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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時光

最近更新:2016-07-01 13: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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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時光是一條永遠無法逾越的河,所有的愛恨嗔癡,所有的悲歡離合,都被悄無聲息地侵蝕殆盡,終至消散無痕。十年前,她與他經(jīng)歷了最銘心的愛,最刻骨的恨。她曾那樣用力愛過他,他也曾那樣執(zhí)著于她,她以為他們的愛牢不可破。然而,當命運無情地舉起鐮刀,當罌粟花綻放邪惡微笑,他不過是漠然地轉(zhuǎn)身離去。那一刻,她才知道,一切不過是一場蓄意已久的陰謀。她從天堂跌入地獄。愛也好,恨也好,她說,如果她真的忘記了,她不愿再記起。十年后,前塵往事如煙消散,她真的沒有再憶起。她以為自己另有所愛,他身邊來去如云,他們不過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然而,當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當真相的卷簾慢慢掀開……他們是否還能尋回失落了十年的愛?

第1章

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夢見蘇悅生,夢里的他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混蛋。

穿著白襯衣坐在沙發(fā)上,修長的兩條腿,西褲線縫熨得筆直,好似刀裁出來的兩條線。太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笑的時候嘴角微斜,就像中風似的。當然這是我惡毒的污蔑,其實人人都說蘇悅生長得好看,連寶麗都說:“哎呀蘇先生真是像Tom Cruise……”

這種時候我總是挖苦:“原來姓蘇的竟然長得像外國人?”

“長得不像,氣質(zhì)像!氣質(zhì)你懂么?”寶麗斜睨我一眼,“說了你也不懂,你懂什么叫男人?什么叫氣質(zhì)?”

寶麗是一等一的紅人兒,赫赫有名的“濯有蓮”一姐,無數(shù)闊佬豪紳拜倒在她的裙角之下,江湖上盛傳她“旺夫”,據(jù)說跟她好過的男人都順風順水,事業(yè)遂心。一時間“汪寶麗”三個字,竟然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越是忙,越是不耐敷衍,男人們偏以能帶她出場為榮,一晚上下來,她各個包廂里停停坐坐,唱兩支歌,喝半杯酒,光小費都收到手軟。寶麗要是生在古代,包管比李師師更像個花魁。

不過論起男人來,我通常對寶麗嗤之以鼻:“你又懂什么叫男人?什么叫長得帥?別看你是頭牌,可我是老鴇!”

沒錯,我是老鴇,每次我如此自稱時,陳規(guī)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尖叫起來:“鄒小姐!你不要這樣埋汰自己好不好?我們明明經(jīng)營的是餐飲娛樂公司!”說是餐飲娛樂,倒也不錯,因為全城凡是數(shù)得上名號的夜總會,十有八九都是我名下的生意,最大的一間叫“濯有蓮”,會員制,資格審查比高爾夫球會還要嚴格,外頭將濯有蓮傳得玄之又玄,什么酒池肉林,什么紙醉金迷,其實不過因為是在郊區(qū),自然占了一大片山林,青山綠水間錯落開去無數(shù)樓臺。從外頭看起來,和尋常度假村一般無二,若要論優(yōu)點,自然是包廂里音響好,還有就是酒賣得貴一點兒。當初我還挺猶豫,因為管采購的阿滿拿來的訂單,那些貴得嚇死人的著名酒莊里的酒一買就是數(shù)千支,好年份都是整年份的大手筆采購,這到底是打算開夜總會呢還是屯酒窖呢?遲疑的當兒,正巧蘇悅生不高興,看我拿著那張單子發(fā)呆沒有理他,大少爺就更不高興了,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單子,冷笑一聲:“我還當是什么事,不過就是買一點酒,難道你付不起這點鈔票?”

蘇悅生只有生氣的時候才講上海話,一聽他講上海話我就知趣,滿臉諂笑:“是是,方才我不過是在想,這些酒買下來自然沒問題,不過要賣到猴年馬月去?你也知道,那些人雖然有錢,可是真心不懂酒?!?

果然大少爺心情好了許多,說:“暴發(fā)戶,多訂些拉菲給他們喝!”

阿滿拿著改后的訂單咕噥不滿,直到我瞥了他一眼,說:“蘇先生說,多訂些拉菲?!卑M這才收斂些,蘇悅生是老虎,人人都怕他,所以我狐假虎威。

濯有蓮一開張就生意奇好,越是門檻高資格審得嚴,外面說法越是天花亂墜,再加上蘇悅生有次正好在本城,恰逢他陽歷生日——他們家的人,都是過陰歷生日的,陽歷生日不作數(shù),不過狐朋狗友自然湊趣,慫恿他在濯有蓮大擺宴席,一時間滿城權(quán)貴,皆以拿到那張生日宴請柬為榮。濯有蓮成了炙手可熱的富貴顯要之地,連我“鄒七巧”三個字,也跟著大大地沾了一次光,人人都道素來低調(diào)的蘇公子如此罕見地高調(diào)給我面子,可見我在蘇公子心目中,非同一般。

