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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洛盯了許久的老山參熟了,山參旁邊卻躺了個渾身是傷的少年,穿著上好的綢緞,非富即貴,易洛不想自找麻煩,采了藥就打算下山。
“救我。”虛弱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易洛回身,還是對他的傷口進行了簡單處理,把人帶下了山。
只要一個人想活下去,為醫者就不該放棄。
林燁醒來時,易洛正趴在旁邊桌上打盹,他的傷實在太重,易洛又孤身一人沒有什么婢女,只能守著。
他這樣的人,也會有人救嗎?
“為什么救我?”
“因為你想活?!币茁鍣z查過他的傷口,確認無礙,不再多言,拿起臨睡前看的醫書讀了下去。
他的想法,原來還會有人在乎嗎?
估量著時辰差不多了,易洛從爐子上端過熬好的藥,拿了把調羹給林燁喂藥。
林燁連忙擺手推辭:“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手傷還沒好?!?
林燁雙手微用力,隱隱的刺痛傳來,鮮血沁濕了包扎的布匹。
“都說了你手傷沒好,怎么還亂來?!币茁逵行┥鷼?,大夫對不聽話的病人總是少了幾分耐心。
林燁愣愣地道歉,心里卻涌上從未有過的歡喜。
林燁底子差,所幸他求生意志堅定,雖然恢復得慢了點,卻也漸有起色。
隨著林燁身體漸漸恢復,他的復健也提上了日程。
林燁太急,性子又隱忍,疼得不行也一聲不吭。易洛診脈后直皺眉:“過猶不及?!?
林燁身體漸好,眼見得康復無虞。
“你的傷恢復得差不多了,今天你就回去吧,東西給你放這了。診金我就不收了,一路順風。”
要走了?好快。原來時間的流逝也可以不是一種煎熬。
林燁翻墻回了侯府,徑入正廳,滿堂歡聲笑語轉瞬鴉雀無聲。繼而,竊竊私語響起,“他怎么還活著?”“命可真大。”……
林燁笑得邪肆:“讓父親母親失望了,孩兒沒死成?!?
“你這是什么話?”林父不滿道,眼神卻有些躲閃。
“就是?!绷帜该Σ坏馗胶停蓞s無一人敢直視林燁。
林燁欣賞著他們各懷鬼胎的丑相,繼續道:“暗害孩兒的兇手已然伏法,依圣上的意思,判的斬立決。”
“什么!”
林燁冷笑,侯府難得異口同聲,為的卻是殺害侯府嫡子的兇手,真是諷刺。
“燁兒,那可是你弟弟!”林父指著林燁,氣得顫抖,林母無聲垂淚。
燁兒,原來父親也會這么稱呼自己,為了那個雜種,原來母親也會為自己的孩子哭泣。
那他呢?他算什么?不喜歡他為什么要把他生出來?
林燁自嘲一笑,“還有一個消息沒有告訴父親,圣上下旨,我今日襲爵,您收拾收拾,搬祠堂去吧。”
“逆子!”
“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孽障!”
是啊,他是孽障,他原本就不該來。
大雍的繼承制古怪,對年輕化的追求到了近乎變態的地步。貴族年五十無后,貶為平民。繼承人年二十便可申請繼父爵。繼承人二十歲前若因意外離世,褫奪其父爵位,貶為平民。
在這樣的制度下,要么被逼著父慈子孝,父子安樂則爵位無憂;要么就是晚婚晚育,至少在最終期限到來前都能安享那份尊貴。父子間的權利博弈,自幼子出生起就已打響。
林燁的出生是個意外,林父被人暗算下藥才有了他。
他來得太早,何況林父林母本是政治聯姻,并無感情。但大雍的制度偏不允許林燁出現什么意外的。
他身份尷尬,境遇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誰都知道,小侯爺成年那日就是他的死期,對于一個早晚要死又不受寵的主子,誰會放在心上。
侯府下人一貫是捧高踩低的,林燁幼年簡直是被虐待長大的。林父林母也并不在意,不過問一句死了沒,他們甚至會因林燁的痛苦感到快慰。
他們不像父母子女,倒像仇人。
林燁所有的傷口都會得到妥善醫治,然后周而復始。那不見天日的折磨里,死都成了奢望。他們背地里都說他在等死,又何嘗不是等一個解脫。
林父林母多年無子,才讓他一再茍活??蓻]有親生子,卻有私生子。為了襲爵,為了保全那個野種,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只為上演一出偷天換日的戲碼。
至于林燁的感受,誰會在意?
