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后片刻,莎朗很高興孩子們沒有因為久未相見而感到生疏,愉快的結束了這場家宴。
梅蓮妮斯借故頭疼于該死的拉丁文作業,將時間留給了兩位無趣的大人,想來是對家族事業沒有任何興趣。
不過莎朗并沒有開始談及L觀察到的種種異常,反而和他聊起了這一年的旅途,交換著彼此的見聞。
“所以,你最后并沒有選擇處決掉那只報喪女妖?”莎朗問道,“為什么?”
“在最古老的仙女傳說中,報喪女妖被分為了兩個亞種。
一種通過夢境警告那些即將遭遇非正常死亡的人類,一種通過只有人類能聽見的次聲波逼瘋獵物,強迫被害人撞碎自己的大腦,用以進食。
對于前者,在不危害人類的情況下,受到皮斯塔公約的保護,我不愿意剝奪它活下去的權利,哪怕我可以那么做。
當然,它的相關情報我也上傳到當地的佩斯酒店,以防止未來可能出現的異化。那個時候,我不介意親自處決它......除惡務盡,絕無回轉。”
很明顯,L在種族問題上非常清醒,他的慈悲永遠建立在底線與原則之上。
“你真的變了很多,孩子。”莎朗握著酒杯,聽得非常認真,“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其實已經是個手握刀劍的大人了。”
“而有些戰爭,注定單槍匹馬,這是歷代繼承真名者的宿命。”
L笑笑,結束了長達三個多小時的寒暄:“聽說小鎮出現了‘意外’,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么?”
“塞拉芬已經著手解決這方面的問題了。不用擔心,或許只是遷徙的不死生物族群。”莎朗握住他冰冷的手,示意他放輕松,“我拜托拉特里奇部長找到你,是為了其他的事情。”
L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
“是你的父親,L.....我收到了他的來信。”
良久的沉默后,莎朗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一封留給你,一封留給我。他叮囑我一定要親自交到你手中。”
“很難想象這位行蹤不定的花花公子居然還記得自己有個兒子。他在哪里?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還是摩納哥的賭場?”
L的語氣談不上怨恨,但也十分冷淡,父親這個詞在他的生命中太過遙遠。
“沒有人能知道馬庫斯的位置。作為一名煉金術士,他在咒術研究方面的造詣甚至超過了許多巫師,哪怕是直屬于你祖父的‘銀劍十人眾’都無法定位他。”
關于這對父子的恩怨,莎朗早就無能為力。
對于任何一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孩子而言,離奇消失的父親,總歸是該下地獄的,況且這十多年來,他甚至都沒有回來看過孩子們一眼。
“聽著L,我不想為那個白癡解釋什么,但馬庫斯絕不是那種心血來潮就會給你寫一封信的人。直覺告訴我——他或許調查到了帝國隕落相關的情報。”
L低著頭,默不作聲,可仿佛只一瞬間,便忽然與莎朗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我知道你不愿意提起這件事,也很遺憾你在那場事故中失去了所有朋友。可事實上,我并不打算阻止你,所以你大可不必選擇沉默。”
莎朗放下酒杯,忍不住嘆息,隨后輕按耳垂,通過植入的微型耳麥下達指令。
“羅賓,把S-01文件送到餐廳。”
直到這個時候L才發現,原來莎朗姑姑一直都處于戒備狀態,哪怕在享受家宴的同時也做好了踏上戰場的準備。
很快,大門被推開,羅賓拿著一份黑色檔案袋,在莎朗的示意下遞給L。
“里面除了你父親的信件,還有我通過私人渠道收集到的一些信息。在這個國家,我還是有不少關系過硬的朋友。”
莎朗給自己倒滿烈酒,平靜地說:“每個踏上復仇之路的孩子都有自己的理由。不必尋求旁人的理解,做你該做的事。”
作為格雷家族的一員,她深知繼承先祖之名,即是恩賜,也是詛咒。
一年前的某個深夜,莎朗正在翻看相冊,可盯著那個自己陪伴長大的孩子,她卻忽然毛骨悚然。
因為她竟然忘記了對方的名字,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冷冰冰的字母,就好像關于這個孩子的一部分被世界視作禁忌,徹底抹除。
從那個時候起,她便意識到,又一個格雷家族的成員背負起了先祖的罪孽。
無法死去、無法感知疼痛,從此孤零零地度過漫長無期的人生,直到下一代家族后裔,同他一起承擔這無盡的惡果。
正如多年前,還被人稱作M的道林·馬庫斯·格雷。
“既然如此,那就在阿爾特利亞度過一個無傷大雅的假期吧,想來您也不介意家里多個搗蛋鬼。”
L試圖讓冷下來的氣氛稍微回溫,他實在不希望姑姑再為自己的事情操心。
至于當地正在發生的一切,可以嘗試獨自處理。
作為體制外的獵人,“偶然”介入密黨的非保密級行動也并不違反圣三角法典。
“你是指下午在鎮上的英雄救美么?”