濯有蓮一舉成名,貴是貴,貴得連我自己看到出貨單,常常都要咬牙倒抽一口涼氣,所以說人都是要虐的,貴成這樣,卻滿城的有錢人都爭先恐后來求一張濯有蓮會員卡。

我從夢里醒來,一身冷汗,鬧鐘指向九點半,窗簾密閉四合,一絲光也透不進來。雙層玻璃隔開喧囂的市聲,縱然天早已經(jīng)亮了,整個城市這時候已經(jīng)上班上學,但對我而言,時間還早。做我們這行的,都是下午兩點才起床。

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天,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夢見蘇悅生,因為今天是媽媽忌日。

媽媽死了也快十年了,我們老家的規(guī)矩,第三年忌日的時候要把死者所有的東西都燒掉,然后才可以在墳前立一塊碑,從此后這個人就似乎真正告別塵世,不必要再計算她的生辰死忌,也不必時時刻刻惦著去墳前磕頭燒香。

我十分不孝,媽媽走之后的頭七甚至七七,都沒有去給她磕頭燒香,那時候我病得很嚴重,差一點就死掉。等我從醫(yī)院里出來,已經(jīng)是媽媽去世大半年后了。

蘇悅生帶我去看她的墓地,媽媽就葬在城郊,在非常昂貴的陵園,我媽的墓地占據(jù)了特別好的位置,鋪著黑白分明的大理石,像鋼琴鍵一般,太陽曬得大理石滾燙,我把玫瑰放下去的時候,心里只在想,別把花燙壞了啊。

媽媽最喜歡玫瑰,花是我在最好的花店里買的,剛剛從保加利亞空運到,包扎的時候店員跟我搭訕:“這是要送給誰呢?”

我說:“我媽媽?!?

店員是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姑娘,笑得兩只眼睛彎彎像月牙,說:“那她一定開心極了!這么漂亮的花!”

我也覺得是,如果媽媽真的能看見,她也一定會開心。

放下那束玫瑰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哭,我都恍惚聽見眼淚滴落滾燙的石板,“噗”的那一聲,可是眼角干干的,我真的沒有哭。

回去的路上蘇悅生給我一套鑰匙,說:“你那房子我讓人替你賣了,價錢還不錯,所以買了一套市中心的公寓,余下的錢,存銀行了。”

我把胳膊肘放在車窗上,下巴就擱胳膊上,浩浩的風吹亂了我的頭發(fā),我媽留給我的東西其實不多,除了一大衣帽間的名牌衣服手袋,就是那套別墅了?,F(xiàn)在房子賣了,衣服手袋都被蘇悅生讓人當垃圾處理掉了,什么都沒有了。

不,銀行里還有一筆巨款,那也是我媽留給我的。不過錢不算,錢是什么,不過是戶頭上的一個數(shù)字。我十六歲的時候我媽就這樣跟我說過,這世上錢買不到的東西太多,比如快樂。

我媽這一輩子,不快樂。

我從來不想重蹈她的覆轍,可是我認識了程子良。

我媽媽聽說我和程子良來往時,氣急敗壞打了我一耳光,那是我媽生平第一次動手打我,她說:“你怎么就不學好?”那一種語氣里的心酸絕望,是比那一耳光打在臉上,更令我覺得難受。

那時候我還小,不覺得自己做錯事,不知道這世間有人跟人,是天差地別。等我明白過來的時候,一切早就已經(jīng)晚了。

難得這么早醒,我在床上又賴了一會兒才爬起來洗臉刷牙,牙還沒刷完就接到小許的電話,小許的聲音里透著幾許焦慮,劈面就說:“蘇先生出了點事?!?

我嚇得一口牙膏水差點吞下去,趕緊吐出來然后問:“什么?他在哪里?”

“醫(yī)院,XX醫(yī)院。”小許又趕緊叮囑一句,“帶幾件他的睡衣來?!?

我掛斷電話就去衣帽間找蘇悅生的睡衣,心急火燎拿了袋子裝起幾件睡衣,想想又將他的浴袍毛巾裝進去,蘇悅生很容易過敏,毛巾都只用某個牌子,醫(yī)院的東西,哪怕是新的,他一準用不慣。

我開紅色的保時捷出門,大包的衣物擱在副駕座上,天氣陰霾,透過墨鏡,城市仿佛已經(jīng)是黃昏。風把我的一頭長發(fā)吹得亂糟糟,發(fā)絲打在臉上生疼,趁著紅燈停車,我從包里翻出一條絲巾綁住頭發(fā),從后視鏡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吸引了路上無數(shù)其他司機的注目。

換作是平日,我大約會綁好頭發(fā)之后,得意洋洋地轉(zhuǎn)過身子朝圍觀群眾揮手飛吻,不過今天沒這種心思,小許說得不明不白,還不知道蘇悅生出了什么大事,他要是死了,我可完蛋了。

緊趕慢趕趕到醫(yī)院,直到進到病房才松了口氣,因為蘇悅生正在發(fā)脾氣,還能有力氣訓斥旁人,可見性命無礙。

他堅持要出院,醫(yī)生堅持不肯,我一來正好解圍,院長和主任都認得我,對我訕笑:“鄒小姐來得正好,勸一勸蘇先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含著笑意,說不好奇是假的,蘇悅生臉頰上一大塊烏青,好像被人揍了一拳,蘇悅生竟然會挨揍,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難道是他爹竟然親臨本地,演了一出閉門教子?又或許,是新女朋友彪悍潑辣,竟然朝蘇公子臉上招呼?