他的死活從不由他自己做主。
他頂著繼承人的名號,所以不能死;要他騰出世子的位置,所以不能活。
他這一生,簡直就是個笑話。
可憑什么呢?他的生死,憑什么只是他們算盤上的籌碼。
不過沒關系,他有易姑娘,那些負他的,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往,自會得到制裁。
他活著歸來,要騎著高頭大馬,鋪十里紅妝去迎他的姑娘。
只是,小世子從來不明白,易姑娘不愛他。
太缺愛的人,是連一點善意都會誤解成喜歡的,他不曾被仁慈地對待過,也理解不了醫者仁心。
他在夾縫中掙扎到二十歲,只見過地獄般的世界,不能理解善心與好意原是某些人對天下的一視同仁。
林燁興沖沖地捕到最好的大雁,托媒人帶去提親,卻吃了個閉門羹。隔著一道門,易洛聽完來意,直接回道:“民女蒲草之姿,不堪與令郎相配。”
想著小侯爺執拗的性子,為防萬一,易洛當即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卻正被破門而入的林燁看見。
林燁急忙拽住易洛:“你要走?”
易洛用力一扯,沒扯出來,皺眉道:“侯爺自重?!?
“不行,你不能走,我不放你走。”林燁心中著急,拽著易洛就往外跑。
易洛惱了,拿下頭上的簪子,“滋啦”一聲劃破了衣袖。林燁手上一空,更是慌了,回身就要拽人。
易洛急退幾步,“侯府的教養便是強人所難嗎?”
林燁從小不受父母重視,背地里不知被罵了多少次沒教養,聽易洛這么說,急紅了眼:“你也這么想我!你們原來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一樣的!一樣的?!?
他時而怒喝,又時而低語,神情似癲似狂,易洛往后一退,林燁揮手:“來人,帶夫人回府?!瘪R上有侍衛上前,幾乎是將易洛擄回了侯府。
到處張貼著大紅喜字,婚房被布置得無比奢華。易洛一襲素衣被林燁強行帶入早已準備好的婚房,白與紅的對比相當刺眼,林燁卻全不在意,三書六禮都已不顧忌,三拜亦可忽略,這哪里算得上成婚,只是他一個人的強求。
易洛面色沉沉,她無權無勢,就該任人欺凌嗎?林燁將一杯酒遞到易洛嘴邊,“姐姐,我們來喝交杯酒?!币茁迤^躲過,“堂堂侯爺,也要用勾欄瓦舍那下三濫的手段嗎?”林燁低低地笑了,“果然瞞不過姐姐,誰讓姐姐不配合呢。我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畢竟,等下若是姐姐完全不配合的話,會相當難受,我可舍不得?!闭f著,他移過易洛的臉,將那杯酒強行灌了下去。
那杯酒藥性極烈,易洛竭力克制,下唇已被咬得滲血,仍壓不住翻涌的情欲?!敖憬氵@又是何苦,我幫姐姐?!绷譄钤谝茁宥叺驼Z,他面色酡紅似醉,如盛放的罌粟。“你自找的!”易洛面色一沉,將人壓在身下。林燁半點不驚,只笑道:“原來姐姐喜歡這樣,我都可以的。”
一夜被翻紅浪,林燁身上不剩幾塊好肉,渾身散架般難受,卻仍笑得迷醉,像得到了什么渴求已久的珍寶。對著已然清醒的易洛,吐氣如蘭:“姐姐可要對我負責。”易洛不曾回應,甚至不曾看他一眼。
以后的日子總是如此,易洛照常吃飯睡覺,卻從不對林燁假以辭色,見了好似不見,從來直直繞過,腳底生風,目中無人。林燁惱急就故技重施,在她身下輾轉承歡,只有此刻他才完全屬于她,她才肯要他。可即便在床笫間,易洛神色也如冰寒涼。
易洛是醫者,見慣生死無常,不肯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卻也不肯妥協。她不后悔自己救了林燁,也不后悔當初的照顧,她只后悔走得太遲,沒能斷了這孽緣。
沒人教過林燁該如何好好愛一個人,他只懂癡纏,只懂強迫,他沒被善待過,也不知道該如何善待他人。他知道易洛不愛他,可到底,人在他身邊不是嗎?哪怕要傷痕累累他們才能在一起,哪怕她眼里從來沒有他,也沒有關系。
可易洛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縱是王侯之尊,也不能逆她之愿。憑什么只是救了一個人而已,就要搭上她的一生呢?憑什么好心了一次,就要負擔他的余生呢?他遭受過不幸就有理由逼她至此嗎?他喜歡她她就有義務答應他嗎?
滿院守衛攔不住她,一腔癡心也留不住她,醫毒本不分家,她隱忍至今,不過是等林燁不再是侯爺,等那封狀紙直抵御前。她要親眼看著一切錯誤得到懲罰,她要掀了這暗無天日的候府。
林燁被押付刑場那天,易洛隔著人海與他對望,“是姐姐啊?!比缒闼福菜闼赖闷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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