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一只猴子。

一只已經成佛的猴子。

我也是一只猴子。

一只來自花果山的猴子。

說起花果山……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當然，黃猴兒一直和我們說，只要花果山的猴子還在，那花果山就一直在。

數以萬計的猴子們都聽信了他的話，從一片焦土的花果山離開了，踏上了邊逃亡邊找那只成佛猴子的道路。

每當我們迷茫和痛苦時，黃猴兒總是安慰著我們，黎明之前總是黑暗，同結一心，我們就是花果山。

大部分猴子依然信著他，直到如今。

而我認為，去他媽的。

你對著還剩十只的猴子，說什么花果山依然在？

還他媽是十只公猴。

剛開始逃的時候，我們有成千上萬。

天上的神仙、地上的散修、海里的巨龍、山里的妖怪，連陰間的惡鬼，所有活物和死物都在追我們。

天庭和雷音寺對我們的命開出了十分高額的獎賞，高到我都想殺個同伴去領賞。

只可惜我們是殺不死的。

從那只猴子將我們的名字從生死簿上劃去后，我們就再也不會死了。

你以為這很幸福？

不會死并不代表不會受傷，不會生病，不會疼痛。

記得當初金猴兒被一位天神的法寶打穿了胸口，卻依然活著。

于是我們發現了我們并不會死這件事，整個花果山都陷入狂歡。

這樣何愁天庭不敗？

但很快，金猴兒的慘叫響徹云霄，也傳遍了整個花果山。

他先是在地上翻滾著，不停地拍打著貫穿胸口的洞。

然后他站了起來，用力地撕扯著自己的那金光閃閃的猴毛。

本來除了那只猴子，他的猴毛是整個花果山最好看的。

如今卻被他自己全部扯落了。

他變成了一只無毛猴。

最后他開始用腦袋去撞巨石，撞得血肉模糊，腦漿飛濺。

他還是沒有死。

我知道，他是想用其他的疼痛來轉移胸口上的疼痛。

但這樣做，只是讓他全身都開始痛起來。

他喊了三天三夜，如同惡鬼的嘶叫。

第四天他終于閉上了嘴，不是因為他死了，也不是因為他不疼了。

是因為他沒有力氣了。

他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傷口，四肢耷拉著，眼珠卻一直在轉動。

我知道，他還是很疼。

那只猴子看到這樣的畫面，吩咐我們砍下他的頭顱。

刀砍斷脖子的一瞬間，金猴兒的眼珠爆裂，就好像要奪眶而出。

他頭疼的傷口也蠕動起來，那所剩不多的腦漿噴涌殆盡。

可他還是沒有死。

那一天我們才發現，原來活著是這么可怕的事情。

不會死對我們來說不再是饋贈，而是詛咒。

我們變成了非佛，非神，非妖，非鬼的東西。

我們是天地間不該存在的怪物。

很快，我們敗了。

那只猴子被壓在了五指山下，七大圣中的獅駝王和鵬魔王降入靈山，其他魔王不見蹤跡。

我們這些七大圣舊部，成為了一筆筆升官發財的功績。

天庭和靈山殺不死我們，就將我們砍成碎塊或剁成肉泥。

我不知道變成肉泥后是否還能活著，是否還會疼。

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能不停地跑，一刻也不能停歇。

算起來，我們已經跑了很久，久到黃猴兒都在他那根木棍上刻了一百道劃痕了。

終于，我們到了五指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