不管哪一種情形都讓我覺得忍俊不禁。

小許及時打斷我各種聯(lián)想:“蘇先生追劫匪,被劫匪打的。”

“哦……”我忍不住揶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劫匪搶什么了,還用得著去追?”

幾年前我下班的時候,被一個小蟊賊扎破車胎搶包,追上去之后挨了一刀,我舉手一擋,結(jié)果把胳膊上劃了一長道傷口,血流得嚇死人,最后還進醫(yī)院縫針了。蘇悅生那會兒正在國外度假,國際長途還不忘幸災樂禍:“劫匪搶什么了,還用得著去追?”

所以這一次我拿原話奉還,很意外蘇悅生竟然沒回嘴,反倒若有所思。我想他腦袋一定被劫匪打壞了。

沒過幾天就有風聲傳到我耳朵里,原來那天蘇悅生追劫匪是英雄救美,有個女孩兒的包包被飛車黨搶走,他正好路過追上去,飛車黨騎著摩托被他逼進死胡同,他棄車下來跟劫匪徒手肉搏,結(jié)果在路人幫助下把劫匪送進派出所,自己受了傷。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被救的女孩兒名叫向晴,XX大學研究生在讀,身家清白斯文漂亮的好姑娘,父親是教授母親是公務(wù)員,朋友們提到她的名字與學校,都要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看一眼我。

我也裝作蠻淡定的樣子,回應(yīng)朋友們的好心。

蘇悅生這回是認真談戀愛了,有人說他每個周末都去學校接向晴,還有人常??吹剿蚯缭诠珗@里散步。據(jù)說兩個人都拿著一支冰激凌,開心得跟孩子似的。

最后連趙昀都忍不住挖苦我:“你倒挺沉得住氣?。俊?

“您這話說的?!蔽倚Σ[瞇把醒酒器中的酒斟進杯子里,“哪樁事我沉得住氣了?咱們都認識這么多年了,你難道不知道我的脾氣,買件新衣服都要當場穿走,我哪里是沉得住氣的人?”

趙昀瞪了我半晌,才悻悻地說:“我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趙昀跟蘇悅生關(guān)系挺好,狐朋狗友里頭他們倆走得近,不曉得為什么,蘇悅生身邊的人都喜歡我,大約是因為我好相處,能說能鬧又不需要旁人額外給我面子,每次出了亂子我自己先找臺階下。我又放得開,經(jīng)得起他們胡說八道,時日久了,沒心沒肺也是一樣好處。人人拿我當兄弟,所以出于義氣,趙昀替我擔憂。

其實我跟蘇悅生也是兄弟義氣,沒他們想得那么復雜。

蘇悅生有事要去趟北美,臨走前特意約了我吃飯,我已經(jīng)好幾個月不曾見過他,承蒙召喚受寵若驚,連忙換衣服打扮齊整去赴約。

在席間蘇悅生很慎重地介紹向晴給我認識,我捧著向晴那只柔若無骨的白皙小手,脫口說:“久仰久仰!”

向晴是個文靜姑娘,不過赧然一笑,蘇悅生瞥了我一眼:“胡說什么?”

我正襟危坐,蘇大少爺將向晴托付與我,說:“我半個多月才能回來,你就在本地,多照應(yīng)晴晴一些?!?

我拍著胸脯說:“沒問題!”

向晴不過莞爾淺笑,蘇悅生又細細叮囑她不可吃辣,否則容易胃痛,又交待有要緊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美人如玉,我亦愛。

蘇悅生一走,我就當起了超級保姆,派人每天送一份愛心湯去學校,以免向晴吃不慣外頭的飲食,每個周末打發(fā)司機去接她回家,偶爾她也會發(fā)短信給我,大部分內(nèi)容都是:“鄒姐姐,我很好,一直都有課,所以不需要外出。最近也沒有胃疼,你送來的湯和零食都已經(jīng)收到,謝謝!”

我還以為可以平安無事到蘇悅生回來,結(jié)果有天我還沒有起床,就接到趙昀通風報信的電話:“七巧,蘇太太要來,今天下午的飛機,你可要提防一下?!?

我頓時嚇得瞌睡都沒了,連忙爬起來,問:“她來干什么?”

趙昀很反常地頓了一下,才告訴我:“你不知道?程子良回國了?!?

我大約愣了很久,過了片刻才聽見自己干巴巴的笑聲:“這樣啊,那我回避一下吧?!?

