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楔子

斬仙臺

九重天上，綻放著一朵朵曼陀羅花，來自地獄，來自陌路的花。

一個身穿著緋紅窄袖蟒袍，袖口處鑲繡彼岸花的絕色男子懷里抱著一個著紫綃翠紋裙的女子，兩人身邊環繞著被鮮血浸泡的曼陀羅，男子俊秀的劍眉緊緊得蹙著，頭埋得很低，這剛強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沉痛的感情，就像閘門擋不住洪水那樣，淚水從他的眼睛里涌了出來。從女子臉頰滑落的淚滴在斬仙臺冰冷的剔玉案上，和淚并列的還有一滴滴鮮血，鮮血圍繞著一枚玉佩蔓延開來，開出一朵朵曼陀羅，詮釋著無盡的凄涼，還有孤獨，玉佩在九天之上散發著耀眼的藍光，男子伸出了一只手握緊了正在發光的那枚玉佩，男子的手，潔白修長，骨骼分明，就如同他一樣，絕美得像一幅水光瀲滟下的畫。他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懷中的女子，牙齒緊緊地咬著沒有血絲的嘴唇。他已經停止了哭泣，不禁地抽泣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子，只有那不住翕動著的鼻翼，使人感覺到那顆幼小的心，還在胸膛中痛苦地跳動著。他突然像發狂了一樣，一張絕美的臉猙獰得可怕，把玉佩丟了出去，晶瑩的玉佩在仙界的空中劃出一道絕美的弧線，慢慢地像流星一樣綻放出驚艷的花朵，飛離了仙界。

這個時候，仙界的光突然強烈了一些，慈祥柔和的光，盡情地照在兩人身上，他心一驚，眼眸一低，手緊緊地攥住懷中的女子，用盡全身力氣，小聲地囈語道，“別怕，阿湳.....別怕。”隨著傳來了一蒼老的聲音，“楚驚鴻，你想讓鳳喬湳活過來么？”

那個穿著緋紅袍的男子突地抬起了頭，陰郁的臉上露出了詫異的喜悅，兩個眸子里也慢慢地開始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極快地回答道：“愿意……愿意…..”一瞬息之間又埋下了頭，期許的眼神又如同墜落進了寒冬的冰窟，喃喃自語：“怎么可能？從斬仙臺上跳下去的仙，誰還能爬得上來……她，又怎么會醒.....”他仰起頭，讓眼淚回到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再睜開眼，他突然變了一個樣子，身上的妖氣更加濃郁起來。

“如何不能？只看你能為她去付出什么！”

楚驚鴻低下頭，望了望懷里人沉睡的臉，依舊是恬靜的笑容，他的臉貼向了女子的臉，緩緩地說道：“只要她能活，萬死不辭。”

“當真？”蒼老的聲音，變得有些戲謔，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樣。

“若是前輩有法子，驚鴻必當言而有信，萬死不辭！”那可是他愛了那么久的女子，愿意傾盡天下的女子，又有什么會擋住他的，只要她活。即使她會有多么恨他，他也希望她醒過來。

“我倒不用你死來死去，你可愿為她墮落地獄？她輪回一世，你就須受夠極刑，你都知道地獄里的極刑吧…….上刀山，下火海，還有徹骨心扉、輪轉…..你當真愿意？”

所謂徹骨心扉就是用一種蠱蟲寄生于身體中，一寸一寸得啃噬骨頭，但又不會死，每當月圓之夜身體就會出現一個個小小的血洞，渾身發癢。徹骨心扉就如同名字一樣讓骨頭一寸一寸揪痛。

輪轉就是將仙、人、妖用結釘把經脈釘在一個用怨氣結成的輪子里，每日轉一圈，輪子上的鐵索就會移一次位，而經脈也跟隨著移動，直到把人的經全部抽完空剩一個殼子、一張人皮。

他依然望著鳳喬湳的臉，當聽到徹骨心扉、輪轉的名字時，也只是挑了挑眉毛：“我說過的話就會一直著數，為了阿湳，我什么都愿意，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亦會將頭顱奉上，不過是地獄，又能怎么樣！”

“很好，但你可知上千年來沒有一人能從地獄里爬上來！你又何苦于此！”

“就算是地獄我也會撕開它的裂縫，踩著他們的尸體從下面爬出來！”絕美的臉也因為聲調猙獰起來，紫色的發絲隨著搖擺起來，曼陀羅花浮動在其上，這一刻就像是時光定格那般的永恒。

天際中有一個人踏著五彩祥云而來，楚驚鴻一眼便認出這位就是喬湳的母親清羽上神，當年也是個風云人物，她不是說誓死也不踏入仙界了么？又怎么出來了！不過一想也是合理的，自己的女兒被自己逼得跳下斬仙臺，任誰都受不了的吧！這時他又不禁苦笑。

“你可知道，妖仙之戀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最后連自己的身份和命都保不住，甚至灰飛煙滅，即使這樣，你還要繼續下去！”

“如果我怕的話，又怎么會在這兒呢？前輩這是在試探晚輩嗎？”

“誠然，你真的愛她，那你為何不放過她，讓她飛羽成神，她的根骨極好，如果不是情愛的束縛，她完全可以飛羽成神，你要羈絆她所有的前程只為搏一個飄渺的沒有的未來么？”

“只是愛了，哪管著這么多條框，兩個人相愛不就是要在一起嗎？不在一起如何相愛？前輩謬論了，愛由心生，我不能控制，阿湳也不能控制，難道修煉成神真的那么重要嗎？斬斷情絲，一念成神，晚輩做不到，也不能去做。我愛她，我愿意為她付出一切，這就是我與她的幸福。”

