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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楔子一 小人物
北邊兒有個道義鎮,一個很有道義的名字,西嵐城旁的一座簡單小鎮,簡單到有些閉塞的一座小鎮。
道義鎮本不叫道義,聽老人講,這里出過一個叫李講理的人,讀過二年書,做了一輩子的好人,幫助了許多許多人。
其中有一個身份尊貴的人物,那年落了難,留落到道義鎮。
恰得李講理救助,才撿回一條命,身上帶著傷,在李家養了大半年。那年南邊戰事,總有大批逃難的。
貴人隱了身份,就像一個帶著傷的難民。不過,本來也就如此。
李講理每天都要救助難民,本來祖輩富有余蔭的生活硬是活成了窮光蛋,饅頭咸菜都嫌多。
貴人每天的生活很簡單,養傷、幫李講理做事,這是李講理的規矩,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半年后,貴人傷愈了,辭了李講理,說準備回家找親人。
三年后,貴人回來了。
可與三年前不同的是……
三年前他是被人群夾雜著進的小鎮,人很多,傷病也多,那人并不顯得出眾。三年后他身邊依舊人很多,可李講理只能認出最邊上跟隨人的錦袍。
好像,西嵐城主巡視時就穿著這種袍子。
不過記不清了,畢竟城主很多年也不會巡視一次。
小鎮雖然落后,但是李講理畢竟也是念過二年學堂的人,也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救了一個大人物,應該比城主還大吧,那可真了不起。
不說別的,那龍繡的就真是靈氣,怕不是個王爺吧!
故事的結尾,貴人把李講理帶走了,貴人說他需要李講理這樣的人,他想讓他幫他。
李講理開始不愿意走,貴人告訴他,走了可以救更多人,道義鎮,終究太小了。
李講理最終還是走了,小鎮也變成了道義鎮,貴人親自提的筆。
老人說,聽說他去了一個叫做云歸的地方,一聽就是個漂亮的好地方。
還改了名字,叫什么李工文,名就不好聽了,還是李講理順嘴。
老人已經很老了,身形佝僂得不像樣子,臉皮上溝壑縱橫,最關鍵頭腦已經不行了,唯一還記得的就是李講理的事兒。
因為,他也是那年逃難被救回來的一員,老人不是本地人,是南邊逃過來的,自從李講理走后,住在李家的人陸續就都走了。
老人沒走,當時才二十出頭,跟另外幾個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一起守在李家了,等著一個他們叫做李叔的瘦小漢子。
早些年病死了一個,前些年,許是日子到了,一個接一個地走了。
老人是終身未娶,還好幾個老兄弟的子女不時來送些物件。
老人心中有執念,熬了幾年。不過,老人也快死了,熬不過今天了。
道義鎮的故事終于要升華了,過了今天,最后一個見證人的離開,關于道義的故事就要變成一場傳奇。
但是不知道關于道義,在這座小鎮是會發酵下去,還是會怎樣演變。
老人是很孤獨的,前些年最后一個老兄弟死后就更孤獨了。
或者,從第一個兄弟開始搬離李家開始,他就開始孤獨了。
但是老人很善良,也活的不痛苦,早些年有力氣的時候也幫了不少人。沒什么家產,做不到李叔的事,但是也可以盡力。這是李叔教的,李叔是好人,也講理。
只是,近些年頭腦不好用了,人也啰嗦,翻來覆去陳芝麻的事兒,不招人喜。
老人背靠在李宅門前,頭腦清明了一些,回憶著李叔說過的話,我們都是小人物,但是活著也可以做點小人物做得到的事。
這約莫就是老話兒講的回光返照吧,看來是過不了今天了。
還是,還是沒等到啊。
早些年看到老兄弟白發蒼蒼的樣子,老人就知道,李叔不可能回來了。
老人其實是想等個年輕人,可能是個男人,也可能是個女人。李叔的孩子回到這座道義鎮,回到這座李家祖宅。
他就想告訴他們一聲,還有人記得幾十年前的李講理哩。
終究,終究還是沒等到啊,許是有事耽誤了吧。老人已經渾濁的眼睛終于慢慢合上。
那是!?
在老人彌留之際,突然意識到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人,帶了個斗笠,壓得很低,有些辨不清神色。
是李叔的孩子嗎?好似枯木逢春,老人用力想睜開眼看看,該是沒法子多說了,但還是想盡力瞧瞧。
“孩子,你是?”
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四個字,可是回答并不是老人想聽到的那一句老人家,我是李講理的后代。
“是我,許叔,我回來了。”
哦,原來不是李叔的孩子啊,果然我是等不到了啊。
不過這個聲音有點熟悉,是誰呢?好熟悉的聲音啊,好像是個小不點,長得挺秀氣的,是個好孩子,就是···那孩子現在怎······
“無……無盜?”