這世上有幾個人我是不能見的,一是蘇太太,二是程子良。尤其是程子良,一聽到他的名字,我其實就想落荒而逃。

事實上我也落荒而逃了,我趕緊收拾東西住到山里去了。阿滿家原來在鄉(xiāng)下,阿滿后來給父母就在山里蓋了一幢樓房,前面是清江,后面是青山,院子里種滿了枇杷樹和龍眼樹,別提有多美了。

我從前也跟阿滿進山去,摘那滿院的枇杷,拉一后備箱的新鮮蔬菜回城來,那是個桃源地,所以一有難,我就逃到桃源去了。

我連阿滿都沒告訴,自己開車進山。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jié),高速公路兩側(cè)的梯田里,有農(nóng)夫正在插秧,偶爾閃過一戶人家,屋前屋后,都是一團團的綠樹。一路走一路都是好風景,滿山滿谷的綠色。

下了高速還有兩個小時的山路,開到阿滿家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我看著山凹里升起的裊裊炊煙,心情愉悅起來。駕馭著輕巧的跑車,行駛在盤山公路上,每一次急彎,幾乎有一種飄移的快感。這樣奢侈的愉快很多年都沒有了,雖然我是在逃跑,不過逃跑的過程,也盡量讓自己覺得愉悅一些。

阿滿的父母都認識我,對我的到來并沒有太多驚詫,他們都是敦厚的老人,把我當鄰人的孩子一樣看待,并不因為我是阿滿的老板,就會對我卑躬屈膝。阿滿的母親因為我的到來,去后院摘菜,說要炒臘肉給我吃。我跟她一起洗菜,然后做飯。

山間極靜,尤其是夜晚。滿天的星斗燦爛,抬頭可見。我們坐在院子里閑話,阿滿的媽媽摘了一大盤枇杷給我,絮絮地讓我揀綿軟的果子吃。

“阿滿也快三十了?!卑M媽不無憂色,“總不見他帶女朋友回來。鄒小姐啊,你是領(lǐng)導,你要幫忙操點心?!?

我差點被枇杷噎住,好容易將果肉咽下去,只好訕笑:“好啊好啊,我會想辦法給他介紹一個好姑娘。”

成天被人家鄒小姐鄒總地叫,連阿滿客氣的時候都叫我一聲“鄒姐”,我都忘了我其實年紀比阿滿還小。

晚上我睡得出奇的早,也睡得出奇的香,連夢都沒有做半個。清晨我被屋后山林里的鳥叫聲吵醒,天剛蒙蒙亮,阿滿家的窗簾是很簡單的純色棉布,阿滿媽是勤勞的主婦,漿洗得干干凈凈。我從那窗簾的邊緣盯著看,看天色一分一分地亮起來,鳥叫聲漸漸稀疏下去,換了屋后的公雞來打鳴,喔喔喔,真的是喚人起床的好鬧鐘。

蘇悅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和阿滿媽在菜園里摘蠶豆,這季節(jié)蠶豆最好吃,炒出來又酥又嫩,簡直入口即化,再過幾天就老了,只能加調(diào)料水煮當五香豆了。我正歡天喜地摘著沾著露水的蠶豆莢,手機響了,蘇悅生的國際長途,我不敢不接,好在現(xiàn)在通訊發(fā)達,山里信號也滿格,通話質(zhì)量非常不錯。蘇悅生問我在哪兒,我也不敢不說實話。

蘇悅生很詫異:“你一個人跑到山里去做什么?”

我老實告訴他:“你家阿姨來了,我想左右閑著沒事,進山來摘點菜也好。”

不可以把蘇悅生的繼母叫“蘇太太”,我牢牢記得這忌諱。

蘇悅生挖苦我:“原來你就這點出息?那個女人就把你嚇成這樣?”

我不吭聲,蘇悅生知道我當年在蘇太太手底下很吃過一點苦頭,而他最喜歡的事就是跟繼母對著干,這也是他當年搭救我的原因,不然我早就不知道爛在哪條陰溝里了。蘇家人個個脾氣古怪,蘇悅生從來不肯承認他繼母也算蘇家人,但蘇太太我也惹不起。

我向蘇悅生匯報,向晴很好,雖然我走開了,但我交待過阿滿,阿滿辦事情,蘇悅生應(yīng)該放心。果然,蘇悅生很滿意我的安排,因為他沒有再說旁的話,只說:“我大概得下周四才能回來。”

蘇悅生難得跟人交待行蹤,我都受寵若驚了,過了半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他當然不是向我交待行蹤,于是連忙說:“我會告訴向晴?!?

蘇悅生大約心情不錯,還跟我多說了幾句閑話才掛電話。

我以為自己會在山里住幾天,沒想到下午就出了亂子,向晴在學校大門口被出租車給撞傷了,阿滿打電話告訴我,我連忙開車返回市區(qū)。

進城的時候正遇上晚高峰,天氣悶熱,漫天烏云,烏云壓城城欲摧,襯得一大片水泥森林格外壓抑。大約是要下暴雨了,才不過六七點鐘,天色暗黑仿佛已經(jīng)是半夜,車都開著大燈,堵堵停停,高架橋上一條蜿蜒的河流。

我開著敞篷車,連呼吸的尾氣都比旁人多,又擔心天落雨,一路焦心急慮,好容易開到了醫(yī)院,地下車庫又全滿,沒有停車位。我跟保安套了半天近乎,他終于把我偷偷放到醫(yī)院職工停車區(qū)去,指給我看一個車位,告訴我說:“那是主任的車位,這幾天他到外地出差開會去了,所以可以暫時讓你停一下?!?

