買來裝什么啊?”
“裝手機、錢包、鑰匙之類的啊,你穿條裙子上街,這些東西放在哪兒?”
“好吧。”
“而且,除了裝這些以外,最重要的是……”
“裝腔作勢?”
“看來你還是有點天賦的。”小曼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然后小曼就在那里給我普及了很久包包對于女人的重要性的問題,大意是,作為一個女人,上街不拿個包,就和沒穿衣服沒什么區別。
然而,在她跟我不厭其煩地說這些東西的時候,我漸漸開始發現,這其實就是一個無底洞,因為如果要買包包,按照剛才的邏輯,豈不是還要買好幾個包包來搭配不同的衣服?既然包包都買了,那頭發做不做啊,化妝品買不買啊,這要再給我上一堂口紅的分類、眼線的描法、卸妝的順序課,我到底還活不活啦?
于是我告訴徐小曼,一口吃不成胖子,一天做不成女人,她得先讓我把當天學到的東西消化消化。想當年,我一度覺得數學是我這輩子學過的最難的一個學科,但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讓我變回男兒身,我甚至愿意以轉到數學系為條件作為交換。
噢,我的上帝啊,您給了我一個女人的身體,怎么不順便給我配個使用說明書啊?
晚上拎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內衣脫了,甩出三米多遠,隨后我直接就癱軟在床上,感覺像被掏空了身體。
這天買了不知多少成套的“女人配件”,幾乎把我的卡刷爆了,我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擔憂,心想這下不知道該怎么跟我媽解釋了,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現在的狀況。
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我忽然想起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的性取向。按說我現在身體變成了女人,那我豈不應該會喜歡上男人?可是我的內心是個直男,喜歡男人是我無法接受的一件事情,但我如果依然喜歡女人,算不算同性戀呢?
我覺著這是個很重大的問題,需要用實踐檢驗一下。我爬起來,把電腦打開,找了一部成人動作片看了一會兒,然后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有性欲了,無論是對男人還是對女人。
我本來很想擼一把試試,但很可惜的是我的工具已然被上帝沒收了,現在是個女人的結構,我不太懂得怎么操作,更不想用手碰,于是想想還是罷了。
總之,我琢磨著自己從今往后估計得另起爐灶了,世界上有異性戀,有同性戀,還有雙性戀,那么我將成為獨立于他們之外的存在,那就是“無性戀”。
第二天一覺醒來,我坐在床上一邊玩自己的頭發一邊胡思亂想,我很懷疑這倒霉催的狀況會不會是我跟哪個美女靈魂互換了,我現在只不過是自我意識駐扎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里,如此說來,這個世界上肯定有一個女人變成了我,一覺醒來從美女變成了猥瑣男,嘖嘖,這該是多么悲劇的一件事情啊。
我時常覺得,把東西借給別人用,是非常不放心的一件事情,更何況是把自己的身體借給別人用,萬一用壞了呢,對不對?況且如果那個女生無法接受自己變成男人的事實,而且是個如此粗糙的殘次品,她咬舌自盡了,那我的身體估計這輩子都要不回來了。
這么一想,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覺得自己應該上網發個帖子求助,讓網友們趕緊找到那名不幸的女子,我們倆交涉一下,尋求一下解決的辦法,一方面是為了挽救一個年輕的靈魂,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拯救我脆弱而可愛的肉體。但轉念一想,這終歸只是個假設而已,萬一這根本就是我一個人的斗爭,那我真的要出名了,而且這個假設最大的漏洞在于:如果僅僅是靈魂互換,那我一覺醒來應該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才對,嗯,絕對是這樣的。
如此看來,這估計還是某根肋骨出了問題。
下午小曼來我家的時候,我很得意地把自己的推論告訴了她。“我管你什么肋骨不肋骨的,你們這些直男就是腦子進水,成天就知道邏輯邏輯的,天塌下來的時候還在想天為什么會塌下來,不知道跑。”
“我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怎么解決問題啊?”我覺得很委屈,雖然我現在不是男人了,但依然殘存作為男人的尊嚴。
“你現在最緊迫的問題是接下來怎么生活,你別忘了,你馬上就要開學了。”
“你不會讓我回去上課吧?”
“那你至少把休學手續辦了吧,先緩它一年,隨機應變,等哪天變回來再回去上課。”
“但是休學總該有個理由吧,而且我在家里怎么辦手續?”
“你就說你生病了嘛,禽流感、口蹄疫、艾滋病什么的,去醫院開個單子總有辦法,至于具體流程,我不知道你們學校是怎么弄的,我們學校貌似只要交個申請表格,等上面批下來了就可以了。”
“那我豈不是得自己回去交申請啊?”
“不然呢,你難道讓我替你去交啊?你又不是出不了門,能跑能跳的,反正也沒人認得你,你怕啥,你還可以借此說你是范進的朋友,他生病在床,你替他來交申請什么的,動動腦筋啊年輕人。”
“唉,既然都費那么大勁跑回去了,還不如直接去上課。”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非常瘋狂的念頭,我覺得小曼說得對,既然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了,那我完全可以換一個身份生活。
“小曼,我覺得我還是回去上課吧。”
“你瘋啦?”
“不是,總在家里待著也不是辦法,一方面實在是太無聊了,另外我大四還要考專業八級呢,功課落下了以后就沒法補了。”
小曼白了我一眼說:“你什么時候擔心過功課的事情了?”
“那你準備以什么身份、用什么形式回去上課?”
“喏,我給你說說我的計劃,首先還是像你剛剛說的,先把休學手續辦了,然后我假裝成其他學校的交流生,晚上住在女生寢室里,白天每天跟以前的班級一起上課。”
“啊,這真的行得通嗎,你不怕露餡啊,而且女生寢室哪里會有空床位給你睡?”
“我覺得不會,反正我已經休學了,不用選課,也不用考試,讓老師給成績,我安安靜靜地在教室后面蹭課,不惹麻煩,誰會吃飽了撐得去調查你究竟是不是交流生啊?至于宿舍的事情,我記得我們班一個女生下學期出國做交流生,我可以睡她那里,她舍友肯定會以為這是學校安排的,哈哈。”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啊,不過乍聽起來貌似行得通,畢竟如果是我,我肯定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去質疑一個交流生的身份。”
“其實說良心話,我覺得這樣蠻刺激的,有一種當雙面間諜的感覺,沒人認識我,我卻認識所有人。”
“你這是玩上癮了吧,小心玩火自焚啊你,話說你準備給自己起一個什么名字啊,你總不能還叫范進吧?”
我一拍腦門,自己果然把這事兒給忘了,自己既然要換身份,肯定也得換個名字。
“我沒想好,不如你給我起一個?”
“嗯……范冰冰?”
“你是怕我回去不夠引人注目是吧?”我差點笑出了聲。
“范這個姓本來就不好起名字的。”
“我覺得,首先我就不能姓范,這姓本來就不是什么大姓,走了個范進,又來了個范某某的,這太容易引人聯想了。”
“那你跟我姓吧,姓徐。”
“憑什么啊,我才不要跟你姓,這是要入贅嗎,我寧可姓許。”
“那就叫許曼妮吧。”
“曼妮……這名字有什么特別含義嗎?”
“沒什么含義,我腦海里忽然閃過的,叫起來順口,聽起來洋氣。”
“我咋覺得聽起來這么綠茶呢?”
“那你叫許春花好了,純樸得很。”
“好好好,許曼妮就許曼妮。”
總之,我只能哭笑不得地接受這么一個設定,真可謂,一變曼妮路漫漫,從此范進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