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前，容祈收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根據來電顯示，IP源自BJ。

這種并非G省本地，又沒被備注姓名的電話通常不是詐騙，就是貸款推銷，所以容祈也沒多想，直接掛斷。

結果僅僅五秒鐘后，電話又打進來了。

容祈繼續掛，電話繼續打。

鈴聲第三次響起時，他終于在對方不屈不撓的精神下屈服了。

“喂，請問哪位？”

“您好，請問是白老師嗎？”

電話那頭是個聲音清亮的小年輕，開口就是一嘴脆生生的京片子。

只是態度雖然十分禮貌，但就問話內容來看，對方顯然是找錯了人。

“不好意思，你打錯了?！?

“打錯了？不是吧……這個號碼我確認了很多次啊?！?

電話那頭的小年輕喃喃自語了一陣，似乎不太甘心：“那請問您貴姓??？”

容祈耐著性子：“我姓容?！?

“姓容？那白晝老師您認識嗎？”

“……”

一道天雷從頭頂劈過。

年少無知時隨手在網絡上敲下的中二網名，時隔多年之后忽然在現實生活中被人提起，還恭恭敬敬地配上了“老師”這個尊稱，這讓容祈驚詫之余，只覺得十分社死。

索性隔著電話不用面對面露臉，他總算還能勉強支撐。

沉默了好一陣后，容祈決定勇敢面對現實：“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哎呀，您就是白晝老師對嗎？那我總算是找到人了！”

小年輕瞬間興奮了起來，趕緊做起了自我介紹：“白晝老師您好，我是東陽娛樂的唐其琛，你叫我小唐就行。冒昧給你打電話，是想說咱們公司制作的一部網劇就快進入宣發期了，想看看您那邊有沒有興趣合作？”

“東陽娛樂？”

容祈把這四個字細細咀嚼了一下，口氣卻依舊保持著淡定：“你想怎么合作？”

“噢，因為了解到您曾經是唱見圈里的知名大神，還在“點映之星”的網絡歌手賽中取得過很好的成績，所以公司想邀請您為我們的這個項目演唱推廣曲，不知您感興趣么？”

“……”

這事怎么還越聽越玄幻了？

沒等他多想，對方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知道您已經不在網絡上出現很久了，突然和您提這件事也挺冒昧的，只是我們江總對您非常欣賞，所以一再囑咐我們一定要盡力試試。要不我先把這部劇的資料發過去，您先看看，有什么問題，咱們隨時聯系？”

他這一口一個“您”的稱謂，再配上那誠意滿滿的態度，讓容祈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內心深處，也不禁感嘆如今電話詐騙的套路居然已經發展得如此清新脫俗，花樣百出。

“你是怎么知道我電話的？”

“江總給的?！?

“江總？？”

“就是我們公司的創始人江銘！您可以在網上查一下，百度百科人名詞條第一個就是！”

“……”

容祈仔細回憶了一下，在過往的生活中，自己似乎并沒有和一個叫江銘的人打過交到，而披著“白晝“這個馬甲在網上活躍時，也沒怎么暴露過三次元的信息。

更何況來G省這座小鎮的這些年，他早就切斷了和過去的一切聯系，就連手機號也是新換的。

那對方究竟是怎么把這些信息關聯起來，最后找到他的呢？

沉吟片刻之后，他決定先拋開這些疑慮直擊重點，主動把對方往“錢”的方向上帶一帶：“請問咱們之間的合作，需要費用么？”

“這是當然！”

唐其琛顯然沒意識到對方已經開始調戲自己，立馬連聲表示：“咱們這個項目雖然不上星，只是在網絡平臺播出，但是公司還是挺重視的，宣發方面的預算也還算充足。如果您有合作意向的話，商務方面到時候根據您的報價，咱們具體再談就是了?！?

“行吧……”

對方把話說得滴水不漏，一時之間似乎聽不出破綻。

只是容祈認定了自己正在一場新型詐騙活動中充當實驗品，于是也懶得再跟他掰扯下去。

看了一眼時間后，他懶洋洋的表示：“那咱們就以后再聯系。”

“您先等等！”

對方似乎從他那不甚積極的態度里覺察到了什么，趕緊提醒：“白晝老師，要不您給留個微信唄？方便我把項目資料發給您啊！”

容祈心里“嘖”了一聲，口氣里多出了一點嘲弄：“不好意思啊，我年紀大了，不怎么用微信?！?

“啊？您不用微信??？那您有QQ嗎？再不然郵箱也行！”

容祈被他那孜孜不倦的態度引發了興趣，一心想看看這場詐騙大戲對方究竟準備怎么收場。

略加考慮后，他滿是敷衍地報出了一個QQ號碼。

僅僅五秒鐘后，唐其琛的聲音再次響起：“白晝老師，您的QQ號我已經加了，要不您通過一下？不然我怕加錯了，那就麻煩了……”

“……”

