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是某千年古國傳世經典之一《道德經》之中的一點文句,簡單精煉地概述了對于道的見解,也僅僅是見解,因為,凡見道者,不知道;能描述出來的道,也未必便是其所見的道。
而在這一古國的某處近乎不為人知的小角落,有那么一位叫做治辰的人,終究還是抗不過命數的糾纏,也說不上心有不甘,身體虛弱之時,無可奈何地悄看看他人的各種,最終隱匿悄然而逝。
這吳治辰一生也是很尋常,年少時因家庭變故便成了偽單親,父親常年在外打工,留了一個半大孩子自己生活,雖有鄉鄰照看,但也有半夜漆黑中的瑟瑟發抖,如此這般度過了小學初中,在父親為數不多的一點民工工資之中熬過了小學,熬過了初中,熬過了高中大學,最后倒也在一處很是尋常的單位找到個糊口的工作。
或許是母愛的缺失,或者是多年的孤獨,于性情之中多了些隨意,諸多世事也能看的明白。對于工作生活,他倒也不曾自暴自棄,只是簡簡單單的生活,無為無不為的工作,偶爾也暢游于道經佛法之中,更多的是通過網絡小說,閑聊,幻想。
“有生有死,生生死死……”
終究是死了。
……
模糊朦朧之中,吳治辰還是醒了過來,虛弱無力中,憑著本能,摸索著尋了水喝,不過是瞬間,便迷了過去,只是隱約覺得,自己腦袋漲得慌,有種種聲音在其中攪擾,有道道經文在其中飄蕩,看得不清,聽得不明。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未曾生我誰是我?生我之時我是誰?來時歡喜去時悲,合眼朦朧又是誰?”
……
聽得久了,大約聽出了這幾個字,卻覺得不明白。
迷糊了好些日子,吳治辰才又醒了過來。
頭疼。
身體酸軟。
無力。
腹內空空。
該不會是病得迷糊了?
奮力睜眼,然后便是歡喜,又有震驚,更是不可置信。
雙眼所見,便是丈多高大,本應莊嚴肅穆帶著百十年香火氣息的三清神像,與前面是已經不知多久沒有承受香火貢品的燭臺供桌,和左右年久失修的種種仙神故事壁畫一道,失了老少婦孺信客虔誠膜拜之后的敬畏,倒是有些落寞了;左右看去,也不過是尋常道觀的經幡鐘鼓,那金漆也是被歲月侵蝕了,失了耀眼,那步帆也被日月雨水反復浸染,沒了明黃顏色,破破爛爛,大小孔洞邊緣是黑色的繡線,也與這整座小觀一般,看來格外蕭疏落寞;與那觀外的蒼茫千萬數十丈高大古木造就的森莽一道,有一股說不出的死寂。
腐朽太久了,竟然將整個山窩古林,逼得一點鳥雀蟲蛇的生機都沒有。
看來,我是穿越了……
看來,終于是遇到這機會了。
十分好。
就是這身子有點虛,都起不來了。
先緩緩,緩緩……
也不知這身子又躺了多久,吳治辰掙扎了好久方才起的身,也不敢過多動作,消耗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才拖著酸疼的身子挪到了第二落與正殿三清殿之間的伙房,弓著身子扶著腰,老眼昏花找了半日,卻尋不得那白白嫩嫩的米飯,也見不得香噴噴的菜肴。
米缸是空的。
柜子是空的。
擺的兩個缺口土陶碗,也快要發霉了。
十分窮酸。
又只是吞食了一些放置了三五日的有些干癟的山間野果,原本該是淡紅的覆盆子,如今已經黑了,還有好像是一個年輕大嫂送來的最后一個饅頭,都開始長綠色的霉瘢了的饅頭,勉強咽了幾口也不知是山間的溪水或者道觀的井水或者是伙房頂上那個漏洞落下來的無根雨水,還是閉目昏睡了過去。
這身子,真是虛弱。
要多恢復恢復,免得直接死了。
吳治辰前世將那所謂的陳摶老祖的蟄龍睡功練的多了,深入魂魄,雖穿越了,也不曾遺忘,倒是很自然的將這蟄龍睡功又練了出來。或者這功法也是真的,或者是這方世界與前世并不相同,多了些其他東西,吳治辰只是覺得睡得頗是安穩,暖洋洋的,肚子開始,上下蔓延,病軀的虛弱無力頭疼眩暈一點點被鎮壓了下去,十分舒坦,便是很安穩地睡了過去。
食,寢二事,乃生靈恢復本源最佳法門。
寢臥一道,有道家有種種修行法門,有佛門也有別樣睡姿,均可以助益恢復。
吳治辰這蟄龍睡功不是如何高深的秘技,但此時生了效果,便是妙法。
有溫和暖意,一點點溫養全身上下,更是滋補魂魄,讓整個人十分舒坦,安然。
這一口氣便睡至第二日,或者第三日,的中午。
如何曉得時辰的?