羅賓離開后,莎朗漫不經心的回答。
“貝拉倒是很講義氣,矢口否認你的參與。鑒于沒有造成嚴重的公共安全危機,警局方面也就不了了之。而那個外來的猶太人,已經移交到相關司法機構。”
L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除去自古以來就神秘至極的中國,整個西方世界可以說四處蔓延著密黨權力與情報的觸手,哪怕是世界盡頭的南極,至今也駐扎著密黨旗下的一支科考隊。
如果連這點風吹草動都無法及時掌握,那密黨也沒有資格成為獨自與始祖家族們抗衡的龐然巨物。
“不用擔心,本地警局的不少職務都由其他分部的退役專員擔任。”莎朗接著說,“況且貝拉本就是我的雇員之一,我有義務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保護好她的安全。”
“雇員?”L想起了柏木葉大道的那座大型購物中心,“說起這個,阿爾特利亞分部在本地的掩護身份是什么?某種外來投資者么?”
“開發商或許更加合適。”莎朗糾正他的措辭,“父親很早之前就在這里留下了產業,我不過是代表他前來接手的商業代理人罷了.....聽說過查理·貝克么?”
“馬薩諸塞州的現任州長,曾擔任過州行政和財政部長。”L的調查顯然非常詳細,“別告訴我他也是密黨成員,這顯然不合規矩。”
“不是,但他和拉特里奇家族的外圍成員關系匪淺。”莎朗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您知道的,我對政治不太了解。”
“作為北美的里世界管理者,拉特里奇家族從美國建立初期就活躍在這片土地。他們的先祖愛德華曾在獨立宣言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而他的兄弟約翰,則是憲法的簽署人之一。”
莎朗平靜的談起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旋即話鋒一轉:“所以,盡量和科爾那個老不死的保持距離,雖然多虧他我才聯系上你。”
“我以為他是祖父年輕時的狐朋狗友之一。”
L斟酌著用詞,盡管這個問題有點明知故問的嫌疑。
“說的沒錯。但這個老王八蛋一定沒告訴你,年輕時他曾覬覦過我那貪玩的老母親。”莎朗冷笑,說不清是不是摻雜了點個人恩怨。
“沒有人會不喜歡神秘的東方女孩。”
擁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的L非常謹慎地只對老家伙們的審美表示肯定。
不過姑姑的話同樣證明了他的猜測——科爾·拉特里奇這個玩了半輩子政治的老家伙果然不會是個單純的好心人。
“記住,孩子,密黨內部從未團結。”莎朗點到為止。
“與我無關,但我對祖母的過往開始有興趣了。”L岔開話題,不自覺想到那位珍珠般華貴的夫人。
“另外,你同樣也要注意羅德里格斯家族。”莎朗沉吟片刻,再次補充。
L認真點頭,大腦飛速運轉,可好像從未聽說密黨內部有這么一個姓氏。
“只是小鎮的創始家族,不用想的那么復雜。”
莎朗盯著L眉頭緊鎖的小傻樣忍不住莞爾,這孩子有時候就是因為太過認真而有那么一點不討女孩子喜歡。
“由于自詡為小鎮權力與財富的掌握者,他們一直對格雷這個外來姓氏有點抵觸情緒。”
“商業對手。”格雷少爺回答的十分低調,“我會考慮離他們遠點。”
“我對商業上的較量毫不在意,但如果他們主動招惹你——”莎朗忽然目露兇光。
“沒來得及問,家族在本地的產業應該不包含非法的幫派組織吧?”
L輕輕咳嗽,居然不像在開玩笑。
直到莎朗義正言辭的否認后,格雷少爺才松了一口氣。不過總的來說,這場愉悅的夜談還是讓他心情好上了不少。
“對了,明天中午能拜托你去學校接梅蓮妮斯回家么?”末了,莎朗說,“你知道的,青春期的孩子不喜歡太多人跟著她,可羅賓得處理一些緊急公務。”
“我倒是很樂意成為公主殿下的騎士。”
L微笑回應,卻敏銳注意到這句話中的關鍵。
格雷家族中不乏在密黨擔任重要職務的直系成員,而有資格成為,或者代理隨行禁衛指揮官的人,至少得在任意途徑晉升到第三階位。
這種水平的煉金術士或者巫師,在能力上已經抵達人類極限,甚至有資格涉入高危級不死生物的處決任務。也就是說,出現在小鎮的異常事件絕沒有姑姑口中那么輕松。
不過這些問題注定沒有答案,過多的詢問只會讓她難辦。
“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莎朗顯然看出了L的某些心思,抬起一根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子:“其他人會在暗中跟隨,你們只需要度過美好的兄妹時光。”
難得被人管教的L也只好嘴上答應,再次聊起一些舊事后,與她道了晚安,拿起檔案走向客房。
但在處理這些問題前,他打算先看一看自己生物學定義上的父親,給他準備了怎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