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作為一名殺手，動了情，連手里的刀刃都拿不穩。殺手無情，有情便是負累。

澤：殺手本該無情，如若動情，拿起刀無法愛你，放下刀無法護你。

千羽：不能同生，死亦同穴。

純黑的夜幕中，幾顆星星閃著迷離而殘忍的光。

已近深秋。

千羽壓抑住內心排山倒海的惆悵，凜冽的風一根一根地撩動著她的發絲，荷色的輕羅紗衣微微擺動。

她在風中聞到久違的熟稔氣息。

是他。

伴隨著淡淡的梨花香氣，出現在千羽面前的是一張萬籟俱寂的臉，精致冷峻。眸子里是深沉凝練的藍，聚集所有黑暗的力量。

“澤，你怎么來了。”

他俯下身，冰冷的氣息一層一層暈染在千羽的額頭上，“千羽，很晚了，還不休息么？”他的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擔心。

千羽笑了笑，“沒事，我睡不著，沒地方可去，想一個人在這兒安靜的待一會兒。你明天晚上還有任務，早點睡吧。”

他看著她，眼神里帶著微光，像貓咪般纖細，“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澤的詢問，讓千羽心中閃過稍縱即逝的不安，而后堅定的說：“怎么會，你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我不會隱瞞你任何事情，這你是知道的。”

聽到千羽這么說，他仿佛松了一口氣，“恩，我相信你，千羽。”接著安心的微笑。

他如孩童般純凈的笑容深深刺進千羽的眼底，讓她的自私無處藏匿。如此赤裸裸的暴露在她面前，慘然得鮮血淋漓。

前一天夜晚，城郊一座荒廢的破廟中。

忽明忽暗的燭光映著千羽的臉，那么不真實。只有身邊墨壓低的深邃的聲音，仿佛穿越了幾個世紀，“我的羽兒，后天就是你結束臥底完成任務的時候了。恭喜你。”

他有一頭寂靜的黑發，襯得膚色有些蒼白。細長的眼睛妖冶魅惑，卻有掩飾不住的勃勃心機。

千羽云淡風輕的說：“不要再像過去那般叫我，你不配。時過境遷，你難道忘記了，現在的你已然不再是以前單純善良的墨琛。如此虛情假意逢場作戲的做派，只會令我作嘔。”

他輕笑，戲謔的挑了挑嘴角，走近千羽，輕輕俯在她的耳邊，“好吧，念在以往我們的情分，你這么說，我接受。只要你乖乖照我說的做，把澤引來，我便不會為難你。至于你的好母親……”

他停頓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千羽的身上停留了一刻鐘，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會信守承諾，讓她和你團聚。怎么樣？”

相對于千羽此刻無比緊張的神情，墨琛卻極其的平靜。

“墨琛，你……你……卑鄙！你怎么可以？她只是個無知的，身子半截入土的老人，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何苦為難她？”

“千羽，你是不是早就忘記了我讓你待在他身邊的目的？每天就只顧著談情說愛了？”

“屬下……”

“看來你是真的忘記了呢！不過沒關系，我不逼你。但是老夫人，早些年中得七星海棠，雖然之前影都遵照我的命令每月初按時給老夫人服用雙龍丸來暫時抑制她體內的毒素，但你也該知道，這只是緩解老夫人在毒藥發作時的痛苦罷了，并不能徹底治愈。若三個月后，再不服解藥，以老夫人現在的身體狀況，恐怕活不過明年春天。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

眾所周知，七星海棠無色無臭，無影無蹤，再精明細心的人也防備不了，中毒之人直到死，臉上始終帶著微笑，似乎十分平安喜樂。

它是極其殘忍的毒，會一分分的侵蝕人的腦部，中毒者每日都將喪失一部分的記憶，七日之后，便會成為嬰兒一樣的白癡。而那之后，痛苦并不會隨之終結，劇毒將進一步透過大腦和脊椎侵蝕人的肌體，全身的肌肉將一塊塊逐步腐爛剝落。一直到成為森然的白骨架子，才會斷了最后一口氣。而世上唯一能解七星海棠之毒的七年結一次果子的七星海棠的果實，此刻正在墨琛手上。