天上有日頭在正中。
正殿前面有一個巴掌大小且,一層一層斑駁的石頭遍布,僅余下背面的一點符文雕飾日晷,吳治辰看了這玩意,肯定了此時是午時。
肚子空空蕩蕩的。
咕嘰咕嘰。
還是饑餓。
可惜識不得生火之物,又沒有生火之法,或者那伙房中有生火之物,但吳治辰琢磨不明白,只得就著不知名的水,又吞食了不少干癟野果,也有幾個薯,這才勉強將肚中饑餓解了,然后坐在三清神像前面,吸收前身的記憶,尋找自己立身根基。
或者是來得時間巧,前身記憶還算清晰。
兼而也做些修養,讓這身子稍稍恢復些元氣,可以長途跋涉了,再定計策。
前身本是個簡單的道士,行走出入,都是在這三清觀一畝三分地,便是附近的幾個村子,也不過是旬月之中前去“加持”一下那村人供奉的神仙石像,稍遠些的,便沒有去過了。
聽聞有縣城,只是不曾去過。
聽聞有朝廷官人,也不曾見過。
到時附近村子,半年左右會有一波行商來轉悠一圈,前身到底看到過。
據其所知,這個世界也有日升月落,是天圓地方還是銀河宇宙,前身卻不知,老師不曾說過,周圍一群人也不曾說過,自然也不曾想過。
這世界有君王將相,也有書生士子,有和尚道士,前者前身只是聽說,后者前身倒是見過兩個附近村子的,可惜都起落轉瞬,還沒富貴起來,又跌落凡塵,最后自絕于天地,成了婦人之間言語的話頭,令人唏噓。
這世界似乎也有神鬼,但前身在已過世兩三年的師父教授下,僅僅會了了幾個經卷咒文,走過幾個罡步,也不曾見得自家三清神像發出神妙的模樣,也不曾見得據說有法術的老師飛天遁地的樣子,起壇作法倒是見過,咋咋呼呼的,跟前世記憶中的江湖騙子差不多了,反倒是因著每日打坐煉氣,或者法門不對,或者每日早晚兩餐都太過粗劣,損了自身精氣,最后死于頭疼之疾,并了身體衰弱,五臟生疼。
從開始生病,到最后身死,都沒有神明來救。
前身并沒有練成法術,沒有見過神鬼,吳治辰一時便也不知道這世界有無神鬼了。
或許,前身和老師當道士,只是謀生而已,并不是為了修行罷?!
吳治辰斷斷續續將那過往接收得七七八八,大約整理了一下,挑了些重要的記住了,其他的先放下,然后便感慨:活成了這般模樣,前身這運數,也實在是太差了。
照著記憶尋了那傳說的火折子,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點燃火了,吳治辰代前身上了香,念了往生咒,算是為前身超度了,后又大體看了這破舊的道觀一番,很是青白色的磚石落成,起伏斑駁,還有不少已經長了一層一層的苔蘚,也就是個中規中矩家傳道觀的樣子;倒是一層一層石頭砌成的石墻之外很是安靜,卻是與那百年古林的感覺相差甚遠。
也是這安靜,很是讓人心驚膽戰。
吳治辰也是死過的,卻也不習慣。
這可是夏日。
日光已經有幾分灼熱了。
整個山洼模樣的道觀附近,還算是涼爽舒坦。
但沒有鳥獸的生機,這就十分怪異了。
不是個什么好地方,趕緊在林子里多找點野果,拇指大小的地瓜,柔軟甜美的覆盆子,還有些叫不出名字來的,勉強果腹,恢復一下身體。
大約又熬了兩日,睡的時間多,醒的時間少,整日在灰撲撲的木頭床上呆著,終于身體也恢復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臥床就能恢復的了。
伙房里面的野果米食也沒了,肉更是沒有的,也不見有香客來,吳治辰無奈之下,將這道觀鎖了,帶了斑駁的桃木劍,又取了符袋,一股腦把三清神像前頭那些已經泛黑的驅鬼祛邪行雷的符箓都抓了,又收了祖師牌位,對著那三清神像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拜謝免了轉世輪回的劫難,告解自己不能再呆下去的緣故,得了份心安,將那破落灰白顏色的木頭門隨意掩上,便循著蓋著三寸深腐葉的幾乎尋不出來的山野小徑向林外而去。
記憶中這道觀中的香客信眾確實很好,老師說啥就是啥,上香時候都小心翼翼的。
就是吧,香客來的不多。
道觀十天半月也見不得一個人。
附近幾個村子的村人非有紅白之事,是不會前來的。
所以吳治辰前身的生活,極是艱苦,老師仙逝以前還能抓了山那邊林中的野物彌補資糧不足,開開葷,還有些滋補草藥,保得前身順利長大,但老師一死,前身的日子便是真的苦了,每日緊巴巴算著過,偶爾也去附近村子尋了村中族長舔著臉要了糧食勉強維生。
也不知老師是如何說動那族老,其在世時候每月都能拿來不少米糧的?
又不知道那些族老,怎地老師一死,就翻臉了?
其傳下來的記憶中,多是繪制符咒的辛勤模樣,和這每日艱苦過活的樣子,倒是使得吳治辰都不忍查看其老師還在時候的幸福樣子了。
一個在深山里面的道觀,本來就很蹊蹺了,附近的環境也不大對勁,更加怪異了。
不過么,這些與自己都沒多少干系了。
這一走,這輩子約摸都不會再回來了吧?
