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出奇的安靜,午后的陽光在窗外炙烤著大地,但室內感覺不到一絲熱氣。
何思堯接著說道:“她是你媽,不過你有把她當過媽媽嗎?你兩天不回家她兩天不吃不喝不睡,難道你沒看出來她有多么的憔悴?”
“我……”
“她希望你留下來,你卻為了兒女私情要離她而去,這是你的孝心嗎?”
“我…這件事情我確實很自私。”
“這是你的選擇,我們不會怪你,不過你最好已經做好了完全的心里準備,你的人生只有一次機會,選擇錯了,就沒有回頭路了。”
“我不會后悔的。”
“但愿吧。人類遲早是要走出太陽系的,我對這件事情持開放的態度。現在的科學技術發展很快,遙想從前,歷史上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第一個登上火星的人,第一個進行系外行走的人,都在歷史上永久的留下了名字。如果你能成為第一批到達洛神星的人,那也是一種無上的榮耀。相比于在地球上碌碌無為的度過一生,不如這樣轟轟烈烈的創造一番事業!做男人應該有這樣的追求和魄力,而不是什么沖冠一怒為紅顏。愛情是偉大的,但是愛情也會讓人失去理智,如果要以愛的名義去做一件事情,最終也可能以不愛的名義而放棄。所以,作為我何思堯的兒子,你的心中應該有更大的志向,而不是沉溺于兒女私情。做事情要依靠理智的分析,而不是一時的激情和豪邁。人是會變的,但總有不變的東西,比如規律和真理,只有用這些不變的東西來支撐你做決策,你的決策才會有根,才會堅定,才會長遠。”
何顧認真的聽著,他心中對父親的看法有了一絲絲轉變。
“還有,陸子寬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
“你知道這件事情?”
“自從沈修死后,強化集團被搞得亂七八糟,你知不知道這里面水有多深,就你們兩個無權無勢的年輕人還想去趟這趟混水,現在搞出事情來,后悔已經晚了!”
“子寬不能就這樣白死了!”
“你又能怎么樣,你以為抓了那幾個安保就可以為阿寬沉冤昭雪嗎?這背后牽涉到誰都不是你能撼動的,聽我一句勸,這個月什么都不要管了,安心去完成艦隊給你的任務吧。”
“可是他是我的好兄弟,他才只有29歲!”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要再意氣用事了。做人要懂得及時止損,現在由于你們的莽撞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如果再追究下去,情況也只會更遭!做事情不是有仇必報,以暴制暴,而是審時度勢,順勢而為,要想解決問題就得抓住問題的本質。你不知道事件的背后是誰,有多大的能力,就沒頭蒼蠅一般的亂闖,只會被人當作棋子利用,搞不好就成了炮灰,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公理嗎?”
“權利就是公理,利益就是公理!如果哪天你成了規則制定者,你就是公理!但現在,你還不行,你什么都不是!這件事必須聽我的,不要再胡來了!”
“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些對權勢唯唯諾諾的人!”
“什么叫唯唯諾諾,你以為就你是男人?就你的脊梁一直是直的?你只看到我的腰彎下去了,卻沒有看到我肩膀上壓著的千斤重擔!宇能集團養著十幾萬人,你知道整個集團一天的日常開銷是多少個億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在背后推倒我們取而代之嗎?你知道我們現在面臨著怎樣的處境嗎?少年不知愁滋味,等你真正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所謂的面子和里子,公理和利益哪個才更重要!”
何顧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過頭,等父親說完,他才緩了緩語氣問道:“對不起,我剛剛的話……”
何思堯看著自己的兒子,因為惱怒而漲紅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望子成龍的心情讓他有些急躁,但想到以后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又難免有些傷感。
“你從小就菱角分明,我雖然沒有多少時間管你,但你得相信,我和你媽媽一樣愛你。在地球時,我還能動用資源給你些幫助,可是以后,天涯兩端我想幫你也無能為力了。我恨不能把畢生的經驗都傳給你,讓你在宇宙漂泊時能過得好一點,不要被人欺負。”
“如果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你覺得我應該怎么辦?”
何思堯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兒子是鐵了心要找出幕后真兇。
“如果我是一個弱者,我會找準機會表現自己,努力向上爬,靠近那個發牌的人,取得他的信任,收集籌碼,尋找時機,在最出其不意的時候一招制勝。”
何顧對這個建議有些不屑,“還有呢?”
“我也沒法教給你更多了,但是你要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事情到最后很可能會超出自己的控制能力,踏出那一步前,一定要問問自己值不值得。人生經驗是無法速成的,終究還是要你自己去摸索,我說的這些也不一定適用于你們艦隊的情況,總之,你要聰明一點,照顧好自己,平平安安的,我和你媽也就安心了。”
何顧點了點頭,“爸…我知道了,我走以后,你和媽,多保重!”