我連聲道謝,然后朝著急診樓飛奔而去。

蘇悅生曾經(jīng)挖苦我,說我是他見過的,唯一踩著十厘米高跟鞋還能健步如飛的女人。我笑著說:“能穿十厘米高跟鞋的女人,個個都可以健步如飛,不過她們都要在你面前裝鵪鶉,我不用裝,所以你才看得到。”

一進急診樓,就看到一堆病患在那里排隊等電梯,我看了看排隊的長度,決心還是自己從安全通道爬上去算了,反正只有五樓。

爬到二樓的時候,突然聽到“咔嚓”一聲,閃電似乎就近在咫尺,從樓道的窗子里映進來,把我嚇了一跳。暴雨嘩啦啦下起來。天早就已經(jīng)黑了,雷聲一陣緊似一陣。這里本來是安全通道,平常很少有人走,這時候空蕩蕩的更只有我一個人。樓梯間里很遠才有一盞聲控燈,不過因為雷聲隆隆,所有的燈滅了又亮,亮了又滅,每盞燈還是在拐角的地方,好遠好遠,那燈光亦十分慘淡,總教我想起一部恐怖片。我壓抑著心中的恐懼,開始唱歌。我一害怕的時候就唱歌,這大約是小時候落下來的毛病,小時候我媽忙著美容院的事,常常將我一個人反鎖在屋里,我睡到半夜醒來,怕得要死,所以常常唱歌哄自己睡覺。到現(xiàn)在仍舊是這種毛病,怕打雷,怕得要死,于是就唱歌。

我都不知道自己荒腔走板唱了些什么,爬樓爬得我上氣不接下氣,喘息未定,唱得自然難聽,爬到快到四樓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樓梯上坐著一個人。恰好這時候雷聲漸息,聲控燈沒有亮,我只看到黑暗中一點模糊的影子,仿佛是個人坐在那里,我壯著膽子咳嗽了一聲,聲控燈仍舊沒有亮。我連拍了兩下手,聲控燈還是沒有亮,大約是壞了。正在這時候,樓外一道閃電劃破黑暗,在樓道被閃電映亮的那一瞬間,我模糊看到一個熟悉的臉龐輪廓。

“風是你,雨是你,風雨琳瑯都是你?!?

當初張愛玲寫胡蘭成:“他一人坐在沙發(fā)上,房間里有金沙金粉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瑯,漫山遍野都是今天?!蹦菚r候我還是文藝少女,把這句話念得滾瓜爛熟,有天狂風暴雨,程子良被堵在機場里,航班取消,我們兩個隔了一千多公里,不能相見。打完電話又發(fā)短信,我把這句話一字字打出來,發(fā)給他看,他回復我的短信,就是這十三個字。

閃電早已經(jīng)熄滅,雷聲隆隆,燈光仍舊沒有亮起,樓道里一團漆黑。我很鄙夷自己,都過去這么久了,還是會覺得有人像程子良。剛和他談戀愛的時候,如果在大街上看到一個陌生人有點像他,都會偷偷多看兩眼。少女情懷總是詩嘛,何況是對初戀。

有人說初戀難忘,我想這也是因為一種雛鳥情結(jié),第一次談戀愛,痛是痛,傷是傷,甜是甜,酸是酸。網(wǎng)上有一張照片非常有名,一個老太太賣橘子,旁邊紙牌上歪歪扭扭的字,寫著“甜過初戀”。

網(wǎng)友都是會心地笑,但有幾個人的初戀會是純粹的甜呢?

這個長得有點像程子良的人也蠻奇怪的,一個人坐在樓梯里,難道有什么傷心事?據(jù)說醫(yī)院很多人跳樓,窗子都是焊住的,能打開的弧度非常有限,難道這個人是病人或者家屬,有什么想不開的事才坐在這里?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繼續(xù)往上爬,琢磨要不要多事勸勸這個人,樓梯一級級,再爬幾十步,就到五樓了。

我又上了幾級臺階,那個人突然清清楚楚地叫了一聲:“七巧?”

我愣住了。

窗外電閃雷鳴,雨聲如注。他也愣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過了好久,他才說:“真的是你?”

他的聲音很輕,夾雜在轟轟烈烈的雨聲里,斷斷續(xù)續(xù)似的,只有四個字的問句,聽著并不真切,我覺得恍惚像是夢里一般。不,這絕不是夢,我從來不夢見程子良。

我跟程子良,沒什么好說的,自從鬧翻之后,也再也沒有見過。時間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現(xiàn)在我想起來都還是一片模糊,當年他也對我放過狠話,我也說過特別狠的話,愛情這個東西很奇怪,也許到最后大家都是拿它做刀,捅得對方奄奄一息。我漸漸回過神來,不,這不是程子良,程子良不會在樓道里抽煙,也不會坐在樓梯上,更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他大約是在看我,我有點拿不準,我都沒想過跟程子良再見面會是什么情形,我也沒打算跟他再見,當初那樣絕決地分手,不就是為了從此再也不見嗎?

我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樓道門突然被人推開,有人問:“程先生?你在嗎?”

