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安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她從未想過有一日,往日信奉她的弱小螻蟻們會站在她面前,把劍刃直指自己的心臟。
“鎖孔!鎖孔!”她呼喚著那人的名字,但是沒有絲毫的回應。
“姐姐!妹妹!父親!救我!”曾如此不可一世的神,此時此刻卻只剩狼狽。
回應了茉莉安的,只有眼前那位叫妮薇雅的少女的,堅定不移的眼神,以及那勢不可擋的一劍。
妮薇雅的身后,是瞬間綻放后湮滅的魂花,凋零的生命之光在她背后化為漫天花雨,降落在整個世界的眼前,驅散了黑暗。
妮薇雅如同天使般微笑著,將生命的最后一劍,刺向遮蔽了希望的神祇與謊言,也將生命的軌跡,刺向了終點。
恍然間,那位被后人冠以英雄名號的少年,從虛空中一躍而出,手中的長槍如妮維雅曾見過的幻象一般,刺穿了她的心臟。
圣靈之力化作的盔甲在瞬間化為湮粉,妮薇雅的身形如同流星寂滅般隕落,她望了望那個叫瑪赫的女人離開的方向,沉默騎士團所在的位置,在那里,殘存著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
“交給你了,瑪赫。”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即將與她無關。
不再需要她去拯救,不再需要她去背負,撲火的飛蛾被燒成灰燼,最終成為了光與熱的一部分。
她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哈,哈哈哈。。。死了,死了!終于死了!”變數來的太快,茉莉安難掩狂躁的情緒。
她知道,那個叫鎖孔的男人,最終還是站在了她這邊。
陷入瘋狂的茉莉安奪過妮薇雅手中的光之劍,惡毒的詛咒伴隨著讓星辰震顫的攻擊,將少女的肉身撕得破碎,只剩下恐懼如同鉛塊,將大地之上目睹這一切之人的最后希望,再度封印。
“聽著,人類,我,茉莉安,你們至高無上的神,將在這遙遠的愛琳等待你們,生存亦或死亡,通往愛琳亦或通往毀滅,選擇權,由你們自己決定。”茉莉安最后的聲音消失在蒼穹之上的愛琳樂園中。
有人親眼看見,那一日夜晚的星空,在那么一瞬間,月亮變得血紅。
十六年后。
在遙遠世界的另一端,兩個神的靈體相背而立。
神界的星風吹起女神黑色飄逸的長發,在她背后,是穿著黑色長袍的另一位神。
“這一切還要持續多久?”長袍下,傳來一陣充滿男性渾厚而磁性的嗓音,一句簡單的提問,卻透露著不滿以及少許的憤怒。
“很久很久,我摯愛的弗魔族之神,鎖孔大人。”綿軟而細膩的聲線里,卻藏著一絲的挖苦,以及嘲諷。
“你真的要一錯到底嗎,茉,莉,安。”長袍內的男性顯然有點憤怒。
“您說笑了,神從不會犯錯,因為神是世人的信仰,即使被欺騙,即使被犧牲,神永遠是對的。這就是世人之所以為世人,而你我卻是永恒的神,難道不是嗎?世人需要的是神的愛,不管這種愛究竟是對是錯。即便被封印,神的愛,神的預言,也會被這些弱小的生靈們口口相傳,世代延續,直至世界的,最后的滅亡。”茉莉安微微一笑,睜開了她漆黑的雙眼,宛如深淵一般無盡,而雙眼中的光芒卻是熠熠生輝,讓人幾乎能將其與希望二字聯系在一起。
“你的愛是如此的自私和扭曲。”
“從你我踏上這片大陸開始,從你我成為兩個不同種族的神開始,不,甚至早在你我誕生于這個世界開始,命運的齒輪早已悄然轉動,這條道路的終點是什么,命運的鐘擺到底指向何方,您能告訴我嗎,鎖孔大人?”語畢,茉莉安的靈體逐漸消失在虛空中。
鎖孔向星辰之下望去,望著那個叫里昂的男人。
人族聯盟覆滅后的第三年,人族主城羅切斯特以南地區。
莫勒班島后山的一座瞭望臺上,里昂凝視著銹跡斑斑的冠軍大劍,這個滿臉胡渣,耷拉著亂發的男子,犀利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隱隱的渾濁,正望向遠方的兩處衣冠冢,一把碩大的巨劍插在其中一座之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靜靜地靠著墻體躺下,伴隨著一口濁酒入腸,萬千思緒涌上心來,里昂抬起那雙布滿了傷痕和老繭的手,對著無盡的蒼穹,試圖抓住那無限變幻的璀璨星辰,但一切都是徒勞的,亦如至今為止他所遭遇的命運一般。
