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押送囚車的大隊人馬正在行進，兩旁是巍峨的群山，四顧蒼茫。囚車內，一名戴著刑枷之人耷拉著腦袋，隨著囚車的行進不停地晃動身軀，身上的鎖鏈與囚車撞擊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定國公徐光祚騎馬走在最前頭，不時回頭關照身后的隊伍。在隊伍后方一輛馬車內，端坐著一老一少。老者須發花白，仙風道骨，有著遺世而獨立的清絕。他身旁的少女玉貌珠輝，容光絕世，華貴萬方，宛若洛水神妃。她年紀輕輕，卻帶著抹與年齡不相符的孤獨清冷的氣質，神色之間，隱透出無限哀愁。她正托腮凝神，望著車窗外沉思，縹緲的思緒懸浮在半空，游移不定。

“雁兒”“雁兒”，白發老者連喚兩聲，少女才回過神來。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想那姓楊的小子，對不對？孩子啊，聽舅舅一句勸，自古情最傷人，你既然決定回宮定那馮遠的罪，就不要再自尋苦惱了”，白發老者勸慰少女。

“舅舅，我明白的，別為我擔心了”，少女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目光又飄向遠方，“歸鴻，你在做什么呢？我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嗎……”

“公主——”，車窗外一侍衛打斷了少女的思緒，“將軍吩咐，前面就到柳林鎮了，今晚就在鎮中宿夜，小的特來稟告公主”。

“我知道了”，少女應聲。

少女名叫朱暮雁，是正德皇帝朱厚照流落在民間的女兒。那白發老者是她的舅舅沈滄浪。朱暮雁的母親沈惠蘭原是宮女，因生得極其美艷，時為太子的朱厚照偶遇時驚為天人，幾度春風之后沈惠蘭身懷六甲。不久后朱厚照登基，寵封沈惠蘭為淑妃。然而好景不長，朱厚照流連豹房，冷落嬪妃，沈淑妃誕下公主時已然失寵。生產那天，南飛的大雁呼嘯著飛過淑妃寢宮永安宮上空，那鳴叫聲在淑妃聽來格外凄哀。她懷抱初生的女兒，含淚低吟“帝里春晚，重門深院。草綠階前，暮天雁斷”，于是為女兒取名暮雁。朱厚照聽說女兒出生的消息，自豹房駕臨永安宮，賜封安寧公主，歡喜瞧看一番后又重返豹房。

數天后，沈淑妃在永安宮內懸梁自盡，安寧公主失蹤，一同失蹤的還有御前侍衛袁楓和淑妃身邊的宮女白巧娟。淑妃因何自盡，眾人猜測，淑妃原本滿心希望生下兒子，母憑子貴，不料事與愿違，因而含恨自盡。對于淑妃之死，朱厚照并未太在意，倒是小公主忽然失蹤，確實忙壞了很多當朝大員，朱厚照手諭東廠掌印太監和刑部尚書，責令限期查報公主失蹤原因并追尋回宮。這件事鬧了一年多，東廠高手和刑部中巡捕明查暗訪，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但始終找不出袁楓和白巧娟行蹤何處。時間一久，事情就逐漸淡了下來，成了懸案。

入夜，朱暮雁正在客棧房間的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忽見窗外黑影一閃。

“誰？”她披衣而起，追了出去。

來人輕功極好，翻檐走壁，瞬間消失了蹤影。朱暮雁施展輕功追了上去。在郊外一處荒無人煙之地，朱暮雁終于見到了背對著她，似乎正等著她到來的黑衣人。

“安寧公主，深夜叨擾，失禮了”，黑衣人緩緩轉過身來，面罩黑布，看不清容貌，但聽聲音，可以知道是個女人。

朱暮雁詫異不已，“閣下是何人？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流落民間的公主正在回朝的路上，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黑衣人答道。

“你是來找我的？”，朱暮雁問道。

黑衣人道：“不錯，我數天前就已守在鎮上等待公主的到來。”

“我與你素不相識，所謂何事？”朱暮雁心生疑惑。

“我來，是跟公主談個條件”，黑衣人的聲音冷冰冰的，讓朱暮雁泛起一陣寒意，“什么條件？”

黑衣人雙目射出一道寒光，“希望公主回宮之后做我們的內應，幫我們除掉狗皇帝！”

朱暮雁冷哼一聲，“你們究竟是什么人，要我殺害自己的生身父親，不覺得太荒唐了嗎？再說皇宮戒備森嚴，企是你們這等肖小之輩可以為所欲為的！”

黑衣人語氣更加冰冷，“你回宮之后，公主的身份就是我們最有力的保障。公主何必袒護那狗皇帝呢，他雖是你的生身父親，卻從未盡過半點父親之責，還任由奸賊殺害了你的母親。再說了，他是個整日沉迷于酒色玩樂之中，荒淫無道的昏君，人人得以誅之而后快！”

“你到底是什么人？”朱暮雁驚訝于她對宮中之事如此了解。

黑衣人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公主只能選擇與我們合作，否則，你最親密的人將有生命之危”。不等朱暮雁開口，那黑衣人已從衣兜內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紫砂壺。

“樹瘤壺！”，朱暮雁大驚，那是她贈送給楊歸鴻的，他向來視若珍寶，精心收藏，“這東西怎么會在你的手上？”

黑衣人發出一聲冷笑，“我們已經安插了人在楊歸鴻身邊，可以輕易從他身邊取走物品，自然也可以隨時要了他的性命。還有你的師父袁楓一家的性命也掌握在我們手中，公主可要考慮清楚了”。

朱暮雁默然無語，她知道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可怕的陰謀紛爭之中，為今權宜之計，只有先穩住對方，隨機應變了。她問道：“我回到宮中后，如何與你們取得聯系呢？”

“宮中有我們的人，到時自會與公主聯絡的。公主是聰明人，應當知道該怎么做，咱們后會有期了”，黑衣人說罷凌空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個功夫極高的高手，看樣子不像江湖中人，她對我的情況又如此了解，會是什么來頭呢？”，朱暮雁思索著，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