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又是一輪中秋月圓，本是燃燭明燈、舉杯痛飲、闔家歡聚的時刻，卻有一艘烏蓬小船在清冷的江面上隨著江上清波在緩緩的游蕩，一人坐在船頭，輕輕地低吟。

中秋夜，江上的風很冷……

風劍然被拂面而過的一陣江風吹醒，大醉之后，頭疼的不行，但還是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

剛好聽到了最后一句。

滿船清夢壓星河！

師父又喝醉了，天上只有一輪明月，滿船清夢倒是不假，但壓的卻不是星河，而是月河！風劍然望著坐在船頭的師父，心道師父肯定又喝糊涂了。

以后打死也不陪師父喝酒了！每個中秋之夜，師父都要大醉一場，說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話，還每每讓自己陪飲，師父一喝就醉，自己的酒量倒是越來越大。

就在風劍然胡思亂想之際，伴隨著江風，又傳來一句：君問歸期未有期，君不問，何時是歸期啊！

這哪里像一代劍神的樣子！

但是風劍然知道，這是師父每次飲酒的結束語，只要說完這句話，必然是要大哭一場，結束這一年一次的壯舉。

唉……隨他去吧，睡一覺，也就好了，明日一早，便又是天下聞名的一代劍神風正凌了。

風劍然起身從船艙里面抱出一床被子，踏著搖晃的小船，走到船頭，給風正凌披上，想著別讓江風把他吹壞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風正凌摸著披在身上的被子，喃喃道，似是自言自如，又像是專門說給風劍然聽。

風劍然倒像是見怪不怪一般，一邊給師父整理好酒壺和酒杯，一邊安慰道“沒事的師父，說不定明天一早，您就回家了。”

風劍然轉過頭問道“我的家在哪里呢？我游遍七海，踏穿九州，卻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恨！可恨啊！”

師父常常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又常常說自己現在是在夢里，只有在夢中的時候才是現實。

風劍然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師父的夢，但他敢肯定這不是自己的夢，如果這是自己的夢，自己就不會白天給師父買酒，晚上還要給師父擦劍洗衣了。而是應該和師父一樣，仗三尺長劍，縱橫天下，快意恩仇！

望著倒映在江上的明月，風正凌問道“小然啊，你說我是不是以前一直在做夢呢，其實我就是風正凌，根本就沒有什么天劍閣，也根本沒什么九境歸一。那些都是我在夢中想象出來的，其實我的家就在這里。”

風劍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自從記事的時候起，自己就跟著師父了，師父說自己是他從垃圾堆里撿來的。他給自己起名字，給自己飯吃，教自己武功，帶著自己四處游歷。自己一直就把有師父在的地方當做自己的家。

“睡吧，師父，明天還要趕路呢。”

風正凌見自己的問題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打了個哈欠，翻身睡了過去。

風劍然睡不著，便盤腿打起坐來，按照師父教給自己的方法運功。

這已經是每日必做的功課，無論睡多晚，自己都會打坐一個小時，修煉師父教給自己的武功，雖然這套武功很奇怪，但風劍然每天都在堅持。

風正凌是一代劍神，天下第一，風劍然跟隨風正凌十五年，卻還是一個普通人，一點兒武功都不會。

并非是風正凌不教，而是風正凌教的武功很特殊，風劍然怎么學都學不會，因此他常常自嘲道自己不是學武的料！

跟著師父游遍天下，自然是見識非凡，隨著年齡慢慢增大，自己也成熟了不少，風劍然越來越覺得師父教給自己的武功有些奇怪。

什么內丹、元嬰什么的，真的完全不像是這個世界的武功該有的樣子。

引氣入體，凝聚內丹，自己從五歲開始凝聚了十年，吐納引氣的功夫倒是越來越純熟，但從來沒感覺到內丹的存在。

話說，身體里面怎么會凝聚出來一個丹呢？

自己也偷偷研究過別的門派的武功心法，不外乎是內功外功，內功修煉丹田氣海，外功修煉身法招式，但不論怎樣都從來沒聽說過內丹這個東西。

師父如果不是在騙自己，那就是真的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只有在另外一個世界里面，才會有內丹，人才會在身體里面再產生一個叫元嬰的小人。除此之外，風劍然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去解釋了。

“呼”運行一周天，風劍然吐出一口濁氣，看著橫在師父身邊的長劍，再次起了拿起來摸一摸的念頭。

長劍是師父最珍愛的東西，喜愛程度超過了他這個唯一的徒弟，從來都是劍不離身。只有每年中秋喝醉的這個時候，劍才會放在一邊。

但是他從來不敢去碰，因為師父說過，只要他敢碰，就把他逐出師門。

這可是天大的懲罰，逐出師門，自己就見不到師父了。風劍然不敢想象那是怎樣一個場景。

思索掙扎了一番，到底是沒敢動手，只好蹲在一邊默默的盯著，仔細的看了兩眼。

反正師父只有我這一個弟子，以后師父肯定會把這柄劍傳給我的，到時候我再仔仔細細的去看！天天看！風劍然這樣想著，不禁又開心起來，一掃武功停滯不進的不快。

風劍然見風正凌已經睡得沉了，便從懷里偷偷掏出一本書，上面寫著《追風劍譜》四個大字，正是上午給師父買酒的時候，從一個書店里面偷偷買回來的，為了不讓師父看見，已經在懷里捂了一天了。