幸福？這個問題把清羽弄愣了，自己是神，自己幸福嗎？站在這個位置自己會幸福嗎？自己奮斗了一生，用自己的全身幸福，斬斷情絲換來的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嗎？這一切，自己還沒有看透嗎？不對，自己不幸福，自己一點一不幸福，沒了他，縱然是良辰美景又有何用！望著眼前氣勢洶洶的楚驚鴻，那樣為愛執著，曾經的自己如若這般，也不用......罷了，一切結緣，過了千百年，她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心頭一松，眼前的陰郁一掃而散，，瘋狂的仙力在體內如萬馬奔騰，金黃色的神力完全地將深藍的仙力吞滅，一念成神。預期的雷劫將在一個月之后降臨，那才是真正的跨入神界。苦苦糾纏了這么千年來的瓶頸居然因為后輩的一句話沖破了，這是糊涂還是機緣。清羽不由得一陣苦笑，只是這一場明白，來得太快，來得太慢，有些事情早已來不及了。清羽，低下眼，望了望魔界的領地，不禁一嘆，她也有美麗的年華，她也有她的他。

“其實，前輩，往事不應太忘懷，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楚驚鴻抿抿嘴笑了笑，“幸運的是，我和阿湳還有一段美好的回憶，如果她活過來了，要修神，我就放過她，給她自由，給她想要的，我亦不會苦苦糾纏。如果不是，那我就要把她捆到妖界去，此生此世對她好。”

“那她為什么會跳下斬仙臺，難道你就是這么口口聲聲說的愛她的！”

楚驚鴻一聽這話，想起鳳喬湳在斬仙臺上縱身一躍的身影，不禁心頭一痛：“我沒想要傷害她，我愛她這么深，我怎么會傷害她呢！我不會.........我不會的！這事是我的錯......”楚驚鴻捂著心口，里面像是缺了一塊一樣。

“不會的！要不是凌塵.......凌九出手，用法力修為勉強吊著她的心脈，你認為她還能撐這么久還身形不散！你啊！到底知不知道犯了多大的錯啊！楚驚鴻！她可是我的女兒啊！我唯一的女兒，怎么可以就為了你跳了斬仙臺呢！這臺子下面可是深淵啊！萬丈深淵，就是仙家跳下去都會仙滅魂破，你對得起誰啊！”清羽說著說著，還來撩了撩底裙，平淡地說道，因為平靜得出奇卻讓聽的人升出膽戰心驚的錯覺。

“我不會的，這都是我的疏忽，沒有下次了！前輩，不會的！晚輩可以保證，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下次！還想有下次，你以為喬湳她能禁得起跳幾次，僅此一次就差點反噬了她的靈魂，你以為呢！”

“前輩，不會的，她死，我滅，我死，我的所有修為都會渡到她身上，她不會有事的！”說著嘴角還溢出了幾絲鮮血，手還緊緊地捂住心口的地方。

“這.........你，你又何苦于此！啊！”

“我愛她.......就此而已。”一個愛字，背負了太多的責任，他愿意為她撐起她的世界，他只需要她開心地笑，這就夠了！他的阿湳，他的阿湳！

清羽哀嘆地說道，“罷了罷了，老身去找仙帝商量商量，許你們一世。”

楚驚鴻點了點頭，用手拘了拘禮“小輩在此謝過！”隨后又理了理她耳邊的鬢發，緩緩側下身親了親她高高的額角，“阿湳，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們都會在一起。我說了，你的一生都是我楚驚鴻，這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會是我的！"

清羽上神轉過身對著身后喃喃道：“你真要他們在一起？”

“單是一個我能改變什么？你我都知，這是她的命數，你我都不能奈何。”

“好，那楚驚鴻那小子呢？你怎么辦？”

“他比我更適合她，你不是也感動了嗎？。”只見身后的云彩晃了一下，傳出一陣清越而略帶悲傷的聲音。之后又恢復了平靜，來時無影，去時無蹤。

清羽望著斬仙臺上那兩人的身影相偎相依，她是不是該做什么？虧的當事人都不急，這可怎么辦？隨即對著斬仙臺撂了一句：“楚驚鴻，你好自為之！如果再出現這樣的事，我會要回我的女兒的。”

－－－－－－－－－－－－－－－－－－－－－－－－－－－－－－－－－－－－－－－－－－－－－－－－－－－－－－－－－－－－－－－－－－－－－－－－－－－－－－－－－－－－－－－－－－

“上仙鳳喬湳與半妖楚驚鴻相戀天理不合，派請凌君令其歸庭！剔其仙骨，逐下仙界，輪回六世，歷盡凡間情劫，再歸其位。”

這個消息一公布，就讓仙界還有妖界為之一震，誰也沒想到法力再高的神仙居然違背仙規與妖孽相愛，這仙界是要翻天了？

更讓人震驚的是，清羽上仙晉入神階。引得一陣唏噓。

仙家不禁嘆息，明明是一對璧人，卻奈何天各一方。這不僅讓他們想起千百年前的那一對妖仙之戀，最后還是以叛神的結局寥寥完事，這又是重蹈覆轍的輪回。

鳳凰谷在那場戰爭中折了大半神仙君進去，在那場戰，目睹而又存活的仙屈指可數，仙帝、仙后、凌神、其余的神都隕落于那場大戰中，說起那場戰真是大快人心的都是七公子的神勇，堪當第一表率。

仙界也和妖界也重訂了一個規定，六百年后，他們會許楚驚鴻與湳仙子一世，若是再也不能相戀，那楚驚鴻就會魂飛魄散，再也不能輪回。而仙子也會回到仙界再次喝下浮生如夢，徹底忘了那段孽緣。

古往今來，下地獄的不在少數，但是能親手爬出來一個都不剩，盡管是萬年前的那位，也沒能熬過三百年，最終也是魂飛魄散，世間的情和愛，究竟有多么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