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白山村，地處偏僻，迷信盛行。

因為我媽連生了三個女兒，都沒活下來，我爸就說她喪氣，連家都不回。

他說隔壁村的徐寡婦旺他，能生兒子。

于是在徐寡婦家里，一住就是小半年。

生我那年入了夏就開始發大水，連著幾個村的那條河，邪了門的漲水。

淹沒了周邊好幾個村子，牲口死了無數。

沒幾天，河里浮出來一口紅漆棺材，那木頭一看就值錢，可誰也不敢靠前，都覺得詭異嚇人。

那天夜里黑，我媽急著找我爸，在河邊被絆倒了，見了紅發動。

可咋也生不出來，眼看著就咽了氣。

村長拽著產婆趕來，剖了我媽肚子，才把我救了。

村里看熱鬧的人都嚇壞了，他們說，眼看著我生出來，那口紅棺材就沉了下去。

他們說我邪乎，跟我沾邊的人，都沒好下場。

還有人說生我那天，村外面林子里都是孤魂野鬼在哭嚎。

村里人說我命犯極陰，活不到18歲。

我爸一聽說媳婦死了，又生了個邪門的丫頭，連村子都沒回。

村里有人認識我姥姥家的人，我姥姥住在山那邊，趕了一夜的山路，才抱著我。

她說，以為我得瘦的像個猴，沒想到白嫩嫩像個桃子。

后來，她給我取名姜桃，隨我姥爺姓。

當年我媽非要跟我爸走，氣的我姥爺病了好幾個月。

她把我接回去，我姥爺黑著臉，一直到我懂事，都沒跟我笑過。

我姥姥說，那是因為他的職業，不能笑。

我姥爺在小鎮上開著一家壽衣花圈紙扎店。

誰都知道，這生意不能亂笑，人家花錢的不樂意看。

我姥爺總是不茍言笑，梳著老式的大背頭，穿著一件黑色的褂子。

我偷偷叫他黑臉老姜。

他給亡靈蓋房穿衣，卻沒能給自己閨女安穩的送上路。

姥爺恨我爸，也從來不讓我們提起他。

我跟姥姥姥爺生活了17年，我也漸漸長大了。

“桃子，去給你姥爺送飯。”

每逢下雨天，我姥姥就腿疼，是那年去抱我趕路落下的病根。

要不是她走不動，才不會讓我去。

因為我一出門，那些鎮上的人就躲著我，他們說我是棺生子，鬼養娃。

姥姥拿我當眼珠子疼，因為這，她沒少跟那些人吵。

我抱著飯盒在懷里，剛好在路口遇見了二丫，我唯一的朋友。

“桃子，又給你姥爺送飯吶？”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可好看了。

二丫穿了新衣服，桃粉色的繡著花。

“你咋不搭理我？”她見我不理她，伸手攔著我。

我悶聲說道：“他們都說你要嫁人了，以后就沒人愿意陪我了。”

村里人都說我是災星，只有二丫愿意和我在一起。

二丫笑嘻嘻的從兜里摸出兩塊大白兔：“我嫁了人，也還回來找你玩呢！”

她看我不吃，就扒了一塊塞進我嘴里：“我這就去相看了，以后給你吃喜糖。”

二丫比我大不了幾歲，長得好看，鎮上好多小年輕的都喜歡她。

我攥著糖紙，也沒顧上跟她再見，她就走了。

給我姥爺送飯的時候，遇見一個穿著華麗的女人。

她跟我姥爺說著什么，我姥爺一個勁兒搖頭。

“這孩子馬上就18歲了，她進寧家是注定的……”

當她看見我的時候，眼睛一亮：“這就是姜桃吧？”

她打量著我，親昵的拉著我的手：“長的真好。”

我當時在鎮里都沒見過這么好看的阿姨，乖巧的叫了一聲。

結果我姥爺一把將我拽了回來，懷里的飯盒一下子就掉在地上。

我姥姥做的糖餅掉在地上，臟了。

那女人讓我姥爺給趕走了，但她還是親切的跟我揮手告別。

他黑著臉看我：“以后看見她，就繞著走。”

我當時只顧著心疼糖餅了，撿起來擦了擦，胡亂的點著頭。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姥爺關心我，雖然還是兇了吧唧的。

我吃了糖餅就犯困，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覺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撫摸著我的臉頰。

他聲音很低，像是怕吵醒我，不停的說著要等我長大，說時間不多了。

“姜桃！”

我就要看清那人的臉時，我姥爺一聲呵斥，我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就醒了。

姥爺眼睛銳光一掃，定在我臉上，那布滿了皺紋的眼窩似乎泛著紅。

他沒說啥，布滿老繭的手摸了摸我的頭，只是長嘆一聲。

晚上回家時，我姥爺一直拉著我的手。

我能感覺到，他像是怕失去我似的。

路過二丫家的時候，我趴窗口想喊她，就被我姥爺給拽住。

他沉著臉，看著二丫窗戶上的窗花，緊皺眉頭。

晚上回家，我就夢見了二丫，她哭的眼睛都腫了，就是不說話。

我急了，一個勁兒的追問：“二丫姐，你這是咋了？”

二丫那身新衣服也埋汰了，臉上腫著，脖子上還有青紫色的痕跡。

我又想起來她給我的糖，想要拿出來哄她別哭了。

可我翻了半天兜，怎么都找不著。

等我再抬頭，二丫就沒影了。

我一看外面天亮了，穿上鞋就跑去二丫家。

“桃子，急急忙忙干啥的？洗把臉。”

我姥姥拿著盆，給我兌了熱水，旁邊還放著萬紫千紅的雪花膏。

我胡亂的抹了把臉：“姥，我夢見二丫姐了，她哭了，我想去看看。”

我姥一聽，愣了：“你夢見二丫了？”

我點了點頭：“嗯吶，她昨天還給我糖了呢。”

我姥的臉一下子就變了色，她抓著我的手，一直在抖著。

把我從上看到下，確定我沒事，她才松了口氣。

她伸手摸著我的頭，小聲說：“這事兒不能跟別人說，知道嗎？”

我姥姥緊張的樣子，讓我有點發慌，就點了點頭。

可我還是好奇，就問著：“姥，二丫姐是不是出事了？”

她看著我，猶豫了一下，才說：“二丫昨晚上沒了，你以后也別提起她了。”

我打小跟我姥爺身邊，知道沒了這個詞，是啥意思。

可我想不通，昨天下午還給我糖吃的二丫姐，咋說沒就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