吳治辰心中念頭轉動了許久,還是決定棄了這三清觀,且去那郡城府城混跡一段時日,先將自己窮困模樣洗去再說。
吳治辰在這古代混得再差勁,也不會比前身更差了吧?!
…………
大明國百江郡下嘉定縣文和莊太平村,是一片數十畝大小的積年河灘,一側是順著高山延綿的田地,一側是丈多寬的清水河,河另外一側,便是巍峨高山,滿是十丈以上的翠綠古樹,將和煦日光擋下了許多,更是蔭蔽了山上萬千聒噪鳥雀。
那河水,間或泛起點點耀眼白光,于飄蕩聚散白云之下的無盡翠綠中生出了一點靈動,將附近幾座高低起伏卻也連綿不絕的青山串連在了一起,蜿蜒向著不知何處去了,同時也給這小小的太平村添了一些生活的根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村人,除了苦心經營一點田地,也只能望著這一點溪水可以保得干旱之年有口水喝,地里的莊稼不會被曬死。
此時,道姑已經種下了,漲勢喜人,將田間鵝鴨都擋下了,迎風起伏。
看來今年會是個豐收年。
這夏日初倒也晴朗,諸多村人忙于彎曲怪異、高低不平的田地之中,卻見了山后許久不曾行踏的詭徑竟然跳出個人來,粗粗一看,卻是已經有兩月未曾見過的本以為可能被山中鬼物吞吃了的三清觀小道士,頓時將附近的幾個壯男也嚇得不輕,驚呼連連。
這小道士是個沒本事的。
前頭那老道士在的時候還好,有族老村長經營,三清觀還算是有模有樣的。
但老道士死了。
三清觀愈發不像樣子了。
一點也不靈驗了。
族老村長都不讓理會了。
按說,這道士也該自己走了。
但這個小道士也是個一根筋的,死守破敗道觀不走,就是身子越來越差了。
過年時候,村里還有婆子去看了,說這道士看樣子是要死了。
沒想到,居然還活著。
待得細細看了,那道士雖滿身草木青紅,一身道袍卻還能看出個八卦來,雖身材瘦小卻也唇紅齒白,比江族長家的小少爺還清秀些,就是太瘦了些,一身除了皮就是骨頭,怕是遇到那些傳說中的妖魔鬼怪,都舍不得下手的。
沒法子,這小道士太瘦了,沒嚼頭。
而那出來的人,便是艱苦尋路出來的吳治辰。
足足走了大半日,這才逃出那百年千年寬廣無際的老林,實在是辛苦的緊。
本來身子便虛弱,深一腳淺一腳在草叢里面尋路,更是辛苦。
不過好在,個把時辰時間,終于出來了。
看了村中呆滯的眾人,吳治辰回憶了一下前身言語,這才道:“小道自山里三清觀而來,諸位善信勿要驚嚇。敢問這可是太平村?”
“這道士真是病了?竟然不識得我們……”
“看來是病得糊涂了。”
“也是,上次去見的時候,這小道士都要斷糧了。”
……
有個看來很是熱心的壯漢,也沒有將心中疑惑說出,只應下,“嗯,就是太平村。”
看了眾人,這壯漢尷尬笑笑,又道:“道士這個,要不先洗洗?”
那壯漢一身粗布短打。
兩邊肩上已經縫了好幾次了,足足三種布料。
下身短褲也有好幾個口子,看的那皮膚松垮垮的。
手上一堆一堆的老繭。
布條裹的褲腰帶,死死捆在腰間,都勒出痕跡了。
吳治辰上下打量了一番,默默嘆氣。
太平村?
名字不錯。
但看著,倒是不甚太平,反倒是有不少愁苦氣象。
這夏初天氣,已經不冷了,村人中多有壯漢早已是在那溪水中洗澡蹦跶了。
忙碌了大半日,這些人一身臭汗,正好在河水里面散去火躁。
除了能看出那些漢子身體還算強健外,也能看出那衣衫頗為破爛,內里并無顯現的一臉笑意。
吳治辰走了個把時辰,在草叢里面竄來竄去,穿的綠色仙禽大褂,早已被一身臭汗浸染了,此時甚為不爽,想來自己也是形象不佳,也顧不得眾人呆愣,將那裝了符箓經文的布袋扔下,便直接跳入本也不深的河水,清洗一番,而后隨意尋了個感覺老實的漢子指路,拜會此地的村長,同時也是族長,打算問個出村的手段,去城中謀生。
傳說古代出行,是要有路引的。
…………
這太平村的主姓是江,族長江元據說是個秀才,考了許多年,也是運數到了才得了這么個小小的功名,已經五十余歲,精力有限,再想考下去也辦不到了,也就只能回鄉當個村長,照顧一下自家江家族人,或者還可以在村里附近耀武揚威一番,貪污些小錢,好好教養自家兒孫,繼續求取功名,果然是個相當精明的老狐貍——吳治辰只是看了看那微微瞇起的尖細雙眼,便覺得這廝不是個好打交道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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