是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我,許叔,我是安無盜,許叔你老了。”
“七……七年”
“你記錯了許叔,是八年。”
“李、李……”
老人應該已經死了,硬撐著的,只有執念了吧。
“我去了南邊,很美,當了兵,有了好兄弟,很好。”
“我去了云歸,很漂亮,李大人不在了,是壽終正寢,為百姓很忙,百姓很尊敬他,他應該是很想回這里的。”
“有一個兒子,現在在南境當將軍,很了不得,就是戰事吃緊,走不開。李家過得很好,不用惦念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都好,都···
老人走了,安詳,嗯,很安詳。
……
安無盜少時面容清秀,他出生在北方,北人南像便是說他這種人。
大梁有種說法,北人南相或者南人北相者貴,這應算的上好的面相。
但是安無盜少時并不太喜歡自己這張臉,顯得溫柔可欺。
現在的安無盜看起來有些變化。
斗笠下漏出的半張臉輪廓分明,陰影之間,隱約透漏出一雙深沉的眼睛,漆黑而深邃。
不過此時漆黑眸子里也透漏些傷感變幻。最后,重又化作深邃。
斗笠下的人兒,甚至顯得有些···冷漠。
身軀修長,八尺身材。
長發束起飄散在身后,一身玄衣高挑壯碩。
唯獨看著那背影……有些孤獨。
“許叔,走好吧。”
安無盜在道義鎮長大,打小并無特殊,只是性子有點冷,不太受人待見。
小時候又因為面容清秀像姑娘,個子雖不矮,但是瘦弱,小鎮孩子們也時常捉弄他。
唯一不同的就是,安無盜從不哭。
也許,哭過。
老許頭是他的玩伴,嗯,玩伴。
就是他也坐在李宅門口,一左一右,一大一小,許老頭叨叨著李講理的故事。
他等著李叔,他聽著故事。
許老頭的故事并不全是李講理,也會跟他講南方,講逃難,講難民們的故事,也有還沒遭難時的故事。
安無盜喜歡聽,應該是喜歡的,因為他聽故事時,眼睛不像被欺負時的倔強,也不像在家時的平靜。
眼睛是人的窗戶,那時,他的眼睛有種稚嫩的光彩。許老頭很普通,但對于年少的安無盜來說,許老頭可能代表著某些情感。
八年前,安無盜十六歲,離開了道義鎮,走向了故事里的世界。
這一走,就是八年,再回時,許老頭已經是彌留之際。
可能,這已經是命運的善意吧。
葬了老許,安無盜回到家中宅子,父母已經在十六歲那年離世。
安家雖不富裕,也不算窮,除了留給他一座小宅子的房產,還給他留下了一間藥鋪。
……
今天是第三天,安無盜決定去看望一個人。
“真的是你!無盜!這八年你去哪了?”
說話這人中年人模樣,一身綢緞穿著,顯然,并不寒酸。不過發間的已有斑白。
現在卻是失態了,眉目間無法控制的抖動與眼中浸滿的淚水訴說著這個中年人的悲傷,斑白更顯灰暗。
這是安無盜的大伯,安鵬。這也是他在世間最后的親人,這次回來,想見一些人,許老頭是,安鵬也是。
“這八年你去哪了,那一天,后來的事兒我聽說了,我真是,真是···我一直以為你···”
看見大伯,安無盜也觸動神經,仿佛記起了年節時,父母曾帶著自己去給大伯拜年。
還有···那年的倉皇逃走。
“我逃出來了,天羽軍救了我。再后來,我投了軍。”
“我回來了,藍田便要死了。”
“無盜!你真的要殺藍田!?大伯知道你回來肯定是有準備了,可是你要想好啊,那藍田不是好惹的!”
聽著侄子的話,安鵬很是驚慌擔心。
不過看著有些冷漠的侄子,與八年前截然不同。
安鵬也有些恍然若夢。
“嗯。我準備好了,我現在有能力殺了藍田了。”
安鵬臉上復雜,終于,也化作了堅定。
“好。我不阻攔你,既然你決定了,我肯定要幫你,你準備什么時候去藍家?”
“明天。”
“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安無盜眼神里也多了異樣。
“好,那好。”
“我送你。”
看著走出大門的侄子背影,安鵬眼中仍是充滿了擔憂。
可能,親人便是如此。
這,是一座道義的小鎮,成帝親自下的敕封。
安無盜祖父小有富裕,臨終時留給安展一個藥鋪,留給安鵬上百畝良田與家中大宅。
不過藥鋪是日進斗金的聚寶盆,兄弟倆誰也沒吃虧。
但是沒想到土霸王藍田看上了藥材生意,想做低賣高賣的暴利買賣,道義鎮就剩下安家的濟生堂還堅持不抬價,并且死也不肯出售藥鋪。
于是,安無盜父母就真的死了,本來他也是要死的,幸得大伯相救,送他出了道義鎮。
······
八年前
“無盜,你快走,藍田派人吊死了你爹娘,這個畜生!我送你去鎮口的商隊,我花錢打通了關系,他們會送你出鎮的,出去以后千萬不要回來!”
“你那大伯?放走我,藍田怎么會放過你”
“別擔心我,喂飽了藍田,也就罷了。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這錢你拿著。快!”
“好。我走!”
“我會回來的!!回來殺了藍田!”鎮口分別時,少年本清秀的臉龐此時充滿著扭曲。扭頭走向離開道義鎮的商隊。
“別回來了!!活著就好!”
“我一定會回來!”
安無盜回憶起那日離別時大伯的神色與那殘酷的命運。
眼中復雜。
八年了……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