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太痛了。

陳安低了低頭，只見一柄劍尖赫然插在胸前。

從背后，將他捅了個對穿。

這一劍無比狠辣，挑選的位置更是刁鉆。

有劍氣順著劍身延伸，瞬間搗毀了陳安靈臺。

靈臺是修行者的立身之本，靈臺盡毀，便代表著仙人一朝墜入凡俗。

此后終生，仙途無望。

縱然陳安是這天底下有數的大乘修士，一身修為通天，可沒有靈臺，一切也只是徒勞。

那截劍尖雪白明亮，哪怕是沾染了些許嫣紅血跡，也依然遮掩不住它的鋒芒。

任誰見了，都得稱贊一句好劍。

“師傅，沒想到吧？”

“曾經睥睨天下，舉世無敵的你，也會有身死道消的這一天？”

身后，傳來一個顫抖的女聲。

她似乎在極力抑制話語中的喜意，讓自己不要直接笑出聲來。

十年隱忍，大仇終于得報。

怎能叫蘇遲遲不興奮？

又怎能叫她不激動？

“三十年前，你殺我父母，屠我全村，可曾想過今天？”

見眼前男人一直沉默，蘇遲遲忍不住再次開口。

她每說一句，心中那團郁結之氣便消散一分，連帶著那卡了許久的境界，竟都出現了幾分松動。

隱隱似乎要突破元嬰，踏入渡劫！

這就是破除心魔帶來的暢意嗎？

蘇遲遲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眼眶泛紅，有熱淚流轉，臉龐也涌出一陣不正常的潮紅。

她甚至想仰天長嘯，直抒胸臆，以此告慰父母和蘇家村整整三百六十一戶人家的在天之靈！

爹，娘……

二老的面容已然有些模糊，但那些幸福美滿的孩時記憶，仍舊清晰。

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回放。

蘇遲遲松開手中長劍，半跪在了地上。

長劍落地，發出一聲清澈昂揚的龍吟。

神兵有靈，顯然它也在為主人大仇得報而喝彩。

女人渾身顫栗，肩膀時不時抽動著，嘴里發出細細的嗚咽，如泣如訴。

她頭發散落在肩頭，兩行清淚下，是一張清麗絕美的臉龐。

她忽的又爬到陳安身前，將其抱入懷中。

“說話啊，你說話啊！”

“你為什么不說話……嗚嗚……”

蘇遲遲突然臉色一變，神情變得極為驚恐。

“不，不，師傅……”

“遲遲來了，遲遲這就來救你，救你……”

她焦急的說著，手忙腳亂的開始處理那道可怖的傷口。

傷口貫穿了整個心臟，五臟六腑更是被劍氣沖的一團稀碎。

哪怕是傳說中的醫仙再世，見了此景，估計也只能長嘆一聲，拂袖而去。

“嗚嗚……呵，呵呵……”

女人似哭似笑的低聲嗚咽，慢慢響徹整個洞府。

親手殺死養育自己二十五年的師傅，沒人能體會她此時的心境。

那是復雜到難以言表的情緒。

良久，蘇遲遲終于敢抬起頭，正視面前這個男人。

她的師傅。

從小照顧她起居，給她傳道授業，即便是再任性的要求，再無理取鬧的行為，也會笑著包容她的師傅。

可今天，她卻向著這個曾經視若神明的男人出劍了。

還是一劍斬卻靈臺，徹底斷絕了他的所有生路。

就算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再無計可施。

蘇遲遲凝視著陳安。

她本以為能看見痛苦，看見被背叛的憤怒，亦或是無奈的釋然。

可什么都沒有。

男人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平淡。

即使生機在飛速流逝，他那雙深邃眼眸，也看不出有絲毫波動。

“結束了。”