程子良轉(zhuǎn)頭答應(yīng)的時候,我已經(jīng)一鼓作氣從他身邊沖過去了。

我一口氣爬上五樓,推開沉重的安全門,慌里慌張往走廊里跑,不提防就被水泥地面和防靜電地板之間幾厘米高的落差絆倒。十厘米的高跟鞋,摔得我差點鼻青臉腫。路過的一個護士看見,連忙把我扶起來,我這才覺得自己背心里全是冷汗。剛剛那幾分鐘簡直像夢魘,令我精神恍惚,原來真的是程子良?幸好他沒有追上來,不然我這一跤摔倒,他還不知道怎么想呢。

一直走到手術(shù)室外,我腳步還是虛的,有點踉蹌,可是如果真是程子良,他才不會追上來呢。今時今日,相見何宜?

我見到了阿滿,他介紹主治醫(yī)生給我認識,向晴被撞倒之后就近送到學校的附屬醫(yī)院,本來向晴自己覺得并無大礙,以為只是皮膚擦傷,后來阿滿還是不放心,趕過去辦了轉(zhuǎn)院,一轉(zhuǎn)院就檢查發(fā)現(xiàn)內(nèi)出血,脾臟破裂,剛剛做手術(shù)摘除了,幸好手術(shù)非常及時也非常順利。

我跟主治醫(yī)生聊了一會兒,看了看時間,北美應(yīng)該還沒有天亮,我決定暫時不要打電話給蘇悅生,他一定還沒有起床。

向晴麻醉沒過還沒有蘇醒,我把病房什么的安頓好,又打電話給相熟的家政公司,要求安排一個有經(jīng)驗的做飯保姆,至于陪護,問護士長打聽就可以了。等一切忙完,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我這才給蘇悅生打了個電話,簡單地告訴他事情的經(jīng)過。

蘇悅生大約有事正忙著要出門,聽完之后很簡單地答:“知道了。”

真是跟皇帝似的。

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扭傷了腳,腳踝已經(jīng)腫起老高,阿滿詫異地詢問,我說:“出電梯時摔了一跤?!?

阿滿堅持找了外科醫(yī)生來幫我診視,確認只是軟組織挫傷,醫(yī)生開了一些軟膏給我,又叮囑我用冰塊冷敷。阿滿開車送我回濯有蓮,路上他突然問我:“鄒小姐,您今天晚上怎么了?”

“???”

“我看您一晚上心緒不寧似的?!卑M說,“這事蘇先生也不能怨您,您把向小姐照顧得很周到,車禍是意外?!?

我還以為這些年江湖混下來,自己早就練出了千百層面具,甚至有時候面具戴得久了,還以為早就跟自己的臉皮渾然一體了,沒想到身邊的人還是一眼可以看透。我干巴巴笑了兩聲,說:“我不怕,蘇悅生又不是老虎?!?

阿滿大約覺得我欲蓋彌彰,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語氣里透著心虛,干脆閉上了嘴。

濯有蓮還是那般熱鬧,濯有蓮的熱鬧是藏著的,內(nèi)蘊的。偌大的大廳里,齊齊整整一排咨客迎賓,站在璀璨飽滿的水晶燈下,個個都是玲瓏剔透的人兒??腿藗兇蠖嗖⒉辉诖髲d出入,相熟的客人都會提前預訂好包廂,有的常常包下一幢小樓,自然而然一進大門就拐進了私密車道,外人通常連客人的車尾燈都見不著。

今晚生意很好,暴雨驟歇,路上交通不便,客人們都到得晚,連主樓的包廂都是全滿。

說不自豪是假的,這里是我的王國,每晚流水般的花枝招展的美人們,看著就賞心悅目。

我回到濯有蓮,陳規(guī)早就接到阿滿的電話,遠遠迎出來,看我一瘸一拐地進來,連忙扶住我,嘴里直抱怨。陳規(guī)的抱怨也是親熱的,他應(yīng)酬慣了客人,對誰說話都帶著幾分嬌嗔的勁兒,對我也習慣成自然,翹著蘭花指戳一戳我的額頭,差點沒把我戳一跟斗,他恨恨地數(shù)落我:“都傷成這樣了,還來干什么?好好歇兩天不成么?幸虧你是老板,不然旁人該怎么看我們濯有蓮,還以為我們刻薄到連受傷都不準請假!”

我說:“上勤下效嘛,老板才不可以偷懶?!?

陳規(guī)抿著嘴直笑:“喲,幸好我是不偷懶的,不然還以為你這話是敲山震虎呢!”

我順手在陳規(guī)臉上擰了一把:“美人兒,我怎么舍得敲你?”

陳規(guī)白了我一眼,推開我的手,說:“你以為我是山?我是老虎!”