從女神降臨這個世界,到整個人族聯盟乃至沉默騎士團的沒落,死亡這一名詞,便成為了多數人心里永恒的主題和恐懼,唯一有區別的,只是死去的方式罷了。而里昂,這位曾經驕傲的戰士亦是如此,他本該死去,如果不是眾人用犧牲換取了他的一線生機,如果,那一刻,他能夠將她抱在懷里。。。
然而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如果,現在的他,無法明確自己除了復仇或者在復仇中死去,還能做什么。
三年了,這份痛苦,無以言說,日日夜夜,死去戰友的臉重復出現在回憶中最痛苦的一刻,時而又出現在夢境中,扭曲而痛苦,質問著他為何不去復仇。回憶與噩夢交織折磨在一起,未曾停過。
又是一口濁酒,他閉上眼,任憑烈酒燒喉,酒精沖上腦門,然而腦海中的聲音依舊讓他保持著清醒。無數個熟悉的聲音回響耳畔,仿佛那一天還沒過去,仿佛自己依舊置身于那樣的戰場,不對,那是修羅場,是煉獄。
“里昂,我真的,超喜歡你,所以,活下去!”這是那位少女對他的第一次要求,也是對他所說的最后一句話。
26期畢業生的二十四位大劍戰士,唯獨他活了下來,依靠的是其余二十三位同胞的犧牲。
有時候越是優秀的人,卻越是必須依賴于他背后的人的付出,甚至是犧牲,才能勉強地存活于世,這,又是怎樣的嘲諷?
世界上有一種藥,叫獨活,世界上也有一種毒,也叫獨活。沒有什么,能比獨活更折磨人,愛恨不得,生死不能。
也許明天這一切就能結束了吧,明天,這一切無論如何,都應該畫上一個句號。里昂這樣想著,抬眼再次望向那漫天星辰。在境界的彼方,一抹黑氣正在逐漸升騰。這股黑氣,他再熟悉不過。
一股殺氣瞬間從里昂雙眼中直射而出。
就在瞭望臺的不遠處,另一個孤獨的靈魂,同樣遠遠地注視著蒼穹與瞭望臺上的里昂,黑色兜帽罩住了她的臉,那人低下頭,看了看手中劍痕密布卻仍舊堅固無比的鷹心之盾,不知是因為同病相憐故而惺惺相惜,還是出于別的原因,兜帽下的人輕輕嘆了一口氣。
“只是這樣的話,你會和他們一樣無法避免的死去啊。”那人這樣說著,但也知道自己并不能改變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選擇。三年來,她斷斷續續路過莫勒班,暗中窺見過里昂兩次,上一次是人族聯盟覆滅后的第一年,里昂也是這樣獨自一人坐在瞭望臺上,孤獨地喝著酒,望著海,仿佛是絕望地等著什么人出現一般,表情呆滯而毫無生氣,此時再看,似乎變得更糟:她清楚的知道,里昂的那種眼神,是抱著赴死之心的人才會流露出的神情。
就在她往回走的時候,里昂也站了起來,看到了形單影只的瘦小身影,兩人同時察覺到了對方的視線,相望,對視,然后同時轉過身,低下了頭。
三年前的一面之緣,三年后再度重逢,里昂沒有絲毫想打招呼的意思,三年,他只是在等待著一個復仇的機會。
除了復仇,他或許早已死去。
與塵世間,留下的東西越少,對他來說,擁抱死亡的那一天就越輕松。
對此時的他來說,信仰已經覆滅,希望也不復存在,他從未如現在一般渴望過復仇,即便那會給他帶來死亡。所以,他只是背過身,望著莫勒班的海岸線,仿佛正兌現著曾經許下的一起去看海的承諾。
沒人能解釋生命的意義究竟幾何,也沒人能證明錯誤的起點究竟在哪里,人是脆弱的生物,背負的越多,越是想要逃避,即便兩人都無法否認至少這樣的自己比死去更好,然而在內心的某一深處,卻有著斷然無法接受的靈魂。因為一旦死去,那么就什么都結束了。
海水終會漲潮,吞噬亦或磨滅那些留在沙灘上的一切,最終退潮之時,留下一片平緩無痕,在時間的指引下,在命運的輪回中,所有的一切終將迎來終焉。
莫勒班的月光下,海水正在慢慢漲起。
翌日。
“三年了,你們在那邊過得好嗎?”里昂對著兩處衣冠冢說道。
“如果我無法回來了也不必擔心,因為在另一個世界,我還是會與你繼續為了作戰計劃爭論不休吧。”說罷,他對著兩座衣冠冢蹲下,將一朵野花插在其中一座之上。
“等我。”他對著野花淡淡一笑,將墓前的斬龍大劍拔起,與冠軍大劍一起背于身后。
海風吹起他略顯蓬亂的長發,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不知是因為熬夜,或是其他的原因,里昂的雙眼已經變得通紅,他背過身,似乎身后衣冠冢的主人并沒有死去,還在注視著他一般。