在呼吸停止的最后一刻，陳安張了張嘴，輕聲低喃。

蘇遲遲抱著他的身軀，有些愣神。

涓涓流淌的鮮血，漫過她的赤足。

結束了……

是啊，都結束了……

這個承載了她無數記憶的洞府，轟然崩塌。

蘇遲遲枯坐原地。

下一秒，原本萬里無云的天空，忽然劫云密布，天雷滾滾。

她抱起男人，抬頭望天，神情木然。

斬卻心魔，勘破元嬰。

蘇遲遲已是渡劫。

……

……

耳邊吹來嘈雜的風聲。

再睜眼時，陳安愣住了。

眼前不是熟悉的石壁洞府，而是一道蔚藍色的天空。

他，回到了命運的起點——學校天臺。

歷經九世，回過頭來，卻也只是滄海一粟，如夢似幻。

“恭喜你，宿主。”

“第九世反派女主完美養成，至此九個世界天道圓滿，你也可以好好享受屬于自己的愜意人生了。”

“獎勵不死不滅，已生效。”

養成反派，顧名思義。

陳安在得到系統之后，穿梭不同世界，歷經九世，終得圓滿。

蘇遲遲，就是他第九世需要養成的反派。

按照預定軌跡，在弒師以后，她會徹底墜入魔道。

正所謂洗白弱三分，黑化強十倍。

蘇遲遲的戰力境界也會如同坐火箭一般往上竄，最終把整個正道聯盟都攪得個天翻地覆，一舉成為魔道的扛鼎之人。

此后十年，蘇遲遲也將開啟屬于她的殘暴統治。

當然，這些都和現在的陳安沒關系了。

也許第一世第二世時，他總會懷念，總會有所觸動。

可現在的他，心態早已發生改變。

我就一工具人，管那么多干嘛？

該吃吃該喝喝，而且真要算上來，他才是被傷害的那一個。

歷經九種不同的死法，誰懂？

比方說蘇遲遲，她所以為的真相，就僅僅只是她所以為而已。

仇恨早已經蒙蔽了她的雙眼，分不清現實和假象。

那所謂的蘇家村，所謂的蘇父蘇母，其實都是純正的魔道中人。

只是因為看上了蘇遲遲的天生道體，才故意演了這么一出好戲。

而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最大化保持住蘇遲遲那顆赤子之心，以便日后他們輪流采摘。

至于說為什么不解釋，倒沒那個必要。

陳安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所以還不如躺平，好好當我的工具人。

沒有理會系統的提示，陳安走到天臺邊緣，張開手臂。

屬于自己的……愜意人生嗎？

想著那九方世界的種種，陳安沉默了。

少許，他開口道：“系統，屏蔽第九世有關女主的記憶。”

機械的電子聲很快響起。

“宿主，你已經屏蔽前面八世記憶了，確定要繼續屏蔽最后一世嗎？”

陳安沒有猶豫，“確定。”

剎那間，腦海中關于蘇遲遲的所有畫面，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模糊濾鏡。

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后就算特意去回憶，也只能記起幾個零散的片段。

就這樣吧。

陳安長舒一口氣，轉身朝著天臺的鐵門走去。

恰好在此時，鐵門發出哐當的聲音，被人從另一邊打開了。

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走了上來。

她看見陳安，腳步一頓，眼睛微微瞪大了些，似乎沒想到能在這里碰上其他人。

陳安則很有禮貌的側過身子，給她讓路。

女生稍稍猶豫，還是邁開腿，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她的腳步不停，一路走到剛剛陳安站著的天臺邊緣。

她探出腦袋，向下面望了望，頓時感覺有點頭暈。

捏捏手心，里面濕漉漉一片，全是汗水。

她轉過身，不敢再去看。

纖細的身子試著往后傾了傾，又很快站直。

那隱藏在校服長褲下的雙腿，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她抬頭，正好看見那個男生一只腳已經踏入鐵門，眼看就要離去。

女生終于是忍不住，顫抖著開口：“喂！”

陳安聽到動靜，回過頭，“怎么了？”

女生抿著唇看他，“你就不能勸勸我嗎？”

陳安一愣，隨即說道：“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

他擺擺手。

“想跳就跳吧，也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