難道墨琛要……千羽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陛下，不要！犯錯的人是我，遲遲不肯殺他，沒有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的是我，讓你失望的人是我！和我母親沒有一點關系！請您高抬貴手，留她一命，千羽懇求陛下，饒了我的母親，我將對您感激不盡。”

“陛下，你要罰就罰我好了，我錯了，千羽知道錯了。屬下錯了！屬下真的錯了！”

她六歲跟在墨琛身邊，經歷了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殘酷的魔鬼訓練，茍延殘喘了二十年，現在她無所事事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墨琛。

她知道自己的責任，她天生就是一個冷血的人，這次的任務一拖再拖，實在不符合往日的行事作風，墨琛會動怒是必然的。

這件事本來就是她錯了，錯在不應該對澤心軟，錯在不應該愛上他，又或者，錯在腦海中突然浮現的那一絲感情，即便只有一瞬間，那也是天大的罪責！

任務沒有如期完成，就算墨琛讓她承受比原來任務失敗還要嚴重的十倍懲罰，她都愿意承受！

她千羽，從來都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只是想到母親，心里還是放不下，始終做不到無情無義。

“哦，那你告訴我，你究竟錯在哪兒了？”墨琛原本冰沉的聲音陡然溫柔如水。

千羽頭皮倏地炸了起來，額頭滲了一層薄汗：惡魔的溫柔，發怒的前兆，說的就是眼前的男人。

“屬下錯就錯在，忘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動了情，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我不該動情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屬下會恪守本分的！”

“我求你，放過她，不要傷害我母親，不要！”昔日高高在上的千羽，為了母親，只好卑微的去懇求墨琛，她一生效忠的君王，希望他能看在以往她為他出生入死的份上，能夠大發慈悲，放過她那一生孤苦的母親。

“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你母親自然會安然無恙。”

“千羽，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讓我等太久，否則……”

無論千羽怎樣哀求，男人始終不為所動，只冷冷地看著她，留下一句，充滿警告且威脅性十足的殘忍無情的話語。

常年跟在他身邊，深知他心思的千羽，又怎么會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千羽，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的心腹，更是我一手培育的最優秀的暗衛，我在乎的并不是你多久能完成任務，而是你的態度！你聽明白了嗎？”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墨國的一草一木皆是我墨琛的，你是我一手提拔的暗衛，當初我既然能給你地位僅次于我的無上權利，同樣我若不高興，自然能收回去，將你打回原形，即便是錯了，那又如何？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若想要殺誰，那也只是一句話的事，自然沒有人敢違背。”

墨琛銳利眸子掃了眼此刻跪在地上極其狼狽的千羽，“所以，不服也給我憋著，這口氣咽不下也給我咽回去。”

就在千羽打算站起身，轉身離開的時候，男人再次開口道。

“我明白了，謝陛下不殺之恩。”

“很好。”墨琛對千羽的順從，似乎很滿意，停止了對她的責問，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些許。

“羽兒，回到他身邊再為我做這最后一件事，從此以后，你就自由了。”

“朕身邊足智多謀，向來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心中盡掌天下之勢的謀士，待你凱旋歸來，朕親自為你卸甲，讓你和你母親安享天倫，從此歸隱山林，不問世事。這不是多年來你心中的夙愿嗎？現今就快要如愿以償了，你不高興嗎？”

千羽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記憶中相差甚遠的男子，久久不曾開口。

甚至還感到無比的陌生，在這一刻她才猛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他是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亦或者他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只是自己從未真正的了解過他，走進他的心里過。他究竟隱瞞了她多少事情？到底還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