對方都擺出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姿勢，容祈也就干脆把表演配合了下去。

現場將QQ軟件下載后，他慢悠悠地敲下了一個封塵已久的號碼，然后輸入密碼。

登錄的一瞬間，隨著系統提示音的接連響起，手機開始不斷的震顫。

緊接著，成百上千條囤積已久的信息撲涌而來，將他徹底淹沒了。

相隔兩千公里之外的SH市，夕陽將落，云霞滿天。

景檸坐在位于陸家嘴某棟高級寫字樓的獨立辦公室里，一邊翻著手里的工作計劃書，一邊聽著下屬做匯報。

匯報聽到一半，她抬起頭來，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對方的發言。

“余叔叔，雖然我分管你們部門不久，但大家認識的時間也挺長了，所以場面上的那些話咱們就不用多說了?！皟炦x集佳”成立到現在，因為各位的努力，已經成為了業界一流的電商公司，用戶對我們也充滿了信賴。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在品牌建設的過程中，除了要協助運營部門，保持有效的用戶增長之外，如何更好的履行企業社會責任，也是品牌部門應該考量的……”

在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她把工作計劃書一合，正聲道：“我們這樣的企業，現在已經過了需要靠明星的影響力來打開知名度的階段，所以我個人覺得，把幾千萬的預算花在請代言人上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剛好運營部們現在啟動了一個扶貧助農的項目，相關同事正在西南部的一些貧困地區做調研，我倒是建議品牌部門可以結合這個項目，好好下下功夫……”

姓余的總監原本以為這次的工作匯報不過例行走個過場，景檸上位時間尚短的情況下，不會真的挑他什么刺。

沒想到這位公司老板的千金剛剛坐上CMO的位置不過一個月，就敢直接打他的臉，偏偏各種反駁之詞還有理有據，顯然是深思熟慮后的結果，這讓他汗顏之余，也不禁把之前那點輕視敷衍的心思收斂了起來。

“好的景總，你的意思我知道了。這次這個方案的確是我考慮得不周全，你再給我一周時間，我和運營部那邊的同事好好碰碰，下周給您匯報新的方案?！?

景檸點了點頭，正想安撫兩句，隨著“咳咳”兩聲響，一直緘默著的電腦里，忽然傳出了QQ好友上線的聲音。

景檸眼瞳一跳，眼神下意識地往筆記本電腦前瞟了瞟。

眼見如此，姓余的總監也知情識趣地站了起來：“景總，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還有什么問題的話，你隨時聯系我。”

景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目送他離開后，很快點開了一直駐扎在系統界面右下角的QQ圖標。

走進社會這么多年，微信已經成為了她日常和親朋好友以及商業合作伙伴們聯系的工具，而QQ那種花里胡哨，基本只在學生群體里風靡的軟件，早已經不再占據她的社交時間。

但是這么多年以來，她還是保持著但凡上網，必開QQ的習慣。

雖然在她的好友列表里，也只駐扎了長期不在線的一個人。

對著那灰撲撲的頭像看了一陣，景檸試探性地敲了行字：“白晝大大，你在嗎？”

等了五分鐘后，一切毫無變化。

和過去無數次一樣，聊天界面上只有她頂著那個星星眼的少女頭像在自言自語地唱著獨角戲。

也不知道對方是已經重新下線了，還是在隱身裝死。

景檸想了想，只覺得不甘心，干脆撥了個電話出去。

“江銘，在忙嗎？”

“手里是有點事，但是接你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電話里的青年先是哈哈是笑了一陣，才繼續問：“怎么了？景總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打電話給我應該不是為了閑聊吧？”

“少給我貧，有正事問你！”

景檸輕輕“呸”了一聲，也沒再說什么場面話：“之前我麻煩你的事有消息了嗎？現在大概怎么個情況了？”

“噢，你是說推薦那個野生歌手給咱們項目唱推廣曲的事是吧？”

江銘瞬間領會了她的意思，于是趕緊交代了起來：“我正準備和你說呢，事情我讓小唐去辦了，他也已經聯系上對方了。不過對方興趣似乎不太大，估計還得再溝通溝通?！?

沒等景檸表態，他又忍不住吐槽：“不過你推薦的這哥們挺有性格的啊，咱們東陽娛樂再怎么說也是影視圈的黑馬，這幾年出了多少爆款??？想找我們合作的大小明星都排成隊了，這送上門去的機會居然還有人瞧不上眼的！還有……我聽小唐說你推薦的那哥們好像遠在西南，景總你一個在上海土生土長的富貴千金究竟是從哪認識他的？”

“你廢話怎么那么多？”

景檸并不想在電話里和他追憶往昔，干脆直截了當了打斷了他的問題：“總之這事你幫我盯緊點，如果他愿意合作的話，打個電話給我。”

“知道啦?！?

江銘應聲之后，又忍不住提醒：“不過景檸，我可提前和你說好了，雖然咱兩關系鐵，優選集佳也參與了咱們這個項目的投資，但是一碼歸一碼，有關項目的事，質量我還是得先保證的。如果你推薦的那哥們業務能力不過關，這個忙我也幫不上，到了那個時候……”

“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擔心我這邊鼓動我爹和公司高管給你的項目撤資嗎？”

景檸一邊盯著毫無反應的QQ對話框，一邊隔空翻了個白眼：“江總，錢都已經花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勁兒？何況投你們這個項目公司前前后后做了多少評估？肯定是要講究投資回報比的！我也就是從中拉了個線，還真以為我在這當冤大頭隨便給你撒錢呢？”

“就算拉皮條那也得有人拉??！要不怎么說咱兩之間的友情感天動地呢？”

江銘嘿嘿笑了一陣，最后補充道：“總之這事你放心，小唐那邊我會盯著，一旦對方愿意合作，我第一時間聯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