我哈哈大笑,扶著墻拐進辦公室。

幾天沒來,積下一堆工作。我們雖然是撈偏門的,做的卻是正當生意,而且沿用的是最現(xiàn)代化的管理,OA系統(tǒng)里一堆我要批復的郵件。

我頭昏眼花回完所有的郵件,正打算在辦公室沙發(fā)里盹一覺,陳規(guī)卻又踱進來了,往我的辦公桌前一坐,一手支頤,怔怔地看了我半晌,突然喟然長嘆。

我瞥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陳規(guī)扭著身子,說:“七巧,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我心里一跳,陳規(guī)說:“見不著他的時候吧,心里跟貓抓似的,見著他了吧,心里更像貓抓了。明知道他不屬于你,你還是要為他傷心落淚。哭也是因為他,笑也是因為他,好多次都發(fā)誓要真的忘掉他,一轉(zhuǎn)眼見了他,又馬上歡天喜地。真是前世冤孽?!?

我撣了撣胳膊肘上的雞皮疙瘩,反問:“你又愛上誰了?”

陳規(guī)白了我一眼,說:“什么叫‘又’?說得我朝秦暮楚似的!這么多年來,除了他我還愛過誰?。俊?

我誠懇地對陳規(guī)說:“陳規(guī),咱們都認識十來年了,從我出道做生意,你跟阿滿就和我的左膀右臂似的,離了你們兩個,我都不曉得該怎么辦。你的感情生活,我也十分關(guān)心,希望你可以過得好,不過你的這段感情,我實在是不看好,還是算了吧!”

陳規(guī)喜歡的人叫齊全,齊全名字雖然古怪,長得卻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而且齊家是本市著名的富貴人家,齊公子從來只喜歡美女,所以陳規(guī)注定就只是一場單戀。不過齊家也很給蘇悅生面子,齊公子就常常來照顧我們濯有蓮的生意,今天問都不必問,肯定是齊公子又來了。每次見到齊公子,陳規(guī)就長吁短嘆,要嗟嘆好久。好在他也只是單戀,從不騷擾齊公子,我覺得齊公子壓根就沒想到還有個男人苦苦地愛著自己,我岔開話題,問:“齊公子今天跟誰來的?”

“今天說是替一位好朋友接風,好些人都在,加上招呼的小姐們,跟開派對似的,熱鬧得很?!?

我說:“我扭傷了腳,不方便出面,你要是愿意,去替我送瓶紅酒得了?!?

陳規(guī)嘆了口氣:“那些人都喝醉了,鬧騰得很,我也不愿意見?!痹掚m這么說,還是打電話讓人去酒窖里取了一瓶紅酒,親自送過去了。

陳規(guī)就是這點好,公是公,私是私,雖然有些兒女情長,但從來不婆婆媽媽,他和阿滿一個性子耿直,一個心思細密,所以一個主內(nèi),一個主外,一個管人,一個管財,算是我手底下哼哈二將。

我在辦公室里睡了一會兒,突然被敲門聲驚醒,一個姓宋的領(lǐng)班怯生生告訴我說,陳規(guī)喝醉了,那些人還不依不饒,非吵著一定要陳規(guī)把我也叫過去喝兩杯,她瞧著情形不對,所以來告訴我。

陳規(guī)酒量很好,只是一見著齊公子就三魂丟了兩魄,怕是被人灌得不行了,這才沒攔住人來找我。我剛睡醒,知道自己一定又是蓬頭垢面的模樣,沒法見人,于是去盥洗間洗了把臉,又重新梳頭,描眉畫目一番,這才去“聽江聲”替陳規(guī)解圍。

聽江聲是一幢獨立的小樓,坐落在離江最近的一側(cè),背山面江,五個露臺全是無敵江景,是濯有蓮景致最好的一幢樓。我一進聽江聲,就看到一樓大廳沙發(fā)里睡倒四五個人,看來真是喝大了。

喝大了不要緊,這些公子哥還都有分寸,不會玩得太過分。二樓人聲鼎沸,有人在唱歌,也有人在跳舞,陳規(guī)坐在沙發(fā)上,氣色還好,就是眼圈發(fā)紅——他喝酒從來不紅臉,只紅眼圈,這樣子真是喝高了。

我一眼就看到齊全,今天齊公子也喝太多,神情都跟平日里不一樣,一見著我,就笑嘻嘻地說:“老板娘來了……七巧唱歌是一絕,快過來,給大家唱一首!”

我本來扶著一個公主的肩膀,借著那幾分力,笑吟吟說:“齊總饒了我吧,您瞧我這腳,腫成這樣還來給您敬杯酒,就惦著是您在這里不是旁的客人。您看在我這份誠意,就饒過我這傷殘人士吧。”

齊全搖頭晃腦地說:“不行!又沒讓你跳舞,我們這里有著名的男中音,來來,唱一首《因為愛情》!子良!子良呢?”

有人答說去洗手間了,我笑得牙齦發(fā)酸,說:“齊總唱歌就挺好呀,要不我們倆唱一首?”

“不行!”齊全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說,“我得介紹一位新朋友給你認識,程子良!程子良!你腎虧?。窟M了洗手間就半天不出來!”

有人遠遠答應(yīng)了一聲,齊全興奮地向他招手:“快來快來,我介紹老板娘給你認識,子良,這就是濯有蓮的老板,鄒七巧鄒小姐!”

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有跟程子良握手說幸會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好在假睫毛夠濃夠密,想必誰也看不清我的眼神,我垂眸低首,放平靜了聲音,說:“程先生幸會?!?