終于還是忍不住側過了腦袋,余光最后望了一眼。微風中,野花搖曳著。
他知道,再多的留戀也無法挽回那些人已經死去的事實,最終,他還是邁著堅毅的步伐朝著遠處走去,背后的冠軍大劍與斬龍彼此閃爍著光芒,似乎在感嘆著這兩人一世的情愫。身后的朝陽正從地平線緩緩升起,拉長了他的身影。
與此同時,莫勒班新月島上的某個暗影之處,一群人正在傳遞著情報。
“報告,異變區正在形成,規模與三年前的那次一樣,指數還在上升。預測討伐難度接近S級。”儀器前的士官一邊操作一邊處理,匯報著信息。
“已經接近S級作戰嗎,嘖,三年前還只是A級的,附近的民眾有安全撤離嗎?”背后的男子叼著煙斗問道,應該是他們的長官。
“半小時之前已經通知羅切斯特的游擊隊,現在居民們已經全部安全撤離到神庭附近,但神庭拒絕收留,并以編造謠言為借口逮捕了幾個游擊隊成員,看來這一次他們又只能看著我們作戰了呢。”
“這樣嗎。。。不能再等了,執行A計劃。”男子說道,“妹砸,哥來給你報仇了。”
“是,執行A計劃,原子狙擊準備就緒,子彈6儲備完畢,颶風射擊填充完畢,圣靈儲備充足,可以開始作戰,等一下!”士官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怎么了?”叼著煙斗的男子皺了皺眉,回過頭,看著屏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這是。。。”
“一個陌生男子正在急速靠近異變區,啊,異變區結界被破壞,他進去了!”
“屏幕放大我看一下。”叼煙斗的男子命令道。
“是。”
“居然是他。”叼煙斗的男子拿下了嘴里的煙斗,一番思考后,露出了一副玩味的表情,隨后他嘆了一口氣,
“取消A計劃,黑蛇部隊原地待命,根據我的命令,隨時對這個人進行支援。”
“是,長官。”
異變區附近。
里昂看著異變區的結界逐漸朝著自己蔓延過來,當日戰士們的悲壯犧牲一幕幕閃過眼前,憤怒瞬間戰勝了一切,怒不可遏的他,一劍砍碎了結界壁,出乎他意外的是,這一次的結界并非堅不可摧,而是迎合他一般,輕易就讓他突破了進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迫不及待的來送死。”
這熟悉的聲音,源自三年前將他們二十四位大劍當做螻蟻踩在腳下,將一眾戰士的肢體撕的支離破碎,最終由那個女孩犧牲了自己試圖與其同歸于盡的人,那是他一生無法忘記的名字,卡丹。
結界內,卡丹站在里昂面前,二話不說已經揮劍四連斬了過來,里昂趕緊避讓,隨后用冠軍大劍格擋住,恨恨的說,“是啊,三年了,今天說什么我也要你死在此地!”
說罷,電光火石之間里昂已經一劍沖擊而上,那是大劍騎士團的專屬技能“狂野之星”,每命中一次即疊加一層氣魄狀態,三層氣魄狀態下造成的傷害將大大提高,卡丹自知這招恐怖之處,三年前便是吃了里昂這一套的大虧,趕緊進入空間結界避讓。
“呵,三年前一樣的伎倆,看樣子你根本沒一點長進啊,真是讓我失望。”卡丹正這樣說著,卻不料背后居然一連被砍了三劍!卡丹驚慌失措的轉過身,居然是里昂。
“你是怎么。。。”
“在你的空間結界閉合的瞬間,被我的冠軍大劍斬裂了,難道你真的以為,三年了,我真的只是在等死嗎!我”說罷,里昂又是一劍,結結實實的在卡丹身上下了一個“銳利”的效果。
三年,憤怒和仇恨在他心中早已深深地扎下了根。
“有意思,看來是我輕敵了,不過你以為這三年,我會絲毫沒有防范嗎!”卡丹笑了笑,雖然有點出乎意料,但還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瞬間,黑光籠罩。
“可別忘記我還有這招!”卡丹怒喝到,
“魔劍!虛空斬!”黑氣急速擴散開來,在里昂周圍收束成一個結界。
里昂知道,在這段攻擊觸發之前如果無法有效閃避,那么自己將會和當時的維多利亞一樣,必死無疑,而此時,里昂正處在結界的中心地帶,想要避開已經是不可能了。
里昂心中大呼不好,生死只在一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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