師父的武功學不來，偷偷練一下其他人的武功應該沒問題吧。

師父的劍會飛，百步之外，取人首級，但是要學會這種劍法，就必須弄出什么內丹來才行。哪有這個《追風劍譜》學的痛快，一招一式，自己看的明明白白，內力在筋脈里面怎么走，也寫得清清楚楚。

夜已深，少年在本就搖晃的船上手舞足蹈，學的不亦樂乎。

第二天一早，風正凌從睡夢中醒來，看到自己依舊在船上，長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扭過臉去，望著還在一旁熟睡的風劍然，剛想將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拿給他蓋上，便看到了自己徒弟手里的劍譜。

風正凌一怔，一股不可名狀的怒火忍不住的從心頭燃起：“起來！”

在師父的怒喝聲中，風劍然站了起來，本來還處在半夢半醒之間，發現師父滿臉的怒意，一下子徹底清醒了。

趕緊把手里的劍譜藏到身后，吱吱嗚嗚的說道：“師父，你……你醒了！”

風正凌掃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怒道：“追風，追什么風，我教你的東西不學，偏偏要學這些垃圾！你這是侮辱師門！我們天劍閣沒有你這種丟人的貨色！”

“可是……可是……”風劍然不敢把剩下的話說出來，這個世界哪有什么天劍閣，你教給我的功夫我也根本學不會。但是他知道，這絕對是師父的逆鱗，否認天劍閣的存在，那絕對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可是什么？你覺得我是在騙你？”風正凌越發生氣

風劍然哪里敢承認，趕緊說道：“沒有，我一直練著呢，只是沒有什么進展。可能……可能是徒兒太笨了。”

“你不是笨！是蠢！我讓你練你就好好地練，你跟著我，又不用你出去跟人打架，你不會武功又有什么關系，我還保護不了你嗎？”風正凌這個時候怒氣也已經消了一大半了，自己也知道，這是在難為自己的徒弟，本來就是不可能練成的東西，自己非要逼著他去練。

但是自己能教的也就只有這些，天劍閣的東西，自己確實已經傾囊相授了。

自己也明白風劍然的想法，畢竟也不是個小孩子了，已經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了。何況，自己現在又是一個什么武功天下第一的劍神，自己的徒弟想追隨師父的腳步，也沒什么錯誤。

想到這里，風正凌心軟了，又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以后這些東西你就別學了，我教你的你也別練了。”

風劍然哪里猜到師父的意思，以為風正凌這是要趕自己走，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沖過去一把抱住風正凌的大腿，哭道：“師父我錯了，徒兒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別趕我走，我離不開你……嗚嗚……”

風正凌啞然，沒想到自己的徒弟會想的這么多，自己哪里會趕他走呢，十五年來，這個孩子自己一手帶大，就如同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般，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一天。

“起來！這么大的人了，讓人看見像個什么樣子，誰說我要趕你走了。”

風劍然用師父的褲子擦了擦眼淚和鼻涕，站了起來，不趕自己走就好。

風正凌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后想學什么就學什么，我不會阻攔你了。但是我丑話說在前頭，除了我教你的東西，其他的我一概不會，我也看不懂，你別別想著我能幫你。”

“不學了，不學了，我再也不學其他的東西了。”風劍然趕緊擺了擺手，師父說的對，啥也不會也沒關系，跟著師父，還沒有人敢欺負自己。

風正凌道“劍然啊，我說的是真的。師父也總有老的一天，咱們的仇家又這么多，多少人盯著師父這個天下第一的位子，萬一哪一天師父不在了，有人找你的麻煩，你什么也不會，師父也不放心。”

風劍然斬釘截鐵的說道“師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師父死了我就把你埋在大山里面，我守著你，再也不出來！”

“守你大爺！我讓你學你就學，再廢話就給我滾蛋！”風正凌道，自己這個徒弟內心的想法可真是稀奇古怪，守墓倒是用不著你，我這個做師父可比你能活的時間多多了，除非我能回到天劍閣，否則的話，誰先死還不一定呢。想到這里，一向嚴肅的風正凌也忍不住自己笑了起來。

風劍然哪里知道師父在笑什么，但是師父笑總比發怒好，便輕輕地問道“那我真的學了？”

“隨便你！”

得到師父的首肯，風劍然自然是歡喜的不得了，心下打算著先學一些師父看不上的武功，等有了基礎，再學習自己師門的高級武功，說不定就能一下子貫通呢。

小船順風飄蕩，在一處岸邊停了下來。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