“子良剛剛從國外回來,七巧,你們兩個,還真是有緣呢?!?

我心里鎮(zhèn)定了一些,一晚上遇見兩次程子良,如果這是天意,那么就逆來順受好了。我含笑問:“什么有緣???難道我跟齊總沒有緣嗎?”

齊全哈哈大笑:“我說錯了話!真是酒喝多了!你曉得子良的姐姐是誰么?就是蘇太太?。 ?

場里有不少人認識蘇悅生,聽到這話都哄然一笑,說:“這輩分可亂了!”

“鄒小姐得喝一杯!”

“一杯哪能作數(shù)!起碼得喝三杯!”

“這算見了舅舅,三杯都不能作數(shù)!得喝一打!”

所有人都有了七八分酒意,七嘴八舌話越說越離譜,我臉上笑意不減,卻說:“各位大哥,拿我開開玩笑是我的榮幸,不過拿蘇先生跟我開玩笑,可真是折我的福,得啦,大家看我這腳,腫得跟豬蹄似的,剛看了跌打醫(yī)生,取了藥內(nèi)服外敷,千叮萬囑忌葷酒辛辣,不過今兒大家高興,我舍命陪君子,就喝這一杯,各位老板高抬貴手。”

公主要替我斟酒,齊全劈手奪過去,把冰塊全倒出來,斟上滿滿一杯威士忌,說:“可不許舞弊!”

我笑嘻嘻接過去,一仰脖子,一口氣喝完,亮一亮杯底。在場的人都給面子,噼里啪啦拍了一陣巴掌,齊全也說:“鄒小姐今天是真豪氣,今天放過你啦!來來,唱一首歌!”

我臉上一陣陣發(fā)熱,從食道到胃中,也一陣陣火燒似的灼人,烈酒沒有加冰,就那樣一口氣灌進去,難受得很。我說:“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徹底獻丑一回,不過唱完了,大家可要答應(yīng)我,讓我?guī)£惢剞k公室,還有事等著他去處理呢?!?

齊全笑著說:“行,滿場的男人,你愿意帶誰走都行!”

所有人都在笑,公主替我點了一首《因為愛情》,齊全把程子良推到臺上的麥筒前,我款款大方地看著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接了公主遞過來的手麥。

熟悉的前奏響起,程子良卻沒有看我,也沒有唱第一句,齊全笑著說:“怎么啦?”

“這首歌我不會,出國太久,國內(nèi)的流行音樂都不熟了?!?

“換一首換一首?!饼R全嚷嚷,“給他找首老歌!《花好月圓夜》!這個總該會唱了吧?”

程子良這才抬眼看了我一眼,我滿臉賠笑:“程先生會唱么?”

程子良點點頭:“就這首吧。”

春風吹呀吹

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

怦怦跳不能入睡

為何你呀你

不懂落花的有意

只能望著窗外的明月……

我從來沒有跟程子良唱過歌,何況是這樣一首對唱的情歌?;ê迷聢A不過是天真無邪的時候才有的奢望,成年之后我們都知道,花不會常開,月更不會常圓。想想還真是傷感,再見程子良,偏偏又選了這樣一首歌來唱,所謂花好月圓,也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我專心把一首歌唱完,贏得一片掌聲,當然大半原因是大家都捧程子良的場,我放下麥筒,說:“謝謝大家,今兒所有酒都算我的,大家玩得開心點!”

齊公子是真喝高了,扯著我的衣袖著惱:“怎么算你的?算你的豈不算蘇悅生的?咱們喝酒,憑什么讓他請客???”

“蘇先生跟我,真的只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啦?!蔽覌舌恋負荛_他的手,“齊總成天拿我開心,這樣下去,我還能找著男朋友么?”

齊全笑嘻嘻地說:“都男女朋友了,還普通得起來么?”

我又敷衍了他兩句,終于帶著陳規(guī)全身而退。陳規(guī)是真喝得不行了,一出小樓,我就讓保安把他扶上貴賓車,自己坐了貴賓車尾的位置。

坐在車尾被夜風一吹,更覺得砭骨的酸涼,腳上的痛都不覺得了,只覺得胃里難受?;氐睫k公室,一關(guān)上門,就扶著墻跳進洗手間,搜腸刮肚地吐出來,腿一軟就倒在馬桶旁,突然就覺得喘不過來氣,心里一驚,卻沒有力氣爬起來去拿藥。

我有非常嚴重的哮喘,噴劑總是隨身帶著,偏偏剛剛把包放在了辦公桌上,洗手間浴柜里也有藥,我扶著馬桶試了四五次,卻總是站不起來,最后一次我撞在浴柜門上,窒息讓我的手指無力,總也打不開那扇救命的門。

手機嗡嗡地響著,就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陳規(guī)喝醉了,阿滿這時候肯定在前臺,我的辦公室除了他們,通常沒人進來,難道今天就要死在這里?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越來越短促,手指痙攣地抓著領(lǐng)口,仿佛希望能在胸口上開一個洞。

我真是跟程子良八字不合,每次見著他,我就會有性命之憂。

在失去意識之前,我想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一定離程子良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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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匪我思存
上架時間:2016-07-01 13:22:08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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