“你好久不叫我爸了,這突然一聲爸,我倒有些不習慣。放心吧,我們能照顧好自己,希望將來你能成為我的驕傲!”
何思堯起身離開了座位走到門口,從櫥柜里拿起自己的公文包。
“爸,我走以后,你能幫我照顧阿寬的媽媽嗎?”
“知道了。”
何思堯沒有回頭,說完就走出了家門。
何顧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切與不舍。
他回到房間時,陳惠君正坐在他的床邊幫他整理衣物,她雙手緩緩地撫摸著他的軍裝,眼淚已經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
“媽,求你件事情。”
陳慧君擦了擦眼淚,“什么事?”
“阿寬下葬時,把我這套軍服送給他陪葬…”
“這樣合適嗎?”
“這是我送給他最后的禮物了。”
…
隨著“正合計劃”啟航時間的日益臨近,整個計劃指揮部提前半年從北方的“宇宙資源開發部”搬遷到了位于南海島的航空航天指揮中心。
南海島四面環海,離赤道很近,是C國最大的空地擺渡中心。
何顧于8月22日上午到達了指揮中心,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并不陌生,因為這是他每次火星之旅的必經之路。
航空航天指揮中心的辦公園區位于發射場西面15公里處,這地方三面環山,一共擁有四座建筑,A、B兩座辦公樓,C座培訓樓,以及D座后勤樓,每棟樓高不超過20米。
何顧到服務臺報道領了識別號后,將行李送到了最里面的D座后勤樓宿舍中。
出了宿舍門,在電梯廳他迎面碰上了一個熟人。那人穿著一身藍色工作服,手持行李箱,看樣子剛從外空回來。
“顧哥!怎么在這里碰到你了?”
“正杭?你這是從哪里回來?”,何顧問道。
“我還能從哪里回來,當然是蓋爾環形山礦場了。”
“噢,你還在那座反物質礦坑上?”
“噢,沒在了,礦已經關了,你老爸沒告訴你?”
“關了?為什么?”
“沒,沒什么,你這是去哪?”年輕人岔開了話題。
“我要去指揮部參加一個會議。”
“你升職了?”
“沒有。”
“那怎么會叫你去開會,開會不都是領導參加的嗎?”
“具體我也不清楚。”
“好吧,那就不耽誤你干大事了。”
“嗯,行。”
“我走了!”
年輕人臉色凝重的拖著行李往走廊方向去了,何顧看了看他,一臉疑惑的進了電梯。
何顧進入A座后被執行了最嚴密的搜查,所有金屬物品都被要求放入了一個小盒子中,包括那枚沈芊墨的戒指。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
他站在負五樓的1號會議室門口時,里面正坐著五個人。
從肩膀上的徽章看,這五個人的職位一個比一個高。
其中級別最高的是一位老者,坐在回形會議桌的主席位上,左邊豎排會議桌前依次坐著三個中年男人,只有坐在右邊的那個短發女人是何顧熟悉的——歐陽正茜。火星之戰后,第一艦隊番號被撤銷,他們整艘飛船的編制都被劃分到第三艦隊,依舊駐防火星,一直到正合計劃啟動后,他們又先后報名加入了進來。
而在座的其他四人,他以前只在電視和宣傳片中見過,他們的名字在軍中乃至民間都已經眾所周知。
何顧站在門口喊了聲,“報告!”
歐陽正茜扭頭看看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過來坐吧!”
何顧把門關上邁步走了過去,端端正正地坐到位子上。他心中忐忑,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第三艦隊中尉,在座的幾位都是部隊最高級別長官,他們會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呢,難道是和強化的事情有關?
“你就是何顧?”,老者先開口了,聲音鏗鏘而洪亮。何顧當然認識他,太空部隊上將總司令——戚星海。
“報告總司令,我是何顧。”
“聽說你是宇能集團何思堯的兒子?”
“是的。”
“你的家境應該是很富裕的,怎么想著要當兵呢?”
“報告總司令,我認為當兵打仗不必問出身!”
“無禮!”,坐在他對面的史松云一聲低呵,旁邊的許敬仁和于政都面無表情。
“沒關系,回答得很好!”戚星海壓了壓手,示意史松云不要緊,“你和歐陽中校一起參加過火星之戰,還立下過戰功,稱得上一名好戰士!”
“謝謝總司令褒獎!”
“你為什么想要參加‘正合計劃’呢?提醒下,我不想聽你寫在申請報告上的那個答案。”戚星海說著敲了敲手底下那一疊文件,很明顯那是何顧的檔案袋。
何顧想了想,“我報名是為了一個女人。”
幾人聽到這句話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